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随笔]残阳如血 照在权谋家的刀上 《资治通鉴》要这样读


【771】大杀之后

高祖武皇帝(萧衍)大通二年(公元528年)
帝忧愤无计,使人谕旨于荣曰:“帝王迭兴,盛衰无常。今四方瓦解,将军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将军见逼,以至于此。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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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祭天,是一个神圣的大典礼,同时也是一个不错的郊游社交活动,洛阳城中的王公大臣、各级官吏络绎不绝地赶到,当时是农历四月十三,正是北方初夏时节,草长莺飞,适合外出旅游,不料,一个庞大的旅游团陷入了一个更庞大的包围圈中,祭天的广场变成了屠宰场。
尔朱荣来自洛阳的北方晋阳,他是今天山西定襄人,这个地方我在大学期间做社会调查时去过,我的工作点在河边镇,阎锡山的老家,老阎本来是五台人,解放后河边镇被划到了定襄县,离河边镇十里有个村叫蒋村,是薄一波和梁化之的老家,梁化之是阎的表弟,阎系的特务头子,解放太原时带领一群部下自杀,被老蒋誉为“五百完人”,曾选入台湾的中小学课本。薄与梁是发小,薄于抗战初期代表共党与老阎搞统一战线,在山西创办共产党实际控制的牺牲救国同盟会(我的母亲就是一九三九年加入牺盟会的老共产党员),并衍生出共产党领导的山西新军,能有这样的局面,这和薄与阎、梁私谊大有关系。据说薄在解放后一直照顾梁化之的子女,薄一波公义不废私谊,在那个时代确实是难能可贵。另外徐向前在投考黄埔军校前曾在河西镇上做过私塾老师,和阎有没有交集就不清楚了。
定襄位于太原和大同之间,这片区域旧称雁北,现在完全是农业区了,只不过无霜期短,能种植的品种并不多,如果没有人口压力,这里应该以半农半牧为宜。雁北地区从地理上应该是农牧交错的地区,从人文上是汉族和北方游牧民族交错的地区,从曹魏开始,这里就被用来安置归化的匈奴人,在北魏时期,这里是鲜卑人的大本营。
北魏所谓六镇,从现在搜索到的地图看,大都在内蒙靠近晋、冀、陕的地区,汉族政权的北部防线基本在农业区边缘,游牧民族在中原建立的政权,其北部防线则向北深入很多,疆域要大很多。这个在古代多半和开疆扩土的雄心壮志无关,最关键的还是生产力水平和防卫成本,我们的老祖宗一听说什么“苦寒之地”、“热瘴之地”,立马兴趣淡淡,得之不足喜,失之不足惜,很多地方收不上税还要派官派兵耗费帑银就干脆放弃了,比如越南(交趾)就是这样。殖民时代和工业化时代前期,土地人民值钱了,大家都抢,到了后工业化时代,大资本说了算,在大资本眼里,市场有价值,有消费能力和潜力的人口有价值,对占领别国领土的兴致和野心没那么大了。
说回到河阴之变。因为时代久远,也因为史家的习惯(专心为帝王家做家谱),我们对参与河阴之变的尔朱荣部下没有具像的了解,他们有相当一部分,或者说核心骨干是羯人,中间也有北方的汉人,也有所谓六镇的鲜卑人,他们都曾是被压迫和被抛弃的,我隐约能想像出他们在屠戮这两千多官员时的神态和心态。这次被杀的人里,有新立皇帝的亲兄弟元邵(至贵了吧),有北魏的首富丞相高阳王元雍,这么“掐尖”式地把当朝权贵一扫而空,这在历史上空前绝后。中国历史上曾多次有过改朝换代,多次有起义暴乱,也多次有过针对统治阶层的大屠杀,但每次都会有大量平民陪葬,最后基本上都战争形态的杀戮,唯有这一次是对“一朝臣”无筛选地清除。
仇恨导致杀戮,仇恨常有,但像河阴之变这样猝然而得的机会不常有。不论是底层人民造反,外族入侵,或者是内部权争导致的战争,都有一个相持阶段,一旦相持,就会有裹胁,战乱纷起,莫名其妙杀人和莫名其妙被杀就经常发生。尔朱荣率部进京,是“内部自己人”重建秩序,不料自己人比所有传统的外部敌对势力更狠,更有突然性。
事起猝然,防不胜防。
人比人活不成,同样是傀儡,和北魏孝庄帝元子攸相比,汉献帝刘协就是个渣渣。
元子攸面对的是比曹操野蛮十八倍的尔朱荣,北魏社会远没有东汉社会那种推崇忠孝的文化氛围,所谓气节忠勇之士恐怕还没有今天的熊猫多,但是元子攸表现出了一种能豁得出来的勇气,面对朝臣尽戮,两个亲兄弟被残酷杀害的情况,元子攸没有什么办法,忧愤无计,但是他还是勇敢地出声:“帝王迭兴,盛衰无常。今四方瓦解,将军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将军见逼,以至于此。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心态、姿态以及语态完全恰当,这让尔朱荣猝然间也有点无计可施。
尔朱荣的部下高欢(他后来被儿子追认为北齐高祖皇帝)劝他称帝,另一个部下贺拔岳反对。尔朱荣决策有个独特的方法,就是“铸金为像”,前次选择新君的时候,就是把几个皇族子弟划进来,每人给铸个金像,谁的像能铸成谁就是天命所归,最后是元子攸的像铸成了。这回没别的候选人,就自个儿,于是铸一回不成,二回不成,三回都不成——铸造工艺很成问题啊,尔朱荣厚着脸皮让铸第四回,还不成,这对小荣子的心理打击太大了。
尔朱荣昏睡了几天,最后还是把元子攸请出来,尔朱荣“望马首叩头请死。”
是真相信神鬼还是大智若愚装猪吃老虎,要看穿我们狡黠的山西农民不那么容易。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06 13:18:33 +0800 CST  



牺盟会已经把东三省列出去了。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06 22:45:38 +0800 CST  


或者说东三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06 22:46:23 +0800 CST  
【772】大杀之后之后
高祖武皇帝(萧衍)大通二年(公元52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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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荣引兵围鄴,众号百万,游兵已过汲郡,所至残掠,尔硃荣启求讨之。九月,尔硃荣召从子肆州刺史天光留镇晋阳,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自帅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口,以侯景为前驱。葛荣为盗日久,横行河北,尔硃荣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取胜之理。
……冬,十月,丁亥,葛荣至洛,魏主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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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弑太后,立新君,诛百官,尔后径从洛阳回晋阳,呆在洛阳怕遭殃。
尔朱荣离开洛阳,办了两件大事:
一是“令元天穆入洛阳,加天穆侍中、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朝廷要官,悉用其腹心为之。”元天穆一看姓名就知是鲜卑人,他之前是并州刺史,应该是尔朱荣的地方官。尔朱氏因祖上翼戴鲜卑道武帝有功,算是世勋,在晋阳治下有封地,颇聚财帛;而元天穆是元魏的宗室,以宗室领并州刺史。尔荣氏“以小事大以智”,尤其是尔朱荣的父亲,是一个公关高手,对元天穆这样不是那么炙手可热的人,想来也不会冷落,热情巴结,这样聪明懂事的小地方官在中国基层一搂一大把。六镇起事,晋阳是首乱之区,尔朱荣和元天穆结拜为兄弟,一是过去双方多有往来,二是情势所逼,非抱团不能取暖,非结拜不能共事。
元天穆虽为鲜卑宗室,最后却成了羯人尔朱荣的代言人,此时元天穆已经晋封为上党王,作为宗室子弟,祖上曾是皇帝,曾有王爵,到自己这一代已冷落为旁支,虽有受封王爵的资质,但追综溯源,此王爵是和拜把子尔朱荣一起混才得到的,史书称元天穆“性温和”,但是再温和的贾环,一旦当了荣国府的家,能对贾宝玉好到哪里?人情世情,细察之余,感慨不已。
尔朱荣离开洛阳办的第二件事是就把女儿改嫁给孝庄帝元子攸做皇后,这个是依曹操故事行之。尔朱荣的女儿原先是孝明帝元诩的嫔妃——这也说明羯人尔朱氏的地位,生出女儿是要送进宫里的,这首先是做高级的奴才的义务,这个层级的奴才有一大帮,如果女儿在宫里混好了,也相当于彩票中奖,也是家里的账外收入。但是做皇后就大大不同了,这就是皇家姻亲,地位迥然不同。
元诩和元子攸是堂兄弟,皇帝就算是傀儡,这么硬塞进一个偏房嫂子做正宫皇后,心里肯定不乐意,这玩意儿太伤自尊咧。有人劝元子攸,当年秦穆公的女儿怀嬴先嫁了晋怀公,后嫁了晋怀公的伯父重耳(晋文公),这叫“反经合义”,中国人特别会变通,做什么事都会有台阶下,更何况娶了尔朱荣的女儿,等于给自己买了一份意外险。
尔朱荣一段时间内,便以岳父老丈人的身份,经常在宫中小住,喝酒唱歌,皇宫的妃子们和皇室的公主们都高高兴兴地陪着,尔朱荣在洛阳“刀槊弓矢,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击射”。这些妃主们唱起歌来,颤音都掌握得相当好。
外朝有元天穆,后宫有女儿,尔朱荣最后还是放心地回到了让他更放心的老巢晋阳。
朝廷经历了这么多大事,外面当然也不会消停。“六镇起义”中的一镇、河北怀朔镇的镇将葛荣率部杀到邺城(今河北临漳)一带,前部已经跨进河南境内,威胁了到洛阳。葛荣这哥们自起义以来,只知道穿州过府大肆劫掠,虽然也称了帝,有了年号,但从来没想过收买人心。
当时葛荣号称有百万之众,尔朱荣以国事为重,主动要求出击,兵贵神速,尔朱荣前部只有七千人,由部将侯景带队, 东出滏口(今河北磁县西北),直扑葛荣,结果以少胜多,活捉葛荣,送至洛阳斩首。第二年,另一支起义军的首领邢杲[gǎo],也被元天穆剿灭,邢杲虽未称帝,但是自称为王,而且颁布了年号,拢共算下来,尔朱荣已经灭了三个称王称帝的了。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0 15:50:04 +0800 CST  
@白色初装 2016-09-10 21:40:02
来顶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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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0 23:47:00 +0800 CST  
@猴淋泄特 2016-09-12 12:02:11
孝明帝和孝庄帝是叔侄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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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解。
多谢指正。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5 18:18:13 +0800 CST  
孝庄帝元子攸是献文皇帝拓跋弘的孙子,
孝明帝元诩是孝文皇帝元宏的孙子,拓跋弘的重孙子。
后立的孝庄帝是孝明帝的叔叔。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5 18:22:19 +0800 CST  


{资治通鉴 卷一百五十三 梁纪九 凡一年}

【773】只赌不搏

高祖武皇帝(萧衍)中大通元年(公元529年)
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帅百僚,封府库,备法驾迎颢(hào)。丙子,颢入洛阳宫,改元建武,大赦。以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增邑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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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这么乱,南方怎么看?
北方大乱,分崩离析,对南梁萧衍来讲是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这是瞎子都能看到的机会,所以问题不是南方怎么看,而是怎么办。
为梁武帝萧衍谋,大概三策:积极的对策是动员全国兵力,趁势北伐,统一中国,真能这样,梁武帝就真不愧这个“武”字了;消极的对策就是什么也不用干,可以美其名曰“静观事变”;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萧衍最后的举措是:派了一个代理人干预北方事态。
这三策孰上孰中孰下,这个时候还真不好说。
萧衍指派的代理人是刚从北魏投降过来的北海王元颢。元颢是孝文帝元宏的侄子,和元恪、元子攸是同辈人,当时年龄已经在四十以外,是个成年人了。元颢袭父爵为北海王,六镇之乱以后加封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被派往河北征剿葛荣,时逢尔朱荣进洛阳一通折腾,加上又敌不过葛荣,索性就向南梁投降了。萧衍立马封他为“魏王”,这个有为北魏“备储”的意思,当时南北对立,双方都玩这个游戏,在北魏这边,也曾封过北逃的宗室王为“宋王”、“齐王”,有没有“梁王”待考,总之都给对方的皇帝弄个备胎,但爵位是王。
萧衍的这次军事行动不能叫“北伐”,目标也不是代表东晋南迁以来的汉人政权“光复故国”,而是“志愿”帮助“魏王”元颢“重整山河”,元颢当时降梁时有多少人马不知道,估计也没多少,即使有,老梁也可能不愿意放走,所以他任命自己跟班出身的“东宫直阁将军”陈庆之“假节”,就是带着萧衍授予的代表皇帝的节杖,并给了个比“直阁将军”更威的“飚勇将军”名号,率领七千“大梁志愿军”,护着元颢直接北上了。
陈庆之是江苏宜兴人,“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萧衍登基做皇帝的那一年,十八岁的陈庆之被任命为“主书”,一直是跟随萧衍左右,从低层文官渐渐升迁上来,他身体也不好,连弓都拉不开,但是这都不妨碍他成为一代名将。
也许是元颢师出有名,更多的应该是陈庆之指挥得当,尤其是他在危急时刻,能够焕发出军士们的斗志,所以区区七千人的志愿军,居然一路所向披靡,“自发铚县至洛阳,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对于南朝人来说,这是经桓温、刘裕两度收复洛阳后,第三次收复故都,但能不能守得住?能不能就此光复故国?当时的情势可以讲是史无前例地诡异:
在南梁萧衍的角度看,派一个控制在自己手里的“魏王”北上是一个可进可退的高招,虽然有赌运气的成份,但运气确实不错,一支七千人的志愿军深入敌境,直捣黄龙,效费比可谓极高,这比一开始就全国动员、大举北伐的效果看上去更好,戴止到目前,萧衍可以得10分满分。但是元颢开进洛阳后,随着一路上招降纳叛,到洛阳后又有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率领百官向元颢归顺,黄河以南的州郡“亦多附之”,元颢可就不是光杆司令了。当时,原来的皇帝元子攸逃到了河北,尔朱荣、元天穆迅速调集军队向洛阳赶来,兵力是元颢、陈庆之的十倍。
元颢也非常尴尬,继续做南梁的代理,没有政治号召力,没法抵御尔朱荣勤王的部队,脱离代理人身份,这个他不是没有想过,而应该是天天在想,但是一时还离不开陈庆之的保护,尽管他所率不过数千人。
陈庆之也非常为难,继续保护元颢,元颢bvwg侥幸能立住脚,控制住局面,反过来要收拾的第一个就是自己;保元颢没有好结果,除掉元颢,沦陷区的汉人能不能动员起来,动员力超强的陈庆之看来也没有把握。
为今之计,最急莫过于南梁增兵。陈庆之让元颢出面向萧衍启奏增兵,元颢当面应允,但背后和元彧、元延明一商量,认为南梁果真大兵一到,“魏之宗庙,于斯坠矣”。所以元颢不仅没有请求增兵,反而大言不惭,说自己应付尔朱荣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萧衍:第一,这样的大事,他居然和陈庆之没有直接沟通,只听信元颢的,当然陈庆之也有责任;第二,萧衍如果没兵可派也就罢了——他把国库都拿到庙里赞助法事了,问题是他有兵可派,而且已经派出来了,但接到元颢的信息,居然让援兵在边境上待命,这表明了他只赌不搏的心态;第三,最重要的是,萧衍没有收复北方的坚定信念,这是一个君主内在的东西,偏安是根植于他内心的,光复最多是挂在嘴上的,如果朝斯夕斯,念兹在兹,陈庆之护送元颢一入淮,连克数城之后就应该派大军尾随跟进,也许就是大一统的机会。
南军入洛前后也就一个多月时间,胜也速也,败也速也,在尔朱荣的强大攻击下,元颢、陈庆之彻底败溃,元颢被杀,这是尔朱荣杀掉的第四个皇帝,陈庆之只身一人逃回南梁,七千志愿军全部沦陷北方。
尔朱荣有再立之功,被封为“天柱大将军”。
统一中国,要有统一的实力,更要有统一的意志,坚强的意志可以让或嫌不足的实力充分发挥。在这种事情欲以小智投机取巧,绝无成功之可能。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6 12:05:53 +0800 CST  
@白色初装 2016-09-16 20:50:36
中秋快乐!这座城市刚遭台风肆虐,下午才通电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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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问,感觉这些年台风越来越厉害。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6 21:47:12 +0800 CST  

{资治通鉴 卷一百五十四 梁纪十 凡一年}

【774】刺杀枭雄

高祖武皇帝(萧衍)中大通二年(公元530年)
帝在东序下西向坐,荣、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徽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从东户入,即起趋御座。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乱斫,荣与天穆同时俱死。荣子菩提及车骑将军尔朱阳睹等三十人从荣入宫,亦为伏兵所杀。帝得荣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遂不可制。”于是内外喜噪,声满洛阳城,百僚入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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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灭了元颢,紧接着,他又派堂侄尔朱天光、部将贺跋岳开赴西北,平定了万俟(mò qí)丑奴和萧宝寅。万俟丑奴是匈奴人,萧宝寅是南齐东昏侯的兄弟,萧衍篡夺后他逃到北魏,六镇之乱后趁乱占领长安,这两位都曾自称天子,最后都让“天子杀器”尔朱荣灭了,前前后后一共有六位称王称帝者死在尔朱荣及其部下手里。
尔朱荣削平反侧,等于再造元魏,被封为“天柱大将军”,被任命为宰相。不过他与元子攸的关系依旧紧张,“尔朱荣虽居外藩,遥制朝政,树置亲党,布列魏主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魏主虽受制于荣,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数亲览辞讼,理冤狱。荣闻之,不悦。”
元子攸不甘于做个傀儡皇帝,尔朱荣不敢取而代之做个真皇帝,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这个矛盾老天爷也解决不了。更让元子攸恼火的是,以前是侄媳现在是皇后的尔朱氏,每天在后宫咆哮,元子攸因为这个头皮更麻,他请尔朱皇后的叔叔尔朱世隆给她讲讲贤妻良母的道理,尔朱皇后道:“什么破玩艺?我不是我老爸不亲自做皇帝,他算老几?”尔朱世隆耳朵软,皇后侄女一通咆哮,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他要是做皇上,俺也捞个王做做。”
一个女人不管嫁平民,嫁皇帝,既已嫁矣,既已怀孕即将生子矣,还完全站在娘家的立场上欺负老公,表面上看威风凛凛,往深处看往远处看,将来一定是冷风凄凄。这位尔朱氏被高欢所纳,后死于高欢儿子高洋手上。
尽管尔朱荣监管得十分严密,元子攸身边还是集合了一帮不满尔朱荣的人,不是元子攸多么有凝聚力,多么有领袖魅力,而是反对尔朱荣的势力一定会找一个核心抱团起来。他们经常在一起策划暗杀尔朱荣,这在洛阳城都已经不能算是谣言了,唯独尔朱荣不信,他相信元子攸有此心,但不相信他有此胆,翁婿俩甚至当面聊这个话题。
尔朱荣:“外面都传你要图谋杀我?”
元子攸:“我听说的是你要杀我。”
尔朱荣:“有人劝我取九锡(这是王莽、曹操玩过的把戏),我把他骂了一顿。呵呵!”
元子攸:“这足以见您忠心赤胆!呵呵!”
元子攸已经豁出来了,尔朱荣认为一切尽在掌握,所以俩人竟然经常在一起心照不宣地打哈哈。
时尔朱皇后怀孕,尔朱荣经常只带少数随从进宫探视,皇帝身边的人于是忙乎起来,天天研究怎么刺杀尔朱荣,就像老鼠要琢磨吃掉猫一样,今天讨论怎么对付尔朱荣一个人,头皮麻,明天讨论尔朱荣的党羽遍布洛阳内外,头皮更麻,间或有个尔朱荣的部下自告奋勇,要参加刺杀行动,唬得皇帝元子攸直冒冷汗,策划行动,被迫取消,再策划,再取消,凡番折腾下来,皇帝和他的同伙们都快崩溃了……
这一天,宫里传信,说尔朱皇后怀胎九月,可能要早产。前来送信的是城阳王元徽,当时尔朱荣正和元天穆赌钱,元徽进来满脸喜气,伸手把元天穆的帽子抢过来,在屋子里高兴地转起来圈来,也许被这种热情快乐的气氛感染,尔朱荣和元天穆也没多加思索,跟着元徽奔进宫来。
听到有人传尔朱荣进宫,元子攸吓得脸都变白了,旁边的人急中生智,递过一壶酒来,元子攸连饮数大口,脸上泛出红光。
尔朱荣、元天穆,在皇帝元子攸侧面落座——当时的座具是座榻,人是盘腿坐在上面,这边刚入座,那边事先埋伏的武士就持刀杀出,尔朱荣见状,连忙起身直奔元子攸扑来,准备挟天子以胁刺客,元子攸带着酒气,乘着酒勇,从膝下(盘腿坐膝下才能藏刀)抽出一把刀来,迎了上去。
元子攸实在受不了尔朱家的腌臜气,上班受老子的,下班受闺女的,发誓“吾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高贵乡公是曹髦是曹魏第四任皇帝,不满司马氏跋扈,带着家人“起义”,被司马昭派贾充镇压,死于成济之手;常道乡公曹奂是接下来被司马氏立的傀儡。元子攸的运气比曹髦好太多了,居然一击成功。
当年尔朱荣与元天穆一起拜把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俩如愿了。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7 16:21:17 +0800 CST  
@shadow8803 2016-09-18 15:57:59
楼主居然一直更新了10年!精神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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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鼓励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18 17:04:53 +0800 CST  


【775】抗命皇帝

高祖武皇帝(萧衍)中大通二年(公元530年)
十二月,壬寅朔,尔朱兆攻丹谷,都督崔伯凤战死,都督史仵龙开壁请降,源子恭退走。兆轻兵倍道兼行,从河桥西涉渡。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广,谓兆未能猝济,是日,水不没马腹。甲辰,暴风,黄尘涨天,兆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华山王鸷,斤之玄孙也,素附尔朱氏。帝始闻兆南下,欲自帅诸军讨之,鸷说帝曰:”黄河万仞,兆安得渡!"帝遂自安。及兆入宫,鸷复约止卫兵不使斗。帝步出云龙门外,遇城阳王徽乘马走,帝屡呼之,不顾而去。

经过平定葛荣、邢杲、元颢、万俟丑奴、萧宝寅等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尔朱氏不仅在洛阳(尔朱世隆)和老巢晋阳(尔朱兆)势力茁壮,在西北(尔朱天光)、河北(尔朱仲远)都已布局完成,可以讲天下已经是尔朱氏的天下,只是招牌还挂着元魏的。
尔朱荣势力强大,对到了嘴边的肥肉(帝位)几次欲取又止,终究还是因顾忌较多没有下手,他自曝的原因是“未能混壹海内,何得遽言勋业!”他有自己长远的盘算:“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扫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如其不降,以数千骑径度缚取。”他甚至想灭了南梁以后再论“勋业”,没想到大意失小命。尔朱氏整体讲不少武勇,欠缺韬略,尔朱荣这个主心骨一去,从朝廷柱石蜕为强梁,更遑论帝王基业了。
当时元子攸的势力只及宫中,尔朱荣、元天穆死后,洛阳城还有尔朱世隆、贺拔胜等在,事出突然,他们急忙商量怎么办?贺拔胜虽是尔朱荣的部下,但还是护着皇帝,他劝尔朱世隆先回晋阳再做打算,尔朱世隆虽然辈份高(和尔朱荣同辈),但不够果敢,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安排他驻京,元子攸就此免了马上被屠杀的噩运。
尔朱世隆带着尔朱荣的老婆出了洛阳,又想起一件事来,派族人尔朱拂律率一千铁骑,全部穿白戴孝,杀回洛阳索要尔朱荣的尸体,元子攸没兵没将,只好亲自上城头与之交涉,说到尔朱荣的功劳好处,城上城下都动起感情,居然一起哭将起来。但是哀兵聚在城下,这还是危在旦夕啊,有个叫李苗的大臣,自告奋勇,带人出城烧了一座桥,这座桥是尔朱世隆北回的必经之路,此桥一起火,尔朱世隆所部军心动摇,争桥北渡,李苗后被乱军所杀,但元子攸又躲过一劫。
后来尔朱世隆和汾阳刺史尔朱兆(尔朱荣堂侄)汇合,他们立了另一个宗室王元晔为皇帝,南下攻洛,这一次元子攸的运气到头了,尔朱兆大军过黄河时,水仅及马腹。尔朱兆攻进洛阳,城内宫中大乱,元子攸一个人徒步逃命,遇到了城阳王元徽的马队,皇帝赶紧呼救,元徽不顾而去。元子攸被尔朱兆俘获,后来被缢死于晋阳三级佛寺,终年二十四岁。
且说元徽贪了很多财产,逃到了退休在家的前洛阳令寇祖仁家,寇家一门三刺史,都是元徽提拔,所以这才投靠他,元徽还送给老寇所携的金百斤、马五十匹,可谓旧恩新雨,但老寇听说尔朱兆悬赏“千户”捉拿元徽,就吓唬元徽说此地不可久留,等元徽离开自己家就马上请人杀了元徽,将其首级送给尔朱兆。话说尔朱兆这天做了个梦,梦见元徽告诉他在姓寇的家藏了金二百斤,马一百匹。派人去收查,连元徽送的加寇家原有的,还差个数对不上,呵呵,这差的数就是寇祖仁的命,这位老兄被“悬首高树,大石坠足,捶之至死。”
再说元子攸从被俘到被杀期间辗转了有三个月,这让他有时间去思考人生,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一个曾经做过皇帝、但“恒怏怏不以万乘为乐”年轻人,他写下了一篇面对死亡的《临终诗》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
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
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
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北魏孝庄帝元子攸,我认为是一个值得后世敬重的人,他生为皇族子弟,本来自有一套富贵,但恰逢乱世,被强势的野心家拥立为傀儡皇帝,之后命运的安排就是任人摆布,任人凌辱,出演一次“禅让”之后被贬被杀,但是元子攸没有向这个命运屈服,有些官员任免找他走过场,他该反对的一定反对,军国大事不让他管,他就亲理民事诉讼,他总是积极地为自己积蓄力量,结交各色人物,最后以极大的勇气亲自杀掉了一世枭雄尔朱荣,为自己的亲兄弟和整个元氏家族报仇,为了皇帝的体面和祖先的荣誉,没有苟且,没有消沉,没有怯懦,这样的人生态度确实值得点赞。
元子攸很年轻,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但是表现出了优秀的素质,武卫将军奚毅是尔朱荣的亲信,有一天他向元了攸表白忠心:“若必有变,臣宁死陛下,不能事契胡!”元子攸不知道这是尔朱荣派来试探,还是这位将军真的向自己效忠,他回答道:“朕保天柱(尔朱荣)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在险恶的环境下能有这样得体的应对,也算是难能可贵。
元子攸冒险杀死尔朱荣,致使局面大乱,直接导致北魏分裂,或曰:如果元子攸保持耐心,与尔朱荣虚与委蛇、纠缠博弈下去,也可能有中兴的机会。锐圆对曰:北魏已亡于宣武(元恪)、孝明(元诩)间,亡于胡后,亡于河阴。无元子攸,北魏灭亡定格于河阴,元氏子孙如猪狗一般被屠,有元子攸,北魏亡得的有血性,有面子。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1 11:49:58 +0800 CST  
@锐圆 2016-09-16 12:05:53
{资治通鉴 卷一百五十三 梁纪九 凡一年}
【773】只赌不搏
高祖武皇帝(萧衍)中大通元年(公元529年)
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帅百僚,封府库,备法驾迎颢(hào)。丙子,颢入洛阳宫,改元建武,大赦。以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增邑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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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这么乱,南方怎么看?
北方大乱,分崩离析,对南梁萧衍来讲是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这是瞎子都能看到的机会,所以问题不是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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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lk11 2016-09-21 15:5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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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图给力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3 08:50:05 +0800 CST  
@ncjsghyy 2016-09-22 19:19:11
好贴啊,果断收藏了,感谢楼主分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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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常来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3 20:26:24 +0800 CST  
【776】枭雄气数
高祖武皇帝(萧衍)中大通二年(公元530年)
初,尔朱荣尝从容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皆称尔朱兆。荣曰:“兆虽勇于战斗,然所将不过三千骑,多则乱矣。堪代我者,唯贺六浑耳。”因戒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穿鼻。”乃以高欢为晋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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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一世枭雄,前面说到,有六位“天子”被他诛杀,这还不算,有四位“天子”曾经在他麾下混过事,他们是:北齐高祖高欢、北周宇文泰、隋杨忠(隋文帝杨坚之父),唐李虎(唐高祖李渊的祖父),他们虽然活着没做过皇上,但死后都被儿孙追认为皇帝,在太庙里享受皇帝待遇。
尔朱荣没有篡党夺权,和萧衍没有打过黄河去解放全中国一样,一是实力不到位,二是意志或心理上没到位,也就是外因内因都差一点。实力到位,实至名归,一切都调整好了,最后临门一脚射,某种意义上是比较简单的,真正让后世惊羡、敬佩的,是实力好像还差一大截,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在关键时候敢打通赢,再有一点点运气,这就构成了传奇。中国乒乓球拿金牌不是传奇,而像这届奥运的女排,能拿到金牌,就有传奇的味道。
尔朱荣包括他的兄弟子侄,打仗都是好手,但是权谋差了点,有曹操的一半手腕,元魏的江山稳稳地就到手了,不至混到身死国裂——直接导致北魏一他为二。尔朱荣所在羯族,地位低,受歧视,时间长了,被歧视的人主举自卑。毛泽东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但勇于反抗不等于拥有文化自信,尔朱荣说要混一海内、消灭了老萧才敢说有“功勋”,这就是内心的自信不足,以为可以用更大的事功来弥补之。
尔朱荣死后,尔朱兆手法更粗糙,他杀了元子攸为叔叔报了仇,他也没有自立的勇气和能力,匆忙间立了长广王元晔做皇帝。后来在洛阳的尔朱世隆发现这位王的血缘离孝文、宣武这一系实在太远了,皇帝的正统合法性和之前皇帝的血缘远近成比例关系,五服之外,几近路人甲了,所以又找来广陵王元恭,这位王曾受过元乂(他曾把胡太后软禁过)的迫害,曾装成哑巴隐居在庙里,现在被翻了出来,当时尔朱荣准备立元子攸派了一个侄子去考察——可见其漫不经心,这次尔朱世隆也是派了人去考察,询问您到底是不是哑巴呢?一听说有可能被立为皇帝,这位哑王马上开了金口:“天何言哉!”你看看这就是差别,尔朱氏手握重兵,横扫北方,但就是没有人家天皇贵胄的这种逼格,闭品八年,一开口就是高大尚的金句。
尔朱氏慌不择帝——他们选的三个皇帝元子攸、元晔以及元恭,对其家族利益而言,都是不成功的,反过来,拓跋(元)氏称皇道帝也一百四十多年了,但是这些皇N代的“皇帝瘾”远远没有过足,也永远不会过足,宗室子弟都有做皇帝“资质”,但是有资质的人多,但位置只有一个,太稀罕太稀缺了,天下大乱,天地倾覆,本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但总有人对“皇帝”这两个字中毒太深,以为野心家到处找资质套牌生产是自己的机会,自己平日好像没有什么价值的皇天贵胄身份突然可以溢价入股,资质可以变现,于是不管是元子攸还是元恭,都在没有起码礼遇的情况下,就匆匆忙忙扮演傀儡登场。
中国历史治乱兴是周期性的,有些戏码一定会重来一遍二遍乃至多遍的。前朝德政不修,人民揭竿而起,天下失序这后,最早能把局面控制住的,往往并不能最终底定江山。比如项羽,比如曹操(情形比项羽好些),比如尔朱氏,比如蒋介石,有机会没能力,有能力没运气,有运气但气数不够。
六镇起义和尔朱荣的政治遗产被高欢和宇文泰继承。高欢是尔朱荣的直接部下,尔荣荣对他有了解,宇文泰是先随葛荣起义,后来被改编到尔朱荣的部下贺拔岳那里做部下,和尔朱荣隔了一层。尔朱荣对高欢不仅有了解,而且有深刻的了解,有一天,他曾从容问左右:“一日无我,谁可主军。”大家都说是尔朱兆,但尔朱荣不以为然,他认为“堪代我者,唯贺六浑耳!”贺六浑是高欢的鲜卑名,在此叫二狗,在彼叫彼得,在他身上体现了文化交融。历史上常有这样的闲笔:“唯使君与操耳!”“唯贺六浑耳!”是当时确实这么说过,还是后人附会,但都会被史家记载下来,中国的历史学家和民间老百姓都好这口,喜欢对人物一针见血的评价和预见,欣赏这种所谓的独具慧眼。中国的历史就是翻来复去就是看人,重复贤愚忠恶的故事,对于这样的故事没完没了,则极少见深究。
前两天看一个电视节目,学者余世存讲中国有“巨婴症”,或者是“类人孩”,整个民族的心智一直没有“成人化”,就中国历史呈现的基本事实来看,确乎如此。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4 16:06:07 +0800 CST  


发个在洛阳博物馆拍的照片。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8 14:58:50 +0800 CST  


{资治通鉴 卷一百五十五 梁纪十一 凡二年}

【777】欢虐尔朱
高祖武皇帝(萧衍)中大通三年(公元531年)
欢至山东,约勒士卒,丝毫之物不听侵犯,每过麦地,欢辄步牵马。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
________
高欢人长得好,《北齐书·帝纪第一》描写他“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少有人杰表。”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枚帅哥,我觉得还是用山西那厢的说法更精确:这是个俊后生。
高欢出生在怀朔镇,六镇之一,在今天的内蒙靠近山西的地方,这个地方地下水含氟量高,所以牙齿普遍比较黄,高欢长一口好牙,这就叫“一俊遮百丑”,那个地方的农民挑牲口一般都是先看牙齿,看年龄也看健康状况,那个地方的女子挑女婿,也肯定会把牙齿当成重要的考察项,因为这关乎婚后的幸福。
高欢是汉人,祖上做过官,到自己这儿已经是平民了,和尔朱荣、宇言泰这些酋长的后代相比,他绝对是白手起家,他在鲜卑族的腹地生活,“故习其俗,遂同鲜卑”。人的命运都是“蝴蝶翅膀煽出来的”,因为他长一口白牙,被一个富家的女子看上了,所以他有一匹马,这在当时当地是一种身份台阶,他有了一匹马,就被选入了官家的信差,就有了机会去洛阳,繁华的都市让他开阔了眼界,交际了朋友,更重要的是激发了个人野心——当年的刘亭长不也是这样吗?
六镇起义,高欢先从杜洛周,后随葛荣,再后跟着尔朱荣干革命,尔朱荣进入洛阳前后,高欢都撺掇尔朱荣更上一层楼尔朱荣干什么都有胆,唯有在这件事上前怕狼后怕虎,求神问鬼,打卦算命铸造小金人,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尔朱荣不听高欢的劝进,但对高欢有了深刻印象,并且认为他是自己这个团队里最有能力的一位,但是高欢之前在别的老板那里混过,在尔朱荣心里,高欢的忠诚度、可信度和尔朱兆他们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这和个家伙不停地到自己这里来撺掇大事,尔朱荣说不定会多想。
高欢是祖上有产的无产阶级,对革命最有热情,打烂一个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这是他的理想梦想和妄想,他对改朝换代有信心没顾虑,这一点就比尔朱荣强出不只一筹,他当时势单力薄,他鼓动尔朱荣向前一大步,自己攀龙附凤也就是开国功勋,当时他未必有把尔朱荣放在架子上烧烤的意思,也不大可能有远见到推送尔朱荣做炮灰团,他还是想借助尔朱荣的实力,实现自己的富贵梦,这个对凤凰男绝对有吸引力。假设尔朱荣把高欢用起来,也许能成就帝业也未可知。
尔朱荣被自己的傀儡一攮子捅死,高欢闻听之后,一定是又惊又喜又有些怅然若失。惊的是这么一个强人,居然就这么被弄死了,说起来是死于天子之手,细论起来也够窝囊;喜的是自己头上的天花板崩塌了,这让他可以望到更高处,事实也是这样,从此之后,高欢在政治上彻底有了独立性,对势力仍然比自己强大的尔朱氏集团可以说是“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藐视”;至于说到怅然若失,一个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看到以前压制过自己的前辈、大哥不幸倒下,也不会只是浅薄地欢欣鼓舞,他由彼及己,想着一个当家人走到这样的地步,要付出多少?付出的结果又是什么?设身处地,能不怅然?
尔朱荣活着的时候,高欢自忖自己硬实力加上软实力都够不着,所以老老实实蛰伏在角落。面对尔朱世隆、尔朱兆这班人,高欢觉得硬实力差不少,但加上软实力可以和尔朱氏游斗了,注意一开始是游斗,后来才是决斗。
要说杀死尔朱荣的元子攸还真是个角色,在实施刺杀的同时,就曾和北方的柔然头领搭上了关系,让柔然人袭击尔朱氏的老巢秀容,从尔朱兆后面攻来,在尔朱兆危急的时候,招呼高欢增援,高欢能拖就拖,等到尔朱兆顶不住的时候,高欢才出现在战场——他既想借柔然人消耗尔朱兆的实力,又不想柔然人就此坐大。
战场上下来,这俩人这大酒喝得,这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尔朱兆是真醉,高欢是假醉,高欢借机向尔朱兆提出到“山东”(晋阳之东,今河北地区)就食的请求。兆痛快地答应了。
尔朱兆的长史慕容绍宗劝谏道:“这玩艺不行啊,高欢到了河北,譬如借蛟龙以云雨,以后没法控制了。”尔朱兆就:“没事,我们点过香磕过头,已经是拜识了。你不用顾虑。”这位慕容长史说了一句撂地下都有响的话:“亲兄弟尚不可信,何论香火!”
高欢和尔朱兆哥俩好刚完,调脸就抢了尔朱荣夫人的三百匹马,尔朱兆一听,策马就追,高欢又服软,说是借夫人的马到山东发展,如果非要要马不可,我们也去不了山东……哥俩又喝酒,喝到相拥而哭,斩白马为誓。
一个狡猾的农民在用智商凌辱一个憨直的牧民——我这么说不会冒犯谁吧,我的直观感受就是这样。
高欢到了山东,“约勒士卒,丝毫之物不听侵犯,每过麦地,欢辄步牵马。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
这两天美国大选,希拉里和特朗普在电视公开辩论政纲政策,这是今天西方政治家的范儿,在乱世,像高欢这样的军阀,能做到每过麦地就牵马步行,也是一种政见的表达,当是时,天下盼望太平,高欢有这个意识,有这个姿态,就能让一部分人“人心归附”。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8 17:21:10 +0800 CST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9 10:48:10 +0800 CST  


【778】让风水大师能滚多远滚多远
高祖武皇帝(萧衍)中大通三年(公元531年)
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贵嫔,遣人求墓地之吉者。或赂宦者俞三副求卖地,云若得钱三百万,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启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于上为吉”。上年老多忌,即命市之。葬毕,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长子,若厌之,或可申延。"乃为蜡鹅及诸物埋于墓侧长子位。宫监鲍邈之、魏雅初皆有宠于太子,邈之晚见疏于雅,乃密启上云:"雅为太子厌祷。"上遣检掘,果得鹅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而止,但诛道士。由是太子终身惭愤,不能自明。
————————
南梁武帝萧衍有八子,长子萧统,在其篡齐前一年生,第二年就立这个“好兆头”的儿子为太子,萧衍做皇帝三十年年,儿子做太子三十年,一起成长一起进步。
萧统死得有点不值当,在后花园游湖,撑船的是他的姬妾,一不小心船翻了,萧统掉进湖里,大腿受了伤,结果就死掉了。游湖需谨慎,划船要当心。
萧统死前这段时间有件事很纠结,那就是他被诬为“厌祷”自己亲爱的父皇。“厌祷”和汉武帝时代“巫蛊”是同类的事,足可以让父子反目。
萧统的母亲去世,他想为母亲找一块吉地——按道理讲应该是皇帝活着的时候先选好,后妃跟着埋葬就是了,可能萧衍没有办这事,这不太子的母亲丁贵嫔过世了,索性就一起找一块地方作为皇家陵园。
这是国家重点项目,自然有人上下其手。太子这边已经找了一块,那边有人想撬单,找到了宦官俞三副,明着开价,这块地卖三百万钱,回扣两百万,俞三副给皇帝萧衍说:“太子找的那块地,不如我推荐的这块地更对皇上您吉利。”——这就有小人下药了,捞了回扣,顺便黑太子一下。
萧衍信佛,佛家看轻生死,主张火葬,但是史上布施最多的佛教徒萧衍在这事上还是从俗,风水堪舆这一套也不马虎,又值“年老多忌”一听说对自己更吉,马上命令买这一块。
反正都是吉利,太子也就忙着办母亲的丧事了,丧事结束,本来也就风轻云淡,皇上念佛,太子编书(下面会说到),突然有个道士对太子说,现在这块地,对长子不利,也就是太子爷您不好,需要“厌”一下,也就是禳解。你看,这道士和俞三副的话头对上了,估计这位道士不知从那儿得了风声,所以掐头俞三副的话头给自己找生意,可是他们吃回扣的吃回扣,做生意的做生意,话里话外就把一块风水宝地弄成“零和墓地”了,有利于老子就不利于儿子,对儿子吉利就对老子不吉利。
在征得太子同意的情况下——不同意也收不到“宗教服务费”啊,道士在皇家陵园预设给太子的墓位埋了一些“厌祷”之物。这宫里是个竞争很激烈的职场,A太监想干掉B太监,一看B太监替太子张罗这事,哈哈,机会到了,于是就到皇帝那里告发,这也是皇家必查的大案要案,去那儿一挖,那些玩艺具在。皇帝萧衍得到信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哇-呀呀呀!这就要建立专案组彻查此案。发承这事被一个叫徐勉的大臣劝解下来,只杀了那个道士了事,但是太子在中间尴尬了,去解释,解释不清楚,不解释,还是不清楚,“由是太子终身惭愤,不能自明。”
这不太子又意外地死了,估计风水界的微信朋友圈都会扯这块吉地的长长短短,老皇帝则有了一个急迫任务,就是再立储君。
萧衍还有六个儿子(萧综叛逃到北番已经死了),萧统有五个儿子,立子立孙在我们看来都可以,但在当时却是个问题。
按说立子比较正常,皇帝老爸在,兄终弟及天经地义,况且萧统死时才三十岁,五个儿子都是少年儿童,立长不立幼,对皇家有利,但是太子是人民的好太子,史称:
“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录朝政,百司进事,填委于前,太子辨析诈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案劾,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好读书属文,引接才俊,赏爱无倦。出宫二十馀年,不畜声乐。每霖雨积雪,遣左右周行闾巷,视贫者赈之。天性孝谨,在东宫,虽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及寝疾,恐贻帝忧,敕参问,辄自力手书。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
所以萧衍当时也有立孙的舆论压力。立太子的儿子为储君,“朝野惋愕”的那个“愕”字就会自然消除。当时萧统的长子萧欢被任为南徐州刺史,萧衍已经召他回到建康,但是萧衍“衔其前事,犹豫久之,卒不立。”把孙子又谴回任所。
萧衍立丁贵嫔生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萧统同父同母的弟弟萧纲为太子。“朝野多以为不顺”。
上面说了,皇帝尚在,太子亡故,皇帝另立一子,依然是子承父业,这没有违背礼制,皇帝如果坚持不转移帝系,让太孙接班,也符合规矩,总之这些礼法规矩都很宽泛,关键是皇帝本人的意见,所谓朝野多以为不顺,我分析主要是太子猛不丁地死了,太子又很有亲和力,所以大家从感情上想让皇帝立太孙,希望这样能对人民的好太子不幸早逝有一种补偿。这种“移情效应”也是大众的普遍心理,今天也有。
接着,萧衍把萧统三个已经做了州郡刺史的儿子都改任大郡,原因也是因为“人言不息”。
说到底,这是帝王家的私事,但是有这么一番曲折,为太子的儿子和他们的叔叔之间埋下了隔阂。
司马光评论道:“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顷离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爱,一染嫌疑之迹,身以忧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凶,不可湔涤,可不戒哉!是以诡诞之士,奇邪之术,君子远之。”
一句话:让那些风水大师能滚多远滚多远。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29 17:32:54 +0800 CST  


楼主 锐圆  发布于 2016-09-30 21:34:20 +0800 CST  

楼主:锐圆

字数:377

发表时间:2006-10-27 05:3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11 22:08:09 +0800 CST

评论数:3151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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