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的温柔盛世——闲话《清平乐》背后的真实历史

诏令既出,覆水难收,纵然有再多的非议指责,此时也已经于事无补了。那么问题来了:宋仁宗的爱恋心结,是否能藉此彻底破除了呢?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照常理说,刘太后已经溘然长逝,郭皇后也被一纸诏令废黜,再也没有人能干涉宋仁宗丰富多彩的私生活了,岂不是天遂人愿、花好月圆?废后之初,宫闱里的生活确实是按宋仁宗期望的方向在发展,他整日与尚氏、杨氏两位美人徜徉在欢乐的海洋里,从未如此放纵地享受着人世间的美好。
正因为如此,有关圣上淫靡无度的传闻,逐渐在宫墙之外散播开来。别说皇城根下的汴梁了,就连二百多里开外的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时任南京留守推官的石介特意给新任枢密使的王曾写了一封信,问及宋仁宗“好近女室,渐有失德”的传闻,尤其是最近两个月以来,传闻讲的越发离谱,说什么“倡优日戏上前,妇人朋淫宫内,饮酒无时节,钟鼓连昼夜”,搞得一时人心惶惶,为臣子者忧心忡忡。
石介在信中所说的那些传闻,虽然有胡乱编造的成分,但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或许就是因为放纵过度、乐极生悲,宋仁宗在次年的夏、秋之交,突然大病了一场。根据史书的记载,宋仁宗的这场病来得迅猛,而且异常地凶险,一连好几日水米不打牙,侍医开的方子也不奏效,距离龙御归天,差不多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值此紧要关头,多亏宋仁宗的姑姑——魏国大长公主(宋太宗之女)赶来,力荐一位名叫许希的医官入宫诊疗,并冒着极高的风险,采取心下包络扎针的方式,有效地缓解了宋仁宗的病情。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治疗和调理,宋仁宗方才痊愈。
宋仁宗大病初愈,但一点儿也欢快不起来,用纳兰容若的一句词来形容,真是“心字已成灰”。原来,宋仁宗突发的这场重病,让惊恐万分的众臣僚意识到,必须对圣上的私生活进行严加监管,否则后患无穷。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想办法将尚氏、杨氏这两个狐媚之人撵出宫去。
鉴于宋仁宗身体抱恙但脑子并不糊涂,众臣僚不打算直接去招惹这个正处于“叛逆青春期”的青年天子,而是找到了与宋仁宗异常亲密的“小孃嬢”——杨太后。从刘娥将宋仁宗养为己子的第一天起,杨太后——也就是当年的杨婉仪、杨淑妃——便对这位小皇子宠溺有加,她见宋仁宗“堕落”成这副模样,内心也万分焦急。有杨太后亲自出马,不时对宋仁宗好言劝慰,加上先前怂恿宋仁宗废黜郭皇后的内侍阎文应,或许是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也成天在宋仁宗面前念叨,终于迫使宋仁宗勉强点头,责令恃宠骄横的尚美人入道修行,“永不得入内”,相对老实一些的杨美人则别宅安置,连同大臣们过去进献的宫女,一并被撵出了后宫。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5 19:50:50 +0800 CST  
欢愉恍如昨日,却已物是人非,宋仁宗岂能高兴得起来,可更令他糟心的事情还在后面。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宫近乎空空如也,虽说宋仁宗不再有恣意放纵的机会,但众臣僚也意识到了新的问题: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能一直无主啊!因此,在那道撵走尚氏、杨氏一干宫人的诏书中,还特别提及到“当求德阀,以称坤仪”,直白一点说,就是为宋仁宗量身定制的一份“征婚启事”。
时隔十年,再一次迎来遴选皇后的契机,宋仁宗满以为这一回终于可以自己做主,没想到还是深陷欲爱而不能的凄凉处境。
宋仁宗原本中意的女子姓陈,是寿州(今安徽寿县)茶商陈子城的女儿,据说她也得到了杨太后的允诺,“尝许以为后”。看似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偏偏众臣僚不干,而且先前还闹得鸡飞狗跳的行政、台谏两大系统,此时的态度竟然高度一致:陈氏入宫乃至立后,断然不行!
说不行就是不行,理由虽然与十年前刘娥否决王氏如出一辙,但似乎也说得过去:陈氏出身卑微,与先前诏书中“当求德阀,以称坤仪”的基本条件不符,没有选录资格。宰相吕夷简、枢密使王曾、参知政事宋绶、枢密副使蔡齐,还有台谏系统的官员相继上疏,坚决反对纳陈氏入宫。这里多介绍宋绶一句,史载其“资性孝谨,清介寡言”,是一位典型的学者型官员,做过宋仁宗的经史讲师,宋仁宗对他非常尊重。
除了这些臣僚之外,时常在宋仁宗跟前晃悠的人,也不看好宋仁宗自己的选择。譬如阎文应的儿子阎士良,时任勾当御药院,主要负责侍奉医药,他反对的理由有点扯,但宋仁宗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一些。阎士良说,问题并不在陈氏,而是她父亲陈子城的这个名字要不得。子城、子城,子城使是也,子城使是什么鬼?“大臣家奴仆官名也”。虽然陈子城是茶商,而非与奴仆无异的胥吏,但名字太巧合,说出来终归不好听,别人还以为是纳奴仆之女为后呢!
宋仁宗思来想去,除了放弃已经别无选择,毕竟身不由己、众意难违啊!于是乎,在众臣僚的协商之下,出身名门的曹氏被迎娶入宫,成为宋仁宗的第二任皇后。
曹氏的祖父曹彬,是宋朝的开国名将,宋真宗时期官至枢密使,完全符合“勋旧之家”、“甲冠之族”的选后标准。至于她的性格操行,《宋史》的记载只有一句话:“性慈俭,重稼穑,常于禁苑种谷、亲蚕,善飞帛书。”简单解释一下,曹皇后姿色平平、循规蹈矩,除了擅长书法一项,与夫君有一点共同的嗜好之外,确实很难让宋仁宗对她产生兴趣。更有甚者,曹皇后还在后宫开荒种地、摘桑养蚕,将原本赏心悦目的禁苑搞成了“城中村”。
即便稍微有些情调,尚且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如今枕边人从飞扬跋扈的悍妇,变成了不解风情的农妇,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可以想象,此情此景足以令宋仁宗感到万分颓丧、意趣全无。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6 10:04:12 +0800 CST  
欢愉恍如昨日,却已物是人非,宋仁宗岂能高兴得起来,可更令他糟心的事情还在后面。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宫近乎空空如也,虽说宋仁宗不再有恣意放纵的机会,但众臣僚也意识到了新的问题: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能一直无主啊!因此,在那道撵走尚氏、杨氏一干宫人的诏书中,还特别提及到“当求德阀,以称坤仪”,直白一点说,就是为宋仁宗量身定制的一份“征婚启事”。
时隔十年,再一次迎来遴选皇后的契机,宋仁宗满以为这一回终于可以自己做主,没想到还是深陷欲爱而不能的凄凉处境。
宋仁宗原本中意的女子姓陈,是寿州(今安徽寿县)茶商陈子城的女儿,据说她也得到了杨太后的允诺,“尝许以为后”。看似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偏偏众臣僚不干,而且先前还闹得鸡飞狗跳的行政、台谏两大系统,此时的态度竟然高度一致:陈氏入宫乃至立后,断然不行!
说不行就是不行,理由虽然与十年前刘娥否决王氏如出一辙,但似乎也说得过去:陈氏出身卑微,与先前诏书中“当求德阀,以称坤仪”的基本条件不符,没有选录资格。宰相吕夷简、枢密使王曾、参知政事宋绶、枢密副使蔡齐,还有台谏系统的官员相继上疏,坚决反对纳陈氏入宫。这里多介绍宋绶一句,史载其“资性孝谨,清介寡言”,是一位典型的学者型官员,做过宋仁宗的经史讲师,宋仁宗对他非常尊重。
除了这些臣僚之外,时常在宋仁宗跟前晃悠的人,也不看好宋仁宗自己的选择。譬如阎文应的儿子阎士良,时任勾当御药院,主要负责侍奉医药,他反对的理由有点扯,但宋仁宗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一些。阎士良说,问题并不在陈氏,而是她父亲陈子城的这个名字要不得。子城、子城,子城使是也,子城使是什么鬼?“大臣家奴仆官名也”。虽然陈子城是茶商,而非与奴仆无异的胥吏,但名字太巧合,说出来终归不好听,别人还以为是纳奴仆之女为后呢!
宋仁宗思来想去,除了放弃已经别无选择,毕竟身不由己、众意难违啊!于是乎,在众臣僚的协商之下,出身名门的曹氏被迎娶入宫,成为宋仁宗的第二任皇后。
曹氏的祖父曹彬,是宋朝的开国名将,宋真宗时期官至枢密使,完全符合“勋旧之家”、“甲冠之族”的选后标准。至于她的性格操行,《宋史》的记载只有一句话:“性慈俭,重稼穑,常于禁苑种谷、亲蚕,善飞帛书。”简单解释一下,曹皇后姿色平平、循规蹈矩,除了擅长书法一项,与夫君有一点共同的嗜好之外,确实很难让宋仁宗对她产生兴趣。更有甚者,曹皇后还在后宫开荒种地、摘桑养蚕,将原本赏心悦目的禁苑搞成了“城中村”。
即便稍微有些情调,尚且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如今枕边人从飞扬跋扈的悍妇,变成了不解风情的农妇,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可以想象,此情此景足以令宋仁宗感到万分颓丧、意趣全无。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6 10:04:16 +0800 CST  
或许正是出于内心深深的压抑感,在尘埃落定、时过境迁之际,宋仁宗又想起了陪伴自己度过十年光阴的郭皇后。
平心而论,宋仁宗对郭皇后还真的谈不上有多少难以释怀的怨恨。当初生出废黜的念头,郭皇后的妒忌心虽然是直接的导火索,但归根结底,还是宋仁宗想彻底摆脱“大嬢嬢”刘娥的阴影,而郭皇后只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存在而已。力主废后之初,宋仁宗不是没有犹豫过、动摇过,但台谏言官的咄咄逼人,让他越发迫切而坚定地希望能张显自己的威权,以致骑虎难下、覆水难收。
昔日的喧嚷、纠葛已成往事,朝堂与宫闱也恢复了平静,但宋仁宗的心里又感觉到莫名的失落。他很想知道,被迫入道修行的郭皇后,如今过得怎么样,所以不时派人前去探望,言语间不乏惦念关爱之情。(“颇念之,遣使存问”)
据说,宋仁宗对于当初一时激愤而废黜郭皇后,暗自生出悔恨之心。有一天,宋仁宗在后苑瞧见郭皇后乘坐过的肩舆,睹物思人,不禁黯然神伤,当即写了一首题为《庆金枝》的小曲,命人给已经出居瑶华宫的郭氏送去,并表示打算复召她回宫,重续二人的情缘。郭氏颇为感动,也和答了一首给宋仁宗,“辞甚怆惋”。不过,在是否应召回宫的问题上,自尊心极度受损的郭氏,态度异常地坚决:当初是你一纸诏书把我撵走的,现如今想让我回来,“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
郭氏的话这么一说,算是彻底把天聊死了。要知道,宋仁宗此时已经有了新的皇后,郭氏想重做后宫之主,这不是给宋仁宗出了一个完全无解的难题吗?!
尽管复召回宫的话题不了了之,却让当初煽风点火的内侍阎文应惶惶不可终日。万一郭氏真的杀一个“回马枪”,不必怀疑,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他了!或许真是出于巧合,郭氏在景祐二年(1035年)十一月不幸染病,宋仁宗让阎文应带着医官前去诊治,结果阎文应暗中指使医官“以药发其疾”,导致郭氏病情恶化、不治身亡,年仅二十四岁。当然,说阎文应暗害郭氏,只是有所风闻而已,众臣僚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中外疑阎文应进毒,而不得其实”)
即便没有真凭实据,最擅长风闻言事的台谏言官也没有放过这个阎文应。郭氏暴毙之后,言官们随便找了一点儿茬,便请求宋仁宗惩处阎文应、阎士良父子。宋仁宗见识过台谏言官的狠劲,不想因小失大、引火上身,于是将阎文应外放出京,其子阎士良也被调离了御药院。
阎文应深得宋仁宗的宠信,平日里又跟宰相吕夷简来往密切,一向专横妄为。尽管了接到调令,阎文应却一直赖在京城不走。见此情形,业已回京任职的范仲淹(时任天章阁待制)坐不住了,果断上表弹劾阎文应。考虑到对方深厚的背景,范仲淹做好了以命谏诤的准备, “悉以家事属其长子”,并对儿子直言“吾不胜,必死之”。
平心而论,范仲淹有些过虑了。且不说宋仁宗的禀赋就是宅心仁厚,先前“废后之争”的风波,恐怕也已经让他心有余悸了,又岂能为一个不值一提的内侍,背上无穷无尽的骂名?最终,在台谏言官的坚持下,阎文应被流放岭南,死于途中。
回头来说宋仁宗,他接到郭氏暴毙的噩耗之后,显得异常地哀伤(“深悼之”),不仅下诏以皇后之礼安葬,还擢升了郭氏的两位哥哥,算是聊慰亡灵吧。我觉得,宋仁宗发自肺腑的哀伤,既是怜悯郭皇后的悲凉处境,更是在感慨自己难言的苦楚,爱恋成心结,此恨当绵绵。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6 17:39:17 +0800 CST  
温成之殇:最后的温存

忘我而投入的爱恋,宋仁宗似乎已经不再奢求,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位在数年之后让他重燃情欲烈火的至爱,此时就生活在这深宫大内之中。
这名女子姓张,是河南府永安(今河南巩义附近)人氏。为了不与先前被刘娥刻意压制的张氏相混淆,历史上通常用她后来的谥号“温成”代称,所以这里也遵从惯例,统一叫她温成好了。
温成的父亲名叫张尧封,进士出身,具体年份不详。虽说金榜题名之后,张尧封便混迹于大宋朝的官场,但可以想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个大染缸里脱颖而出、青云直上。那些身处金字塔顶尖、迸发出耀眼光芒的高官脚下,踩着不计其数的碌碌平庸者,而最高只做到石州(今陕西横山)推官的张尧封,便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分子。
当然了,貌似碌碌平庸者,说不定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只可惜张尧封还没有等到彰显自身价值的那一天,便在石州推官的任上病逝了。家里的顶梁柱瞬间崩塌,只留下孤儿寡母,窘迫的生活不言自明。好在张尧封还有一个堂兄张尧佐,也是进士出身,辗转各地担任推官,据说做得还不错,史载其“持身谨畏,颇通吏治,晓法律”,明断过不少冤狱。温成的母亲钱氏无所倚靠,便找到夫家堂伯张尧佐,恳请他看在逝去兄弟的情分上,让这些年幼的遗孤跟着他过活。
万千世界,纷繁复杂,做官是一回事,人情则又另当别论。尽管血缘上是一家亲,但说到底还是两家人,或许是出于救急不救穷的心态,也或许是不愿让自己徒增累赘,张尧佐并没有应允。适逢接到朝廷的调令,让他前往蜀中赴任,张尧佐便以路途遥远、难以照料为由,将堂弟的遗孤——当然也包括年齿尚幼的温成在内——全部拒之门外了。
多年以后,面对备受恩宠的温成,张尧佐是否因为此时的不恤亲情,生出些许惭愧之心,姑且留待后文细禀。现在先说温成这一家,眼瞅着堂伯张尧佐扬长而去,母亲钱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温成典卖到齐国大长公主家做舞女,为她重新找一条求生之路。说起这位齐国大长公主,应该就是先前力荐一位医官,将突发重病的宋仁宗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魏国大长公主,齐国大长公主的名号是她去世之后追封的。或许是因为长得乖巧可人,在天圣十年(1031年),齐国大长公主便把时年八岁的温成送入禁中,到杨太后身边充作御侍,并交给一位宫女抚养。
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宋仁宗因为郭皇后抱憾离世而黯然神伤的时候,温成只有十二岁,两人之间还没有发生足以惊天动地的惊鸿一瞥。短短数年之后(1040年以前,但具体年份不详),宋仁宗在的一次宴会上,终于注意到了翩翩起舞、身姿绝妙的温成,从此坠入爱河而无法自拔。
温成从典卖之身到尽享荣华,显然又是一个灰姑娘华丽转身的传奇,与当年的刘娥颇有一些相似巧合之处。平心而论,温成的运气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生逢其时。为什么这么讲呢?试想一下,如果后宫中依然有皇太后刘娥、郭皇后坐镇,宋仁宗的头上被套着双重的紧箍咒,温成的结局恐怕不会比先前尚氏、杨氏两位美人好到哪儿去。现如今,杨太后虽然有太后之名,一来她没有刘娥事事占强的权力欲,二来对宋仁宗的宠溺远远多于管束。至于曹皇后,与妒忌成性的郭皇后相比,完全是走了两个极端。宋仁宗认为她没有多少情趣,但偏偏正是得益于本本分分之心,曹皇后对于宋仁宗宠幸其他宫人,表现出了安之若素的坦然气度,堪称母仪天下的绝佳典范。
杨太后的宠溺、曹皇后的坦然,让此时的宋仁宗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充满浓情蜜意的草原上肆意狂奔。身份与奴仆无异的温成,则藉此一步登天,恩宠冠于后宫。话说回来,能受宠一时,未必就能受宠一世,否则就不会有色衰则爱弛的说法了。结合当年刘娥发迹的经验,侯门一入深似海,颜值只是敲门砖,要想将恩宠维系得长久,关键还得看内涵。
前面说过,刘娥的内涵在于她相当卓越的治国才能,特别是后来宋真宗的身体日渐衰颓,愈发倚重刘娥这位贤内助。正所谓相形见绌,温成的内涵则主要体现在“善承迎”,“能探测人主意”,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善解人意、狂飙演技。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7 10:20:51 +0800 CST  

关于“演技派”温成的诸多精彩片段,宋人笔记中多有记叙,这里不妨举两个方面的例子。
一是节俭。
甜不忘苦、俭以养德,是大宋王朝历代君王奉行的理念,宋仁宗自然也不例外。温成受尽恩宠,也懂得投其所好,日常起居也是力求简朴,“素朱漆床,黄绢缘席,黄隔织褥”,仅此而已。后来宋仁宗病重,大臣入内探视,见堂堂的皇家宫寝,竟然如此朴素简约,不禁大为慨叹。还有温成阁中所用的熏香,也都是些寻常之物,断无沉檀、龙麝之类的贵重品种。
庆历年间,广州官府从一位死去的外藩商人那里收没了一批珍珠,并贱估其价,引发群僚争相购买,被监司查个正着。随后,这批赃物被送入宫中,上呈御览,当时温成也在场,“有欲得之色”。宋仁宗看得也挺欢喜,便按市价买了下来,分赐给诸宫人。俗话说得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家都想讨一讨圣上的欢心,结果导致珍珠的价格飞涨。没过几天,温成将这些珍珠做成首饰,面露洋洋得意之色,没成想宋仁宗一反先前之态,竟然以袖遮面,颇为不快地说:“满头白纷纷,更没些忌讳。”温成听得此言,惭愧不已,当即取下了珍珠首饰,宋仁宗转怒为喜,从此禁中便再也没有人佩戴珍珠首饰了。
二是体贴。
有一次,宋仁宗在温成这里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差不多快喝到天亮了,依然是意犹未尽。温成见状,故意命人将酒全部藏了起来,让宋仁宗适可而止。身边的侍从不解,说你怎么能败圣上的兴致呢,温成则回答说:圣上欢饮过度,万一龙体抱恙,众人岂不是得归咎于我,我又何以自明呢?
还有一次,天下遭遇一场大旱,宋仁宗在宫中设坛祈雨。温成不惜刺破自己的手臂,用鲜血写了一篇祷告之辞,为心爱的夫君排忧解难。
凭借各种高超的演技,温成在这禁宫大内之中,真可以说得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想当年,杨贵妃留下过“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现如今的温成也毫不逊色。根据《归田录》的记载,温成特别爱吃“香清味美”的江西金橘,以致其“价重京师”。
除了这样的“花边新闻”之外,最能彰显温成所受恩宠的,恐怕就是她的封号和子嗣了。
先说封号,温成得到宋仁宗的临幸之后,最初被封为“清河郡君”,身份还是一名御侍宫女,但已经得到了特殊照顾。(“待遇异诸嫔使”)康定元年(1040年),温成晋封为才人,跻身妃嫔之列。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年末,温成便从位居第五等的才人,连跳三级升到修媛(嫔的一类,第二等)。庆历三年(1043年),有台谏言官终于看不下眼,上疏直言温成“宠恣市恩,祸渐已萌”,力谏宋仁宗应该收敛一下了。也正是在这一年,“宠爱日盛,冠于后庭”的温成大病了一场,或许是惺惺作态,也或许是真的有点心虚,她觉得“资薄而宠厚”难免招致无妄之灾,故而向宋仁宗自请降级为第四等的美人。
再说子嗣,从晋封才人的那一年算起,到庆历三年(1043年)为止,这三四年的光景,温成为宋仁宗生了三位公主,生了孕、孕了生,基本上就没怎么消停过。遗憾的是,温成始终没能给宋仁宗生下一个皇子,而这三个公主也没能长大成人,都在幼年便夭折了。
通过“狂飙演技”,温成获得了无以复加的恩宠。不可否认,温成的这些“表演”,确实有真情流露的成分在里面,但从思想动机的本质来讲,逢场作戏的因素还是要多一些。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温成这个人啊,野心未必比当年的刘娥小多少,刘娥玩阳谋居多,但温成擅长的则是耍弄阴谋。
根据《闻见近录》的记载,曹皇后身边有一名养女名叫范观音,偶然得到了宋仁宗的临幸。宋仁宗似乎挺中意这个娇媚的女子,使得温成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一时惶恐不安。适逢天下大旱,宋仁宗“祈雨甚切”,做了多次法事却始终不见效。当时,贾氏——也就是先前抚养小温成的那位宫女——与当朝宰相贾昌朝认了宗亲,“威动六宫”,她跟贾昌朝一合计,提出了“出宫人以弭灾变”的动议,并得到了宋仁宗的首肯。趁此大好时机,温成煞有介事地跟宋仁宗建议:为了以足够的诚意感动上天,理应“出所亲厚者”,曹皇后的养女就挺合适,也算是为六宫做一个表率嘛!于是乎,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就这样被温成轻而易举地撵出宫去了。
除了收拾这位可怜的范观音之外,温成其实还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瞄准曹皇后的位置,妄图取而代之。一件看似不大的事,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有一次,温成要出游,觉得自己的轿子坐着不怎么舒坦,想借曹皇后的来用用。
当然了,温成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去跟曹皇后借,万一人家不愿意,岂不是自讨无趣?关键时刻,对温成恩宠备至的“暖男”——宋仁宗出马了。曹皇后什么反应呢?《宋史》记载了三个字:“无靳色。”“靳”是吝惜的意思,也就是说,曹皇后相当慷慨地答应借给她。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曹皇后丝毫不计较的气度,让宋仁宗有些自惭形秽,转而半安慰半威胁地跟温成讲:“文物仪章,上下有秩”,你要是这么当众张扬,在那些大臣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温成听得此言,也只能怏怏作罢。
见微知著,温成迫不及待的心情可谓昭然若揭,难怪后来司马光心有余悸地感慨说:温成“饮膳供给皆踰于曹后,几夺其位数矣”。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7 17:01:55 +0800 CST  
司马光的这番感慨,绝不是空穴来风!如果说先前的那些“演技”与野心,不过是小试牛刀热热身的话,发生在庆历八年(1048)初的一场离奇宫变,才算是拉开了“夺位”大戏的序幕。
这一年的新春元始,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一些,因为这年有一个极为罕见的闰正月。上一次闰正月,还是二百多年前的唐文宗开成四年(839年)。罕见源于自然界的规律,并不意味着祥瑞或者灾殃,但对于宋仁宗而言,他此生度过的唯一一次闰正月,显得异常地凶险。
是月二十二日的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变,打破了深宫大内日复一日的平静。崇政殿有四名亲从官,名字分别是颜秀、郭逵、王胜、孙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从崇政殿出发,一路“杀军校,劫兵仗”,接着又蹿上延和殿的房顶,一路闯到宋仁宗当时所在的福宁殿。
宋仁宗正在福宁殿享受着莺歌燕舞,听到外面一片喧嚷,还不时夹杂着凄厉的尖叫与哀号。旁边有宦官报告说:听这声响,恐怕是有乳母在责罚小女子吧。宋仁宗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正想起身出殿门去瞧一瞧,多亏曹皇后正在一旁陪侍,当即喝斥那个睁着眼睛编瞎话的宦官道:“贼在近杀人,敢妄言耶!”
不得不承认,这位不解风情、不受恩宠的曹皇后,真不愧是将门之后。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变,曹皇后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乱。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曹皇后便判断出一定是有宫人作乱,而且对方的人数并不多,杀伤力也未必强到哪儿去,否则不至于外面喧嚷这么久,福宁殿内依然能平安无恙。
值此紧要关头,曹皇后根据自己的初步判断,迅速做出了四项部署:第一,紧闭福宁殿的大门,作为保护宋仁宗的最后一道防线;第二,如果贼人破不了殿门,势必会想到纵火的办法,所以要提前取水,做好防备;第三,派人从旁门出宫,去通知内侍都知王守忠,命令他即刻率兵入宫平乱;第四,安排当夜在宫内值守的宦侍,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全都上阵杀敌去。为了激发这些宦侍的斗志,曹皇后亲自给他们每个人剪下一缕头发,承诺“明日行赏,用是为验”。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宦侍玩命地拼杀,有效地阻止了贼人进逼福宁殿的步伐。不过,这些宦侍终归不是吃这碗饭的,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一伙贼人接连砍倒,死的死、残的残,,一时间哀嚎不断、血流遍地。贼人虽然干翻了不少宦侍,但一时也冲不破福宁殿的大门,于是打算采取火攻,幸亏曹皇后早有防备,贼人没能得逞。
场面陷入焦灼之际,王守忠率卫兵闻讯赶来,凭借着数量优势,迅速平息了这场乱局。颜秀、郭逵、孙利三人当场毙命,王胜侥幸逃到宫城的北楼藏匿起来,次日便被四处搜捕的士兵发现,死于乱刀之下。
这场最终有惊无险的宫变,之所以说它离奇,是因为直到将近一千年以后的今天,谁也搞不清楚那伙人到底为什么要作乱,以及是否有幕后的主使。
根据《闻见近录》的记载,“亲事官乘醉入禁中”,似乎是一场撒酒疯的意外,但身为宫内的亲从,思想的审查和日常的管束必然是异常严格的,如果喝多了就寻思着杀皇帝玩儿,这脑洞开得未免有点大。
也有人怀疑,这场宫变与不久前发生在贝州(今河北清河)一带的弥勒教徒起事有关。这场兵变始于去年的冬至,闹腾了两个来月,才被朝廷派出的官军镇压下去。闰正月初一的那一天,贝州城被官军攻破,这场兵变的首领、也是弥勒教徒的“教主”王则被俘,押赴京师等候问斩。也就是在宫变后的第五天(二十七日),王则被处决。从这个时间来分析,颜秀、郭逵、王胜、孙利莫非也是暗藏的弥勒教徒,想刻意制造宫内混乱,伺机营救教主?当然了,怀疑归怀疑,虽说不无道理,但作乱的贼人业已伏诛、死无对证,实在缺乏确凿的证据。
事实上,比分析作乱动机更为重要的问题在于:四个人的背后,是否还有主使或者同谋,而这也是此次宫变颇为离奇之处,令人不禁有些细思恐极。具体来讲,至少有三点疑问,我们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第一,这伙贼人从崇政殿出发,经延和殿到福宁殿,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当夜在宫中值守的卫兵,是真的没有发觉,还是有人在暗中配合?
第二,在搜捕侥幸逃脱的王胜时,宋仁宗特意下达了旨意,要求留下这个活口便于审讯,但在王脱被士兵发现时,还是被乱刀砍死了。他到底是拒捕被杀、畏罪自杀,还是有人暗中下达了灭口的密令?
第三,宫变虽然得以平息,但动机、党羽依然不甚明了,需要进一步的细致调查。但是,案子到底交到谁的手里办,两府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代表行政系统的丁度(时任参知政事)认为,“宿卫有变,事关社稷”,理应“付外台穷治党与”。代表军政系统的夏竦(时任枢密使)则认为,这事毕竟发生在宫闱之内,拿到宫外去调查恐怕不太合适,到时候搞得满城风雨的,反倒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不可滋蔓,使反侧者不安”)两边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最终是宋仁宗一锤定音,就按夏竦说的办,由御史、宦官入禁中查勘,并严控知情人的范围。枢密使夏竦坚持秘密进行审查,而且在草草结案之后,四名贼人的顶头上司——时任内侍副都知的杨怀敏,更是当夜的值守,理应受到严厉的处置,却在夏竦的庇护之下,仅仅被降职留用。夏竦这样做,到底是真的想息事宁人,还是别有用心的欲盖弥彰之举?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8 12:05:37 +0800 CST  

这一系列的谜团,别说后人难以考辨、莫衷一是,即便在当时,也有人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能够深入追查出真相来。譬如获悉负有直接责任的杨怀敏只是被降职留用之后,以何郯(时任殿中侍御史)为代表的一批台谏言官站了出来,认为“刑罚重轻,颇为倒置,中外闻见,尤所不平”。为此,宋仁宗与这些台谏言官之间,又进行了一场耗时良久的拉锯战。上面想从宽,下面主张从严,宋仁宗迫不得已,将杨怀敏贬官外放。后来,宋仁宗又想让他官复原职,结果竟然再次遭到臣僚封还词头,一直扯到杨怀敏病死,这事儿才算彻底了结。
尽管台谏言官在杨怀敏的问题上没有妥协,但这场宫变的真相,依然显得扑朔迷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宋仁宗因为这场宫变而生出的一些念头,不仅迅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还引爆了一场更为激烈的拉锯战。
宋仁宗的念头其实很简单:正所谓板荡识诚臣嘛,张美人(也就是温成)在这场宫变中立下了大功,朕深受感动,理应奖赏!
等等!根据前文的记叙,这场宫变从发端一直到被平息,不都是曹皇后一个人在力挽狂澜、精心部署吗,温成什么时候出过镜?!事实上,温成确实有一些戏份:当夜,她听到外面有异常的喧嚷,担心宋仁宗遭遇不测,赶紧从自己的寝宫跑到福宁殿陪侍,仅此而已。
平心而论,温成冒险前来陪侍,确实比较暖心,难怪宋仁宗盛赞她“冒不测而来,斯可宠也”,“有扈跸功”。不过,若论扈跸之功,临危不乱的曹皇后理应排在头一位,宋仁宗对此却视而不见、不置一词,未免也太不地道了,这还真是应了今天的一句歌词;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我们没有办法转变宋仁宗不地道的想法,但枢密使夏竦却非常擅于体察上意,顺势提出“宜讲求所以尊异之礼”。这句话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是说,要考虑给予温成更加尊贵和特别的礼遇。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明目张胆的废立皇后之议!
更有甚者,一位名叫王贽的台谏言官(时任同知谏院),或许是受到夏竦的启发甚至唆使,竟然危言耸听地妄加臆断说,这场宫变想必与曹皇后有些瓜葛,请求有关部门彻查。(“言贼根本起皇后合前,请究其事”)
一个明言褒赏,一个暗箭中伤,无非都是想把曹皇后搞下台,让温成顶上去。此议一出,迅速招致臣僚的群起而攻之。先说殿中侍御史何郯吧,先前因为内侍副都知杨怀敏罚不当罪,他跟宋仁宗呛了好几个回合,如今针对王贽的蛊惑言论,何郯直接定性说:“此奸人之谋,不可不察也。”事实上,因为宫变发生在曹皇后的眼前,就怀疑曹皇后是幕后指使,这欲加之罪未免太过无耻,连宋仁宗都看不下眼,故而听从了何郯之言,决定“事寝不复究”。
至于如何褒赏温成,宋仁宗、夏竦虽然在嘴上没有明说,但废立皇后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当然,皇后的废立,往小了说是官家的家事,往大了说则关乎社稷安危,如今皇帝、军政系统(枢密使夏竦)、谏院(同知谏院王贽)的意见貌似统一了,但关键还得看行政系统和御史台的态度。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8 21:22:28 +0800 CST  
御史台自不必说,何郯已经把王贽之流驳斥为“奸人”。至于行政系统,此时担任宰相的人名叫陈执中,他是宋初名臣陈恕之子。陈恕在太宗、真宗两朝官至参知政事,享有“宋人能吏之首”的美誉。凭借父亲的恩荫,陈执中越过科举,直接步入了仕途。在宋真宗病重的时候,“大臣莫敢言建储者”,惟独陈执中站出来充当这只出头鸟,“以蚤定天下根本为说”。所幸宋真宗在立储的问题上并不糊涂,不仅听从陈执中的建议,册立了皇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宋仁宗),还擢升陈执中为右正言。
《诗经》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正因为有这段往事,宋仁宗一直对陈执中感恩戴德。庆历五年(1045年),时任参知政事的陈执中晋升为宰相,有人质疑他“才德实无可言”,宋仁宗特意交代负责起草制书的翰林学士张方平,让他妥善措辞,“无使外人得有言”。张方平果然不负所托,直接搬出了陈执中当年力主建储的故事,盛赞其“纳忠先帝,有德朕躬”,如此一来,谁也不好再多嘴了。
现如今,面对夏竦的咄咄逼人,陈执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脑子里一团浆糊,竟然“不知所为”。还是那位翰林学士张方平,头脑却异常地清醒,他跟陈执中讲:西汉时期的冯婕妤,曾经为汉元帝阻挡野兽救驾,这是多大的功劳啊,也没听说有什么尊异之礼。再者说,皇后健在而尊异一个美人,势必引起“天下谤议”,您作为当朝宰执,恐怕难辞其咎,会成为众矢之的,背上一辈子的骂名。听了张学士入情入理的分析,陈执中方才恍然大悟,不仅表明了反对废立皇后的态度,而且“持议甚坚”。
除了宰相陈执中之外,还有时任翰林侍读学士的梁适,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抵制作用。当时,连宋仁宗本人也在抱怨,“左右前后皆皇后之党”,话里话外都是对曹皇后的极度不满。梁适大胆进言说:“闾巷之人,今日出一妻,明日又出一妻,犹为不可,况天子乎?”
仔细想来,梁学士的话不无道理,宋仁宗先前力主废掉郭皇后,好歹还有一个“妬忌之行”的理由,如今又想搞掉曹皇后,竟然连一个像样的说辞都拿不出来,这不是视同儿戏吗?
或许是宋仁宗也觉得此举未免太过,实在难以说服众臣僚,所以决定退而求其次:皇后依然是皇后,温成晋封为贵妃,在后宫的排位仅次于皇后。为了打消群臣的顾虑,宋仁宗还特意跟梁适讲:朕只是想晋封张美人为妃,“本无他意,卿可安心”。
据说,宋仁宗后来当面向曹皇后坦陈了这桩意图废立的陈年往事,并直言“赖梁适谏我,汝乃得免,汝之不废,适之力也”。宋神宗熙宁三年(1070年),梁适与世长辞,曹皇后已经成为太皇太后,特意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五百万贯,在大相国寺为梁适作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并对宋神宗感慨说:如果没有梁适,也就没有我的今天啊!(“微梁适,吾无今日矣”)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9 18:47:18 +0800 CST  
御史台自不必说,何郯已经把王贽之流驳斥为“奸人”。至于行政系统,此时担任宰相的人名叫陈执中,他是宋初名臣陈恕之子。陈恕在太宗、真宗两朝官至参知政事,享有“宋人能吏之首”的美誉。凭借父亲的恩荫,陈执中越过科举,直接步入了仕途。在宋真宗病重的时候,“大臣莫敢言建储者”,惟独陈执中站出来充当这只出头鸟,“以蚤定天下根本为说”。所幸宋真宗在立储的问题上并不糊涂,不仅听从陈执中的建议,册立了皇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宋仁宗),还擢升陈执中为右正言。
《诗经》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正因为有这段往事,宋仁宗一直对陈执中感恩戴德。庆历五年(1045年),时任参知政事的陈执中晋升为宰相,有人质疑他“才德实无可言”,宋仁宗特意交代负责起草制书的翰林学士张方平,让他妥善措辞,“无使外人得有言”。张方平果然不负所托,直接搬出了陈执中当年力主建储的故事,盛赞其“纳忠先帝,有德朕躬”,如此一来,谁也不好再多嘴了。
现如今,面对夏竦的咄咄逼人,陈执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脑子里一团浆糊,竟然“不知所为”。还是那位翰林学士张方平,头脑却异常地清醒,他跟陈执中讲:西汉时期的冯婕妤,曾经为汉元帝阻挡野兽救驾,这是多大的功劳啊,也没听说有什么尊异之礼。再者说,皇后健在而尊异一个美人,势必引起“天下谤议”,您作为当朝宰执,恐怕难辞其咎,会成为众矢之的,背上一辈子的骂名。听了张学士入情入理的分析,陈执中方才恍然大悟,不仅表明了反对废立皇后的态度,而且“持议甚坚”。
除了宰相陈执中之外,还有时任翰林侍读学士的梁适,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抵制作用。当时,连宋仁宗本人也在抱怨,“左右前后皆皇后之党”,话里话外都是对曹皇后的极度不满。梁适大胆进言说:“闾巷之人,今日出一妻,明日又出一妻,犹为不可,况天子乎?”
仔细想来,梁学士的话不无道理,宋仁宗先前力主废掉郭皇后,好歹还有一个“妬忌之行”的理由,如今又想搞掉曹皇后,竟然连一个像样的说辞都拿不出来,这不是视同儿戏吗?
或许是宋仁宗也觉得此举未免太过,实在难以说服众臣僚,所以决定退而求其次:皇后依然是皇后,温成晋封为贵妃,在后宫的排位仅次于皇后。为了打消群臣的顾虑,宋仁宗还特意跟梁适讲:朕只是想晋封张美人为妃,“本无他意,卿可安心”。
据说,宋仁宗后来当面向曹皇后坦陈了这桩意图废立的陈年往事,并直言“赖梁适谏我,汝乃得免,汝之不废,适之力也”。宋神宗熙宁三年(1070年),梁适与世长辞,曹皇后已经成为太皇太后,特意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五百万贯,在大相国寺为梁适作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并对宋神宗感慨说:如果没有梁适,也就没有我的今天啊!(“微梁适,吾无今日矣”)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19 18:47:32 +0800 CST  
得益于陈执中、梁适、何郯等人的据理力争,曹皇后的位置总算是保住了。宋仁宗作出妥协,执意册命温成为贵妃,虽然惹得“外廷纷纭,已有物议”,但抵制的声音明显少了很多,譬如相当活跃的台谏言官何郯,就没有对此提出异议。在他看来,天子册封妃嫔,只要是遵照典章制度来,而且妃嫔不干预政事的话,“置亦无害”。可以说,何郯的这一态度,也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只要圣上不是换老婆,咱们何必跟着瞎起哄?!
温成以子虚乌有的“扈跸”之功晋封为贵妃,看似已经水到渠成的事儿,偏偏在程序上出现了一些纰漏。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按照大宋开国以来的旧例,册封宫人为妃,只需要一封册文,“未尝行册礼”。册文由学士院负责起草,待旨意告敕之后,再“送中书,经三省,御官告院用印”,最后送抵内廷,方才完成这一整套的流程。为了彰显对于温成的“尊异之礼”,宋仁宗下诏晋封她为贵妃的同时,还“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也就是说,不仅要写册文,还要举行一场隆重的册礼。
此时负责起草册文的,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红杏尚书”——宋祁,此时担任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史馆修撰等职,正与欧阳修一道编修《新唐书》,无意之中竟然捅了一个大篓子。话说回来,宋祁倒不是对册立贵妃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完全是因为对于繁冗的流程制度不甚熟悉,他在起草好了册文之后,不待旨意告敕,也没有呈递给中书,而是“径取官告院印用之”,直接送到内廷里去了,结果温成“得告大怒,掷地不肯受”。
平心而论,温成大发雷霆之怒,也不完全是恃宠而骄、无理取闹。第一,册文确实不合规矩,既没有旨意告敕,也没有宰相的签章,仿佛是在“走后门”,这让温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即使册文的送达符合流程,圣上先前不是已经放话了吗,“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这么急匆匆地把册文送进来,是不打算举行册礼了吗?!
温成这么一闹,难辞其咎的宋祁可就倒霉了。他当着宋仁宗的面揽下了所有的罪责,表示自己“不详典礼,成此过误,不敢逃罪”,故而“乞从贬黜,以正公议”,结果被贬官外放去了许州(今河南许昌)。宋祁先前起草的册文自然只能作废,改由另一位翰林学士——时任参知政事的丁度起草,并于是年十二月在文德殿举行了隆重的册礼。大宋开国以来,为贵妃举行册礼,温成还是头一份!
在此之前,如愿以偿的温成也懂得投桃报李,暗中赏赐知谏院王贽“金币以巨万计”,甚至公开对别人讲,王贽是“我家諫官也”。另外,温成还希望由王贽在册命典礼上负责捧册,但遭到中书的反对,认为按照惯例,只有待制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捧册。于是乎,温成在宋仁宗面前大吹枕边风,将王贽“火线提拔”为天章阁待制。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20 18:30:08 +0800 CST  
从离奇宫变到废立之议,最后册命贵妃,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但因温成而起的波澜并没有就此终结。紧接着,围绕提拔重用外戚的问题,宋仁宗与一群台谏言官再度展开了异常激烈的交锋。
这里所说的外戚,正是当年拒绝收养温成的那个张尧佐。平心而论,张尧佐曾经不恤弟弟的遗孤,虽说显得有些无情,但从道理上讲也无可厚非,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咱们不能搞“道德绑架”。不过,当年被他拒之门外的温成,现如今备受恩宠,也丝毫不计前嫌,张尧佐但凡有一点羞耻之心的话,不说惭愧汗颜吧,至少也应该敬而远之,你有什么脸面和资格沾人家的光啊?!
张尧佐可倒好,见人卑微六月寒,遇人显贵三冬暖。早在温成刚晋封为修媛的时候,张尧佐便“以门阀自表异”,迅速攀附上了温成这条线,毫无半点受之有愧的自知之明,真是将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发挥到了极致,难怪后来有台谏言官说他“洋洋自得,不知羞辱”。
实事求是地说,张尧佐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并非尸位素餐甚至恃势专横的无能之辈。就说他做推官的时候吧,曾经在吉州(今江西间)翻了一桩冤案,还了一百多人的清白。后来,他升任殿中丞、犀浦(今四川郫都)知县,通过“正其疆界”,解决了困扰当地多年的田产争讼问题。
尽管张尧佐的势利做派为人所不齿,但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举贤不避亲,谁还能没有一点裙带关系?因此,张尧佐先前的几次升迁,并没有招致太多的非议。
譬如庆历四年(1044年),宋仁宗提拔张尧佐到开封府任职,虽然有台谏言官认为此人“识见浅近,依托后宫嫔嫱之势”,但更主要的反对理由,还是他有外戚的背景,“进用不宜太遽”。宋仁宗则解释说,温成(当时已经从修媛自请降级为美人)受到恩宠不假,但张尧佐得到提拔,“盖因臣僚论荐而后用尔”,这是两码子事儿。对此,台谏言官并没有过多地纠缠。
两年之后,也就是庆历六年(1046年),张尧佐被外放出京,担任权陕西转运使。虽然有台谏言官弹劾他才不配位,全靠外戚的背景上位(“由宫掖以进,恐上累圣德”),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一直咬住他不放。毕竟在当时的环境下做官,谁没挨过台谏言官的炮轰呢?!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到了庆历八年(1048年)四月,张尧佐被召回京城,出任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台谏言官又开炮了,说张尧佐靠小侄女温成的关系屡获升迁,提拔得太快,有损公平之道(“非所以公天下”)。对此,宋仁宗通过冷处理的方式,留中不报,根本不搭这个茬,顺利地“蒙混”过了关。
半年多以后(同年十二月),温成被册封为贵妃,在后宫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小侄女显赫一时,当然没忘记让堂伯张尧佐也跟着水涨船高。翻过年头之后,距离上一次提拔尚且不足一年,张尧佐又被擢升为权三司使。隔了半年,相当于代理的“权”字也被拿掉了,正式掌管大宋王朝的钱袋子,一时权倾朝野。
宋仁宗原本以为,过去擢升张尧佐都比较顺利,这一回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他哪里想到,伴随着这道任命的下达,先前还表现得不温不火的台谏言官,顿时就炸开了锅。
皇祐元年(1049年)九月,宋仁宗刚把张尧佐头上的“权”字拿掉,一位名叫陈旭的台谏言官(时任监察御史)便上疏提出了异议。陈旭反对的理由,跟先前零零星星的质疑类似,无非讲了两点:一是张尧佐才不配位,没有金刚钻,也独揽瓷器活;二是他毕竟有外戚的背景,甭管有没有能力,放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都是极为不妥的。
根据以往的成功经验,宋仁宗相信时间是最好的消融剂,所以依旧采取冷处理的办法,将奏疏留中不报,没有搭陈旭的腔。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23 16:46:47 +0800 CST  
过了大半年,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六月,宋仁宗差不多都忘了这茬,但台谏言官一直惦记着张尧佐。眼看上面没什么动静,台谏言官再度开火,对准张尧佐也顺带捎上宋仁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炮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带头上疏的台谏言官,除了陈旭、吴奎两位右司谏之外,还有后来成为大宋王朝一张耀眼“名片”的“文曲星”——包拯包青天,时任谏院的主官(知谏院)。
包拯(999年—1062年),字希仁,庐州合肥(今安徽肥东)人。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说太白金星下界,化作老叟跟哭闹不止的小皇子讲了八个字:“文有文曲,武有武曲”,“武曲”指的是狄青,“文曲”指的就是这位包拯。
天圣五年(1027年),不到而立之年的包拯便进士及第,但为了侍奉双亲,索性辞官回乡去了。一直等到双亲离世、守丧期满,包拯才重出江湖,于景祐四年(1037年)赴京听选,获授天长(今安徽天长)知县。
为了尽孝,包拯耽误了十年的仕途,不少同年的进士已经官居高位,但他孝道的名声深得宋仁宗的赏识,刚出山便驶入了超车道。这些年来,包拯从知县起步,做过端州(今广东肇庆)知府,于庆历三年(1043年)入京,先后担任监察御史、三司户部判官。庆历六年(1046年),包拯外放出京,历任京东、陕西、河北三路转运使,两年后复召入京,出任三司户部副使。皇祐二年(1050年),包拯升任天章阁待制、知谏院。
经过知县、知州、转运使司、三司户部、台谏多个岗位的历练,包拯的心里很清楚,让这个才不配位、又有外戚背景的张尧佐掌管朝廷的钱袋子,风险实在太高了,谁也保不齐将来会让偌大的王朝陷入怎样的窘境。
事不宜迟,为了能让宋仁宗认清形势、回心转意,包拯、陈旭、吴奎等一批台谏言官决定另辟蹊径,从“天人感应”开始掰扯。在他们看来,这些年“群小之道盛”,所以老天爷不太高兴,以致灾害不绝,“水坏城郭,地复震动,大河决溢,沈溺者众”。谁是“群小”呢?“亿兆之众”有目共睹,就是这个张尧佐,实在太不是东西了!凭借外戚的身份官居高位、显赫一时,结果“是非倒置,职业都忘”,不仅不能尽忠职守,反倒肆意盘剥、胡作非为,岂能不惹得天怒人怨?!
包拯意犹未尽,独自又上了一道奏疏继续掰扯。他跟宋仁宗讲,三司使掌管“天下财用”,是极其关重的专业型岗位,万万马虎不得,理应“精加选擢,委任能臣,免致将来败事”。就拿太宗、真宗两朝来说吧,即便那个时候“帑廪丰盈、用度充足”,朝廷用人依然是慎之又慎,像陈恕、魏羽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能臣良吏。现如今,朝廷的财用捉襟见肘,“上下窘迫如是”,您竟然还把张尧佐放在这个位置上,岂不是雪上加霜?!让这样的人“久居是职”,其结果可想而知,必然是“公私困敝,中外危惧”,“失天下之望,误天下之事”!圣上您爱屋及乌,原本无可厚非,但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度,您倒是赏痛快了,却置社稷安危于何种境地呢?!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23 19:56:56 +0800 CST  
包拯的这一番激愤之语言犹在耳,先前认为册封贵妃“置亦无害”的何郯,在离开京城的前夕,也向宋仁宗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忧虑。
这里多说一句,何郯要走,并不是因为揪住杨怀敏不放,遭到宋仁宗的报复。他是为了照顾自己年迈的老母,自请外放回四川老家任职的。宋仁宗感念其尽孝之心,欣然同意,安排他出任汉州(今四川广汉)知州。
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何郯还是想再尽一份台谏言官的责任。或许正是因为身份不一样了,比起包拯的义愤填膺,何郯的言辞明显要和缓恳切许多。他跟宋仁宗讲,张尧佐在官场历练了多年,确实没有出现过大的差错,但最近这五六年以来,对他的擢升确实过于频繁、迅猛了,台谏言官们有意见,完全可以理解。现如今,张尧佐官居三司使,地位仅次于两府的主官,将来往上再走一步,入宰执或者掌枢密,并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可以想象,“言事之臣必以死争”,圣上您岂不是要陷入两难的境地?!要么罢黜言官、执意擢升张尧佐,要么采纳台谏之言,将张尧佐打回原型,前者有损圣德,后者有失恩宠,您该如何决断?!与其如此,倒不如参照安置国舅爷李用和的办法,“富贵尧佐而不假之以权”,既能给足张贵妃、张尧佐的面子,也能让台谏言官无话可说。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何郯的分析入情入理,更是肺腑之言,同时也让我们预感到,如果张尧佐真的借助三司使这块跳板入主两府,做宰执也好、掌枢密也罢,势必会引发一场剧烈的政坛大地震。何郯有这样的担忧,是不是过虑了呢?这倒未必!事实上,朝野内外当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宋仁宗打算借着一场祭祀的由头广布恩泽,让“百官皆迁官”。张尧佐也是百官之一,再往上擢升的话,岂不是真的入主两府了吗?还有传闻说,张尧佐知道参知政事的位置有空缺,已经显得迫不及待了。(“参知政事阙员,尧佐朝暮待命”)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已经有台谏言官觉察出了异样,高度警觉起来。时任侍御史的彭思永打算先发制人,联合一些言官共同上疏,趁早打消宋仁宗的念头。其他的言官则认为,这毕竟只是传闻,虽说台谏也可以风闻言事,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等接到正式的诏令之后,再力谏不迟。
彭思永觉得这事儿不能傻等,于是独自上疏,坚决反对擢升张尧佐、王守忠之流,认为“外戚秉政、宦官用事,皆非宗社之福”。宋仁宗接到奏疏之后,不禁龙颜震怒:你说的这些个小道消息,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轻信谣言批皇帝,你脑子没毛病吧?!
结果呢,彭思永因为弹奏不实,被罢免了侍御史之职。宋仁宗原本打算追查传闻的来源,不抓上一批誓不罢休,多亏右司谏吴奎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认为穷追不舍的话,以后谁还敢讲话啊,无异于“自蔽耳目”,方才平息了宋仁宗的怒火。
话说回来,无论宋仁宗是真的无辜挨顿批,还是欲盖弥彰地玩掩饰,包拯、何郯、陈旭、吴奎、彭思永这些台谏言官的鲜明态度,都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在重用外戚张尧佐的问题上,自己确实已经触犯众怒了。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20-05-24 13:08:10 +0800 CST  

楼主:晴雯撕扇2010

字数:42728

发表时间:2020-05-01 01:26:3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4 23:52: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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