我于是又会想到那个致命的夜晚。我的手机忘在了办公室，于是向她借手机在支付宝上缴电费。她窝在卧室的床上捧着平板电脑入神的玩着，把身边的手机扔给了我。我回到客厅的电视机旁，打开支付宝缴了电费，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短信，我向屋里喊了一声：“你有条短信！”我听到她腾的从床上跳下来，匆匆蹬上拖鞋，一阵风似的蹿了出来，这才把疑惑的目光放到那条短信上。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畏惧的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惊讶多于怒火，恐惧胜于屈辱，这就是我的感受，我选择了沉默，把手机递还给她，轻轻补了一句“电费交完了”。她没有接过手机，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不再畏惧，眼里闪出挑衅的光芒。她期望我发怒，她期望我掀起不可遏制的暴风雨，那样至少说明我还在乎她。可是我什么表示也没有。她眼里露出屈辱，仿佛她才是那个受到辜负受到背叛的人，继而是绝望。她没有流下一滴泪。

我的确辜负了她，背叛了她。这里面没有与另一个女人的感情，只是这颗心在最初之始便从未被爱情所激荡，它在一开始便是自私的，它只是为了回归平淡如水的生活才去建立一个家庭，它为自私披上一件高尚的外衣以此来自欺欺人。正是因为从未被爱情浸润，所以当那致命的时刻来临时，那本该如毒药一般发作的嫉妒根本毫无踪影。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建立了一个僵尸一般的婚姻，只是在那个晚上，左雯才确认这一点。

所以左雯把离婚协议交给我时，她对我的冷漠似乎早就料到，她一言不发，冷眼旁观我心不在焉的翻过那份协议。

“你要和那个上司在一起吗？”我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只是在这一刻我才感觉到了一丝屈辱，不是因为爱情，而是精心编织的骗局被人当面戳穿。

太阳的光线移动，照在茶几上的银质茶壶上，茶壶反射出的光芒晃动了我的眼睛。我向椅背里靠下去。

这时响起脚步声，一个瘦高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踱了过来，双手背在身后，脑袋不自觉的往前倾，一面走一面仔细的观察着所经之处的装潢与陈设，好像在博物馆里漫步。一开始他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面貌，等到离近了些我才认出来他是上午在殡仪馆里站在子昭和史老爷子之间的那个怪怪的青年。走到近前他忽然看见了我，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半步，背在身后的手垂了下来。我向他善意的一笑，问了声好。他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直勾勾的盯着我，像是一头警惕的野兽。慢慢的他恢复了原样，眼里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敌意，仿佛我是同他抢夺食物的对手，他往后退了两步，一转身，急速的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颇为疑惑，他看上去像是史家的什么亲戚，但似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十年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脚步声再度响起。这回出现的是赵冀问。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子明在一起吗？”她问。

“他是大忙人，我怎么好一直缠着他。”

“他怎么能算大忙人？瞎忙罢了！”她一脸嘲讽，“对了，你吃了吗？”

还没等我回答她便继续说道：“一看就知道还没吃饭。这种事让子明去做真是——我算是服了他，眼高手低，他手上本事能有嘴上十分之一，我就啊弥陀佛了。走吧，我带你去厨房弄些吃的。我也还没吃呢。”

我跟在她身后问道：“你怎么会也没吃？我还以为你和子昭他们一起吃呢！”

她回身冲我鬼鬼的一笑，我明白过来，她才不愿掺和那对父女之间的事。

厨房里的几个人见有人进来赶忙立起身，见是赵冀问便都放松了神情。赵冀问冲他们每一个人微笑，示意他们随意，不必在意她。她径直走到灶台前，点起火，拿了个平底锅放上去，倒上油。这时一个老妈子靠上来询问要不要帮忙，赵冀问嫣然一笑，扶住她的肩膀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在她的耳边说“I’m OK”。老妈子不住的点头，我想这大概是这个老妈子唯一能听懂的英语了。油热之后，赵冀问打了两个鸡蛋下去，透明色的清液迅速凝结成白色的霜块。她又拿出火腿和奶酪，各切了两片，都是一片薄一片厚。最后上场的是切片面包，她把切好的火腿和奶酪放在上面摆好，然后把煎好的鸡蛋铺上去，随意的挤了点番茄酱，再盖上一片面包。

“这样可以吗？”她把夹着厚片奶酪和火腿的三明治递给了我。

“这真是受宠若惊！”我笑道，“我可是很少吃到这么高档的西餐。”

“你不要讽刺我了。这是我在大学里学会的，面包，奶酪片，火腿片都能买的到，就是煎鸡蛋不太好弄，后来我们寝室几个人想起来可以买茶叶蛋弄回来切碎了，铺在上面是一样的。”

我咬了一口，发出啧啧的赞叹，她得意的笑了。我四下里张望，她不知从哪摸出一瓶啤酒来，真如变戏法一般。我接过来打开，清凉的液体顺着嗓子汩汩的流进身体，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像是欣赏自己的一件杰作般看着我狼吞虎咽。

“世界神奇的很——”我说，“其实只需要张口说上一句话你就知道会不会与面对的人成为朋友。”

“你确定不是面包和啤酒让你说出这话的吗？”

“如果是面包和啤酒的话，我应该把你当成上帝才对。”

她一脸喜滋滋的笑容。我忽而发觉她还是挺有女人味的，她身上本来就保有少女的纯真，假如撤去羞涩的阀口任其自然流淌出来，就会使她整个体态和举止有一种轻盈的感觉。

“你和子明住在这里吗？”

“不，我们住在城里，就在大学南边的植物园附近。你有空可以过来拜访我们。”

“恭敬不如从命。”

“这儿我们只是偶尔过来小住。”她补了一句。

“这儿挺好的，风景秀丽，这所住宅也很典雅。”我称赞了一句。

“是吗？”

她反问的语气让我有些惊讶，我没有料到她其实并不喜欢这里。我想起刚才那个举止古怪的青年，于是向赵冀问打听他的身份。她欲言又止，食指支在台面上，身体似乎随着那根轴微微摇摆着。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坐着的仆人们身上，我读出她的意思来，恐怕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些人的面说。

“你瞧，外面有客人来了。”她指向窗外。

确实，窗外的人影稠密了些。

“我该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她塞下最后一口面包，“做一个站立不动的木偶。”

白色的帐篷里子昭和史老爷子已经安坐在放置高秦遗像的花丛两旁，确实如木偶一般，每当有人上前鞠躬，然后低声的向他们表达哀悼之时，这对父女才会机械的点一下头。史老爷子时不时的会和来人低语两句，子昭则除了“谢谢”之外再无他语。

但赵冀问似乎过于乐观了，她没有做木偶的好命，史子明吩咐她帮忙接待来客，自己则悠闲的站在一边。她白了丈夫一眼，但还是顺从的去做了。

人慢慢多了起来，赵冀问于是安排起现场的秩序，她让大家按先后次序排好队，然后自己领着成对的吊唁者走到遗像跟前鞠躬致敬，再分别向史子昭和史寒致以哀悼，最后告诉客人可以自由的去欣赏美轮美奂的宅邸并且品尝花园里的美食了。

赵冀问对这套工作非常娴熟，这些尊贵的客人没有她不认识的，她步态轻盈，举止优雅，微笑着和每对客人说上两句话。所有这些客人要么对她表示出非常熟悉的那种亲昵，要么则是尊敬有加。有些时候史寒这对父女甚至还不认识来客，赵冀问就会向他们介绍，于是我看见史老爷子好几次惊诧的撅起屁股离开座椅，看来客人尊贵的身份让这对屁股也会不好意思起来。我大约渐渐明白过来，这里最大的权贵应该就是赵冀问。

史子明站在我身边，神情疏懒，面前每经过一位客人，他便小声的张嘴报出这个人的姓名和头衔，顿上一两秒再蹦出一些词语概括一下这个人，这些词语通常不是什么好话，比如：

“高某某，某某公司董事长……儿皇帝一个。”

“魏某某，某某局副局长……拍马屁的高手。”

“王某某，某某协会秘书长……色眯眯的笨驴，随便一个女人就可以让他闭着眼睛围着转圈，当然，除了他身边这位糟糠之妻外。”

“李某某，某某学校某某学院的院长……少见的天才，因为学术界没有比他更会赚钱的了，商界也没有比他更不懂学术的了。”

我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还是这么恃才傲物，愤世嫉俗。我忽而注意到没在这里看见那个古怪的青年，他上午既然已经参加了那场葬礼，为什么下午反倒不见了踪影？也许他已经不辞而别。我觉得自己最好也找个借口告辞，该见的人都已见到，再呆下去也是多余，而且未免显得趋炎附势，子昭现在显然没有空闲理我。我想跟身边的子明告辞，又生怕他出于客套挽留我，这样一个场合我自然不好强行离开，那倒益发显得我厚着脸皮留下来了，不如等客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和子昭打声招呼告辞。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后面的宅邸方向传来更大的嘈杂声，仿佛有人在那边叫喊。史老爷子对女儿使了个颜色，子昭默默的起身出了帐篷，我也紧跟着出来了。

“子昭，需要我帮忙吗？”我在她身后喊道。

她摊开两手，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嘈杂的叫喊声来自宅邸后面的花园，我们加快脚步穿过宅邸到了花园。一看到横竖两排餐桌上食物空荡杯盘狼籍就什么都明白了。饿着肚子的宾客们在不满的叫唤着，更有好事者用刀叉敲击着空空的酒杯。

史子昭眼尖，一眼瞧见人群中的司仪，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拖到一旁僻静处：“你怎么不上食物？”

“都吃完了呀！”司仪撅着嘴表示无辜。

“所有的食物都吃完啦？怎么可能！”

“我骗你干什么呢？我藏那么些食物自己吃吗？”

史子昭仍旧半信半疑。司仪把子昭抓住他袖子的手轻轻放下，说道：“你可没看见刚才的阵势呢。哪里像来吃下午点心的？感觉像是一群饿了一天的穷鬼，狂风一般的卷过，我不停的往上上菜，他们不停的消灭，好像跟我比赛似的。而且人越来越多，你看看现场的人，听说还有人在不停的来，你再看看我收到的这份来宾名单，你自己看看，这人数也超出太多了吧，我事先哪有准备这么多人的食物！”

史子明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这时凑过脑袋拿过名单瞧了瞧：“没错，这是我发给你的那份名单。”

史子昭夺过来麻利的浏览了一遍，立刻杏眼圆睁，攥着名单恨不得往她哥哥脸上摔过去：“你还好意思说没错？这是初版的名单，是我最早发给你的，后来我和爸爸还有你媳妇又商量了一遍，加了好些人。最终版的名单我也发给你了。我只是让你做最简单的一件事，让你帮忙和司仪协调，结果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也——你还好意思说没错！你现在让我们怎么办！”

妹妹的怒火让史子明困窘不堪。司仪和我在一旁目睹这一切想必更让他难以忍受。妹妹短暂的停顿，愤怒没有退去，夹裹着悲哀再度涌上来：“你让我们怎么办！爸爸为了这次葬礼操了多少心你知道吗？你这是丢他的脸，你这是丢我的脸！你让我有何面目去面对在场的每一个人？你让我对客人们说什么好？我恨不得一头钻地里去！你倒好，你躲到老婆背后谁也不敢说你坏话，人家只会嘲笑爸爸和我，我们的确只是暴发户，配不上你们赵家！”

她最后一句话让史子明腾的燃起怒火：“什么叫我们赵家！”

子昭看哥哥竟然吼她，两眼立刻一片晶莹。我只得赶紧岔开话题问那个司仪说：“酒水总还有吧，先上些喝的填填肚子。”

“没有酒，只有水了。”那个司仪无奈的说道。

史子明看到场面这么混乱，妹妹又这么委屈，不禁急得直挠头，惭愤交加，只差仰天长叹“天亡我也”。

我说道：“别着急，办法总是有的。”

“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家里厨房的东西拿出来对付吧，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史子明懊丧道。

我没回他，脑子里回忆来时的行车路线，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查看。

“这附近其实离阳富区没多远。”我说道。

“没错。”

“阳富区西边有家大型超市，地图上看离这里很近，那里的负责人我认识，以前帮他查过一个案子，他一直说要谢谢我，如果把他那边的熟食都驮过来，怎么样？”

史子昭迷离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我于是拨通了电话。那个司仪在旁边提醒我顺便也送些鸡蛋面粉牛奶奶油肉馅之类的，他手下的厨师可以在这里的厨房现场加工一下。

我放下电话告诉他们半个小时之内会送到，三个人的神情总算稍有缓和。

“所以现在厨房里的东西还是能够拿出一用的，至少可以缓冲一阵。”那个司仪重又来了劲头，朝厨房跑去。

史子明重重的抱了我一下：“你可救了我的命，不然我就给从史家扫地出门赶到赵家去了。”子昭破涕为笑，捶了她哥哥一下。

“不过，超市里面这些食物是不是太普通了？会不会怠慢了这些客人？”子明问道。

“不会，你没听说过饥不择食吗？况且他们怎么知道是从超市来的？在盘子里精致的摆好送上来，他们只当是出自大厨的手笔。”我答道，心说有钱人原来也和穷人一样，为了交际和吃喝才来参加葬礼。

“不过现在你我的任务就是让这些尊贵的客人稍安勿躁。”我说。

“怎么办呢？”

“陪他们聊天，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呗，特别是那个叫嚷的最凶悍的。”我指向人群中的一个鸡蛋脑袋的大胖子。那个大胖子就好像是起义军的领袖，宽大的嗓门在为更为宽大的肚皮鸣冤叫不平，他的话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那些附和者如同涟漪一般扩散着他的老调。

“啊，那是徐昌默，不大不小的商人，粗线条的一个人。”史子明说道。

他妹妹补了一句：“人脉倒是出奇的广。”

“那些知识分子就交给你了，子明。至于那些商人和政客，我想子昭的这张脸蛋就足够了。”

子昭挽住我的胳膊说：“你得陪我。”

“我当然会陪着你。不过你得坚强起来，以我的经验看，一个在逆境中能够坚强维持自己尊严的人更容易博得人们的尊敬和同情。”我在她的眼角轻轻抹了一下，“眼泪，有时只会适得其反。”

徐昌默一开口说话我就发现他的脸皮和肚子里的脂肪一样厚，他看起来跟史家的人相当熟识，但这并不能使他就此顾及史家的情面。他似乎深谙大众喜欢看热闹的心理，尤其是相当一部分人打心底里瞧不起史家暴发户的身份，对于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乐意看到。于是徐昌默似乎便得了众人的首肯和默许，毫无顾忌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他和子昭说话的口吻倒是相当庄重，只是话没那么好听。子昭请他稍安勿躁，他马上表现出一副惊讶和受委屈的模样，说自己哪里急躁了，一面看向周围的人群寻找他们的支持。他身边女士居多，都和他熟稔非常，立刻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他收集了这些目光，获得了足够的力量，直直的冷视着子昭。

“我可不是要和你故意作对，子昭，那你可会错我的意思了。我老早就认识你们家老爷子了，我也看着你和子明从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一直到现在。你说，你们家的那些重要时刻我错过了哪一次？哪一次我没有亲手给你们送上礼物？我一直非常疼爱你和子明，你们是两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孩子，我相信现在这个状况是有原因的，可是这不能成为这么多客人被亏待的理由啊。他们很多人和你们家并不很熟，有些还是初次拜访，受了委屈不好意思说出来，那我这个老熟人可没有这么多顾忌啊！我是你的徐叔叔，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美食，你怎么忍心让你的徐叔叔挨饿呢？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子明的错，一定是哪个蠢货把中间环节给弄错了。徐叔叔只是想获得你的关注，你懂我的吧，史大小姐？”

子昭困窘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那些女士们仔细品味着这个美丽女人的痛苦，仿佛琼浆玉液般啜饮着。

我向徐昌默伸出手来：“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澍，子昭的朋友。”

徐昌默淡淡的拉住我的手指摇了一下。

“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我补了一句。

那些女士们立刻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来，不住的打量。其中一个人问道：“私家侦探？具体做什么的呢？”

“就是很普通的那些事，找猫，找狗，找人，当然，还有你们都知道的那件事。”

那些女士们立刻都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但是闪闪发亮的眼睛显然在渴求更多的信息。徐昌默知道我在转换话题为子昭解围，冷冷一笑，插嘴道：“照这么看，你是在为子昭调查高秦的风流事吧！”

子昭错愕，羞愤袭遍全身，我把她挽着我的手臂夹得紧了些，凝视着她，用目光告诉她千万别低下头去，她读懂了我的意思，伸长颈脖，勉力支撑住沉重的头颅。

“看来对一些岁数大的人，我的话还不够清楚，不过我愿意再重复一遍，我叫齐澍，子昭的朋友。”

旁边的两位女士调笑的看向徐昌默，那颗鸡蛋脑袋像是放在桌上的不倒翁被人重重推了一下。他马上还击说：“是呀，我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些职业，名字听上去正儿八经，甚至让人尊敬，可是你仔细看看他们做的勾当，却实在让人不齿。比如说有些律师，明明知道委托人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抢劫犯，可还是不遗余力的为之开脱，为了钱完全可以置良心于不顾，要我看，得叫他们‘讼棍’还差不多。还有些人，收了钱则是完全为了破坏他人的家庭，惟恐天下不乱。可他们还自以为聪明的很，以为天下没有他们拆不散的家庭。可在我看来，这些人其实不过是些蠢货，因为，任何违背人类良心和道德做出来的事，都是愚蠢的，到头来都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他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语速，右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然后再次慢慢的环顾周围的女士，征集他们赞同的目光。只是这一次只有两个年级大些的妇女勉强的眨眨眼，那些年轻的女士们则无动于衷。

“你说的没错，我同意你的观点。”我说道，“不过即使不是因为违背良心和道德，我也做过很多蠢事。”

“是吗？”一个女士问道。

“当然。”我耸耸肩，“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讲个我自己的故事。”

其他女士齐刷刷的看向这位女士，那一双双热烈期待的目光让这位女士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出于保密关系，我不会透露当事人的姓名，职业，年龄等等，但这件事的确是真实的，发生在我刚入这一行不久。有一位先生委托我调查他的妻子，我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怀疑妻子，他说没有，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男人依靠直觉怀疑女人的不忠，通常都是反过来，是不是？不管怎样我接下了这个案子开始调查。这位妻子掩饰的很好，但这种事不可能不露出马脚。一个星期里总是有一两个中午的休息时间里她会和一个男人在公司附近见面，这时她便不再去食堂吃饭，而是和这个男人找一个僻静的饭馆，之后两人去开一个钟点房。偷情过程其实相当无聊，其实大多数偷情也都是这样，无非就是那几个姿势，几个动作排列组合一下。我拍下了照片，联系了我的客户约在一家茶馆见面。我先到了那家茶馆，照片放在文件袋里，摆在桌子上。不久那位客户来了，一眼瞧见文件袋便急不可耐的拆开。我再次问她何以会怀疑自己的妻子，他支吾了两句，说回头把钱打给我便离开了。”

“事情完了吗？哪里显得你很笨了？”一个女士问道。

“这是从我这一面看到的事实。但事实往往还有另外一面。如果我告诉你那位妻子其实根本没有出轨呢？”

那几个女士相互看了看：“怎么可能？你不是拍到了照片吗？难道你和那个丈夫连照片里的人还会认错吗？”

“那位妻子的确没有出轨，因为和她开房的人正是她的丈夫。听起来不可思议，不是吗？让我从另外一面叙述一下这件事，我们生活在一座大城市，纵使交通已经十分发达，往返城市两端依然是一件不易而且耗时的事。这对夫妻正是这样，他们两个人的工作地点就在城市的两端，而他们的家离妻子的工作地点更近。为了节省上下班的时间，丈夫选择在自己上班的公司附近租一套房子，而妻子则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夫妻俩只有双休日才会住在一起。但巧合的是，妻子的公司附近有另外一家公司与其丈夫的公司有业务关系，所以丈夫有时会过来开会洽谈业务，如果是中午的话，夫妻两人就会抓住机会小聚一下。于是才有了我拍的那些照片。”

“可是，那位丈夫既然是你的客户，你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这正是我愚蠢的地方——我的客户并非是那位丈夫，他只是自称是丈夫。实际上，他只是这位女士门对门的邻居。做了两年的邻居他和这位女士已经成了熟人，他慢慢对这位常常独守空闺的佳人产生了莫名的情愫，他想得到她，却知道不可能。每天早晨他总是掐准时间和这位女士一起下楼上班，两人有说有笑，在我看来，难免就以为他们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我没有做更多的背景调查便轻信了。但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保险起见最后还是做了一遍背景调查。等我后来发现自己上当之后立刻报了警。好在报警及时，没有对这对无辜的夫妻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至于这位邻居拿到这些照片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别有所图，我就无从知晓了。”

“你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呢？是因为他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妻子吗？”

“没错，通常只有女人的感官才会这么灵敏，这的确引起了我的猜疑。不过，女士们，你们千万不要低估男人的细致。我处理过的案子中不乏心思细腻的男人。曾经有一位男士，他准确的发觉了妻子的背叛，其缘由就是生活中的一点琐碎的细节——他妻子一直很怕小虫子，每当家里有小虫子爬进来时总是喊丈夫及时消灭掉，但是突然有一次，家里又钻进来一只小虫子，妻子这次让丈夫用空瓶把虫子扣住，然后把瓶子拿到外面再把虫子放生，丈夫不解妻子从哪里学来的这套新习惯，他颇感疑惑，拜托我调查，妻子果然有了外遇，而这个习惯，妻子后来承认，正是出轨对象交给她的。最后离婚的时候这位倒霉的妻子没有从那位富有的丈夫那里分到一分一毫。不过这一次我做了详尽的背景调查，我知道我的客户其实也在暗地里欺骗他的妻子。所以你们看，女士们，你们从当中学到了什么？”

“不要低估男人？”

“不，千万别被抓住！”我笑道。

几位女士嫣然一笑，那表情仿佛在说她们才没有做过这些龌龊的事情呢。不过笑容之余，我想她们都把我的忠告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你因为这件事有受到什么处罚吗？”又一位女士问道。

“当然有，罚单是免不了的。但这一点教训还是值得的。你们知道我从这件事里吸取的最大教训是什么吗？”

“做好背景调查？”

“不要轻信别人？”

“事物的两面性？”

“不。我学到的最大教训是，你总是应该先从客户手里拿到钱再把证据交给他们。”

女士们欢笑起来。

这时服务生们端着成盘的食物再次出现，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叫喊。

我收尾道：“如果诸位觉得我是一个可靠的人的话，请在需要的时候联系我，今天事出匆忙，我没有带名片，不过你们可以向子昭打听我的联系方式，能为各位佳人效劳我不胜荣幸。”

我向她们低头致意，心想这一切总算对付过去了。人群朝餐桌边聚拢过去。只剩下徐昌默还立在原地，笑吟吟的。

我对他笑道：“你看，我的确是个蠢货吧。”

徐昌默跨进我和子昭之间，分开我俩，左右臂各挽住我们一个人，慢慢的顺着花园里的长廊走去，笑对子昭道：“你从哪里认识这样一位朋友的？我竟然从来没见你提起过。”

子昭隔着他看了我一眼，竟一时无语。

徐昌默顺着子昭的视线看向我，说道：“年轻人，我很喜欢你。我一直欣赏有骑士精神的人，在危难时刻对一位女士施以援手，这是值得称赞的。你不觉得你做私家侦探有些浪费吗？”

“谁知道呢？也许我的才能仅限于干这个，放到其他地方去就不灵了。”

徐昌默再次把我打量了一遍：“你得原谅我刚才表现的那么无礼。如果你熟悉我的话，你一定很快就会原谅我。你知道这里的人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他们期盼死亡，只不过不是自己的死亡；他们喜欢丢脸，只不过丢的是别人的脸。”接着他转向子昭道：“下个月我又要办聚会了，你来吗？”

“这算是邀请吗？”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心情，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收到你的请柬我肯定去。”

“那太好了！也许……”他凑近子昭，把声音压低了些，“你可以把齐先生一起带来？”

子昭再次望向我，凝神有所思，最后她绽开笑容道：“我和齐先生还不是太熟，我想他可能平时事情也比较多，还是算了吧。”

徐昌默并不介意，依旧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有时对子昭说，有时对我说，直到出了长廊的尽头他才松开双手，优雅的一欠身，离我们而去。

我和子昭面对面站着，她面色红润，目光炯炯，艳丽非常。我向她告辞，这里已经没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了。她的神情不像是听见了我的话，倒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决定非做不可，不过她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正要离去，她关照了一句：“你也和子明道一声别吧。”

史子明正站在一群绅士中间，他已恢复了疏懒的常态，抱着双臂，微微佝偻着背，听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即使如此他仍然显得鹤立鸡群。见我走过来，他连忙招呼我，向他的同伴们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齐澍。”

立刻就有一位先生询问我的职业，不过是冲着子明，而非对着我。子明稍微犹豫了一下，我知道我的职业太过卑小，他怕说出来之后这帮人的脸色恐怕不会让我好受。

我微笑着说：“我是一个私家侦探。”

这些先生们连眉毛也不抬一下，继续回到他们之前的话题上。他们是在谈英国退出欧盟的事情，有人抱怨说汇率的剧烈波动导致商业前景很不明确，更多的人则带着精英高高在上的态度对英国的民众嗤之以鼻，认为这些人简直是拿国家的前途当儿戏，他们的观点无非都是从各大主流网站和报纸上的相关报道上而来，直让人听了昏昏欲睡，但他们显然认为彼此之间都是在发表真知灼见，正在进行一场智慧与思想的碰撞。

我很奇怪史子明表情冷漠，一言不发，直到一位先生问道：“子明，你作为历史系的教授，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吗？”

史子明摸了摸下巴，稍作沉吟，昂首陈词：“先生们，你们真的认为英国是一个欧洲国家吗？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不妨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为了研究一个事物我们往往会把它划分成不同的层面，这样看起来或许有些割裂，但在很多时候却是非常必要的，只要我们把事物的完整性牢记于心，这样做在我看来其实并无大碍。比如，研究者们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把人划分为经济意义上的人，哲学意义上的人，生物形态上的人等等。如果我们这样来划分一下英国呢？从纯粹地理上的意义来看，英国当然是一个欧洲国家；从文化上的意义来看，你可以说它有相当一大部分是欧洲的，但你不可否认它受到美国文化的巨大影响和冲击；从政治和外交策略上看，英国又有多大成分是属于欧洲主流体系的呢？如果你仔细看一下自从中世纪结束封建制度瓦解资本主义开始萌芽发展兴盛的欧洲近代史的话，你会惊讶的看到英国在很大程度上刻意的把自己放在欧陆主流体系的对立面上。

“中世纪结束之后最早成为欧陆强国的是西班牙，在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两任国王的治下，西班牙国力达到鼎盛，其势力范围达到了今天的意大利，法国以北的低地国家亦是其领土，而法国国内正在进行数十年的宗教战争，德国还处在诸侯割据的时期。英国的外交政策从敌视法国转向遏制西班牙，尽管其国力在当时看来并没有西班牙强大，英国大力支持在低地国家争取独立，反抗西班牙暴政的各个联邦，并与法国以及还没有独立的荷兰结成对抗西班牙的联盟，1588年英国击溃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而1609年荷兰从西班牙的低地领土中独立出来，西班牙从此一蹶不振。此后英国爆发资产阶级革命，国家陷入动荡，而独立之后的荷兰则通过大力发展海上贸易国力迅速增强。内战一结束，英国便开始与昔日的同盟荷兰争夺海上贸易主导权，双方爆发了四次战争，最终荷兰被英国击败。结束宗教战争之后的法国开始进入自己的黄金时代，在太阳王路易十四的统治下法国成为了欧陆最强大的国家，法国在欧陆的绝对统治地位一直延续到1871年德国统一之前。法国的威势在欧洲最为煊赫的时期毫无疑问是汹涌澎拜的大革命，拿破仑的军队在欧洲所向披靡，欧洲的各个王国在法国军队面前全部甘拜下风，俯首称臣，只除了英国。尽管拿破仑联合全欧洲的力量对英国实施贸易封锁，依然没有让这个国家屈服。事实上英国人一直在不遗余力的组织反法联盟，不停的向欧陆输送金钱，物资和军队，挑战拿破仑的权威。反法联盟前后达七次之多，英国人可谓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于在第六次反法联盟中击败拿破仑，拿破仑的垮台也结束了法国在欧陆的强势地位。1871年一个比法国更为强大的国家在欧洲出现了，统一后的德国迅速成为欧陆第一强国。英国于是抛下两百多年来的嫌怨，与法国结成同盟，在二十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中共同抗击德国。

先生们，你们可以看到英国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国家。国家之间发生摩擦其实是挺常见的事情，特别是在地缘政治非常复杂的欧洲，但是英国的特点在于它总是向最强大的国家发出挑战，并且通过不懈的努力每每能够战而胜之。这当然与它的地理位置有相当大的关系，它处在欧洲的边角，相比欧洲大陆而言，它的领土面积实在太小，人口数量也相当有限，如果欧洲大陆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英国很难与之抗衡，很容易受到入侵和吞并。英国当然不希望欧陆出现一国独大的情景，为此它总是根据欧陆的现实情况调整自己的外交策略，务必遏制住最为强大的国家，使其无法在欧陆获得压倒性的优势，从而使整个欧洲在长时期内呈现出均势的态势。英国总是站在欧陆的外边，以自己作为最有力的杠杆，撬走最沉重的石块。这就是通常为人们所熟知的欧洲均势策略。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解释了一个意识形态上的疑问：当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法国爆发大革命时，当时资本主义发展最为兴盛的英国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充当组织者去联合那些其实相当落后的封建君主国家，组成一次又一次的反法同盟去扑灭大革命的火焰。如果从政治信仰和意识形态上来考虑，英法之间显然有着更多的共性，英国本应该支持或者至少同情法国发生的革命。解释这一情况的原因，除了两国历史上长期的嫌怨以及很多英国人内心对君主制的眷念对封建贵族的同情等因素之外，国家未来的安全利益是英国人发动反法联盟的重要动机。

“所以以这样一种历史渊源和政治传统来看，英国在二十世纪下半叶加入欧盟，倡导一个开放而统一的欧洲其实才显得非常不正常。英国为什么愿意放弃杠杆的地位，自愿成为欧陆统一进程的铺路石呢？这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

“从历史上看，英国使欧洲重回均势的办法全部是通过战争实现的。它和西班牙，荷兰，法国，德国的矛盾没有一次可以通过外交谈判或者经济活动来消弭，只有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才能实现它的政治目标。在冷兵器时代以及火药兵器的早期时代，这样的战争对社会造成的破坏还相当有限，但是二十世纪军事科技突飞猛进，武器的杀伤力和破坏力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两次世界大战让各交战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英国，德国，苏联以及东欧诸国大量人员死于战火，成片的国土沦为丘墟，社会经济遭到毁灭性打击，英国逐渐意识到在现代社会利用战争来实现欧陆均势会让自己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英吉利海峡再也不是天然的屏障，在愈加可怕的现代武器面前它不过是一条可以轻易跨越的水沟，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战争，等待英国的很可能是灭顶之灾。其实一战的沉重代价已经让英国人意识到均势策略可能带来的潜在危害，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希特勒上台之初英国政府对其采取一系列的忍让和绥靖政策，直到入侵波兰将英国逼到战无可避的境地。果然这一次他们付出了更沉重的代价。鉴于战争的惨痛教训，战后英国显然认为欧陆长久的和平才是未来的安全保障，但欧洲国家众多，民族成分复杂，非常容易发生领土争端和民族矛盾，毕竟当年希特勒正是以此为借口吞并奥地利，强夺苏台德并最终吞并捷克，最后又向波兰挑起但泽的主权纠纷，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形再度发生，在一定程度上推进欧洲的一体化，减少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领域之间的差异，是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消弭这些争端和矛盾的。

“从战后欧洲的政治格局看，英法德意这些传统强国在战争中遭到不同程度的削弱，尤以英德两国为巨，德国为创痛之首，由于人员大量死亡，在战争末期甚至已经无法补充适龄兵员，整个国家在盟军飞机的轰炸和坦克的炮火下化为一片废墟。这时一股新的力量已经在东方崛起。苏联虽然也在战争中遭受巨大破坏，但是由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资源丰富，其军事实力在经历过二战的洗礼之后大为提升，成为数一数二的军事强国，独霸世界一极。另外，二战结束之后世界掀起一股民族独立运动的高潮，亚非拉的许多殖民地国家纷纷独立，这其中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拥有殖民地数量最多的英国，在失去了殖民地的财源，物资和市场之后，英国的实力进一步受到削弱。英国人意识到，不仅自己无法抗拒苏联这一超级大国，即使以整个西欧之力也难以与之争雄。更为要紧的是，自二十世纪下半叶开始，意识形态领域的矛盾超越了领土，历史，民族，种族的矛盾上升为分裂世界的主要矛盾。面对东欧的红色国家，英国发现自己很难调和与这些国家的矛盾从而在这里建立起一道防卫苏联的缓冲地带，而如果没有这道缓冲地带，苏联的装甲洪流从东德冲到英吉利海峡最多不过是两个星期的事情。没有了强大的经济作为后援，也缺乏足够的地缘空间来施展政治和外交手段，这些都使英国的欧陆均势策略变得难以实行。

“从世界的政治格局看，自资本主义在欧洲萌芽发展之时，欧洲一直以世界的重心自居，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的经济，文化，科技和国力远超世界上其他各处的国家。英国以维持欧陆均势来维护自身安全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因为除了欧陆世界上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威胁到它。但这一事实在十九世纪末被改变。1894年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第一，这个最初由英国殖民者建立的国家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已经成为世界头号强国，世界的重心开始发生偏移。两次世界大战美国都有参与，但除了战场上人员的损失之外，美国没有遭遇到其他交战国所经历的那种毁灭性的破坏，相反，美国的经济借着战争的刺激而蓬勃发展，到了战争结束，美国的经济已经傲然独立于潮头，伦敦和法兰克福已不再是世界金融的中心，纽约取而代之。随着世界进入冷战时代，世界的重心早已不在传统意义上的欧洲，而在这片土地的两侧，一东一西矗立着两个巨人，他们才是世界的重心。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越来越多新兴国家的出现，比如中国，印度和民主改造后的日本，进一步加剧了世界重心从一点向外扩散。英国人发现能够对他们产生威胁的不再仅仅是欧陆，更大的威胁来自于这个世界。

“为了应对这个世界的威胁，英国人调整了他们的欧陆均势策略，取而代之的是世界均势策略，即保证在世界范围内不会产生一个过分强大的国家。他们很擅长做到这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同样是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正如当初在欧陆隔海相望的一角，英国现在仍然处在一个与各大强国隔断而且相对偏避的一角上，这样的地理位置很容易促成一种超然于情感之上的理性判断，因为容易激起过激情绪的领土争端和民族矛盾通常爆发在陆地之上或者相邻之处。在冷战时期，英美同盟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既然两国在战时即是同盟，又有着相同的意识形态和类似的政治制度，同时还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为什么不把同盟关系延续下去呢？正是因为这些因素的存在，才使人们忽略了此时英国外交策略的重大转变——在欧洲推行一体化消除差异以此来减少摩擦维持和平，而在世界范围内采取均势策略。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随着苏联解体冷战结束，美国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巨人，欧洲此时已经从二战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经济繁荣，此时一体化进程的好处显现出来，一个团结的欧洲可以像一个巨大的国家一样对外宣示它的力量，即便它无法超越美国，至少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其形成牵制作用。世界的重心似乎又回到了大西洋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