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随笔]残阳如血 照在权谋家的刀上 《资治通鉴》要这样读


【784】萧衍“纳谏”
高祖武皇帝(萧衍)大同二年(公元536年)
尚书右丞考城江子四上封事,极言政治得失。五月,癸卯,诏曰:“古人有言,‘屋漏在上,知之在下’。朕有过失,不能自觉,江子四等封事所言,尚书可时加检括,于民有蠹患者,宜速详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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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求治,高欢纵贪,萧衍忙乎什么呢?
尚书右丞江子四上书,“极言政治得失”。萧衍读罢,下诏书表扬江子四对皇帝忠诚。萧衍诏曰:“古人有言,‘屋漏在上,知之在下’。朕有过失,不能自觉,江子四等封事所言,尚书可时加检括,于民有蠹患者,宜速详启!”
皇帝在庄重的场合和严肃的文诰中引用俗语谚语大白话,有这么几层意思:第一表明他虽然身居最高位,但熟稔民情,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与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二代绝对不同,尔等休想混弄朕;第二表明自己有绝对高和绝对自信的文化修养和文采,与只会大量用文诌诌成语的半吊子不一样,雅俗自如,归真返璞,告诉尔等非文章高手不能这么玩;第三也顺便晓喻天下,这篇文章是皇帝老子朱笔自作,不是小秘书的东西。小秘书战战兢兢,哪敢在领导讲话中随便加什么“打铁先得本身硬”、“踏石有印,抓铁留痕”之类的话。
这一段看上去绝对是一幅君明臣贤的和谐画卷,但是在司马光的正文之侧出面了一个喷子,这位就是注《资治通鉴》胡三省。印象中胡三省只是解释一下地名、官职、人物的关系,上下文哪和哪儿衔接等等,不料他黑起皇帝来也很给力——
胡三省评论道:“江子四所上封事,必不敢言帝崇信释氏,而穷兵广地适以毒民,用法宽于权贵而急于细民等事,特毛举细故而论得失耳。”
这篇短评要是今天发在微博、微信,点赞转发的一定不在少数。读明白这篇短评,对中国历朝历代所谓强项令,所谓为民鼓与呼者,能读懂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所谓“文谏死”,其实都是精算过的,都向“死”求活,而且要活得更好。君主黑张脸,咱就只表态,君主要秀开明,咱就凑个趣。拣能说的说两句,不能说的,打死也不能说。水平高一点的,可以沿着雷池外边走一圈,这叫艺高人胆大,水平凹的,就劝谏皇帝“多休息少操劳,祖国和人民不能没有您”,这叫万无一失批评法,百试百爽不出错。
萧衍同志有三大逆鳞不能碰:一是死粉佛教,这个是他比较个性化的问题。中国的国教是儒教,这是千百年来无数读经读史的知识分子,为了皇帝专制的长治久安,精心打造不断完善,专门为帝王家配套的意识形态和一种政治宗教,偏偏有些鸟皇帝不知好歹,弃之不用,好不让人伤心也么哥。皇帝也是人,也有宗教自由,很多聪明的皇帝是多种宗教的信仰者,一来他确实不知道天堂属于谁的地盘,二来可以笼络各种宗教信众的广泛支持,但是像萧衍这样死粉佛教也是史上少见,他动不动就到寺庙里讲经或者听讲经,更荒唐的是他“舍身”于佛寺,让大臣用重金再从寺庙里赎出来,这样把国库的钱都洗到庙里。这事在当时是绝对是主流时尚,主流价值观,大臣们只能有看齐意识,不能妄评妄议。至于“穷兵广地”、“用法宽于权贵而急于细民”这两条,我们说这是皇帝们的通病。萧衍对北方用兵,从国家战略上讲不能算错,只是修筑大坝以淹敌军有些匪夷所思,成本太高。对外用兵——今天讲向外输送战略力量,包括对外投资,大方向都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能不能与国力相匹配,有没有掺杂炫耀的成份,总之战略投送的成本会不会太高,当成本高到国力不能承担,百姓只受其害而不能蒙其利,事情就会走向反面。
在东魏(高欢把持)、西魏(宇文泰把持)、南梁三国对恃的时期,因为东西魏是从内部分裂的,有所谓争正朔的问题,所以高欢一直想进攻扫平西魏——这里补充说明一下,在《资治通鉴》中,对字眼比较讲究在乎的司马光称地处高欢的“魏”叫东魏,而称宇文泰“魏”叫“魏”,而不称之为“西魏”,隐然间还是有态度的。所以高欢主动向南梁示好求和,一时间南北之间使臣往来,“务以俊义相夸”,双方派出的使臣和接待的官员,都是一时之选,标准就是要斐然之文才,代表本国展示文化软实力。
萧衍在接见完北方的使臣后,称自己遇到了“劲敌”,他对部下大发感慨:你们过去都说北方没有人物,这些人物是从哪里来得呢?从“虏亦应天象乎”的疑问到“朕今日遇劲敌”,萧衍的文化自信受到了冲击。
战乱频仍,但文脉不断,这是观察三百五十年大乱世必须留心留意的。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1 15:04:21 +0800 CST  


{资治通鉴 卷一百五十八 梁纪十四 凡七年}

【785】用腐反腐
高祖武皇帝(萧衍)大同十年(公元544年)
丞相欢多在晋阳,孙腾、司马子如、高岳、高隆之,皆欢之亲旧,委以朝政,邺中谓之四贵,其权势熏灼中外,率多专恣骄贪。欢欲损夺其权,故以澄为大将军、领中书监,移门下机事总归中书,文武赏罚皆禀于澄。孙腾见澄,不肯尽敬,澄叱左右牵下于床,筑以刀环,立之门外。太原公洋于澄前拜高隆之,呼为叔父,澄怒骂之。欢谓群公曰:“儿子浸长,公宜避之。”于是公卿以下,见澄无不耸惧。库狄干,澄姑之婿也,自定州来谒,立于门外,三日乃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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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元534年立孝静帝起,高欢在东魏掌权已经十年。东魏立都于邺,但高欢和尔朱荣一样,不愿意呆在京都,以丞相的身份呆在晋阳,委朝政于自己的儿子高澄和其他亲信故旧,兵法上有所谓“兵分两处互为猗角之势”,尔朱荣、高欢也是把“国都”分为两处,互为猗角,这一招是有师傅教的,这位师傅就是曹操,但是他们的用意似乎有所不同。曹操这么做是让天下人慢慢习惯只知有魏,不知有汉,尔朱荣和高欢未必想得有这么远,主要考虑的还是自家的安全,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以便万一有事,可以两处策应。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但是新政权内部门户山头林立,大家也都有枪杆子,却没有核心意识,就个就会让老大寝食不安。领袖权威的树立需要很多要素,个人魅力,战功,超出群侪的远见卓识,甚至需要类似“神迹”的东西,当然最关键的是必须要有自己团队的衷心拥戴。如果说曹操在向儿子交权时,权威指数达到了五颗星,那么高欢最多也只有三颗,而袁世凯可能只有两颗半。
这十年间,高允采取了“联梁攻泰”(宇文泰)的策略,这个策略是正确的,三强并列的时代,同时向两个对手进攻是不明智的。但是高欢在军事上乏善可陈,他曾两次组织大规模的进攻,都失败了。第三次交手,高欢占了上风,他派部将彭乐追击宇文泰,宇文泰走投无路,对彭乐说:“这不是彭乐吗?瓜娃子,今日无我,明天岂有你耶?拿上你的金子回营去吧!”说罢,丢给彭乐一袋金子。宇文泰阵前行贿成功,彭乐回去喜滋滋地报告高欢,称虽然没有抓到宇文泰,但是这个黑獭已经被吓破胆了!高欢心里明白,恨不得把这个瓜娃子沾上酱油生吃了,他揪着彭乐,把他的脑袋摁在地上一边磕一边骂,最后高欢并没有处罚彭乐,而是命人用三千匹绢压在彭乐身上——当时绢是硬通货哦,对于阵前受贿放纵敌酋的严重行为,高欢只能用银子“砸死”他,佯作忿怒而实际是巴结,这说明他率领的仍然是一个团伙而不是一个团队,所以反腐不能真反,故意纵敌也不能彻底追究,大面上过得去就行。
队伍不好带,一直是高欢的心病,他始终惕惕于心,也一直在找机会想整肃自己的队伍。
前回说到所谓“苏绰定律”,其实这个定律应该是“高氏定律”。高欢的儿子高澄(公元521年-549年)是个人物,自幼聪慧过人,十五岁就下朝辅政,帮助老爹料理军政大事。如果高氏父子有这么一番对话,倒是和后来发生与能够对应得上。
高澄问:“何以治国?”
高欢答:“具官”(把我们内部这些不听话的刺头拔除,培养出一支有核心意识的团队来)。
再问:“何以具官?”
再答:“用贪官,杀贪官。”
父子有了高度共识,于是父子俩一扮红脸一扮黑脸,大戏开场。
少东家打虎的兴致更高,老东家负责消灭外部的敌人,少东家负责消灭内部的不服,每一代领导人都有自己的战略重点。
高澄重用一个叫崔暹的,开始了反腐打虎运动。
说到崔暹,还有一段狗血故事。之前,负责反腐监察工作的是御史高仲密,老高的老婆正是崔暹的妹妹,后来老高休妻再娶李氏,李氏是大美人,美到什么程度?高澄见到她以后,忍不住就动手动脚,露出高衙内的本色。高澄一方面不满高仲密在纪检监察部门任用乡党,另一方面对李氏又想入非非,于是就调离高仲密,任用高仲密的前内兄崔暹,高仲密一看这风头不对,索性就降了西魏宇文泰。
高欢认为高仲密的叛逃和崔暹有直接关系,爱将叛逃是件让他感觉很丢脸的事,所以就要杀崔暹。高澄出面保护了崔暹,崔暹遂死心踏地地为高澄趋使。
尚书令司马子如、太师咸阳王坦、并州刺史可朱浑道元、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书元羡等都遭到了高澄打虎团队的弹劾,其中,司马子如被关到监狱里,一夜之间发须皆白。
高澄这边宣布,他的两个得力助手崔暹和游道“一人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
高欢也给邺下诸贵写公开信:“崔暹居宪台,咸阳王、司马令皆吾布衣之旧,尊贵亲昵,无过二人,同时获罪,吾不能救,诸君其慎之!”
不过最后高欢还是给司马子如等求了情,命保下了,官是丢了。高欢后来去见司马子如,“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亲为择虱,赐酒百瓶,羊五百口,米五百石。”
高欢一直在团伙的首领和团队的领袖间徘徊,一边想保留兄弟情分,一边想树立君臣名分。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3 13:20:39 +0800 CST  
咦?翻页了。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3 13:21:15 +0800 CST  

【786】一个中国
高祖武皇帝(萧衍)大同十年(公元544年)
是岁,东魏以散骑常侍魏收兼中书侍郎,修国史。自梁、魏通好,魏书每云:“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上复书,去“彼”字而已。收始定书云:“想境内清晏,今万里安和。”上亦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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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魏的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魏收先生负责修撰国史,当时梁、魏通好,魏收每到描述两边的形势的时候,总是用“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这样的字句。显然双方有沟通机制,所以魏收的国史文稿萧衍都能看到,他看了以后,删除了一个“彼”字。那意思是咱们两边同属一国,用“彼”字有一边一国的嫌疑。后来萧衍看到了魏收的定稿,是这么写的“想境内清晏,今万里安和。”不仅把“彼”字删了,而且把“此”字也删了,老萧一向是以文才自负的,一看“北虏”的史官司改得更彻底更完美,也不得不服,于是让自己这边的国史官也照此书写。
司马光在《通鉴》里看似这么闲来一笔,却折射出中国政治中不可轻忽的一个方面,那就是“表述”。
毛蒋时代,“一个中国”不是问题,谁代表这个中国才是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席位后(这里用“恢复”亦是一种表述),老蒋很有骨气,声称“汉贼不两立”,你进我退,绝不在国际间形成“两个中国”的印象。当时及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这边的表述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
要说呢,美国人比较狡猾,他们既要联中抗苏,又不能背弃所谓老朋友,所以在第一个中美联合公报中这样表述:“在台湾海峡两边的所有中国人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政府对这一立场不提出异议。”美国绕过了“谁是合法政府”这个坑,把两岸所谓的“最大公约数”写出来,立场是“不提出异议。”
时过境迁,对岸台独势力成长,在表述上使出一个“卸”字招,非常坦率地承认了我们这边三段论的头尾两段:台独分子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没错,北京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也没错,关键是台湾不属于中国。过去我们在国际上使力最猛的就是“一个中国”,台独这么一附和,等于让我们闪了个空,后来只好更新表述:海峡两岸同属于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实现祖国和平统一是两岸中华儿女的共同责任。对台湾而言,“一个中国”已然成了问题,再提“谁合法代表中国”又压缩了国民党的空间,对国际而言,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中国已经不是问题,强调多了反而不显自信,所以我们这边策略性地不提“合法政府”,而是盯死了“两岸同属一个中国”这条底线, 不能退也不敢再退。
说实在的,现在强调的“(两岸同属)一个中国”其实是美国人七十年代的“不提异议”的那个概念,大陆这边在“一个中国”后面埋伏了“一个政治概念的中国、我们是合法代表、将来以我为主和平谈判,谈不成老子有权打你……”等等潜台词;而台湾方面,即使承认“一个中国”,也分了几个层次:深蓝阵营的内心强调的是“一个中国是中华民国”,但真正坚信、坚守这个理念的,估计只剩下极少数七老八十的蒋家老臣;泛蓝阵营如马英九说的是“两岸同属于中华民族,是一个文化概念的中国,”魂是这个东西,但是壳还是“中华民国”,凡是强调“一中各表”的,其实都是不想和“一个政治概念的、未来要统一的中国”相粘连。
泛蓝拿“中华民国”说事,包括谢长廷这样的绿营人士之前也曾拿“一中宪法”说事,甚至包括蔡英文也说“新政府会依据中华民国宪法、两岸人民关系条例及其他相关法律,处理两岸事务”等等,都是糊弄大陆老共,最底限是拜托不要打我(咬住“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最上限是多多让利发红包(咬住“两岸一家亲”)。
最吊诡的是中国大陆面临的困境:一方面,在国际社会不承认“中国民国”,因为这关合法代表权,另一方面,又得在岛内加恃“中国民国”,加恃《中国民国宪法》,因为这个宪法里有关“固有疆域”的描述,是台湾承认“一个中国”的法理证据。大陆不承认“两个中国”,但又害怕台湾不坚持“中华民国”,“中华民国”是国共内战延续、交集的部分,这部分没有了,这边处理台湾问题就少了一个有力的抓手。
马英九所谓“三不”,“不统”是说给美国人听的,“不独”是说给大陆听的,“不武”是说给台湾老百姓特别是绿营听的,用心良苦啊。维持现状是美国战略利益的最大化,是中国大陆这边可以接受,台湾那边不得不接受的。两岸都期待未来向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向发展,事实是现在美国占最大便宜。
德国统一是苏联不行了,朝鲜统一是中国不行了,两岸统一是美国不行了。
大家总结的时候还是这样写比较合适:“想境内清晏,今万里安和。”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4 11:50:30 +0800 CST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6 15:05:01 +0800 CST  
@锐圆 2016-11-06 15: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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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博物馆馆藏文物。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6 21:32:52 +0800 CST  
北魏时代的东西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6 21:33:20 +0800 CST  
@u_113415121 2016-11-07 06:17:58
你的解说,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希望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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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奖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8 13:03:31 +0800 CST  


{资治通鉴 卷一百五十九 梁纪十五 凡二年}

【787】酷吏是皇帝的化身
高祖武皇帝(萧衍)大同十一年(公元545年)
三月,乙未,东魏丞相欢入朝于邺,百官迎于紫陌。欢握崔暹手而劳之曰:“往日朝廷岂无法官,莫肯纠劾。中尉尽心徇国,不避豪强,遂使远迩肃清。冲锋陷阵,大有其人;当官正色,今始见之。富贵乃中尉自取,高欢父子无以相报。”赐暹良马。暹拜,马惊走,欢亲拥之,授以辔。东魏主宴于华林园,使欢择朝廷公直者劝之酒;欢降阶跪曰:“唯暹一人可劝,并请以臣所射赐物千段赐之。”高澄退,谓暹曰:”我尚畏羡,何况馀人!”
然暹中怀颇挟巧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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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的儿子高澄重用崔暹惩治贪腐,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腐败这个东西,根除不易,但是最高层要是下定决心,打压一下腐败的嚣张气焰还是可以做到的。
过去,锐圆也是制度党、体制党,认为腐败不除是体制的问题,现在看了世界各国的情形,发现制度、体制也不能根除腐败,腐败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和小强一样,和老鼠一样,我们可以让老虎灭绝,但无法让老鼠灭绝。
不论一人一票、多党制、言论自由这样的制度安排还是官员申报财产这样的技术设计,都可以有效抑制腐败,这些都是药,甚至算是特效药,但不是根除这种顽症的疫苗,当一个发展中国家深受腐败之苦的时候,国民希望用彻底的民主化来改变之,于是上街,于是革命,但结果往往并不能遂人愿。
政治终究是少数精英的事情,是少数人管理公众的财富和资源,再精巧的制度设计也不能遏止人的私心,而让从政的精英分子满足私欲(所谓高薪养廉)太难了,所谓欲壑难填。还有必须思考的维度是规模,大国和小国不一样,大公司和小公司也不一样,锐圆在平常也发现,国企就不说了,就是民企私企,就算老板都严格管理整肃,小企业,管理层级少,内部腐败问题比较少,民营大企业则和国企一样,管理层级一多,所有权和管理权就会偏移,“代理人”就有机会寻租。
人心、法治环境、文化环境、经济发展阶段、还有技术……都是关联的要素。这里我想强调一下技术,互联网技术和电子政务,可以规模化地减少官员小吏的寻租机会,比如办证、盖章之类的行政事务,电子化以后,由于技术本身的效率和流程设计,可以避免小官吏制造“需求”寻租,这在一些发达的城市已经可以看到实效。
利用酷吏反腐是很传统的招,不能说没有效,只是副作用大,也并不长久。酷吏反腐有极强的选择性,这种选择性,酷吏本身有选择,但更多的情况下是最高层有选择性,反腐要反,利用反腐清除政治上的异己也是重要的选项。从汉代的酷吏到高欢时代的崔暹,再到宋代包公,酷吏文化也在丰富发展,最后形成了公正无私的“包公”形象,酷吏收拾权贵,这个已经不稀罕,因为他得到了最高层的授权,但是能不能收拾上级,收拾自家人,这个一直受置疑,“包公”被打造出来就是释这个疑的。“包公”被消费了好几百年,维稳的价值相当高。
高欢从实践中也认识到了酷吏的价值,反腐可以带来民心拥戴和清除异己的双重好处,这对于想很快稳定统治局面的他来说,是最迫切的也是最急需的。高欢从晋阳到邺“朝拜”皇帝,百官到郊外相迎,高欢从欢迎的人群看到了崔暹,把他从欢迎的队伍中请出来,拉着他的手,一起接受欢迎,并说出了“高欢父子无以相报”这样的肉麻话。文革初,有一次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之前,和刘、周、林等一起先接见各地进京的军队代表,大小将领们站在拍照用的阶梯上鼓掌向伟大领袖致敬,毛泽东在他们中间发现了许世友,把他叫下来,然后和许世友手拉手、肩并肩继续完成接见,雄主破格行事,意味自然不寻常啊。
合格的帝王要恩威并重,但是反差较大的两种角色有些帝王扮演起来不自如,找些酷吏来,给他们输入帝王的权威,这些酷吏是就是帝王杀伐权威的人格代表和形象代言,从这个角度讲,公正无私的包公其实就是皇权的另一种化身。
高欢从崔暹那里得到了“为君之乐”,所以他奖赏崔暹也就等于奖赏自己。
崔暹经过高欢父子的塑造,已经成了公正偶像或者神祗,后来连高澄都对崔暹怀有敬畏。
魏高阳王元斌有个庶出的妹妹叫玉仪,是个交际花,成了当时顶级权贵的公众情人,后来,她周转到了高澄手上,封她为琅邪公主——丞相的儿子可以把玩皇室的公主,这还是很刺激很有满足感的,当然,高澄对这事还是窃以为不妥的,担心崔暹如宣传塑造的那样,会“不畏权贵”“犯颜直谏”。不料过了三天,崔暹来到高澄处,掏出了一个“刺坠”,相当于一张名片,高澄很奇怪:你这是干什么?崔暹一脸恭敬道:我还没有认识琅邪公主呢。
高澄大喜,挽着崔暹的手臂,(此处宜用唱戏的韵白)说道:“去见公主去者”。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11-08 14:44:09 +0800 CST  

楼主:锐圆

字数:377

发表时间:2006-10-27 05:3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11 22:08:09 +0800 CST

评论数:3151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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