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传---素描鲜卑世家
（107）淝水折戟（下）
公元383年畅月，秦王苻坚昼夜兼程地赶到寿阳。
秦军节节胜利，苻家兄弟俩洋洋得意。起初，由于担心吓跑谢石，秦王严禁透露他抵达的消息，违令者拔舌。后来，苻坚以为马到功成，又派朱序前往晋军劝降。选择朱序正为了让谢石等人瞧瞧，秦国善待归降之臣。秦王甚至已经替谢安、桓冲在长安修好了住宅。苻坚好大喜功、易骄易躁的个性窥豹一斑。
秦王认定强弱悬殊，特意派降将说降。朱序来到洛涧东面，马上把军情如实告知谢石诸人。谢石吓得魂不附体，只想坚守拖延时间。朱序便谆谆告诫：“秦国虽有百万之师，但大部还在路途中。将军您应在他们完全集结之前发动猛攻。苻坚恰在前军中，只要打败他就能重挫敌人士气，更能取得击破敌军的胜势。”
谢玄、谢琰同意朱序的见解，劝谢石背水一战。谢石沉吟后让谢玄做主。谢玄命令悍将刘牢之攻击洛涧，企图一举打破对峙的局面。
刘牢之生于武将世家，脸庞红紫，浓眉虬髯，甚是威武。他曾追随谢玄击败彭超军团，所带将士在北府兵里最为骁勇。十一月下旬，刘牢之挑选五千精锐夜袭梁成。
梁成出身氐族豪门，乃秦国名将。他曾担任兖州、荆州刺史，坐镇一方；他曾参加洛阳、襄阳战役，久历沙场。梁成知兵善谋，常常派遣斥候和侦骑监视晋军。得知刘牢之攻来，梁成连忙披坚持锐、列阵以待。
刘牢之发觉偷袭不成，遂挥剑大喝强攻。黑夜中，这一声大喊改变了中国历史。晋军奋不顾身地趟过冰凉的河水，无所畏惧地冲向敌阵。洛涧西岸，杀声震天；刀光剑影，忽明忽暗。五千勇士犹如饿虎扑食，竟把十倍的秦军杀得人仰马翻。
北府兵砍瓜切菜一般横冲直撞，当场把梁成、其弟梁云、弋阳太守王咏斩于马下。刘牢之又分兵截断秦军退路，生擒梁悌、梁他、扬州刺史王显，以及慕容越等秦将。心胆俱碎的梁部官兵寒毛卓竖。他们慌不择路地涌向淮河，试图渡河北逃，可大都消失在黑沉沉的水中。
晨光初曦，喊杀声趋于平静。刘牢之检点战况，一夜间俘斩秦将十员、消灭秦兵一万五千人、缴获了大批军械辎重。谢玄得报，立刻敦请谢石指挥大军西进。倍受胜利鼓舞，谢石也变得豪气万丈。他率部压向寿阳，恰遇秦国援军张蚝的队伍。两人不知对方底细，稍稍交手即各自撤军。
寿阳城的东门叫宾阳门。宾阳门外也有一条由南至北流入淮河的支流，称作淝水。今天的淝水不过数丈宽了，当年可是“淝水百丈水汤汤，千古南朝诧战场”。
秦王苻坚得报梁成败殁，急令大军在淝水西岸戒备。谢玄率北府兵赶到东岸，胡彬趁机从硖石逃脱。秦晋两军隔河对峙，淝水注定要名留青史了。
苻坚登上寿阳城楼，看见晋军整齐威武，不由怅然若失；又见左前方的八公山上影影绰绰，觉得草木皆为伏兵。他不安地对苻融说：“这也是强敌啊，为什么说容易对付呢？”
隔天，秦王接到谢玄的战书：“阁下远道而来，沿河构筑工事，想要持久呢，还是速战速决？假使贵军稍稍退后，将士们便可周旋。我与阁下驻马观战，岂非美事？”
秦军被洛涧惨败吓得毫无斗志。众将一致反对：“我们人多，守住河岸才是万全之策。”虽然折损了梁成等一万五千人，但算上陆续抵达的官兵，秦军仍有二十多万。晋军胡彬部忍饥挨饿多日，几乎无力再战，故而北府兵不满八万。双方大致为三成半比一。人多势众的请求固守，数量较少的渴望进攻。两军的士气判若泥鸿。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苻坚看不到士气衰落乃心腹大患，却一知半解地作出决定：“我军不妨后撤。等晋兵过河时，我们用铁骑击其半渡，哪有不胜的道理？”苻融一个劲地点头。
最高领导下了决心，众将官只得照办。但可悲的是，苻坚、苻融完全没做好准备，就草率地下令让前军撤退了。匆匆发布的命令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公元383年十一月三十日，秦军前锋奉命撤离淝水西岸。
官兵们莫名其妙地后退，越退越忐忑。忐忑化为慌张，慌张变成害怕。洛涧的阴影袭上每个人的心尖。恰在此时，朱序突然高声大喊：“秦军败了！秦军败了！”顷刻间，仿佛平静的油锅里滴进了清水，压抑在全军头上的恐惧炸开了锅。
无论身经百战的老手还是刚刚应征的新兵，大伙儿惊恐地叫喊着撒腿就跑。混乱迅速传遍了秦军大营。军队原本只是短暂的后撤，却倏然演变为疯狂的逃命。阳平公苻融发觉不对，策马上前阻止。人流如同洪流。瞬间，苻融被汹涌的乱兵连人带马掀翻倒地，踩踏毙命。
秦军后撤之时，谢玄、谢琰亲选了八千死士冲锋陷阵。他们义无反顾地渡过淝水，眼前的景象却大吃一惊：敌人竟然在四散奔逃！谢玄毫不迟疑地纵兵掩杀，如泰山压顶，似风卷残云。
北府兵凶猛的攻击加速了战局的倾斜。秦军魂飞胆裂：人人恨不得肋长双翼，个个祈盼脚底生风。士卒人马自相践踏，哀鸿遍野；满地流血漂橹，一路尸骸枕藉。
谢玄乘机收复失陷四旬的寿阳，活捉了秦国守将。他又向西追杀五十里，在青冈（今淮南市凤台县毛集镇）筑城设戍而归。晋军缴获的仪仗、器械、军资、被服不计其数，另有驴骡、牛马、骆驼等牲畜十余万头。战利品甚至包括了苻坚的御用座驾----云母车，以及宫廷乐队。降将朱序、张天锡、徐元喜等人借机跑回了东晋阵营。
河边的赛跑使得秦王大败，就连苻坚本人也被流箭射中。淝水折戟的凶信不胫而走，传得神乎其神。恐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各路秦军纷纷如鸟兽散。稍有风吹草动或是鹤唳鸟鸣，溃军都以为追兵杀到。他们不分昼夜地逃跑，莫名惊惧。凛冬腊月、饥寒交迫，秦卒大量倒毙异乡。
慕容垂的处境尤其不妙。他孤军深入敌境三百多里，全仗连胜的威势震住荆州军。当淮南败报传来，桓石民立即派夏侯澄之攻打漳口。慕容垂舍车保帅，让部下姜成伪装主力留守，自己率军撤退。荆州军迟疑之间，慕容垂从容北撤。探明真相后，夏侯澄之恼羞成怒，攻杀姜成。
郧城的慕容暐听说荆州军反攻，遂不顾慕容德的劝阻，抛弃两万守军逃回襄阳。可见，慕容垂镇定自若的气度卓尔不群。他带回近三万人马，乃参战各军中唯一成建制班师的主将。
淝水捷报传到建康，谢安正在下棋。他置若罔闻，不予理会。客人忍不住询问，他才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不了，孩儿们已经打败敌军了。”客人欢喜而去，谢安起身回内室。装模作样到这份儿上，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跨过门槛时，木屐齿被碰断了谢安都没发觉。淝水的胜利让谢氏一门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当然了，也有人不满谢安权势熏天，将他比作王莽。
淝水之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
我国伟人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此乃克敌制胜的法宝。然而，秦王苻坚恰好反其道为之，这成为了秦国战败的重要缘故。
战前，秦王举倾国之力征讨江东一隅，把局部问题夸大为全局行为。
东晋没有颠覆秦国的实力，边境的争斗无非癣疥之疾。苻坚却将国家的命运赌在一场战役上。他强制吵醒家家户户，让读书的、种田的、打铁的、做买卖的、坐衙门的全都去淮南豪赌。
劳师动众不仅没有凸显数量优势，反而变成了社会负担。穷兵黩武造成了巨大的消耗，兵员素质差致使战斗力快速下降。梁成的败亡，何尝又不是新兵过多的恶果呢？
临战，苻坚又犯了一系列的战术错误。
首先，社会制度中各有各的角色。一国之主应稳坐后方，遣派得力干将远赴疆场。秦国灭楚、西晋亡吴都是如此。不到万不得已，帝王不可亲临前线。否则一旦君主战败，其军事体系必然伤筋动骨，各条战线肯定土崩瓦解。试想，假设秦王待在项城，苻融败绩会影响整个战局吗？
其次，苻坚不该在关键时刻任用不可靠的人。朱序迫不得已投降，根本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泄露了真实的情报，使晋军作战意图明确、准备有条不紊、指挥机动灵活。可以说，得益于朱序提供的消息，晋军将领才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更重要的是，秦王不应在士气低落时强行变阵。苻坚无过人的军事才华，也无太多的战争经验。他略懂兵法，可在实际操作中不知审时度势；他一味看重击其半渡，但临敌变阵却犯了兵家大忌。秦王的错误战术直接导致了溃败。
秦国败北的理由还能细数，然而晋国获胜的原因只有一条：北府兵视死如归的冲锋陷阵。谢安何其幸运，不枉江左风流宰相之名。刘牢之在黑夜里高叫强攻洛涧的那一刻，淝水之战的胜负已成定局了。
公元383年畅月，秦王苻坚昼夜兼程地赶到寿阳。
秦军节节胜利，苻家兄弟俩洋洋得意。起初，由于担心吓跑谢石，秦王严禁透露他抵达的消息，违令者拔舌。后来，苻坚以为马到功成，又派朱序前往晋军劝降。选择朱序正为了让谢石等人瞧瞧，秦国善待归降之臣。秦王甚至已经替谢安、桓冲在长安修好了住宅。苻坚好大喜功、易骄易躁的个性窥豹一斑。
秦王认定强弱悬殊，特意派降将说降。朱序来到洛涧东面，马上把军情如实告知谢石诸人。谢石吓得魂不附体，只想坚守拖延时间。朱序便谆谆告诫：“秦国虽有百万之师，但大部还在路途中。将军您应在他们完全集结之前发动猛攻。苻坚恰在前军中，只要打败他就能重挫敌人士气，更能取得击破敌军的胜势。”
谢玄、谢琰同意朱序的见解，劝谢石背水一战。谢石沉吟后让谢玄做主。谢玄命令悍将刘牢之攻击洛涧，企图一举打破对峙的局面。
刘牢之生于武将世家，脸庞红紫，浓眉虬髯，甚是威武。他曾追随谢玄击败彭超军团，所带将士在北府兵里最为骁勇。十一月下旬，刘牢之挑选五千精锐夜袭梁成。
梁成出身氐族豪门，乃秦国名将。他曾担任兖州、荆州刺史，坐镇一方；他曾参加洛阳、襄阳战役，久历沙场。梁成知兵善谋，常常派遣斥候和侦骑监视晋军。得知刘牢之攻来，梁成连忙披坚持锐、列阵以待。
刘牢之发觉偷袭不成，遂挥剑大喝强攻。黑夜中，这一声大喊改变了中国历史。晋军奋不顾身地趟过冰凉的河水，无所畏惧地冲向敌阵。洛涧西岸，杀声震天；刀光剑影，忽明忽暗。五千勇士犹如饿虎扑食，竟把十倍的秦军杀得人仰马翻。
北府兵砍瓜切菜一般横冲直撞，当场把梁成、其弟梁云、弋阳太守王咏斩于马下。刘牢之又分兵截断秦军退路，生擒梁悌、梁他、扬州刺史王显，以及慕容越等秦将。心胆俱碎的梁部官兵寒毛卓竖。他们慌不择路地涌向淮河，试图渡河北逃，可大都消失在黑沉沉的水中。
晨光初曦，喊杀声趋于平静。刘牢之检点战况，一夜间俘斩秦将十员、消灭秦兵一万五千人、缴获了大批军械辎重。谢玄得报，立刻敦请谢石指挥大军西进。倍受胜利鼓舞，谢石也变得豪气万丈。他率部压向寿阳，恰遇秦国援军张蚝的队伍。两人不知对方底细，稍稍交手即各自撤军。
寿阳城的东门叫宾阳门。宾阳门外也有一条由南至北流入淮河的支流，称作淝水。今天的淝水不过数丈宽了，当年可是“淝水百丈水汤汤，千古南朝诧战场”。
秦王苻坚得报梁成败殁，急令大军在淝水西岸戒备。谢玄率北府兵赶到东岸，胡彬趁机从硖石逃脱。秦晋两军隔河对峙，淝水注定要名留青史了。
苻坚登上寿阳城楼，看见晋军整齐威武，不由怅然若失；又见左前方的八公山上影影绰绰，觉得草木皆为伏兵。他不安地对苻融说：“这也是强敌啊，为什么说容易对付呢？”
隔天，秦王接到谢玄的战书：“阁下远道而来，沿河构筑工事，想要持久呢，还是速战速决？假使贵军稍稍退后，将士们便可周旋。我与阁下驻马观战，岂非美事？”
秦军被洛涧惨败吓得毫无斗志。众将一致反对：“我们人多，守住河岸才是万全之策。”虽然折损了梁成等一万五千人，但算上陆续抵达的官兵，秦军仍有二十多万。晋军胡彬部忍饥挨饿多日，几乎无力再战，故而北府兵不满八万。双方大致为三成半比一。人多势众的请求固守，数量较少的渴望进攻。两军的士气判若泥鸿。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苻坚看不到士气衰落乃心腹大患，却一知半解地作出决定：“我军不妨后撤。等晋兵过河时，我们用铁骑击其半渡，哪有不胜的道理？”苻融一个劲地点头。
最高领导下了决心，众将官只得照办。但可悲的是，苻坚、苻融完全没做好准备，就草率地下令让前军撤退了。匆匆发布的命令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公元383年十一月三十日，秦军前锋奉命撤离淝水西岸。
官兵们莫名其妙地后退，越退越忐忑。忐忑化为慌张，慌张变成害怕。洛涧的阴影袭上每个人的心尖。恰在此时，朱序突然高声大喊：“秦军败了！秦军败了！”顷刻间，仿佛平静的油锅里滴进了清水，压抑在全军头上的恐惧炸开了锅。
无论身经百战的老手还是刚刚应征的新兵，大伙儿惊恐地叫喊着撒腿就跑。混乱迅速传遍了秦军大营。军队原本只是短暂的后撤，却倏然演变为疯狂的逃命。阳平公苻融发觉不对，策马上前阻止。人流如同洪流。瞬间，苻融被汹涌的乱兵连人带马掀翻倒地，踩踏毙命。
秦军后撤之时，谢玄、谢琰亲选了八千死士冲锋陷阵。他们义无反顾地渡过淝水，眼前的景象却大吃一惊：敌人竟然在四散奔逃！谢玄毫不迟疑地纵兵掩杀，如泰山压顶，似风卷残云。
北府兵凶猛的攻击加速了战局的倾斜。秦军魂飞胆裂：人人恨不得肋长双翼，个个祈盼脚底生风。士卒人马自相践踏，哀鸿遍野；满地流血漂橹，一路尸骸枕藉。
谢玄乘机收复失陷四旬的寿阳，活捉了秦国守将。他又向西追杀五十里，在青冈（今淮南市凤台县毛集镇）筑城设戍而归。晋军缴获的仪仗、器械、军资、被服不计其数，另有驴骡、牛马、骆驼等牲畜十余万头。战利品甚至包括了苻坚的御用座驾----云母车，以及宫廷乐队。降将朱序、张天锡、徐元喜等人借机跑回了东晋阵营。
河边的赛跑使得秦王大败，就连苻坚本人也被流箭射中。淝水折戟的凶信不胫而走，传得神乎其神。恐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各路秦军纷纷如鸟兽散。稍有风吹草动或是鹤唳鸟鸣，溃军都以为追兵杀到。他们不分昼夜地逃跑，莫名惊惧。凛冬腊月、饥寒交迫，秦卒大量倒毙异乡。
慕容垂的处境尤其不妙。他孤军深入敌境三百多里，全仗连胜的威势震住荆州军。当淮南败报传来，桓石民立即派夏侯澄之攻打漳口。慕容垂舍车保帅，让部下姜成伪装主力留守，自己率军撤退。荆州军迟疑之间，慕容垂从容北撤。探明真相后，夏侯澄之恼羞成怒，攻杀姜成。
郧城的慕容暐听说荆州军反攻，遂不顾慕容德的劝阻，抛弃两万守军逃回襄阳。可见，慕容垂镇定自若的气度卓尔不群。他带回近三万人马，乃参战各军中唯一成建制班师的主将。
淝水捷报传到建康，谢安正在下棋。他置若罔闻，不予理会。客人忍不住询问，他才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不了，孩儿们已经打败敌军了。”客人欢喜而去，谢安起身回内室。装模作样到这份儿上，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跨过门槛时，木屐齿被碰断了谢安都没发觉。淝水的胜利让谢氏一门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当然了，也有人不满谢安权势熏天，将他比作王莽。
淝水之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
我国伟人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此乃克敌制胜的法宝。然而，秦王苻坚恰好反其道为之，这成为了秦国战败的重要缘故。
战前，秦王举倾国之力征讨江东一隅，把局部问题夸大为全局行为。
东晋没有颠覆秦国的实力，边境的争斗无非癣疥之疾。苻坚却将国家的命运赌在一场战役上。他强制吵醒家家户户，让读书的、种田的、打铁的、做买卖的、坐衙门的全都去淮南豪赌。
劳师动众不仅没有凸显数量优势，反而变成了社会负担。穷兵黩武造成了巨大的消耗，兵员素质差致使战斗力快速下降。梁成的败亡，何尝又不是新兵过多的恶果呢？
临战，苻坚又犯了一系列的战术错误。
首先，社会制度中各有各的角色。一国之主应稳坐后方，遣派得力干将远赴疆场。秦国灭楚、西晋亡吴都是如此。不到万不得已，帝王不可亲临前线。否则一旦君主战败，其军事体系必然伤筋动骨，各条战线肯定土崩瓦解。试想，假设秦王待在项城，苻融败绩会影响整个战局吗？
其次，苻坚不该在关键时刻任用不可靠的人。朱序迫不得已投降，根本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泄露了真实的情报，使晋军作战意图明确、准备有条不紊、指挥机动灵活。可以说，得益于朱序提供的消息，晋军将领才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更重要的是，秦王不应在士气低落时强行变阵。苻坚无过人的军事才华，也无太多的战争经验。他略懂兵法，可在实际操作中不知审时度势；他一味看重击其半渡，但临敌变阵却犯了兵家大忌。秦王的错误战术直接导致了溃败。
秦国败北的理由还能细数，然而晋国获胜的原因只有一条：北府兵视死如归的冲锋陷阵。谢安何其幸运，不枉江左风流宰相之名。刘牢之在黑夜里高叫强攻洛涧的那一刻，淝水之战的胜负已成定局了。
第十四章 东山再起----慕容垂建国
（108）杀不杀秦王？
秦王苻坚在淮南战败。
混乱中宠妃张夫人失散了，恰巧遇到慕容暐和慕容德。慕容暐自告奋勇护卫张夫人去找秦王。慕容德劝诫说：“《左传》讲行军打仗不近女人。侯爷您应当假装没看见，奈何还保护她呢。”慕容暐不听。丢下军队逃走乃重罪，他执意要将功折罪。大家遂一同去寻找苻坚。
秦王在哪里呢？苻坚正在慕容垂的大营里。
淮北各军尽皆溃散，唯有慕容垂的部队还算完整。慕容农、慕容宝、慕容隆、慕容楷、慕容绍、慕容宙等一众子侄赶来相会。慕容楷和慕容绍进言道：“主上骄纵到了极点，自取其辱。叔父建立中兴大业，就在此行！”慕容垂赞许：“不错。没有你们，也不能成事。”
大家行进至荥阳（今河南省郑州市荥阳市），竟然碰到了满面风尘的秦王苻坚！他带着一千多骑兵前来投靠。慕容垂赶紧迎接秦王到中军大帐歇息。
慕容宝悄悄提议：“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皆属父王。苻坚把身家性命交给我们，这是匡复故国的机会。”慕容垂不为所动：“你说得对。既然老天抛弃他，无需担心他的存亡。我们慢慢等待良机，再以道义征服寰宇。”接着，慕容垂坦然地把军队指挥权交给秦王。
几天后，慕容暐、慕容德、张夫人赶来，大伙儿庆幸重逢。
慕容德游说慕容暐光复社稷，照例被拒绝了。慕容德失望之极，跑去问慕容垂：“秦国灭燕乃世仇。我们图谋苻坚是为了报仇雪恨。哥哥为什么白白把精兵交给别人。”慕容垂安慰他：“我逃命到秦国被王猛陷害。秦王容我安身，替我洗冤。如此恩德难以忘怀。如若上天眷顾，我自会收拾关东的残局，恢复燕国的版图。”于是，慕容德决意跟随兄长。
燕国旧臣赵秋也极力规劝借机起事，可慕容垂始终不答应戕害苻坚。读史至此，有人赞叹仁义宽厚，有人惋惜痛失良机；甚至有网友以姚苌为例，阐述杀死秦王没有后顾之忧。那么，此时除掉苻坚当真是个好主意么？
在讨论慕容垂的选择之前，我们先看看他的人生轨迹。
慕容垂乃王孙贵胄，既为福运，也是不幸。前半生，他曾经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斩将封王、功成名遂。可叹世事无常，令人欷歔（读音：希虚）。后半生，他遭遇了一系列的重大变故：无端丧妻、逼离母国、受人陷害、痛失长子、红杏出墙。命运宛若大浪孤舟，跌宕起伏。
坎坷的生平磨砺出超凡的涵养与城府。年近耳顺的慕容垂还有什么富贵不能安之若素，还有什么侮辱不能唾面自干，还有什么难题不能迎刃而解？百万雄师一军独全，足见慕容垂的高明与老到。方今，杀秦王而复国，莫非他真忽视了一步登天的捷径吗？
老狼试问，谋害君主就能得到他的帝国吗？答案是否定的。倘若这般简单，排队弑君的人岂不纷至沓来？政权的更迭乃实力的替换，篡位只是象征性的最终一步。开创者有本事取代旧王朝，杀不杀亡国之君历史照样前行。反之，哪怕宇文化及杀掉隋炀帝，无非自取灭亡罢了。
姚苌杀害苻坚，慕容垂可否先做？假设提早两年，宇文化及还能铲除高高在上的隋炀帝么？境遇差别、势力迥异，当然不能。同理，两年后姚苌所做的事，现今慕容垂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苻坚统治秦国逾越两纪了，帝国上下早已习惯对他俯首帖耳。虽然淮南大败导致名望受损，但没人可以立刻代替秦王。他刚刚走到洛阳，文武百官、散兵游勇纷纷投奔。很快，苻坚麾下又聚集了十多万人马。因而，倘若慕容垂冒险弑君，即便成功也不过为众矢之的。
况且河南乃四战之地，既无燕国传统势力，又受东晋扩张威胁。背负弑君的恶名，慕容垂区区三万人马在此怎么立足？想明白了这一层，以慕容垂的睿智，怎会意气用事，怎肯贸然行事？所以，无论亲信子弟百般相劝，慕容垂仍毫不犹豫地把军队交还秦王。
一路收集残兵败将，秦军渐渐恢复了气势。在洛阳稍作整顿，苻坚拥兵十余万返回长安。慕容垂随行至渑池（今三门峡市渑池县），不愿再走了。恰好慕容农私下进言：“家尊不肯落井下石，义薄云天。果子熟透跟烂在地里相差不外十天，味道却截然不同。错过时机，追悔莫及。”
慕容垂深以为然，遂向秦王辞行。他请求前去巡抚河北的乱民，顺道拜谒祖陵。苻坚居然同意了。尚书左仆射权翼急忙阻止：“国家新败，应当把精兵良将集中于京城，震慑四方。慕容垂雄心万丈，譬如苍鹰一般有凌云之志。现在怎可将他放跑呢！”苻坚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但我已经答应了他。一介匹夫尚讲求诚信，何况一国的天子。”
权翼埋怨：“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慕容垂这一去，关东就要大乱了！”越想越不甘心，他安排人手要在半道截杀慕容垂。谁知，秦王吩咐将军尹国、闵亮、李毗率军三千护卫慕容垂去河北。杀手们不由目目相觑，不知如何交差。
渑池话别，苻坚同慕容垂分道扬镳。此后，二人再没谋面。苻坚宅心仁厚，用信义治国。他收留降将，包容悖逆，彰显了宽广的胸襟。慕容垂韬光养晦，以内敛修身。他寄人篱下，逆来顺受，展现了卓越的智慧。相逢于尔虞我诈的乱世，两人坦诚而平和地分袂（袂读音：妹）。
公元383年残冬，秦王返抵长安。苻坚在城外摆设灵堂，痛哭着拜祭苻融等殉国将士。他向太庙告罪，大赦死刑以下的犯人，并免除阵亡官兵家属的赋税差役。
为了稳固江山，秦王又加派大将镇守关东各地：骠骑将军（最高军衔，二品）张蚝率五千禁军驻防晋阳；镇军将军（三品）毛当带四千精锐戍卫洛阳；骁骑将军（四品）石越领三千人马增援邺城。石越马不停蹄，直奔邺城。
渡过黄河后，慕容垂一行人闲庭信步。他们如高飞的鹰隼，饱览阔别十五个年头的故国旧土。斜阳古径松缰马，晚翠长亭放纸鸢。不日，小儿子慕容麟竟带着一干女眷赶来。慕容垂大喜，盛赞慕容麟机智。慕容氏一伙愈发轻松惬意，且行且停。可是军队不比游人驿客，行进驻留皆有规制。尹国等人不敢耽搁，率军先行前往邺城归建。
权翼的杀手们不死心，一路尾随。目睹秦军兵马离开，他们大喜过望，遂决定在洹水（今安阳河）岸边动手。他们预先埋伏在河桥南端的仓库里，只等慕容氏出现。
慕容垂纵情山水，可没有放松警惕。他深知自己惹人注目，特别留意各地的关隘河津。洹水乃邺城南面最后一条大河，慕容垂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遣派侦骑，探知刺客潜匿在舟桥附近，却也不说破。翌日，慕容垂宣称梦到孔子墓旁有人，借以询问吉凶。
子弟请来术士解梦。术士胡诌：“孔子名丘，丘配人为兵。前路必有伏兵。”其后好事者改人为八，即丘八的来历。慕容垂故作恍然大悟，重谢术士。诸子弟全赞叹他有如神助。
于是，慕容垂带大伙从晾马台搭草筏悄悄渡河。晾马台是洹水岸边的一处高地，乃当年石虎洗涮战马的平台。为了不打草惊蛇，慕容垂让典军校尉程同假扮自己。程同骑着主子的好马，偕仆役数人大模大样地走向浮桥。伏兵见他服饰华贵，便骤然杀出。程同打马狂奔，幸免于难。
过河后，慕容垂来到安阳。他遣派参军田山给冀州牧苻丕送信，告知自己的由来。
苻丕得信后又惊又恐：慕容氏在河北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慕容垂乃擎天驾海之才绝非自己所能掌控。时局混乱，人心难测。苻丕忌惮慕容垂反客为主，打算发兵袭击他。侍郎姜让劝阻说，多事之秋无端杀戮重臣会使朝廷猜疑。苻丕更畏惧秦王责怪，遂打消了念头。
于是，苻丕亲自出城为慕容垂接风，并把慕容氏安置在城西的驿馆。
酒宴之前，燕国旧臣赵秋又突发奇想。赵秋曾力主谋害苻坚，此番他建议在酒席上挟持苻丕，接管邺城。慕容氏一伙不过数十人；苻丕身边的卤簿（仪仗队）就有上百人，更别说冀州文武官员以及有备而来的大批卫队了。慕容垂否定了这个九死一生的提议，安心入住驿馆。
苻丕不能安心。卧榻之侧强者酣眠，不由他提心吊胆。正当苻丕度日如年的时候，一纸诏令传来，让他解脱了：翟斌造反了！
（108）杀不杀秦王？
秦王苻坚在淮南战败。
混乱中宠妃张夫人失散了，恰巧遇到慕容暐和慕容德。慕容暐自告奋勇护卫张夫人去找秦王。慕容德劝诫说：“《左传》讲行军打仗不近女人。侯爷您应当假装没看见，奈何还保护她呢。”慕容暐不听。丢下军队逃走乃重罪，他执意要将功折罪。大家遂一同去寻找苻坚。
秦王在哪里呢？苻坚正在慕容垂的大营里。
淮北各军尽皆溃散，唯有慕容垂的部队还算完整。慕容农、慕容宝、慕容隆、慕容楷、慕容绍、慕容宙等一众子侄赶来相会。慕容楷和慕容绍进言道：“主上骄纵到了极点，自取其辱。叔父建立中兴大业，就在此行！”慕容垂赞许：“不错。没有你们，也不能成事。”
大家行进至荥阳（今河南省郑州市荥阳市），竟然碰到了满面风尘的秦王苻坚！他带着一千多骑兵前来投靠。慕容垂赶紧迎接秦王到中军大帐歇息。
慕容宝悄悄提议：“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皆属父王。苻坚把身家性命交给我们，这是匡复故国的机会。”慕容垂不为所动：“你说得对。既然老天抛弃他，无需担心他的存亡。我们慢慢等待良机，再以道义征服寰宇。”接着，慕容垂坦然地把军队指挥权交给秦王。
几天后，慕容暐、慕容德、张夫人赶来，大伙儿庆幸重逢。
慕容德游说慕容暐光复社稷，照例被拒绝了。慕容德失望之极，跑去问慕容垂：“秦国灭燕乃世仇。我们图谋苻坚是为了报仇雪恨。哥哥为什么白白把精兵交给别人。”慕容垂安慰他：“我逃命到秦国被王猛陷害。秦王容我安身，替我洗冤。如此恩德难以忘怀。如若上天眷顾，我自会收拾关东的残局，恢复燕国的版图。”于是，慕容德决意跟随兄长。
燕国旧臣赵秋也极力规劝借机起事，可慕容垂始终不答应戕害苻坚。读史至此，有人赞叹仁义宽厚，有人惋惜痛失良机；甚至有网友以姚苌为例，阐述杀死秦王没有后顾之忧。那么，此时除掉苻坚当真是个好主意么？
在讨论慕容垂的选择之前，我们先看看他的人生轨迹。
慕容垂乃王孙贵胄，既为福运，也是不幸。前半生，他曾经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斩将封王、功成名遂。可叹世事无常，令人欷歔（读音：希虚）。后半生，他遭遇了一系列的重大变故：无端丧妻、逼离母国、受人陷害、痛失长子、红杏出墙。命运宛若大浪孤舟，跌宕起伏。
坎坷的生平磨砺出超凡的涵养与城府。年近耳顺的慕容垂还有什么富贵不能安之若素，还有什么侮辱不能唾面自干，还有什么难题不能迎刃而解？百万雄师一军独全，足见慕容垂的高明与老到。方今，杀秦王而复国，莫非他真忽视了一步登天的捷径吗？
老狼试问，谋害君主就能得到他的帝国吗？答案是否定的。倘若这般简单，排队弑君的人岂不纷至沓来？政权的更迭乃实力的替换，篡位只是象征性的最终一步。开创者有本事取代旧王朝，杀不杀亡国之君历史照样前行。反之，哪怕宇文化及杀掉隋炀帝，无非自取灭亡罢了。
姚苌杀害苻坚，慕容垂可否先做？假设提早两年，宇文化及还能铲除高高在上的隋炀帝么？境遇差别、势力迥异，当然不能。同理，两年后姚苌所做的事，现今慕容垂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苻坚统治秦国逾越两纪了，帝国上下早已习惯对他俯首帖耳。虽然淮南大败导致名望受损，但没人可以立刻代替秦王。他刚刚走到洛阳，文武百官、散兵游勇纷纷投奔。很快，苻坚麾下又聚集了十多万人马。因而，倘若慕容垂冒险弑君，即便成功也不过为众矢之的。
况且河南乃四战之地，既无燕国传统势力，又受东晋扩张威胁。背负弑君的恶名，慕容垂区区三万人马在此怎么立足？想明白了这一层，以慕容垂的睿智，怎会意气用事，怎肯贸然行事？所以，无论亲信子弟百般相劝，慕容垂仍毫不犹豫地把军队交还秦王。
一路收集残兵败将，秦军渐渐恢复了气势。在洛阳稍作整顿，苻坚拥兵十余万返回长安。慕容垂随行至渑池（今三门峡市渑池县），不愿再走了。恰好慕容农私下进言：“家尊不肯落井下石，义薄云天。果子熟透跟烂在地里相差不外十天，味道却截然不同。错过时机，追悔莫及。”
慕容垂深以为然，遂向秦王辞行。他请求前去巡抚河北的乱民，顺道拜谒祖陵。苻坚居然同意了。尚书左仆射权翼急忙阻止：“国家新败，应当把精兵良将集中于京城，震慑四方。慕容垂雄心万丈，譬如苍鹰一般有凌云之志。现在怎可将他放跑呢！”苻坚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但我已经答应了他。一介匹夫尚讲求诚信，何况一国的天子。”
权翼埋怨：“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慕容垂这一去，关东就要大乱了！”越想越不甘心，他安排人手要在半道截杀慕容垂。谁知，秦王吩咐将军尹国、闵亮、李毗率军三千护卫慕容垂去河北。杀手们不由目目相觑，不知如何交差。
渑池话别，苻坚同慕容垂分道扬镳。此后，二人再没谋面。苻坚宅心仁厚，用信义治国。他收留降将，包容悖逆，彰显了宽广的胸襟。慕容垂韬光养晦，以内敛修身。他寄人篱下，逆来顺受，展现了卓越的智慧。相逢于尔虞我诈的乱世，两人坦诚而平和地分袂（袂读音：妹）。
公元383年残冬，秦王返抵长安。苻坚在城外摆设灵堂，痛哭着拜祭苻融等殉国将士。他向太庙告罪，大赦死刑以下的犯人，并免除阵亡官兵家属的赋税差役。
为了稳固江山，秦王又加派大将镇守关东各地：骠骑将军（最高军衔，二品）张蚝率五千禁军驻防晋阳；镇军将军（三品）毛当带四千精锐戍卫洛阳；骁骑将军（四品）石越领三千人马增援邺城。石越马不停蹄，直奔邺城。
渡过黄河后，慕容垂一行人闲庭信步。他们如高飞的鹰隼，饱览阔别十五个年头的故国旧土。斜阳古径松缰马，晚翠长亭放纸鸢。不日，小儿子慕容麟竟带着一干女眷赶来。慕容垂大喜，盛赞慕容麟机智。慕容氏一伙愈发轻松惬意，且行且停。可是军队不比游人驿客，行进驻留皆有规制。尹国等人不敢耽搁，率军先行前往邺城归建。
权翼的杀手们不死心，一路尾随。目睹秦军兵马离开，他们大喜过望，遂决定在洹水（今安阳河）岸边动手。他们预先埋伏在河桥南端的仓库里，只等慕容氏出现。
慕容垂纵情山水，可没有放松警惕。他深知自己惹人注目，特别留意各地的关隘河津。洹水乃邺城南面最后一条大河，慕容垂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遣派侦骑，探知刺客潜匿在舟桥附近，却也不说破。翌日，慕容垂宣称梦到孔子墓旁有人，借以询问吉凶。
子弟请来术士解梦。术士胡诌：“孔子名丘，丘配人为兵。前路必有伏兵。”其后好事者改人为八，即丘八的来历。慕容垂故作恍然大悟，重谢术士。诸子弟全赞叹他有如神助。
于是，慕容垂带大伙从晾马台搭草筏悄悄渡河。晾马台是洹水岸边的一处高地，乃当年石虎洗涮战马的平台。为了不打草惊蛇，慕容垂让典军校尉程同假扮自己。程同骑着主子的好马，偕仆役数人大模大样地走向浮桥。伏兵见他服饰华贵，便骤然杀出。程同打马狂奔，幸免于难。
过河后，慕容垂来到安阳。他遣派参军田山给冀州牧苻丕送信，告知自己的由来。
苻丕得信后又惊又恐：慕容氏在河北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慕容垂乃擎天驾海之才绝非自己所能掌控。时局混乱，人心难测。苻丕忌惮慕容垂反客为主，打算发兵袭击他。侍郎姜让劝阻说，多事之秋无端杀戮重臣会使朝廷猜疑。苻丕更畏惧秦王责怪，遂打消了念头。
于是，苻丕亲自出城为慕容垂接风，并把慕容氏安置在城西的驿馆。
酒宴之前，燕国旧臣赵秋又突发奇想。赵秋曾力主谋害苻坚，此番他建议在酒席上挟持苻丕，接管邺城。慕容氏一伙不过数十人；苻丕身边的卤簿（仪仗队）就有上百人，更别说冀州文武官员以及有备而来的大批卫队了。慕容垂否定了这个九死一生的提议，安心入住驿馆。
苻丕不能安心。卧榻之侧强者酣眠，不由他提心吊胆。正当苻丕度日如年的时候，一纸诏令传来，让他解脱了：翟斌造反了！
（109）父子起兵
翟斌是丁零族的酋长。
他的先辈举族迁入中原。53年前，翟斌被石赵封为句町王（今云南省文山州广南县）。用别人的土地分封游牧民族，赵王相当慷慨。翟斌大概一辈子都没去过自己的封国。
石赵灭亡后翟氏丁零臣服于燕国，首领翟鼠被慕容儁册封为归义王。翟斌大概为翟鼠的子侄，随部落迁居中山一带。13年前燕国倾覆，翟氏一族又被秦王苻坚强行安置在新安（今河南省洛阳市新安县）；翟斌被赏了个卫军从事中郎的六品小官。怨恨由此而生。
淮南战败，帝国汹汹。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于是，年届古稀的翟斌起兵造反了。他带着四千族人包围了洛阳。不到半个月，翟斌的队伍竟扩张到数万人马。这可把豫州刺史苻晖吓得够呛。中原腹地，不容有失；身家性命，更为紧要。苻晖急速派人向哥哥求援。
苻丕接报后欣喜若狂，可算找到机会摆脱心腹大患了。他计划让慕容垂去讨伐翟斌。
骁骑将军石越警告说：“朝廷刚刚受到重挫，民心动荡。丁零人登高一呼，众山响应。慕容垂来关东好比放虎归山，再让他带兵，岂不是与虎添翼吗？”苻丕点点头：“慕容垂确若猛虎在旁，随时会祸生肘腋。叫他去打翟斌，正如卞庄刺虎。他俩相斗，我们才好坐收渔利。”
主意定了，苻丕相烦慕容垂出征。慕容垂拱手称“唯命是听”。苻丕喜上眉梢，连忙赏赐金帛。慕容垂全部辞谢，只请拨还旧田老宅。这招“王翦求赏”屡试不爽，苻丕当然同意了。
可发兵之时，苻丕动起了歪脑筋。邺城明明有数万官兵，前些天石越、闵亮又带来六千兵马。苻丕仅仅拨付给慕容垂两千老弱残卒，外加一堆破烂兵器。他再派亲信苻飞龙率一千氐族骑兵做副手，特地嘱咐：“慕容垂乃三军统帅，而你则为图谋主帅的大将！见机行事，你可自行做主。”
饶是如此，苻丕还以“将帅出征亲属留质”为由，强令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慕容宙及慕容家眷必须待在邺城。慕容垂答应了，但请求出发前能够拜祭下祖庙。苻丕不许。
慕容垂便穿上平民的衣服，想偷偷混进去。看守燕庙的小吏不肯私放慕容氏一帮人，双方越闹越僵。盛怒之下，慕容垂命令杀掉小吏、焚烧岗亭，强行进入燕庙祭拜。
石越闻讯，认定慕容氏“轻侮方镇、杀吏烧亭，反形已露”，倡议立刻除掉慕容垂。别看苻丕处心积虑消灭慕容氏，真要下决心他又踌躇了。没碰面前，他的害人之心很顽强；一旦同慕容垂相处后，苻丕反而不敢堂而皇之地下手了。他心口不一地说：“淮南战败的时候，慕容垂护卫天王有大功，怎可轻易忘记。这是忠臣之举啊。”
石越一听急了：“慕容垂不忠于燕国，怎么可能忠心于我们？今天不杀掉他，日后必成大患！”苻丕仍然摇头，只求送走灾星了事。石越气得一个劲地嘟囔：“父子二人都喜欢小仁小义，不顾天下大计。我们这些人就等着当俘虏吧！”
慕容垂率军开拔。刚到汤池（今安阳市汤阴县），闵亮、李蛮、尹国匆匆赶来。他们将苻丕跟苻飞龙的阴谋和盘托出。慕容垂不动声色，一路前行抵达河内郡（今焦作市）。他告诉苻飞龙：翟斌人多势众，咱们队伍太少，得募兵。苻飞龙觉得有理。
十天时间，慕容垂招募士卒八千，部队迅速扩编至上万人。就在他招兵买马之时，洛阳的苻晖急红了眼：城池朝不保夕，援军在哪儿啊？
话说不久前，苻晖派镇军将军毛当出击翟斌。毛当参与灭燕、伐蜀、攻晋等战役，历任梁州、徐州刺史，乃秦国名将。他挥兵来到丁零大寨，点名要见翟斌；丁零将帅一涌而出。毛当来不及搭话，但见一个年轻人猛扑过来。毛当慌忙抵挡，猝不及防被一枪搠于马下。丁零士卒趁机掩杀，一鼓作气夺取了洛阳西城的凌云台。
凌云台为魏文帝曹丕修筑，台上有精巧的楼阁及储物的八角井。苻晖把凌云台当作武库，结果一万多套盔甲和兵器全送了丁零人。那位首建奇功的青年将官是谁？正是鲜卑人慕容凤！自打翟斌兴师后，慕容凤、王腾、段延等燕国臣子各带部曲加入。慕容凤朝思暮想雪耻父仇，遂请命打头阵。一交手，他当即斩杀了毛当。
苻晖吓得魂飞魄散，接连派人催促慕容垂进兵。慕容垂便找苻飞龙商量：“我们离叛军已经很近了。最好白天隐蔽，夜晚行军，以便奇袭。”苻飞龙深以为然。
公元383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慕容垂悄悄召集亲信部属。他先让闵亮陈述苻飞龙的身份，然后激昂地说：“我们效忠苻家皇室，可苻丕铁了心要害我们。纵然我忍气吞声，他也欺人太甚了！”大伙义愤填膺地叫嚷“惟吴王马首是瞻”。慕容垂遂计划除掉氐族人。
当天夜里，慕容垂以慕容宝为前锋，让慕容隆留在中军。按慕容麟的计谋，一千氐骑分成五人小队，全部插入行军队列。出发不久，黑夜中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战鼓声。慕容氏分头夹击，生擒了一头雾水的苻飞龙等大小官兵。
慕容垂下令连夜活埋所有的氐族将士，只放过了少数来自关中的参佐。慕容垂叫他们带信给秦王苻坚，表白自己不得不袭杀苻飞龙。此举欲盖弥彰，乃缓兵之计。坑杀氐兵氐将，慕容垂彰显了帝王级别的杀伐决断；殊不知天道轮回，报应终究会落到慕容氏的头上。
二十八日晨，慕容垂派遣田山给慕容农报信，让他们尽快逃离邺城。接着，慕容垂留可足浑谭驻防黄河北岸，自己挥师南渡黄河。可足浑谭是可足浑太后的侄儿。听闻慕容氏募兵，他也带着部属前来投靠。慕容垂不计前嫌，安排他断后。渡过黄河，慕容垂命令烧毁浮桥。由于担心腹背受敌，慕容垂小心谨慎地向洛阳进发。
当天黄昏，田山快马加鞭地赶回邺城。慕容农着手布置逃亡的事宜。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先让慕容绍带些人出城盗马，自己留在城内稳住苻丕。慕容绍抢在闭关前一路小跑到了城外的蒲池。24年前慕容儁曾在这里大宴臣工，如今为苻丕的养马场。慕容绍干净利落地夺取了蒲池。
二十九日，除夕。慕容农、慕容楷、慕容宙携家眷伪装成平民，走亲访友般混出了邺城。一行人赶到蒲池，慕容绍早已备好马匹。协商之后，慕容农、慕容宙等奔赴列人（今河北省邯郸市肥乡区），慕容楷、慕容绍兄弟逃往辟阳县（今衡水市冀州市周村镇）。西汉辟阳侯审食其（读音：审易机）深得吕后的宠幸，人们便把依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称作辟阳之宠。
慕容农的母家大约为乌桓贵族，因而他率众来找乌桓人鲁利。鲁利从前为慕容垂的部曲，打小就跟慕容农熟稔。见故主前来，鲁利慌忙张罗酒菜招待。慕容农微笑着拒绝。鲁利心急地对老婆说：“恶奴郎君是贵人。家里拿不出像样的饮食，怎么办？”慕容农的小名叫恶奴。
鲁利老婆摇摇头：“郎君素有雄才大志，绝非在意一顿吃喝。如今他无缘无故到此，必有不寻常的事。你去探探他的口风。”鲁利恭恭敬敬地伺候，慕容农看着他问：“我打算在列人起义，光复燕国。你能跟我一起吗？”鲁利坚定地说：“无论生死，我都追随郎君！”
慕容农带着鲁利又前往乌桓大户张骧那里，开门见山地说：“我家大王已经举兵，远近响应。我特意来告诉你。”张骧连连磕头：“能够再次侍奉旧主，岂敢不尽心尽力！”慕容农高兴地扶起张骧。除夕夜，慕容农以聚居列人的乌桓族为班底，敲定了造反的事。
公元384年正月初一，冀州牧苻丕在邺城大宴宾客。他派人去请慕容农等人，却久寻不着。四处打听，三天后才得知出事了。苻丕颟顸（读音：蛮憨，意为糊涂），可窥一斑。
三天时间，慕容农征百姓为士卒，砍桑榆作兵器，用衣襟当旗帜，成功地组建起一支反秦武装力量。他还派赵秋去游说周边的势力“共襄盛举”。赵秋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乌桓、鲜卑、匈奴、东夷等部族相继入伙。
比方，易阳县（今邯郸市永年区）乌桓豪酋刘木、慕容垂的堂舅兰汗、慕容垂的外甥段赞率领数千人马前来。旧臣慕舆悕、赵谦、綦毌滕（读音：齐贯，复姓），以及匈奴人卜胜、东夷人余和等等也纷纷投奔。
兰汗乃慕容垂外公兰勃的侄儿。他辈分虽高，年纪却比慕容垂小不少。兰汗娶了幽州刺史乙逸的女儿为妻。兰氏为豪门大户，人丁兴旺。段赞是慕容垂大舅子段聪的儿子，乃枭雄段末杯之孙。鲜卑段氏、慕舆氏同样为膏腴望族。慕容垂父子起事，燕国各大家族如蚁附膻。
翟斌是丁零族的酋长。
他的先辈举族迁入中原。53年前，翟斌被石赵封为句町王（今云南省文山州广南县）。用别人的土地分封游牧民族，赵王相当慷慨。翟斌大概一辈子都没去过自己的封国。
石赵灭亡后翟氏丁零臣服于燕国，首领翟鼠被慕容儁册封为归义王。翟斌大概为翟鼠的子侄，随部落迁居中山一带。13年前燕国倾覆，翟氏一族又被秦王苻坚强行安置在新安（今河南省洛阳市新安县）；翟斌被赏了个卫军从事中郎的六品小官。怨恨由此而生。
淮南战败，帝国汹汹。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于是，年届古稀的翟斌起兵造反了。他带着四千族人包围了洛阳。不到半个月，翟斌的队伍竟扩张到数万人马。这可把豫州刺史苻晖吓得够呛。中原腹地，不容有失；身家性命，更为紧要。苻晖急速派人向哥哥求援。
苻丕接报后欣喜若狂，可算找到机会摆脱心腹大患了。他计划让慕容垂去讨伐翟斌。
骁骑将军石越警告说：“朝廷刚刚受到重挫，民心动荡。丁零人登高一呼，众山响应。慕容垂来关东好比放虎归山，再让他带兵，岂不是与虎添翼吗？”苻丕点点头：“慕容垂确若猛虎在旁，随时会祸生肘腋。叫他去打翟斌，正如卞庄刺虎。他俩相斗，我们才好坐收渔利。”
主意定了，苻丕相烦慕容垂出征。慕容垂拱手称“唯命是听”。苻丕喜上眉梢，连忙赏赐金帛。慕容垂全部辞谢，只请拨还旧田老宅。这招“王翦求赏”屡试不爽，苻丕当然同意了。
可发兵之时，苻丕动起了歪脑筋。邺城明明有数万官兵，前些天石越、闵亮又带来六千兵马。苻丕仅仅拨付给慕容垂两千老弱残卒，外加一堆破烂兵器。他再派亲信苻飞龙率一千氐族骑兵做副手，特地嘱咐：“慕容垂乃三军统帅，而你则为图谋主帅的大将！见机行事，你可自行做主。”
饶是如此，苻丕还以“将帅出征亲属留质”为由，强令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慕容宙及慕容家眷必须待在邺城。慕容垂答应了，但请求出发前能够拜祭下祖庙。苻丕不许。
慕容垂便穿上平民的衣服，想偷偷混进去。看守燕庙的小吏不肯私放慕容氏一帮人，双方越闹越僵。盛怒之下，慕容垂命令杀掉小吏、焚烧岗亭，强行进入燕庙祭拜。
石越闻讯，认定慕容氏“轻侮方镇、杀吏烧亭，反形已露”，倡议立刻除掉慕容垂。别看苻丕处心积虑消灭慕容氏，真要下决心他又踌躇了。没碰面前，他的害人之心很顽强；一旦同慕容垂相处后，苻丕反而不敢堂而皇之地下手了。他心口不一地说：“淮南战败的时候，慕容垂护卫天王有大功，怎可轻易忘记。这是忠臣之举啊。”
石越一听急了：“慕容垂不忠于燕国，怎么可能忠心于我们？今天不杀掉他，日后必成大患！”苻丕仍然摇头，只求送走灾星了事。石越气得一个劲地嘟囔：“父子二人都喜欢小仁小义，不顾天下大计。我们这些人就等着当俘虏吧！”
慕容垂率军开拔。刚到汤池（今安阳市汤阴县），闵亮、李蛮、尹国匆匆赶来。他们将苻丕跟苻飞龙的阴谋和盘托出。慕容垂不动声色，一路前行抵达河内郡（今焦作市）。他告诉苻飞龙：翟斌人多势众，咱们队伍太少，得募兵。苻飞龙觉得有理。
十天时间，慕容垂招募士卒八千，部队迅速扩编至上万人。就在他招兵买马之时，洛阳的苻晖急红了眼：城池朝不保夕，援军在哪儿啊？
话说不久前，苻晖派镇军将军毛当出击翟斌。毛当参与灭燕、伐蜀、攻晋等战役，历任梁州、徐州刺史，乃秦国名将。他挥兵来到丁零大寨，点名要见翟斌；丁零将帅一涌而出。毛当来不及搭话，但见一个年轻人猛扑过来。毛当慌忙抵挡，猝不及防被一枪搠于马下。丁零士卒趁机掩杀，一鼓作气夺取了洛阳西城的凌云台。
凌云台为魏文帝曹丕修筑，台上有精巧的楼阁及储物的八角井。苻晖把凌云台当作武库，结果一万多套盔甲和兵器全送了丁零人。那位首建奇功的青年将官是谁？正是鲜卑人慕容凤！自打翟斌兴师后，慕容凤、王腾、段延等燕国臣子各带部曲加入。慕容凤朝思暮想雪耻父仇，遂请命打头阵。一交手，他当即斩杀了毛当。
苻晖吓得魂飞魄散，接连派人催促慕容垂进兵。慕容垂便找苻飞龙商量：“我们离叛军已经很近了。最好白天隐蔽，夜晚行军，以便奇袭。”苻飞龙深以为然。
公元383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慕容垂悄悄召集亲信部属。他先让闵亮陈述苻飞龙的身份，然后激昂地说：“我们效忠苻家皇室，可苻丕铁了心要害我们。纵然我忍气吞声，他也欺人太甚了！”大伙义愤填膺地叫嚷“惟吴王马首是瞻”。慕容垂遂计划除掉氐族人。
当天夜里，慕容垂以慕容宝为前锋，让慕容隆留在中军。按慕容麟的计谋，一千氐骑分成五人小队，全部插入行军队列。出发不久，黑夜中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战鼓声。慕容氏分头夹击，生擒了一头雾水的苻飞龙等大小官兵。
慕容垂下令连夜活埋所有的氐族将士，只放过了少数来自关中的参佐。慕容垂叫他们带信给秦王苻坚，表白自己不得不袭杀苻飞龙。此举欲盖弥彰，乃缓兵之计。坑杀氐兵氐将，慕容垂彰显了帝王级别的杀伐决断；殊不知天道轮回，报应终究会落到慕容氏的头上。
二十八日晨，慕容垂派遣田山给慕容农报信，让他们尽快逃离邺城。接着，慕容垂留可足浑谭驻防黄河北岸，自己挥师南渡黄河。可足浑谭是可足浑太后的侄儿。听闻慕容氏募兵，他也带着部属前来投靠。慕容垂不计前嫌，安排他断后。渡过黄河，慕容垂命令烧毁浮桥。由于担心腹背受敌，慕容垂小心谨慎地向洛阳进发。
当天黄昏，田山快马加鞭地赶回邺城。慕容农着手布置逃亡的事宜。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先让慕容绍带些人出城盗马，自己留在城内稳住苻丕。慕容绍抢在闭关前一路小跑到了城外的蒲池。24年前慕容儁曾在这里大宴臣工，如今为苻丕的养马场。慕容绍干净利落地夺取了蒲池。
二十九日，除夕。慕容农、慕容楷、慕容宙携家眷伪装成平民，走亲访友般混出了邺城。一行人赶到蒲池，慕容绍早已备好马匹。协商之后，慕容农、慕容宙等奔赴列人（今河北省邯郸市肥乡区），慕容楷、慕容绍兄弟逃往辟阳县（今衡水市冀州市周村镇）。西汉辟阳侯审食其（读音：审易机）深得吕后的宠幸，人们便把依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称作辟阳之宠。
慕容农的母家大约为乌桓贵族，因而他率众来找乌桓人鲁利。鲁利从前为慕容垂的部曲，打小就跟慕容农熟稔。见故主前来，鲁利慌忙张罗酒菜招待。慕容农微笑着拒绝。鲁利心急地对老婆说：“恶奴郎君是贵人。家里拿不出像样的饮食，怎么办？”慕容农的小名叫恶奴。
鲁利老婆摇摇头：“郎君素有雄才大志，绝非在意一顿吃喝。如今他无缘无故到此，必有不寻常的事。你去探探他的口风。”鲁利恭恭敬敬地伺候，慕容农看着他问：“我打算在列人起义，光复燕国。你能跟我一起吗？”鲁利坚定地说：“无论生死，我都追随郎君！”
慕容农带着鲁利又前往乌桓大户张骧那里，开门见山地说：“我家大王已经举兵，远近响应。我特意来告诉你。”张骧连连磕头：“能够再次侍奉旧主，岂敢不尽心尽力！”慕容农高兴地扶起张骧。除夕夜，慕容农以聚居列人的乌桓族为班底，敲定了造反的事。
公元384年正月初一，冀州牧苻丕在邺城大宴宾客。他派人去请慕容农等人，却久寻不着。四处打听，三天后才得知出事了。苻丕颟顸（读音：蛮憨，意为糊涂），可窥一斑。
三天时间，慕容农征百姓为士卒，砍桑榆作兵器，用衣襟当旗帜，成功地组建起一支反秦武装力量。他还派赵秋去游说周边的势力“共襄盛举”。赵秋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乌桓、鲜卑、匈奴、东夷等部族相继入伙。
比方，易阳县（今邯郸市永年区）乌桓豪酋刘木、慕容垂的堂舅兰汗、慕容垂的外甥段赞率领数千人马前来。旧臣慕舆悕、赵谦、綦毌滕（读音：齐贯，复姓），以及匈奴人卜胜、东夷人余和等等也纷纷投奔。
兰汗乃慕容垂外公兰勃的侄儿。他辈分虽高，年纪却比慕容垂小不少。兰汗娶了幽州刺史乙逸的女儿为妻。兰氏为豪门大户，人丁兴旺。段赞是慕容垂大舅子段聪的儿子，乃枭雄段末杯之孙。鲜卑段氏、慕舆氏同样为膏腴望族。慕容垂父子起事，燕国各大家族如蚁附膻。
（110）慕容农
公元383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田山快马加鞭地赶往邺城。他一路疾驰，黄昏时总算到达。
慕容农听闻变故，赶紧布置逃亡的事宜。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先让慕容绍带些人出城盗马，自己则留在城内稳住苻丕。慕容绍抢在闭关前一路小跑到了城外，直奔蒲池。24年前慕容儁曾在这里大宴臣工，如今为苻丕的养马场。慕容绍干净利落地夺取了蒲池。
二十九日，除夕。慕容农、慕容楷、慕容宙携家眷伪装成平民，走亲访友般混出了邺城。一行人赶到蒲池，慕容绍早已备好马匹。协商之后，慕容农、慕容宙等奔赴列人（今河北省邯郸市肥乡区），慕容楷、慕容绍兄弟逃往辟阳县（今衡水市冀州市周村镇）。西汉辟阳侯审食其（读音：审易机）深得吕后的宠幸，人们便把依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称作辟阳之宠。
慕容农的母家大约为乌桓贵族，因而他率众来找乌桓人鲁利。鲁利从前为慕容垂的部曲，打小就跟慕容农熟稔。见故主前来，鲁利慌忙张罗酒菜招待。慕容农微笑着拒绝。鲁利心急地对老婆说：“恶奴郎君是贵人。家里拿不出像样的饮食，怎么办？”慕容农的小名叫恶奴。
鲁利老婆摇摇头：“郎君素有雄才大志，绝非在意一顿吃喝。如今他无缘无故到此，必有不寻常的事。你去探探他的口风。”鲁利恭恭敬敬地伺候，慕容农看着他问：“我打算在列人起义，光复燕国。你能跟我一起吗？”鲁利坚定地说：“无论生死，我都追随郎君！”
慕容农又前往乌桓大户张骧那里，开门见山地说：“我家大王已经举兵，远近响应。我特意来告诉你。”张骧连连磕头：“能够再次侍奉旧主，岂敢不尽心尽力！”慕容农高兴地扶起张骧。除夕夜，慕容农以聚居列人的乌桓族为班底，敲定了造反的事。
公元384年正月初一，冀州牧苻丕在邺城大宴宾客。他派人去请慕容农等人，却久寻不着。四处打听，三天后才得知出事了。苻丕的颟顸（读音：蛮憨，意为糊涂），可窥一斑。
三天时间，慕容农征百姓为士卒，砍桑榆作兵器，用衣襟当旗帜，成功地组建起一支反秦武装。他还派赵秋去游说周边的势力“共襄盛举”。赵秋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乌桓、鲜卑、匈奴、东夷等部族相继入伙。
比方，易阳县（今邯郸市永年区）乌桓豪酋刘木、慕容垂的堂舅兰汗、慕容垂的外侄段赞率领数千人马前来。旧臣慕舆悕、宋隐、赵谦、綦毌滕（读音：齐贯，复姓），以及匈奴人卜胜、东夷人余和等等也纷纷投奔。
兰汗乃慕容垂外公兰勃的侄儿。他辈分虽高，年纪却比慕容垂小不少。兰汗娶了幽州刺史乙逸的女儿为妻。兰氏为豪门大户，人丁兴旺。
段赞是慕容垂大舅子段聪的儿子，乃枭雄段末杯之孙。鲜卑段氏、慕舆氏同样为膏腴望族。宋隐是徐州刺史宋恭的儿子，乃中书监宋活之孙。前些年，宋氏一门迁居列人。慕容垂父子起事，燕国各大家族如蚁附膻。
公元384年正月初四，慕容农领着大伙攻陷馆陶（今邯郸市馆陶县），收缴了那里的军粮武器。同时，他指派兰汗、段赞、赵秋、慕舆悕从康台（今邯郸市曲周县）的牧马场抢夺了数千匹好马。这支以乌桓、鲜卑为主的杂牌军渐渐羽翼丰满。
苻丕闻报又惊又怒，派石越率一万多骑兵前来消灭慕容农。石越曾出使燕国、攻打襄阳、平叛苻洛，功勋卓著。听说他来了，慕容农的部属都要求加强列人的城防工事。
慕容农笑了：“石越不敢南下抵抗父王，大概觉得我更好欺负。他既然如此傲慢，我便能打败他。我们乃光复大燕的义勇部队，正要打击四面八方的敌人。壮丽的河山才是我们的城池，仅仅修缮列人的城墙，有什么用？”
正月初七，石越抵达列人城西。
慕容农命赵秋、綦毌滕出击。二将临难不避，一举击退石越的前锋。太原人赵谦提议再接再厉，趁势打败秦军。慕容农摆摆手：“敌兵的铠甲在身上，我们的铠甲在心上。他们盔明甲亮，我们的士卒看了会心生怯意。不如等到黄昏，我们再强攻秦军。”
石越见慕容农停战戒备，便也在营寨前构筑木栅栏。
慕容农大笑着对众将说：“石越的骑兵不仅精锐，人数也占优。现今他不敢主动攻击我们，心存侥幸必败无疑！”傍晚，慕容农敲响战鼓。牙门将刘木自告奋勇愿当先锋。慕容农颔首：“人人都喜爱美食，你怎可独占？不过勇气可嘉，就教你打头阵！”
暮色里，刘木带四百壮士翻过木栅栏直扑石越军团；他们蹈锋饮血，横冲直撞。慕容农督师跟进，杀得秦兵肝胆俱裂。混战中，刘木斩杀石越。主帅阵亡，秦军一败涂地。
列人告捷，慕容农声名大噪。张骧等人共推他为使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同时，众将也要求受封获赏。慕容农思虑没有慕容垂的恩准，不敢擅自封赏将士。赵秋劝他：“俗话说，军无犒赏、士卒不往。大伙舍命来奔，皆为了功名利禄。殿下应代表大王行使职权，为大燕的中兴奠定根基。”
慕容农便暂时任命张骧为辅国将军，刘木为安远将军，鲁利为建威将军。他还让使者把石越的人头送给慕容垂，并替自己僭越（僭读音：剑）的行为请罪。慕容垂回书赞许。慕容农遂论功行赏，投靠的人因此越来越多。他的部众高达数万步骑，俨然成为河北的一支劲旅。
慕容农又致信慕容楷，让他招募燕国的旧势力。在二人的感召下，库傉官伟、平氏三兄弟、乞特归等接连响应。
库傉官伟是上党（今山西省长治市）的乌桓贵族，在燕国位列岷山公。14年前他开城门迎入秦兵之时，慕容垂父子尚在长安，故而慕容农既往不咎。他欣然带族人前来。
平幼、平规、平睿三兄弟为燕国护军将军平熙之子，那位替苻洛出谋划策的平颜正是三人的亲哥哥。平颜死在石越之手，故而他们对慕容农顿生好感，迅速率军由燕郡（今北京市）赶来。
乞特归又叫宇文纥阇，乃宇文陵和宇文目原的兄弟。哥仨皆为宇文部最后一任首领的儿子。老大宇文陵官拜镇军将军、爵封玄菟公，还是慕容垂的亲妹夫。得知慕容农起事，乞特归通知兄长，一齐统兵从东阿（今山东省聊城市东阿县）而来。
有了这些人的相助，慕容农如鱼得水。起义军日益壮大，锋芒更盛。随即，慕容农派兰汗攻克了顿丘（今河南省濮阳市清丰县）。顿丘位于邺城的东南方，曹操年轻时在这里担任过县令。慕容农占领顿丘，为慕容垂北上扫清了道路。
短短半个月，鲜卑狂飙骤起！慕容农在邺城附近纵横捭阖，任意驰骋。苻丕丧师失地又束手无策，只得困守一隅。慕容农好比大鹏展翅，一飞冲天；苻丕犹如井底之蛙，不知海阔水深。
河北这边，慕容农大显身手。河南那头，慕容垂如何了？
公元383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田山快马加鞭地赶往邺城。他一路疾驰，黄昏时总算到达。
慕容农听闻变故，赶紧布置逃亡的事宜。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先让慕容绍带些人出城盗马，自己则留在城内稳住苻丕。慕容绍抢在闭关前一路小跑到了城外，直奔蒲池。24年前慕容儁曾在这里大宴臣工，如今为苻丕的养马场。慕容绍干净利落地夺取了蒲池。
二十九日，除夕。慕容农、慕容楷、慕容宙携家眷伪装成平民，走亲访友般混出了邺城。一行人赶到蒲池，慕容绍早已备好马匹。协商之后，慕容农、慕容宙等奔赴列人（今河北省邯郸市肥乡区），慕容楷、慕容绍兄弟逃往辟阳县（今衡水市冀州市周村镇）。西汉辟阳侯审食其（读音：审易机）深得吕后的宠幸，人们便把依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称作辟阳之宠。
慕容农的母家大约为乌桓贵族，因而他率众来找乌桓人鲁利。鲁利从前为慕容垂的部曲，打小就跟慕容农熟稔。见故主前来，鲁利慌忙张罗酒菜招待。慕容农微笑着拒绝。鲁利心急地对老婆说：“恶奴郎君是贵人。家里拿不出像样的饮食，怎么办？”慕容农的小名叫恶奴。
鲁利老婆摇摇头：“郎君素有雄才大志，绝非在意一顿吃喝。如今他无缘无故到此，必有不寻常的事。你去探探他的口风。”鲁利恭恭敬敬地伺候，慕容农看着他问：“我打算在列人起义，光复燕国。你能跟我一起吗？”鲁利坚定地说：“无论生死，我都追随郎君！”
慕容农又前往乌桓大户张骧那里，开门见山地说：“我家大王已经举兵，远近响应。我特意来告诉你。”张骧连连磕头：“能够再次侍奉旧主，岂敢不尽心尽力！”慕容农高兴地扶起张骧。除夕夜，慕容农以聚居列人的乌桓族为班底，敲定了造反的事。
公元384年正月初一，冀州牧苻丕在邺城大宴宾客。他派人去请慕容农等人，却久寻不着。四处打听，三天后才得知出事了。苻丕的颟顸（读音：蛮憨，意为糊涂），可窥一斑。
三天时间，慕容农征百姓为士卒，砍桑榆作兵器，用衣襟当旗帜，成功地组建起一支反秦武装。他还派赵秋去游说周边的势力“共襄盛举”。赵秋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乌桓、鲜卑、匈奴、东夷等部族相继入伙。
比方，易阳县（今邯郸市永年区）乌桓豪酋刘木、慕容垂的堂舅兰汗、慕容垂的外侄段赞率领数千人马前来。旧臣慕舆悕、宋隐、赵谦、綦毌滕（读音：齐贯，复姓），以及匈奴人卜胜、东夷人余和等等也纷纷投奔。
兰汗乃慕容垂外公兰勃的侄儿。他辈分虽高，年纪却比慕容垂小不少。兰汗娶了幽州刺史乙逸的女儿为妻。兰氏为豪门大户，人丁兴旺。
段赞是慕容垂大舅子段聪的儿子，乃枭雄段末杯之孙。鲜卑段氏、慕舆氏同样为膏腴望族。宋隐是徐州刺史宋恭的儿子，乃中书监宋活之孙。前些年，宋氏一门迁居列人。慕容垂父子起事，燕国各大家族如蚁附膻。
公元384年正月初四，慕容农领着大伙攻陷馆陶（今邯郸市馆陶县），收缴了那里的军粮武器。同时，他指派兰汗、段赞、赵秋、慕舆悕从康台（今邯郸市曲周县）的牧马场抢夺了数千匹好马。这支以乌桓、鲜卑为主的杂牌军渐渐羽翼丰满。
苻丕闻报又惊又怒，派石越率一万多骑兵前来消灭慕容农。石越曾出使燕国、攻打襄阳、平叛苻洛，功勋卓著。听说他来了，慕容农的部属都要求加强列人的城防工事。
慕容农笑了：“石越不敢南下抵抗父王，大概觉得我更好欺负。他既然如此傲慢，我便能打败他。我们乃光复大燕的义勇部队，正要打击四面八方的敌人。壮丽的河山才是我们的城池，仅仅修缮列人的城墙，有什么用？”
正月初七，石越抵达列人城西。
慕容农命赵秋、綦毌滕出击。二将临难不避，一举击退石越的前锋。太原人赵谦提议再接再厉，趁势打败秦军。慕容农摆摆手：“敌兵的铠甲在身上，我们的铠甲在心上。他们盔明甲亮，我们的士卒看了会心生怯意。不如等到黄昏，我们再强攻秦军。”
石越见慕容农停战戒备，便也在营寨前构筑木栅栏。
慕容农大笑着对众将说：“石越的骑兵不仅精锐，人数也占优。现今他不敢主动攻击我们，心存侥幸必败无疑！”傍晚，慕容农敲响战鼓。牙门将刘木自告奋勇愿当先锋。慕容农颔首：“人人都喜爱美食，你怎可独占？不过勇气可嘉，就教你打头阵！”
暮色里，刘木带四百壮士翻过木栅栏直扑石越军团；他们蹈锋饮血，横冲直撞。慕容农督师跟进，杀得秦兵肝胆俱裂。混战中，刘木斩杀石越。主帅阵亡，秦军一败涂地。
列人告捷，慕容农声名大噪。张骧等人共推他为使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同时，众将也要求受封获赏。慕容农思虑没有慕容垂的恩准，不敢擅自封赏将士。赵秋劝他：“俗话说，军无犒赏、士卒不往。大伙舍命来奔，皆为了功名利禄。殿下应代表大王行使职权，为大燕的中兴奠定根基。”
慕容农便暂时任命张骧为辅国将军，刘木为安远将军，鲁利为建威将军。他还让使者把石越的人头送给慕容垂，并替自己僭越（僭读音：剑）的行为请罪。慕容垂回书赞许。慕容农遂论功行赏，投靠的人因此越来越多。他的部众高达数万步骑，俨然成为河北的一支劲旅。
慕容农又致信慕容楷，让他招募燕国的旧势力。在二人的感召下，库傉官伟、平氏三兄弟、乞特归等接连响应。
库傉官伟是上党（今山西省长治市）的乌桓贵族，在燕国位列岷山公。14年前他开城门迎入秦兵之时，慕容垂父子尚在长安，故而慕容农既往不咎。他欣然带族人前来。
平幼、平规、平睿三兄弟为燕国护军将军平熙之子，那位替苻洛出谋划策的平颜正是三人的亲哥哥。平颜死在石越之手，故而他们对慕容农顿生好感，迅速率军由燕郡（今北京市）赶来。
乞特归又叫宇文纥阇，乃宇文陵和宇文目原的兄弟。哥仨皆为宇文部最后一任首领的儿子。老大宇文陵官拜镇军将军、爵封玄菟公，还是慕容垂的亲妹夫。得知慕容农起事，乞特归通知兄长，一齐统兵从东阿（今山东省聊城市东阿县）而来。
有了这些人的相助，慕容农如鱼得水。起义军日益壮大，锋芒更盛。随即，慕容农派兰汗攻克了顿丘（今河南省濮阳市清丰县）。顿丘位于邺城的东南方，曹操年轻时在这里担任过县令。慕容农占领顿丘，为慕容垂北上扫清了道路。
短短半个月，鲜卑狂飙骤起！慕容农在邺城附近纵横捭阖，任意驰骋。苻丕丧师失地又束手无策，只得困守一隅。慕容农好比大鹏展翅，一飞冲天；苻丕犹如井底之蛙，不知海阔水深。
河北这边，慕容农大显身手。河南那头，慕容垂如何了？
（111）燕王承制
公元384年的农历大年初二，慕容垂率军慢慢抵达洛阳。一路走来，他手下已有三万人马。苻晖从逃生的参佐那里知道了坑杀氐族的事，因此拒开城门。慕容垂遂驻军洛阳东门外，不攻城也不跟丁零开战。城西的翟斌好似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三方就这么僵持着。
丁零大营首先出现了变化。
慕容凤、王腾、段延等鲜卑将领劝翟斌奉慕容垂为盟主，合力进攻洛阳。翟斌答应了，派使者前去接洽。慕容垂担心有诈，故而拒绝了：“秦王待我如再世之恩，君臣之间的情谊深厚。我前来是为了救援洛阳。你们既然起事，无论成功失败、吉凶福祸都与我无关。”
翟斌再派长史郭通表明心意，慕容垂仍然不答允。郭通深深地鞠躬：“将军以为翟斌弟兄无非山野草莽难于成事。可是将军进不能占洛阳，退不可回邺城。您何不借助他们草创大业呢？”慕容垂点头称善，遂同意两军联合。
翟斌带着部众前来会师。一见面，他就劝慕容垂登基称帝。慕容垂笑着推辞：“新兴侯慕容暐乃国家的正统，也是我的主上。如果凭借诸君之力收复关东，孤自当以大义劝秦王放还他。目无尊上僭越自立，这不是孤的本心。”慕容氏还没有根据地，断不能过早称制。慕容垂不接受尊号，避免树大招风。
此时再瞧，洛阳已经成为鸡肋了。合两军之力，强攻洛阳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豫州四面受敌，无险可守。慕容垂志在复国，遂极力倡议北取邺城经略燕赵。众人表示赞同。慕容垂遂率军离开洛阳，东进荥阳。秦国荥阳守将恰为扶余人余蔚----他也是当年开邺城纳秦兵的主角之一。
余蔚之母是慕容垂的同父姐妹，所以二人乃甥舅关系。慕容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余蔚审时度势，立马带着宗族归降舅舅。此外，还有昌黎郡的鲜卑人卫驹等旧部前来依附。慕容垂赏罚有道，投靠的人川流不息。他以两千人起兵，现今麾下聚集了二十多万男女。
抵达荥阳后，慕容氏暂住城内的清阳宫道观。翟斌等人再次前来劝进。虽然上次被婉拒，但翟斌一直拨着自己的小算盘：起兵反秦时他在丁零军中说一不二，后来迫于形势听命鲜卑人；翟斌想试探下慕容垂的态度，看看自己在新政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地位。
劝进是假，求封为真。慕容垂何尝不知？乱世中，一帮亡命之徒提着脑袋跟随你攻城略地，无非追求荣华富贵。现在用人之际，又何必吝啬那些浮名虚荣从而埋下隐患呢？
于是慕容垂效仿晋元帝司马睿的前例，自称燕王、大将军、大都督，代皇帝行事。接着，新燕王论功行赏：翟斌赐爵河南王，封建义大将军；翟斌的弟弟翟檀为弘农王，封柱国大将军；自己的弟弟慕容德为范阳王，封车骑大将军；余蔚为扶余王，封征大东将军；慕容凤倡议会师有功，慕容垂特意增设建策将军以示褒奖。另外，卫驹为鹰扬将军，王腾为建威将军。所余诸人，各有封赐；全军上下，其乐融融。
大赏之后，慕容垂命令王腾在荥阳以北的石门搭建浮桥。浮桥很快建成。燕王慕容垂率领各族男女老幼渡过黄河，兵锋直指邺城。
公元384年正月二十六日，慕容垂抵达邺城。慕容农引军前来会合。望着兵强马壮的河北劲旅，燕王大加称赞；之前慕容农授予部下的官衔，慕容垂悉数承认。
此刻，云集邺城城下的燕军超过三十万人。为了巩固鲜卑旧臣为核心的统治基础，更为了凝聚人心，慕容垂创立了新政权----我们称之为后燕。
首先，燕王不再使用秦国的年号，而自称元年；其次依照前燕的旧制，慕容垂裁定了官员服饰等朝廷礼仪；随后，燕王任命库傉官伟为左长史、段崇为右长史、郑豁等人为从事中郎。库傉官伟尚在途中，慕容垂遥封以示尊重。段崇乃吕护的部将，其后曾任燕国某部尚书。郑豁出身荥阳大户，此番担当燕王的近侍。
慕容垂又册立慕容宝为世子，封儿子慕容农为骠骑将军，慕容麟为抚军将军，慕容隆为冠军将军，封侄儿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慕容绍为镇南将军，慕容温为前将军，慕容宙为征虏将军。
虽说慕容温是慕容儁的儿子，可他常年不受父亲待见；慕容垂对这个侄儿另眼相看，并未因两家龃龉而排斥他。
接着，燕王大封新贵及旧臣。
这是继三十年前慕容儁广封诸王之后最隆重的分封仪式，也是后燕建国时最大规模的加官进爵。慕容垂共赐王爵十九人，公爵三十七人，侯伯子男爵八十九人。哪些人获得了燕王的青睐？慕容垂打破“异姓不得封王”的传统，一口气至少赐爵六人为异姓王爷。
河南王翟斌、弘农王翟檀乃丁零渠魁，慕容垂赐爵勉励首义之功。扶余王余蔚是燕王的外甥，在前燕位列扶余公，他自然被擢升为王爵。上述三人皆为部落首领。
兰审是兰建的儿子，即慕容垂的表弟。当初兰审一同逃往长安，现今得封北平王。兰汗为燕王的小堂舅，今次被封为阳城王。兰氏一门乃慕容垂的娘家人。
燕王的胞妹嫁给了宇文陵，生子宇文翰（有史书误作宇文输）。宇文翰乃慕容垂的亲外甥，其父宇文陵在前燕为玄菟公。故而，燕王提拔他为玄菟王。另外，宇文翰的异母兄弟叫宇文系----即宇文泰的曾祖父，所以宇文翰是宇文泰的堂曾祖。
当然了，姓慕容的更要加封。
燕王授慕容德为范阳王、慕容楷为太原王、慕容温为乐浪王、慕容绍为陈留王、慕容宙为章武王、慕容凤为宜都王，以及堂弟慕容拔、慕容精，侄儿慕容和、慕容佐等人为王。
慕容德沿袭了前燕时的爵位，慕容楷与慕容凤继承了父亲的王爵。慕容温在前燕为带方王，慕容垂改授乐浪王以示区别。机灵的慕容绍深得燕王喜爱，尽管他不是嫡长子也被推恩封王。慕容宙创业有功，特意晋升王爵。
慕容拔、慕容佐的出身尚待考证。
北地王慕容精乃慕容廆弟弟慕容运之孙，跟燕王同辈的远房亲戚。慕容精的父亲慕容制曾降爵为临泽公，《魏书》称他还担当过慕容垂的尚书令。儿子都承继为王了，老子依然是临泽公？此时燕王还未设置尚书令，将来另有其人。老狼以为慕容制做尚书令多半是后人的攀附。
慕容和在《晋书斠注》里写作垂兄子，依据《十六国春秋》为鲁阳王。那么他究竟是谁的儿子呢？慕容垂有四个哥哥，基本可以排除慕容儁和慕容恪----他们的子嗣记载较为详尽；慕容遵为临贺王，同慕容和有别。故老狼猜测，慕容和可能为慕容友的儿子。当初慕容友被暗杀，其子慕容和年幼还不能嗣爵，故范阳王改封了慕容德。今番，燕王慕容垂授予慕容和鲁阳王。
当初奔赴洛阳，慕容垂留可足浑谭固守河北。可足浑谭的父亲叫可足浑健，乃可足浑太后的远房堂弟。前燕时期可足浑健担任城阳太守（今山东省日照市莒县），被封为新汲侯。其子可足浑谭率先投奔慕容垂，并奉命驻军黄河之北。随后可足浑谭攻陷了野王，带着两万余人前来会合。
燕王封可足浑谭为新平公，表明两家尽释前嫌。
此外还有中牟公段谊，襄城公末那楼富等人获封公爵；燕国的各大家族皆被芘荫恩典，就连那个护送慕容垂到邺城的尹国也捞了个济阴公。
当天，慕容垂总共赐爵145人，但他的儿子全都没有爵位。燕王只授军职而不封赏，正为了让儿子们建功立业，而不是贪图荣华富贵。
公元384年的农历大年初二，慕容垂率军慢慢抵达洛阳。一路走来，他手下已有三万人马。苻晖从逃生的参佐那里知道了坑杀氐族的事，因此拒开城门。慕容垂遂驻军洛阳东门外，不攻城也不跟丁零开战。城西的翟斌好似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三方就这么僵持着。
丁零大营首先出现了变化。
慕容凤、王腾、段延等鲜卑将领劝翟斌奉慕容垂为盟主，合力进攻洛阳。翟斌答应了，派使者前去接洽。慕容垂担心有诈，故而拒绝了：“秦王待我如再世之恩，君臣之间的情谊深厚。我前来是为了救援洛阳。你们既然起事，无论成功失败、吉凶福祸都与我无关。”
翟斌再派长史郭通表明心意，慕容垂仍然不答允。郭通深深地鞠躬：“将军以为翟斌弟兄无非山野草莽难于成事。可是将军进不能占洛阳，退不可回邺城。您何不借助他们草创大业呢？”慕容垂点头称善，遂同意两军联合。
翟斌带着部众前来会师。一见面，他就劝慕容垂登基称帝。慕容垂笑着推辞：“新兴侯慕容暐乃国家的正统，也是我的主上。如果凭借诸君之力收复关东，孤自当以大义劝秦王放还他。目无尊上僭越自立，这不是孤的本心。”慕容氏还没有根据地，断不能过早称制。慕容垂不接受尊号，避免树大招风。
此时再瞧，洛阳已经成为鸡肋了。合两军之力，强攻洛阳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豫州四面受敌，无险可守。慕容垂志在复国，遂极力倡议北取邺城经略燕赵。众人表示赞同。慕容垂遂率军离开洛阳，东进荥阳。秦国荥阳守将恰为扶余人余蔚----他也是当年开邺城纳秦兵的主角之一。
余蔚之母是慕容垂的同父姐妹，所以二人乃甥舅关系。慕容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余蔚审时度势，立马带着宗族归降舅舅。此外，还有昌黎郡的鲜卑人卫驹等旧部前来依附。慕容垂赏罚有道，投靠的人川流不息。他以两千人起兵，现今麾下聚集了二十多万男女。
抵达荥阳后，慕容氏暂住城内的清阳宫道观。翟斌等人再次前来劝进。虽然上次被婉拒，但翟斌一直拨着自己的小算盘：起兵反秦时他在丁零军中说一不二，后来迫于形势听命鲜卑人；翟斌想试探下慕容垂的态度，看看自己在新政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地位。
劝进是假，求封为真。慕容垂何尝不知？乱世中，一帮亡命之徒提着脑袋跟随你攻城略地，无非追求荣华富贵。现在用人之际，又何必吝啬那些浮名虚荣从而埋下隐患呢？
于是慕容垂效仿晋元帝司马睿的前例，自称燕王、大将军、大都督，代皇帝行事。接着，新燕王论功行赏：翟斌赐爵河南王，封建义大将军；翟斌的弟弟翟檀为弘农王，封柱国大将军；自己的弟弟慕容德为范阳王，封车骑大将军；余蔚为扶余王，封征大东将军；慕容凤倡议会师有功，慕容垂特意增设建策将军以示褒奖。另外，卫驹为鹰扬将军，王腾为建威将军。所余诸人，各有封赐；全军上下，其乐融融。
大赏之后，慕容垂命令王腾在荥阳以北的石门搭建浮桥。浮桥很快建成。燕王慕容垂率领各族男女老幼渡过黄河，兵锋直指邺城。
公元384年正月二十六日，慕容垂抵达邺城。慕容农引军前来会合。望着兵强马壮的河北劲旅，燕王大加称赞；之前慕容农授予部下的官衔，慕容垂悉数承认。
此刻，云集邺城城下的燕军超过三十万人。为了巩固鲜卑旧臣为核心的统治基础，更为了凝聚人心，慕容垂创立了新政权----我们称之为后燕。
首先，燕王不再使用秦国的年号，而自称元年；其次依照前燕的旧制，慕容垂裁定了官员服饰等朝廷礼仪；随后，燕王任命库傉官伟为左长史、段崇为右长史、郑豁等人为从事中郎。库傉官伟尚在途中，慕容垂遥封以示尊重。段崇乃吕护的部将，其后曾任燕国某部尚书。郑豁出身荥阳大户，此番担当燕王的近侍。
慕容垂又册立慕容宝为世子，封儿子慕容农为骠骑将军，慕容麟为抚军将军，慕容隆为冠军将军，封侄儿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慕容绍为镇南将军，慕容温为前将军，慕容宙为征虏将军。
虽说慕容温是慕容儁的儿子，可他常年不受父亲待见；慕容垂对这个侄儿另眼相看，并未因两家龃龉而排斥他。
接着，燕王大封新贵及旧臣。
这是继三十年前慕容儁广封诸王之后最隆重的分封仪式，也是后燕建国时最大规模的加官进爵。慕容垂共赐王爵十九人，公爵三十七人，侯伯子男爵八十九人。哪些人获得了燕王的青睐？慕容垂打破“异姓不得封王”的传统，一口气至少赐爵六人为异姓王爷。
河南王翟斌、弘农王翟檀乃丁零渠魁，慕容垂赐爵勉励首义之功。扶余王余蔚是燕王的外甥，在前燕位列扶余公，他自然被擢升为王爵。上述三人皆为部落首领。
兰审是兰建的儿子，即慕容垂的表弟。当初兰审一同逃往长安，现今得封北平王。兰汗为燕王的小堂舅，今次被封为阳城王。兰氏一门乃慕容垂的娘家人。
燕王的胞妹嫁给了宇文陵，生子宇文翰（有史书误作宇文输）。宇文翰乃慕容垂的亲外甥，其父宇文陵在前燕为玄菟公。故而，燕王提拔他为玄菟王。另外，宇文翰的异母兄弟叫宇文系----即宇文泰的曾祖父，所以宇文翰是宇文泰的堂曾祖。
当然了，姓慕容的更要加封。
燕王授慕容德为范阳王、慕容楷为太原王、慕容温为乐浪王、慕容绍为陈留王、慕容宙为章武王、慕容凤为宜都王，以及堂弟慕容拔、慕容精，侄儿慕容和、慕容佐等人为王。
慕容德沿袭了前燕时的爵位，慕容楷与慕容凤继承了父亲的王爵。慕容温在前燕为带方王，慕容垂改授乐浪王以示区别。机灵的慕容绍深得燕王喜爱，尽管他不是嫡长子也被推恩封王。慕容宙创业有功，特意晋升王爵。
慕容拔、慕容佐的出身尚待考证。
北地王慕容精乃慕容廆弟弟慕容运之孙，跟燕王同辈的远房亲戚。慕容精的父亲慕容制曾降爵为临泽公，《魏书》称他还担当过慕容垂的尚书令。儿子都承继为王了，老子依然是临泽公？此时燕王还未设置尚书令，将来另有其人。老狼以为慕容制做尚书令多半是后人的攀附。
慕容和在《晋书斠注》里写作垂兄子，依据《十六国春秋》为鲁阳王。那么他究竟是谁的儿子呢？慕容垂有四个哥哥，基本可以排除慕容儁和慕容恪----他们的子嗣记载较为详尽；慕容遵为临贺王，同慕容和有别。故老狼猜测，慕容和可能为慕容友的儿子。当初慕容友被暗杀，其子慕容和年幼还不能嗣爵，故范阳王改封了慕容德。今番，燕王慕容垂授予慕容和鲁阳王。
当初奔赴洛阳，慕容垂留可足浑谭固守河北。可足浑谭的父亲叫可足浑健，乃可足浑太后的远房堂弟。前燕时期可足浑健担任城阳太守（今山东省日照市莒县），被封为新汲侯。其子可足浑谭率先投奔慕容垂，并奉命驻军黄河之北。随后可足浑谭攻陷了野王，带着两万余人前来会合。
燕王封可足浑谭为新平公，表明两家尽释前嫌。
此外还有中牟公段谊，襄城公末那楼富等人获封公爵；燕国的各大家族皆被芘荫恩典，就连那个护送慕容垂到邺城的尹国也捞了个济阴公。
当天，慕容垂总共赐爵145人，但他的儿子全都没有爵位。燕王只授军职而不封赏，正为了让儿子们建功立业，而不是贪图荣华富贵。
（112）冀州争夺战
公元384年正月二十七日，邺城。
城外的燕军人多势众，城内的苻丕一筹莫展。起初，侍郎姜让极力阻止苻丕铲除慕容垂；眼见鲜卑人壮大，姜让心怀愧疚。经过一夜思索，他请求出城同燕王谈判。苻丕连忙应允。
姜让大义凛然地来到燕军大营，要求慕容垂回心转意。他对燕王宣称“过则能改，犹未为晚”。然而此时慕容垂如何回头？燕王反而软硬兼施，希望苻丕交出邺城西归长安。
姜让厉声呵斥：“将军走投无路逃到本国，燕国的土地与你何干！圣上对将军恩重如山，你怎能怀有二心！将军想要兴复上天所抛弃的故国，但长乐公苻丕又怎会把一百余城拱手让人？将军快七十岁了，不循善终却去做那头悬白旗的逆鬼。我深感痛惜。”
慕容垂虚岁五十九，姜让一心求死故意乱骂。燕王的左右闻言大怒，纷纷请求杀掉他。慕容垂摇摇头：“狗忠而吠不必追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命人分别给苻坚和苻丕写信，叫姜让带回。燕王对苻坚父子心存善念，更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慕容垂建议苻丕交出邺城，自己保全他及其部众，今后两国永为友邦。
可苻坚父子均未秉承燕王的“好意”。苻坚回信痛责慕容垂恩将仇报、年老变节、伪善造作；苻丕更干干脆脆地拒绝了不战而走的提议。
大兵压境，长乐公想当孤胆英雄？要公道打颠倒，咱们替苻丕想一想：
虽说洛阳的苻晖朝不保夕，然而王猛的儿子王永统治着幽州，秦王的堂弟苻冲盘踞在平州----他们皆为苻丕的强劲后援。冀州虽乱，但苻秦宗亲还扼守着邺城、信都、中山、常山等要地；时局不明，大量的汉族百姓保持观望，并不听从秦燕任何一方。
在此情形下，苻丕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关东。再说，谁能保证老谋深算的慕容垂笃定信守承诺？苻飞龙殒命在前，苻氏深以为戒：万一弃城后被燕军半道伏击，那还不如固守邺城呢。
正月二十八日，因无法唾手而得邺城，燕王号令进攻。丁零、乌桓等二十万部众领命攻城。他们上架云梯、下挖地道，不避矢石疯狂攀登。战至傍晚，燕军突破城墙蜂拥而入。苻丕急忙率众退到内城，也就是当年的燕国宫城。
这时，慕容垂下达了一个今后追悔莫及的命令：停止进攻。
究其原因，燕王仍旧试图保全苻丕的性命以报答苻坚，他自以为可以创造秦燕和平共处的大局；何况暮色来临，燕军攻城部队以外族为主，慕容垂不想损毁自己梦寐以求的燕宫苑囿。
苻丕趁夜组织兵马继续顽抗。后燕坐失一鼓作气攻克邺城，甚至一举安定冀州的大好机会。然而燕王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中：从两千羸卒到三十万之众，从无立锥之地到占领十多个郡县，从复国举义到击破故都城墙，慕容垂仅仅用了一个月。
豪情激荡之下，燕王认为苻丕无非瓮中之鳖、邺城旦夕可破（的确一天就攻占了外城）。于是慕容垂传令围绕宫城挖掘壕沟，务必将城内的数万秦军一网打尽。
翌日再攻。
逼入绝境的苻丕仿若改头换面：他带领氐人拼命反抗，秦军上下视死如归；任凭燕军百般攻打，他们犹如铜墙铁壁一样岿然不动。
一时半会儿无法拿下宫城，燕王遂让范阳王慕容德率部南下夺取永昌县（即枋头，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西），切断苻氏南逃之路。同时，他命陈留王慕容绍北上广阿县（今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东），阻止幽州秦军前来救援。
四天时间，抵邺封王、阵前劝降、攻破外城、调兵南北，慕容垂行云流水般划出了一个势力范围。仿若一切都那么顺畅，唯独拿不下圆心----邺城皇宫。苻丕蜷缩在小小的宫城内愈发坚决与强硬，燕军连日猛攻均无进展只得团团围住邺宫。
燕秦对峙不下，一些地方豪酋立刻阳奉阴违了。比如馆陶县（今邯郸市馆陶县）的坞堡首领王晏就公然不再听令。
二月初，燕王指派太原王慕容楷清剿邺城附近的异己势力。
慕容楷北上找弟弟慕容绍商量：“冀州的民众过去都是我们燕国的臣属。中兴大业如日方升，民心尚未融合。我们恩威并济，不可擅动刀兵。我驻军辟阳县作为你的后援，你去说服他们。”
慕容绍刚刚被任命为代理冀州州长。他深感责无旁贷，于是仅带了数百骑兵前往劝说王晏。仰仗父亲的威名以及天冠地屦的实力差距，王晏答应率众降服。其他堡主见状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归顺的人口多达数十万。慕容楷从中征召了十万壮丁，浩浩荡荡地返回邺城。
凭空获得十万部队以及数十万黎民，燕王喜出望外。他夸赞慕容楷兄弟文武双全，足以比肩其父慕容恪。由于大批汉族百姓参与，冀州争夺战不再只是鲜卑、乌桓、丁零跟氐族的片面战争。后燕吸纳豪门氏族和坞堡子弟，并安排守宰征丁纳粮。相反，苻秦武装龟缩在一个个孤立的据点，无所作为地傻看着敌人壮大。二者的政治谋略大相径庭。
邺城四周尽数归附后燕，慕容垂获得了一块较为稳固的根据地。他把军中的老弱妇孺送到列人（今邯郸市肥乡区）安顿下来，并修筑了一座新兴城囤积军需物资。城名新兴，一来寓意新政权方兴未艾，再者也为新兴侯慕容暐安排好了住所。
三月，左长史库傉官伟总算到职了。他带着数万乌桓人由上党（今山西省长治市一带）而来，一路蜗行牛步。库傉官伟忐忑不安，不知新燕王是否真会不计前嫌。见面后慕容垂嘘寒问暖，并当即封他为安定王。库傉官伟是后燕帝国的第七个异姓王爷。
王八吃秤砣，邺宫内的苻丕铁了心要顽抗到底。燕王还是没有下狠手的决心，他命燕军继续围而不攻。邺城附近的坞堡几乎全部降服，慕容垂遂遣乐浪王慕容温挺进北冀州。
苻秦政权依然稳固地统治着冀州中北部，多位宗室还驻守在信都、常山、中山、高城等地。信都（今河北省衡水市冀州区）为冀州治所，守将阜城侯苻定乃秦王的堂叔父。苻定老当益壮，防守得滴水不漏。慕容温连攻数日也无法撼动信都。
公元384年四月初三，燕王派儿子慕容麟增援慕容温。
慕容麟，也写作慕容驎。他为人极度自私，眼中唯有利益罔顾亲情。母亲死后，他小心翼翼地周旋在父亲身边，依靠小聪明渐渐又获得慕容垂的信任。慕容垂因激愤杀了麟母，故而对这个逆子也有一丝怜悯。其后发觉慕容麟机智颖慧，慕容垂也让他带兵。
生存环境造就了慕容麟审时度势的秉性。他不急于进攻，先冷静地观察数日。逆境取胜，信都守军骄纵轻狂。于是慕容麟撤围引诱苻定追击，然后再伏击追兵。苻定果然落入圈套，大败逃奔高城。燕军趁机一举攻克信都。
此乃起兵后打下的第一座大城，燕王得报喜上眉梢。心情舒畅，他下令打猎。原来，慕容垂自小喜欢游猎，但因坠马折齿丧失了闲情逸致。现在，燕王突发奇想要去城北的华林苑狩猎。
邺城华林苑为后赵所建。当初石虎役使十六万民夫在园内筑千金堤、挖天渊池、引漳河水，又造凌云城﹑金花洲﹑光碧堂等楼台亭榭，并大量移栽名花异果、蓄养奇兽珍禽。可惜盛筵不常，胜地难再。王朝更替战乱不歇，华林苑早已荒废。只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慕容垂一行人纵马原野，松缰缓蹄，最后在漳河边解鞍欢饮。
乐极生悲。后燕君臣放浪形骸，对岸城内的秦军看得清清楚楚。苻丕见幔幕帷盖绮丽，推测为宗族贵胄；又见鲜卑人戒备松弛，便心生一计。他秘密打开北门，派部队突入华林苑。
秦兵骤然而至，箭如雨下；慕容垂等人猝不及防，用案几和马鞍遮挡。秦兵扑了上来，燕国侍卫针锋相对，宁死不退；刀光剑影之间，燕王命悬一线。
慕容隆是慕容垂的小儿子，他获封父亲曾担任过的冠军将军。闻讯父王被围，慕容隆心如油煎。仓促之际，他率亲卫骑兵疯狂地冲到华林苑。一人拼命，百夫难当。慕容隆奋不顾身地抢入战团，浴血杀到燕王身边。眼看燕军越来越多，鏖战多时的秦兵慌乱地溃散了。
慕容垂一伙死里逃生。右司马封衡乃封裕之子。他恨恨地建议，用脚下的漳河来个水淹邺宫。惊魂未定的燕王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燕军遂构筑堤坝引导河水灌入城中，只待活捉苻丕。
再说说慕容麟。
五月，他率军追击苻定到了高城（今沧州市盐山县）。高城男爵苻绍是苻定的侄儿。城厚池深的信都尚且挡不住慕容麟，小小的高城如何顽抗？叔侄俩举城归降。
慕容麟把苻氏送往邺城，自己马不停蹄地奔袭常山（今石家庄市正定县）。
常山守将为苻坚的堂弟重合侯苻谟，以及他的侄儿高邑侯苻亮。二人也不是打仗的料，稍作抵抗即出城投降。
六月，燕王嘉奖慕容麟为抚军大将军。再接再厉，抚军大将军迅速包围了中山（今定州市）。戍卫中山的乃固安侯苻鉴，他是秦王的叔父。苻鉴辈分虽高，能力有限。七月，中山城破。
三个多月，孤军深入连下三座军事重镇以及十数个城池，慕容麟威名大振。现今，后燕囊括了大半个冀州。慕容麟奉命驻扎中山休整，同时戒备来自幽州的秦军。
公元384年正月二十七日，邺城。
城外的燕军人多势众，城内的苻丕一筹莫展。起初，侍郎姜让极力阻止苻丕铲除慕容垂；眼见鲜卑人壮大，姜让心怀愧疚。经过一夜思索，他请求出城同燕王谈判。苻丕连忙应允。
姜让大义凛然地来到燕军大营，要求慕容垂回心转意。他对燕王宣称“过则能改，犹未为晚”。然而此时慕容垂如何回头？燕王反而软硬兼施，希望苻丕交出邺城西归长安。
姜让厉声呵斥：“将军走投无路逃到本国，燕国的土地与你何干！圣上对将军恩重如山，你怎能怀有二心！将军想要兴复上天所抛弃的故国，但长乐公苻丕又怎会把一百余城拱手让人？将军快七十岁了，不循善终却去做那头悬白旗的逆鬼。我深感痛惜。”
慕容垂虚岁五十九，姜让一心求死故意乱骂。燕王的左右闻言大怒，纷纷请求杀掉他。慕容垂摇摇头：“狗忠而吠不必追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命人分别给苻坚和苻丕写信，叫姜让带回。燕王对苻坚父子心存善念，更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慕容垂建议苻丕交出邺城，自己保全他及其部众，今后两国永为友邦。
可苻坚父子均未秉承燕王的“好意”。苻坚回信痛责慕容垂恩将仇报、年老变节、伪善造作；苻丕更干干脆脆地拒绝了不战而走的提议。
大兵压境，长乐公想当孤胆英雄？要公道打颠倒，咱们替苻丕想一想：
虽说洛阳的苻晖朝不保夕，然而王猛的儿子王永统治着幽州，秦王的堂弟苻冲盘踞在平州----他们皆为苻丕的强劲后援。冀州虽乱，但苻秦宗亲还扼守着邺城、信都、中山、常山等要地；时局不明，大量的汉族百姓保持观望，并不听从秦燕任何一方。
在此情形下，苻丕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关东。再说，谁能保证老谋深算的慕容垂笃定信守承诺？苻飞龙殒命在前，苻氏深以为戒：万一弃城后被燕军半道伏击，那还不如固守邺城呢。
正月二十八日，因无法唾手而得邺城，燕王号令进攻。丁零、乌桓等二十万部众领命攻城。他们上架云梯、下挖地道，不避矢石疯狂攀登。战至傍晚，燕军突破城墙蜂拥而入。苻丕急忙率众退到内城，也就是当年的燕国宫城。
这时，慕容垂下达了一个今后追悔莫及的命令：停止进攻。
究其原因，燕王仍旧试图保全苻丕的性命以报答苻坚，他自以为可以创造秦燕和平共处的大局；何况暮色来临，燕军攻城部队以外族为主，慕容垂不想损毁自己梦寐以求的燕宫苑囿。
苻丕趁夜组织兵马继续顽抗。后燕坐失一鼓作气攻克邺城，甚至一举安定冀州的大好机会。然而燕王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中：从两千羸卒到三十万之众，从无立锥之地到占领十多个郡县，从复国举义到击破故都城墙，慕容垂仅仅用了一个月。
豪情激荡之下，燕王认为苻丕无非瓮中之鳖、邺城旦夕可破（的确一天就攻占了外城）。于是慕容垂传令围绕宫城挖掘壕沟，务必将城内的数万秦军一网打尽。
翌日再攻。
逼入绝境的苻丕仿若改头换面：他带领氐人拼命反抗，秦军上下视死如归；任凭燕军百般攻打，他们犹如铜墙铁壁一样岿然不动。
一时半会儿无法拿下宫城，燕王遂让范阳王慕容德率部南下夺取永昌县（即枋头，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西），切断苻氏南逃之路。同时，他命陈留王慕容绍北上广阿县（今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东），阻止幽州秦军前来救援。
四天时间，抵邺封王、阵前劝降、攻破外城、调兵南北，慕容垂行云流水般划出了一个势力范围。仿若一切都那么顺畅，唯独拿不下圆心----邺城皇宫。苻丕蜷缩在小小的宫城内愈发坚决与强硬，燕军连日猛攻均无进展只得团团围住邺宫。
燕秦对峙不下，一些地方豪酋立刻阳奉阴违了。比如馆陶县（今邯郸市馆陶县）的坞堡首领王晏就公然不再听令。
二月初，燕王指派太原王慕容楷清剿邺城附近的异己势力。
慕容楷北上找弟弟慕容绍商量：“冀州的民众过去都是我们燕国的臣属。中兴大业如日方升，民心尚未融合。我们恩威并济，不可擅动刀兵。我驻军辟阳县作为你的后援，你去说服他们。”
慕容绍刚刚被任命为代理冀州州长。他深感责无旁贷，于是仅带了数百骑兵前往劝说王晏。仰仗父亲的威名以及天冠地屦的实力差距，王晏答应率众降服。其他堡主见状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归顺的人口多达数十万。慕容楷从中征召了十万壮丁，浩浩荡荡地返回邺城。
凭空获得十万部队以及数十万黎民，燕王喜出望外。他夸赞慕容楷兄弟文武双全，足以比肩其父慕容恪。由于大批汉族百姓参与，冀州争夺战不再只是鲜卑、乌桓、丁零跟氐族的片面战争。后燕吸纳豪门氏族和坞堡子弟，并安排守宰征丁纳粮。相反，苻秦武装龟缩在一个个孤立的据点，无所作为地傻看着敌人壮大。二者的政治谋略大相径庭。
邺城四周尽数归附后燕，慕容垂获得了一块较为稳固的根据地。他把军中的老弱妇孺送到列人（今邯郸市肥乡区）安顿下来，并修筑了一座新兴城囤积军需物资。城名新兴，一来寓意新政权方兴未艾，再者也为新兴侯慕容暐安排好了住所。
三月，左长史库傉官伟总算到职了。他带着数万乌桓人由上党（今山西省长治市一带）而来，一路蜗行牛步。库傉官伟忐忑不安，不知新燕王是否真会不计前嫌。见面后慕容垂嘘寒问暖，并当即封他为安定王。库傉官伟是后燕帝国的第七个异姓王爷。
王八吃秤砣，邺宫内的苻丕铁了心要顽抗到底。燕王还是没有下狠手的决心，他命燕军继续围而不攻。邺城附近的坞堡几乎全部降服，慕容垂遂遣乐浪王慕容温挺进北冀州。
苻秦政权依然稳固地统治着冀州中北部，多位宗室还驻守在信都、常山、中山、高城等地。信都（今河北省衡水市冀州区）为冀州治所，守将阜城侯苻定乃秦王的堂叔父。苻定老当益壮，防守得滴水不漏。慕容温连攻数日也无法撼动信都。
公元384年四月初三，燕王派儿子慕容麟增援慕容温。
慕容麟，也写作慕容驎。他为人极度自私，眼中唯有利益罔顾亲情。母亲死后，他小心翼翼地周旋在父亲身边，依靠小聪明渐渐又获得慕容垂的信任。慕容垂因激愤杀了麟母，故而对这个逆子也有一丝怜悯。其后发觉慕容麟机智颖慧，慕容垂也让他带兵。
生存环境造就了慕容麟审时度势的秉性。他不急于进攻，先冷静地观察数日。逆境取胜，信都守军骄纵轻狂。于是慕容麟撤围引诱苻定追击，然后再伏击追兵。苻定果然落入圈套，大败逃奔高城。燕军趁机一举攻克信都。
此乃起兵后打下的第一座大城，燕王得报喜上眉梢。心情舒畅，他下令打猎。原来，慕容垂自小喜欢游猎，但因坠马折齿丧失了闲情逸致。现在，燕王突发奇想要去城北的华林苑狩猎。
邺城华林苑为后赵所建。当初石虎役使十六万民夫在园内筑千金堤、挖天渊池、引漳河水，又造凌云城﹑金花洲﹑光碧堂等楼台亭榭，并大量移栽名花异果、蓄养奇兽珍禽。可惜盛筵不常，胜地难再。王朝更替战乱不歇，华林苑早已荒废。只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慕容垂一行人纵马原野，松缰缓蹄，最后在漳河边解鞍欢饮。
乐极生悲。后燕君臣放浪形骸，对岸城内的秦军看得清清楚楚。苻丕见幔幕帷盖绮丽，推测为宗族贵胄；又见鲜卑人戒备松弛，便心生一计。他秘密打开北门，派部队突入华林苑。
秦兵骤然而至，箭如雨下；慕容垂等人猝不及防，用案几和马鞍遮挡。秦兵扑了上来，燕国侍卫针锋相对，宁死不退；刀光剑影之间，燕王命悬一线。
慕容隆是慕容垂的小儿子，他获封父亲曾担任过的冠军将军。闻讯父王被围，慕容隆心如油煎。仓促之际，他率亲卫骑兵疯狂地冲到华林苑。一人拼命，百夫难当。慕容隆奋不顾身地抢入战团，浴血杀到燕王身边。眼看燕军越来越多，鏖战多时的秦兵慌乱地溃散了。
慕容垂一伙死里逃生。右司马封衡乃封裕之子。他恨恨地建议，用脚下的漳河来个水淹邺宫。惊魂未定的燕王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燕军遂构筑堤坝引导河水灌入城中，只待活捉苻丕。
再说说慕容麟。
五月，他率军追击苻定到了高城（今沧州市盐山县）。高城男爵苻绍是苻定的侄儿。城厚池深的信都尚且挡不住慕容麟，小小的高城如何顽抗？叔侄俩举城归降。
慕容麟把苻氏送往邺城，自己马不停蹄地奔袭常山（今石家庄市正定县）。
常山守将为苻坚的堂弟重合侯苻谟，以及他的侄儿高邑侯苻亮。二人也不是打仗的料，稍作抵抗即出城投降。
六月，燕王嘉奖慕容麟为抚军大将军。再接再厉，抚军大将军迅速包围了中山（今定州市）。戍卫中山的乃固安侯苻鉴，他是秦王的叔父。苻鉴辈分虽高，能力有限。七月，中山城破。
三个多月，孤军深入连下三座军事重镇以及十数个城池，慕容麟威名大振。现今，后燕囊括了大半个冀州。慕容麟奉命驻扎中山休整，同时戒备来自幽州的秦军。
（113）丁零的背叛
北方有秦军么？有的。
秦国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冲凑了两万人马准备救援苻丕。然而二人害怕慕容垂，一直犹豫不决。拖了大半年，南征部队在昌黎太守宋敞的带领下还没走出幽州地界呢。
燕王慕容垂以收复故国为目标，他可无法顾及王永等人的畏战情绪。公元384年七月，一支燕军主动攻击了幽州。平朔将军平规乃平熙之子，他受命北伐。平规推进到范阳郡（今涿州市），恰好堵住了宋敞。双方一交手，士气更高的燕军获胜。宋敞弃师败逃。
平规长驱直入抵达自己的故乡蓟城。燕军上下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回过头，邺城的苻丕惊恐万状。汩汩漳河汹涌地冲刷着邺宫，水里的秦军苦苦挣扎。眼看宫墙浸泡多日有坍塌之虞，苻丕焦头烂额只待出降。
后燕的形势一片大好，慕容垂坐等其成。然而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正当此时，有一个人跑来救了苻丕----这就是河南王翟斌。
翟斌认为自己功劳最大，应当做尚书令。日积月累，愿望愈发强烈。他指使党羽向燕王求封，慕容垂询问心腹的意见。那个提议水淹邺宫的封衡首先反对：“千里马也需要辔头（辔读音：配），否则难以驾驭。翟斌兄弟皆已封王，却还这么贪得无厌、随心所欲。我看他是自寻死路。”
世子慕容宝、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骠骑将军慕容农等鲜卑贵族，看不得别人恃功骄横。他们众口一词，要求立即铲除翟氏以绝后患。那么，诛杀翟斌真是一个好主意么？
老狼以为，这就要从后燕的成分说起了。
慕容垂的燕国由多民族构成。人口最多的当然是汉族。城头变幻大王旗，广大普通老百姓固守着土地；汉族门阀世家要么投靠旧主，要么游走在秦燕之间。譬如封衡的堂兄弟----那个曾随慕容垂击败桓温的封孚，此刻正在苻丕的身边担任参军。
乌桓人也不少。库傉官氏部族数万，河北乌桓更有近十万人。乌桓人在后燕建国时出力甚多，他们的背后还站着乌桓血缘的骠骑将军（最高军衔，位同三公）慕容农。
扶余以扶余王余蔚为首，其众也有几万人。自打被慕容氏灭国，扶余人仰承鼻息。王猛伐燕，余蔚逆袭了----他打开城门迎接秦军。即便现在归顺慕容垂，扶余人依旧没有放弃复国的念头。
抚军大将军（此时仅次于慕容农）慕容麟虽有丁零血统，但跟翟斌并非同族。慕容麟出身草原丁零，翟斌乃西域内迁丁零。后燕军中的丁零多为翟斌的族属，人口达到数万。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绝非一夜之间就能剪除。
还有少量匈奴和东夷人混杂在燕军里。当兵吃粮，他们为了一碗热饭铤而走险。
以慕容氏为代表的鲜卑族属于统治阶级。可鲜卑也不是铁板一块，各大派系山头林立。姑且不说慕舆、段、宇文、兰、可足浑等老牌势力，慕容氏内部也分为河南、河北两个集团。
慕容垂、慕容德、慕容宝、慕容麟、慕容隆等在洛阳造反，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慕容宙等在河北起兵。两支部队的战绩不同，名望大相径庭。慕容农功勋卓著，威胁着世子慕容宝的地位。大敌当前，身份差异还算疥癣之疾；一旦天下承平，世子宝座必然牵扯内讧。燕王扶持慕容麟异军突起，多少有点抑制慕容农的意思。
因此，后燕是一个错综复杂且不稳固的政体。
燕王慕容垂巧手如织，引导各路豪杰；他殚精竭智，平衡各方利益。慕容垂明白：大伙聚集麾下，一来冀望建功立业，再则贪图荣华富贵。翟斌求官无可厚非，只是选错了时机；倘若就此杀戮盟友，势必带来流言蜚语甚至造成分崩离析。
燕王正在收揽人心，不肯擅杀无罪之人。所以他拒绝了宗室的请求，并宽慰请托的丁零人：“河南王居功至伟，理应担当尚书令。只是如今四海混乱，尚书台不可仓促设立。还是等九州安稳后我们再来讨论吧。”
翟斌得讯大怒：“没有丁零前仆后继，哪来鲜卑政权。慕容垂的大名如雷贯耳，却奈何不了一座小小的邺宫。其人一贯忘恩负义，见面不如闻名。我们干脆反了，反了！”
翟斌秘密联络苻丕，企图里应外合袭击慕容氏。苻丕让他先搭救邺宫。翟斌遂命丁零部众偷偷挖开堤坝放水，使苻丕躲过了灭顶之灾。
不作不死。慕容氏瞪圆了眼睛盯着丁零人呢。现在证据确凿，燕王立即诛杀翟斌、翟檀、翟敏三兄弟，但赦免了其他丁零头目。
翟斌的侄儿翟真整顿部属，从邯郸前来报仇。慕容垂派慕容宝和慕容隆迎战。二人挥师猛进，畅快淋漓地击退丁零叛军。就在此时，慕容楷和慕容绍建议不要紧逼以免多损兵将，等翟真逃跑时再追击则事半功倍。燕王几番思索后采纳了，并让慕容楷和慕容农负责解决丁零人。
公元384年八月初一，翟真从邯郸向北逃窜。八月三日，慕容楷和慕容农在下邑（今邢台市境内）追上丁零叛军。慕容楷打算立即进攻，慕容农劝说：“我军又饥又疲，敌营中也看不到精壮汉子，恐怕有埋伏。”慕容楷不听，直扑丁零大营。翟真率伏兵四下杀出，燕军败逃。于是翟真带着族人北上，驻扎于中山东南的承营（今石家庄市深泽县）。
败报传来，燕王吩咐诸将撤围：“苻丕这个穷寇认死理，不会投降了。我们干脆撤到新兴城，留条活路给他，也算报答天王苻坚的恩情。现在，丁零人才是我的心腹之患。”
八月十五日夜，燕军撤离。屯兵邺城半年多，慕容垂的补给跟不上了。他命慕容农去清河郡（今邢台市清河县）、平原郡（今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县）征粮。慕容农恩威并立，获得大批粮草。
这头，苻丕可惨了----被漳河淹了个七荤八素，粮食也吃光了。秦军只好把松木削成细屑喂马，又宰杀马匹充饥。好歹大魔头慕容垂走了。苻丕趁喘息之机收集粮秣，并向各地求援。
南边传来悲讯：一个月前，弟弟苻晖就率领七万多部众离开洛阳回长安了。西面传来噩耗：骠骑将军张蚝兵少不能从晋阳前来救援。东部？东部就别考虑了----那是慕容垂的地盘。北方？北方还真有人愿意搭救苻丕。此人是王永么？不是。王永自顾不暇，他被平规包围在蓟城内。
八月，王永快穷途末路。城外的燕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平规喊他快快献城投降。琢磨来琢磨去，王永派人趁黑滑下城墙，逃过巡逻的燕军向并州北边的刘库仁求救。
当年代国灭亡，苻坚把黄河以东的草原交给独孤部的刘库仁。不仅如此，苻坚还加授他为振威将军，并赏赐一个姓公孙的美女作老婆。刘库仁感动得一塌糊涂，发誓对苻秦帝国忠心耿耿。
王永的使者跑来请他出兵救援苻丕，刘库仁当即同意了。他派大舅子公孙希带三千骑兵南下，径直扑向蓟城。独孤部的骑士骁勇善战，利刃一般击溃了平规的燕军。公孙希把抓到的五千多俘虏尽数活埋，然后马不停蹄地杀到唐城（今河北省保定市唐县）跟慕容麟对峙。
王永连忙派宋敞率军加入战团，宋敞屁颠屁颠地跟着公孙希来到中山北面。苻丕遣使勾结中山东南方的翟真，翟真应允共同对抗燕军。于是，三支人马将慕容麟团团围住。
燕军接连吃败仗，一时间人心不安。秦国声威复起，大有翻天之势。燕王建国以来，此时的情形最为紧急。慕容垂率主力驻屯在邺城东面，慕容农在清河一带征粮，慕容麟被包围在中山城内。除此以外，冀州各个郡县均迟徊观望，更有少数人公然在襄国（今邢台市）等地举兵反叛。
这还不算最糟的。
十月，刘库仁得知公孙希获胜，决意亲自去解救苻丕。他传令幽州上谷郡（今张家口市怀来县）、代郡（今张家口市蔚县）和并州雁门郡（今山西省忻州市代县）的兵马悉数到繁畤县（今大同市浑源县西南）汇集。他要带着大军南下讨伐慕容垂。
老实说，苻丕、王永、翟真三人联手，燕王尚能对付；倘若独孤部的刘库仁再加入，秦燕双方胜负难料----至少慕容垂的复国之路会更加艰辛。然而世道轮囷离奇，时局很快峰回路转了。
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上谷等三郡的将士并不愿意到异乡打仗，厌战情绪悄悄在军中漫延。刘库仁的下属慕舆文和慕舆常敏锐地发觉了这一变化。
慕舆文之父慕舆句是燕国三朝元老，官至太保。慕舆常的父亲为零陵公慕舆虔。慕舆虔担任过中军将军，他曾劝说慕容恪杀掉沈劲。慕舆文、慕舆常都是燕国勋贵之子，标准的官二代。当年燕国灭亡，他们也在迁居长安的名单上；但二人趁机逃往独孤部，一躲就是十四年。
慕舆文、慕舆常获知三郡部众不愿南征，便暗中联络亲信发动叛乱。这天夜里，二人以反对出征为由，纠集同伙来杀刘库仁。他们率兵冲进大帐，却发现扑了个空。慕舆文心细，一摸被褥尚且温热，遂下令四处寻找。不一会，叛乱者在马棚里发现了刘库仁。慕舆文亲自把他拖过来杀掉。随后二人常夺取独孤部的好马，连夜投奔慕容垂去了。
刘库仁死后独孤部陷入了内乱，其子刘显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部落。不仅南征之事因此作罢，就连唐城的三千独孤骑兵也纷纷逃回草原。公孙希落得个孤家寡人，只得前去投奔翟真。没了得力帮手，宋敞也带着队伍返回了幽州。中山之围遂解。
慕容垂长舒一口气，立刻遣冠军将军慕容隆和龙骧将军张崇讨伐那些动摇的势力。张崇原为秦国将军，曾在武当被桓石虔击败；后来他做了兖州刺史，刚刚归顺燕国。慕容隆和张崇连续在襄国、柏乡（今河北省邢台市柏乡县）击败了邵兴、赵粟统率的秦国民兵。邵兴逃往广阿，被征粮归来的慕容农当场擒获。于是，冀州各郡县又表示服从燕王。
安稳了大局，慕容垂开始收拾丁零人。
翟真的堂哥翟辽带着一帮丁零人盘踞在鲁口（今衡水市饶阳县）。鲁口为滹沱河的渡口，乃攻守兼备的战略要地。燕王把翟辽选为攻打对象，传令慕容农出击。
十一月，慕容农统兵由信都北上，猛虎下山似地击溃了翟辽。要知道，当年慕容儁耗费数年光景才赶跑固守鲁口的安国军。翟辽仓皇向西逃窜，却因担心部众被吞并而不肯投靠堂弟。他抢占无极（今石家庄市无极县）继续顽抗。无极在翟真以西。翟辽自以为躲开了慕容农。
慕容农以打击翟辽为目标。他避开承营的翟真进驻藁城（今石家庄市藁城区，藁读音：搞），并与中山的慕容麟取得了联系。翟氏堂兄弟尔虞我诈，慕容兄弟能够坦然合作。
十二月，慕容农跟慕容麟南北夹攻，一举歼灭了翟辽的人马。翟辽仅带着儿子逃奔翟真。
南边。慕容垂重新包围了邺城。
燕王围三阕一，留下西门让秦军撤退。苻丕固执己见，不肯放弃。梦寐以求的故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苻丕像汤里的耗子屎一样恶心着慕容垂。燕王百般规劝，苻丕充耳不闻；燕军竭力攻城，秦兵拼死不退。双方犹如疲惫不堪的拳手，再次无可奈何地抱摔在一起。
北方有秦军么？有的。
秦国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冲凑了两万人马准备救援苻丕。然而二人害怕慕容垂，一直犹豫不决。拖了大半年，南征部队在昌黎太守宋敞的带领下还没走出幽州地界呢。
燕王慕容垂以收复故国为目标，他可无法顾及王永等人的畏战情绪。公元384年七月，一支燕军主动攻击了幽州。平朔将军平规乃平熙之子，他受命北伐。平规推进到范阳郡（今涿州市），恰好堵住了宋敞。双方一交手，士气更高的燕军获胜。宋敞弃师败逃。
平规长驱直入抵达自己的故乡蓟城。燕军上下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回过头，邺城的苻丕惊恐万状。汩汩漳河汹涌地冲刷着邺宫，水里的秦军苦苦挣扎。眼看宫墙浸泡多日有坍塌之虞，苻丕焦头烂额只待出降。
后燕的形势一片大好，慕容垂坐等其成。然而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正当此时，有一个人跑来救了苻丕----这就是河南王翟斌。
翟斌认为自己功劳最大，应当做尚书令。日积月累，愿望愈发强烈。他指使党羽向燕王求封，慕容垂询问心腹的意见。那个提议水淹邺宫的封衡首先反对：“千里马也需要辔头（辔读音：配），否则难以驾驭。翟斌兄弟皆已封王，却还这么贪得无厌、随心所欲。我看他是自寻死路。”
世子慕容宝、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骠骑将军慕容农等鲜卑贵族，看不得别人恃功骄横。他们众口一词，要求立即铲除翟氏以绝后患。那么，诛杀翟斌真是一个好主意么？
老狼以为，这就要从后燕的成分说起了。
慕容垂的燕国由多民族构成。人口最多的当然是汉族。城头变幻大王旗，广大普通老百姓固守着土地；汉族门阀世家要么投靠旧主，要么游走在秦燕之间。譬如封衡的堂兄弟----那个曾随慕容垂击败桓温的封孚，此刻正在苻丕的身边担任参军。
乌桓人也不少。库傉官氏部族数万，河北乌桓更有近十万人。乌桓人在后燕建国时出力甚多，他们的背后还站着乌桓血缘的骠骑将军（最高军衔，位同三公）慕容农。
扶余以扶余王余蔚为首，其众也有几万人。自打被慕容氏灭国，扶余人仰承鼻息。王猛伐燕，余蔚逆袭了----他打开城门迎接秦军。即便现在归顺慕容垂，扶余人依旧没有放弃复国的念头。
抚军大将军（此时仅次于慕容农）慕容麟虽有丁零血统，但跟翟斌并非同族。慕容麟出身草原丁零，翟斌乃西域内迁丁零。后燕军中的丁零多为翟斌的族属，人口达到数万。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绝非一夜之间就能剪除。
还有少量匈奴和东夷人混杂在燕军里。当兵吃粮，他们为了一碗热饭铤而走险。
以慕容氏为代表的鲜卑族属于统治阶级。可鲜卑也不是铁板一块，各大派系山头林立。姑且不说慕舆、段、宇文、兰、可足浑等老牌势力，慕容氏内部也分为河南、河北两个集团。
慕容垂、慕容德、慕容宝、慕容麟、慕容隆等在洛阳造反，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慕容宙等在河北起兵。两支部队的战绩不同，名望大相径庭。慕容农功勋卓著，威胁着世子慕容宝的地位。大敌当前，身份差异还算疥癣之疾；一旦天下承平，世子宝座必然牵扯内讧。燕王扶持慕容麟异军突起，多少有点抑制慕容农的意思。
因此，后燕是一个错综复杂且不稳固的政体。
燕王慕容垂巧手如织，引导各路豪杰；他殚精竭智，平衡各方利益。慕容垂明白：大伙聚集麾下，一来冀望建功立业，再则贪图荣华富贵。翟斌求官无可厚非，只是选错了时机；倘若就此杀戮盟友，势必带来流言蜚语甚至造成分崩离析。
燕王正在收揽人心，不肯擅杀无罪之人。所以他拒绝了宗室的请求，并宽慰请托的丁零人：“河南王居功至伟，理应担当尚书令。只是如今四海混乱，尚书台不可仓促设立。还是等九州安稳后我们再来讨论吧。”
翟斌得讯大怒：“没有丁零前仆后继，哪来鲜卑政权。慕容垂的大名如雷贯耳，却奈何不了一座小小的邺宫。其人一贯忘恩负义，见面不如闻名。我们干脆反了，反了！”
翟斌秘密联络苻丕，企图里应外合袭击慕容氏。苻丕让他先搭救邺宫。翟斌遂命丁零部众偷偷挖开堤坝放水，使苻丕躲过了灭顶之灾。
不作不死。慕容氏瞪圆了眼睛盯着丁零人呢。现在证据确凿，燕王立即诛杀翟斌、翟檀、翟敏三兄弟，但赦免了其他丁零头目。
翟斌的侄儿翟真整顿部属，从邯郸前来报仇。慕容垂派慕容宝和慕容隆迎战。二人挥师猛进，畅快淋漓地击退丁零叛军。就在此时，慕容楷和慕容绍建议不要紧逼以免多损兵将，等翟真逃跑时再追击则事半功倍。燕王几番思索后采纳了，并让慕容楷和慕容农负责解决丁零人。
公元384年八月初一，翟真从邯郸向北逃窜。八月三日，慕容楷和慕容农在下邑（今邢台市境内）追上丁零叛军。慕容楷打算立即进攻，慕容农劝说：“我军又饥又疲，敌营中也看不到精壮汉子，恐怕有埋伏。”慕容楷不听，直扑丁零大营。翟真率伏兵四下杀出，燕军败逃。于是翟真带着族人北上，驻扎于中山东南的承营（今石家庄市深泽县）。
败报传来，燕王吩咐诸将撤围：“苻丕这个穷寇认死理，不会投降了。我们干脆撤到新兴城，留条活路给他，也算报答天王苻坚的恩情。现在，丁零人才是我的心腹之患。”
八月十五日夜，燕军撤离。屯兵邺城半年多，慕容垂的补给跟不上了。他命慕容农去清河郡（今邢台市清河县）、平原郡（今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县）征粮。慕容农恩威并立，获得大批粮草。
这头，苻丕可惨了----被漳河淹了个七荤八素，粮食也吃光了。秦军只好把松木削成细屑喂马，又宰杀马匹充饥。好歹大魔头慕容垂走了。苻丕趁喘息之机收集粮秣，并向各地求援。
南边传来悲讯：一个月前，弟弟苻晖就率领七万多部众离开洛阳回长安了。西面传来噩耗：骠骑将军张蚝兵少不能从晋阳前来救援。东部？东部就别考虑了----那是慕容垂的地盘。北方？北方还真有人愿意搭救苻丕。此人是王永么？不是。王永自顾不暇，他被平规包围在蓟城内。
八月，王永快穷途末路。城外的燕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平规喊他快快献城投降。琢磨来琢磨去，王永派人趁黑滑下城墙，逃过巡逻的燕军向并州北边的刘库仁求救。
当年代国灭亡，苻坚把黄河以东的草原交给独孤部的刘库仁。不仅如此，苻坚还加授他为振威将军，并赏赐一个姓公孙的美女作老婆。刘库仁感动得一塌糊涂，发誓对苻秦帝国忠心耿耿。
王永的使者跑来请他出兵救援苻丕，刘库仁当即同意了。他派大舅子公孙希带三千骑兵南下，径直扑向蓟城。独孤部的骑士骁勇善战，利刃一般击溃了平规的燕军。公孙希把抓到的五千多俘虏尽数活埋，然后马不停蹄地杀到唐城（今河北省保定市唐县）跟慕容麟对峙。
王永连忙派宋敞率军加入战团，宋敞屁颠屁颠地跟着公孙希来到中山北面。苻丕遣使勾结中山东南方的翟真，翟真应允共同对抗燕军。于是，三支人马将慕容麟团团围住。
燕军接连吃败仗，一时间人心不安。秦国声威复起，大有翻天之势。燕王建国以来，此时的情形最为紧急。慕容垂率主力驻屯在邺城东面，慕容农在清河一带征粮，慕容麟被包围在中山城内。除此以外，冀州各个郡县均迟徊观望，更有少数人公然在襄国（今邢台市）等地举兵反叛。
这还不算最糟的。
十月，刘库仁得知公孙希获胜，决意亲自去解救苻丕。他传令幽州上谷郡（今张家口市怀来县）、代郡（今张家口市蔚县）和并州雁门郡（今山西省忻州市代县）的兵马悉数到繁畤县（今大同市浑源县西南）汇集。他要带着大军南下讨伐慕容垂。
老实说，苻丕、王永、翟真三人联手，燕王尚能对付；倘若独孤部的刘库仁再加入，秦燕双方胜负难料----至少慕容垂的复国之路会更加艰辛。然而世道轮囷离奇，时局很快峰回路转了。
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上谷等三郡的将士并不愿意到异乡打仗，厌战情绪悄悄在军中漫延。刘库仁的下属慕舆文和慕舆常敏锐地发觉了这一变化。
慕舆文之父慕舆句是燕国三朝元老，官至太保。慕舆常的父亲为零陵公慕舆虔。慕舆虔担任过中军将军，他曾劝说慕容恪杀掉沈劲。慕舆文、慕舆常都是燕国勋贵之子，标准的官二代。当年燕国灭亡，他们也在迁居长安的名单上；但二人趁机逃往独孤部，一躲就是十四年。
慕舆文、慕舆常获知三郡部众不愿南征，便暗中联络亲信发动叛乱。这天夜里，二人以反对出征为由，纠集同伙来杀刘库仁。他们率兵冲进大帐，却发现扑了个空。慕舆文心细，一摸被褥尚且温热，遂下令四处寻找。不一会，叛乱者在马棚里发现了刘库仁。慕舆文亲自把他拖过来杀掉。随后二人常夺取独孤部的好马，连夜投奔慕容垂去了。
刘库仁死后独孤部陷入了内乱，其子刘显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部落。不仅南征之事因此作罢，就连唐城的三千独孤骑兵也纷纷逃回草原。公孙希落得个孤家寡人，只得前去投奔翟真。没了得力帮手，宋敞也带着队伍返回了幽州。中山之围遂解。
慕容垂长舒一口气，立刻遣冠军将军慕容隆和龙骧将军张崇讨伐那些动摇的势力。张崇原为秦国将军，曾在武当被桓石虔击败；后来他做了兖州刺史，刚刚归顺燕国。慕容隆和张崇连续在襄国、柏乡（今河北省邢台市柏乡县）击败了邵兴、赵粟统率的秦国民兵。邵兴逃往广阿，被征粮归来的慕容农当场擒获。于是，冀州各郡县又表示服从燕王。
安稳了大局，慕容垂开始收拾丁零人。
翟真的堂哥翟辽带着一帮丁零人盘踞在鲁口（今衡水市饶阳县）。鲁口为滹沱河的渡口，乃攻守兼备的战略要地。燕王把翟辽选为攻打对象，传令慕容农出击。
十一月，慕容农统兵由信都北上，猛虎下山似地击溃了翟辽。要知道，当年慕容儁耗费数年光景才赶跑固守鲁口的安国军。翟辽仓皇向西逃窜，却因担心部众被吞并而不肯投靠堂弟。他抢占无极（今石家庄市无极县）继续顽抗。无极在翟真以西。翟辽自以为躲开了慕容农。
慕容农以打击翟辽为目标。他避开承营的翟真进驻藁城（今石家庄市藁城区，藁读音：搞），并与中山的慕容麟取得了联系。翟氏堂兄弟尔虞我诈，慕容兄弟能够坦然合作。
十二月，慕容农跟慕容麟南北夹攻，一举歼灭了翟辽的人马。翟辽仅带着儿子逃奔翟真。
南边。慕容垂重新包围了邺城。
燕王围三阕一，留下西门让秦军撤退。苻丕固执己见，不肯放弃。梦寐以求的故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苻丕像汤里的耗子屎一样恶心着慕容垂。燕王百般规劝，苻丕充耳不闻；燕军竭力攻城，秦兵拼死不退。双方犹如疲惫不堪的拳手，再次无可奈何地抱摔在一起。
（114）五桥泽
公元385年的农历正月。
新年刚过，燕王慕容垂继续解决夙敌苻丕、翟真和王永。一方面，燕军死死地围住邺城，另一方面慕容农和慕容麟奉命征讨承营，带方王慕容佐与宁朔将军平规前往攻打蓟城。
二月，慕容农同慕容麟引军来到承营，翟真严阵以待。这天，两位慕容少帅带着一些骑兵来到城外的山岗上观察地形。翟真发觉后倾巢而出，径直来捉慕容兄弟。燕军诸将纷纷劝主帅暂时退避，慕容农却毅然命令骁骑将军慕容国主动出击丁零人。慕容国大概为慕容农的堂兄弟。
翟真原以为慕容氏要么回马撤退要么列阵抵挡，不料鲜卑骑兵竟然从山坡上猛冲而至。乱来，太乱来了，一点章法都不讲了。翟真一边摇头，一边打马就走。他的部众面面相觑，随即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跑。大伙儿抢着逃命，一股脑地在城门口自相践踏；顿时血流成渠，满地哀嚎。
燕军趁机追杀，一口气占领了承营外城。翟真损失过半，固守内城不敢轻举妄动。遥想千年后李如松三千铁骑在碧蹄馆反冲锋数万倭寇，老狼认为两者画风相近。
北方传来塘报。慕容佐和平规接连击败秦军，剑指蓟城。王永胆寒发竖，立刻带着三万人马投靠并州的张蚝去了。临走之际，他命令宋敞焚烧龙城与蓟城的宫殿。可惜四十年的和龙宫，三十五年的碣石宫全都毁于一炬。伤心宋敞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慕容佐带队进入满目疮痍的蓟城。
南边，燕王还在邺城跟苻丕角力。突然，他得到消息：晋军打过来了！
淝水战后东晋追亡逐北，乘胜接管了大批土地。一年来，谢安把西边的巴山蜀水、中部的荆襄洛阳、东面的青州兖州全收入囊中。欲将剩勇追穷寇，横扫千军如卷席。猛将刘牢之统领北府兵从长江打到黄河，然后雄赳赳地跨过了天堑。
过河后，刘牢之攻击燕国的黎阳太守刘抚，抢占了枋头。
晋军已到卧榻之侧，慕容垂不敢懈怠。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亲自会一会刘牢之。为此，燕王不得不暂时放弃翟真。他急令慕容麟进驻信都、慕容温北上中山、慕容农接替自己围困苻丕。
情形犹如千钧一发，就连燕军内部也人心不稳。
南下时，慕容农派部属眭邃外出；眭邃（读音：贵碎）一去不返。长史张攀（有史书写作李攀）请求讨伐他，慕容农当然不会答应。兵贵神速，如今哪能耽搁？慕容农干脆任命眭邃为高阳太守，还把家住燕赵的二十多个属僚全都放走。
随后，慕容农私下对张攀说：“你的见解非常错误，现在怎能自相残杀！我们不如施恩送情，放他们回家。等我再回北方之时，眭邃那班人肯定会夹道欢迎。不信你等着瞧吧。”
三月，慕容农抵达邺城。慕容垂火速赶到黎阳（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黎阳镇）----黎阳距枋头不过几十里。仿佛十六年前的场景再现，燕王期盼复制打败桓温的胜利。
苻丕见燕军换防，以为机会来了。这天深夜，秦军出城偷袭。他们悄悄地来，等不及挥挥衣袖，就被埋伏的燕军一顿暴揍。鼻青脸肿的苻丕总算想起，一直被慕容农欺负的噩梦。
黎阳对峙也有了结果。慕容垂威震河朔，刘牢之一战成名。双方都是行家，出手非常谨慎。燕晋两军发生小规模冲突，有来有往不分胜负。燕王见状主动撤兵，刘牢之不紧不慢地尾随而至。
慕容垂回军跟慕容农汇合一处。
公元385年四月初，刘牢之宣称救援苻丕，统兵两万抵达邺城郊外。敌人是个变量，利益才是恒量。时光倒退一年多，秦晋还在淮南殊死争斗呢。风云变幻，如今两家联手对付燕国。刘牢之咄咄逼人，燕王慕容垂领兵再战。
双方对阵，气势如虹的晋军一鼓冲垮燕国部队。慕容垂遭遇了人生中大概唯一一次战败。见势不妙，燕王立刻退兵新兴城。邺城之围遂解。刘牢之驻军城外，还给苻丕送去了两千斛大米。
四月八日，燕王慕容垂带着新兴城的辎重继续向北撤退。
四月十三日，刘牢之获知这个消息。他也不通告城内的苻丕，亲率北府兵追赶慕容垂。推进到董唐渊（又名黄塘泉，今邯郸市曲周县东南），刘牢之听说燕军就在前边，遂不顾疲劳倍道兼程至五桥泽（今邢台市广宗县北）。
五桥泽也叫五丈涧，水面上共有五座木桥，故而得名。五桥泽距离邺城约两百里，晋军一天内疾驰抵达。《孙子兵法》云：“五十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百里争利则擒三将军，其法十一而至。”刘牢之实在勇猛过人，跑了一天依旧斗志昂扬；北府兵确实训练有素，强行军两百里而掉队的人不多。
苻丕听说晋军单独追击燕军，便也慌慌忙忙地带着部队尾随而来。
慕容垂闻报，笑着对诸将说：“秦晋联盟犹如两片破瓦并不牢靠。一方取胜全都趾高气扬，一方失败两边皆会溃散。现在晋军为了争功狂奔二百里，这正是我们打败他们的好机会。”
燕王命令在五桥泽北岸抛弃辎重，然后布置军队埋伏在四周。他还特意叮嘱慕容德、慕容隆各领一哨人马藏匿在河桥两侧，以便切断北府兵的后路。整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龙。慕容垂以逸待劳，只待刘牢之上钩了。
从盱眙到洛涧、从淝水到邺城，刘牢之一路势若破竹、沿途高歌猛进；其麾下的官兵骁勇无敌，纵横江淮多年。华夏两千载岁月，江南政权能打到北纬37度的屈指可数。单凭这点，刘牢之已经彪炳青史了。如今，他雄心勃勃要捉拿燕王慕容垂；北府兵长途跋涉而阵型不乱。老狼认为，这支部队甚至强过当年的桓温北伐军。
反观燕军士卒，大多数人一年半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农民佃户；纵使经过了战争洗礼，他们依旧缺乏足够的战斗经验。假如双方再次正面对垒，燕军照样必输无疑。燕王兼权尚计，他需要一个战机----晋军自乱阵脚的战机。
北府兵来到五桥泽北岸，放眼望去燕军似乎已经溃散了，只剩下来不及拖走的满地辎重。追了一天，敌人远遁无踪；这堆积如山的军械、粮草、财物，不要白不要啊。霎时，北府兵自动把追击任务调整为抢掠模式。他们争先恐后，乱成一团。
那么一瞬间，刘牢之也恍惚了：慕容垂轻装逃命了，是否继续追下去？然而从军多年，他很快醒悟并嗅到了危险。可还没等刘牢之传令整队，伏兵已骤然四起。晋军被打蒙了，这心理落差也忒大：追击手下败将追了一天，发现敌人丢盔弃甲了；捡点战利品吧，居然还是个圈套！
长途行军的劳累、中了埋伏的惊恐，即便强悍的北府兵也瞬间被杀得落花流水。不多时，百战精英们纷纷魂断他乡。迫不得已，刘牢之指挥亲兵边战边退。谁料喊杀声再次响起，两彪燕军从后抢来。刘牢之心胆俱裂，抛弃众人向南就逃；可惜没跑多远，一条宽宽的涧水横在眼前。
刘牢之慌忙回首，陡然发现追兵临近----来不及找桥了。情急之下他狠命打马，向着河水猛冲。只听一声长嘶，骏马居然跳过了五丈涧。仿若刘备马跃檀溪，刘牢之单骑逃出了五桥泽。他往南跑了几十里，恰好遇到前来捡便宜的苻丕。两人一碰头，赶紧撤回了邺城。
五桥泽之战，显示了慕容垂炉火纯青的战术素养：黎阳遭遇劲敌后，他立刻回撤跟慕容农会师；发现双方战斗力巨大的差异后，他调动对手奔波两百里，在运动中消耗了敌人的优势。至始至终，燕王把控着战局并主动创造了歼敌机会。
老狼细数慕容垂的一些胜仗：满腔热血阵斩涉奕于、针锋相对拖垮桓温、疑兵之计吓跑桓冲、避实击虚诱歼刘牢之。经年累月，他的作战方针日益成熟，他的临场指挥渐臻佳境。自五桥泽以后，慕容垂愈发自如地牵着对手的鼻子走，把敌人拖到自己想要歼灭的地方。
五桥泽之战，燕王还取得了辉煌的战略胜利。慕容垂遏制了江南政权汹涌如潮的北伐攻势，稳定了正在趋坏的局面，巩固了新生的政权。
因为缺粮，苻丕带着六万部族到枋头吃东晋的救济去了。逃回邺城后，刘牢之陆续收留了少量残兵败将。随即他让檀玄守城，自个奉命回了江南----檀玄这人咱们见过，桓温伐燕时他曾活捉了宁东将军慕容忠。刘牢之走后，淝水以来热火朝天的北伐之举戛然而止。多路晋军由此转为防守姿态，再次大规模进攻北方要等到二十多年后刘裕来实现了。
公元385年的农历正月。
新年刚过，燕王慕容垂继续解决夙敌苻丕、翟真和王永。一方面，燕军死死地围住邺城，另一方面慕容农和慕容麟奉命征讨承营，带方王慕容佐与宁朔将军平规前往攻打蓟城。
二月，慕容农同慕容麟引军来到承营，翟真严阵以待。这天，两位慕容少帅带着一些骑兵来到城外的山岗上观察地形。翟真发觉后倾巢而出，径直来捉慕容兄弟。燕军诸将纷纷劝主帅暂时退避，慕容农却毅然命令骁骑将军慕容国主动出击丁零人。慕容国大概为慕容农的堂兄弟。
翟真原以为慕容氏要么回马撤退要么列阵抵挡，不料鲜卑骑兵竟然从山坡上猛冲而至。乱来，太乱来了，一点章法都不讲了。翟真一边摇头，一边打马就走。他的部众面面相觑，随即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跑。大伙儿抢着逃命，一股脑地在城门口自相践踏；顿时血流成渠，满地哀嚎。
燕军趁机追杀，一口气占领了承营外城。翟真损失过半，固守内城不敢轻举妄动。遥想千年后李如松三千铁骑在碧蹄馆反冲锋数万倭寇，老狼认为两者画风相近。
北方传来塘报。慕容佐和平规接连击败秦军，剑指蓟城。王永胆寒发竖，立刻带着三万人马投靠并州的张蚝去了。临走之际，他命令宋敞焚烧龙城与蓟城的宫殿。可惜四十年的和龙宫，三十五年的碣石宫全都毁于一炬。伤心宋敞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慕容佐带队进入满目疮痍的蓟城。
南边，燕王还在邺城跟苻丕角力。突然，他得到消息：晋军打过来了！
淝水战后东晋追亡逐北，乘胜接管了大批土地。一年来，谢安把西边的巴山蜀水、中部的荆襄洛阳、东面的青州兖州全收入囊中。欲将剩勇追穷寇，横扫千军如卷席。猛将刘牢之统领北府兵从长江打到黄河，然后雄赳赳地跨过了天堑。
过河后，刘牢之攻击燕国的黎阳太守刘抚，抢占了枋头。
晋军已到卧榻之侧，慕容垂不敢懈怠。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亲自会一会刘牢之。为此，燕王不得不暂时放弃翟真。他急令慕容麟进驻信都、慕容温北上中山、慕容农接替自己围困苻丕。
情形犹如千钧一发，就连燕军内部也人心不稳。
南下时，慕容农派部属眭邃外出；眭邃（读音：贵碎）一去不返。长史张攀（有史书写作李攀）请求讨伐他，慕容农当然不会答应。兵贵神速，如今哪能耽搁？慕容农干脆任命眭邃为高阳太守，还把家住燕赵的二十多个属僚全都放走。
随后，慕容农私下对张攀说：“你的见解非常错误，现在怎能自相残杀！我们不如施恩送情，放他们回家。等我再回北方之时，眭邃那班人肯定会夹道欢迎。不信你等着瞧吧。”
三月，慕容农抵达邺城。慕容垂火速赶到黎阳（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黎阳镇）----黎阳距枋头不过几十里。仿佛十六年前的场景再现，燕王期盼复制打败桓温的胜利。
苻丕见燕军换防，以为机会来了。这天深夜，秦军出城偷袭。他们悄悄地来，等不及挥挥衣袖，就被埋伏的燕军一顿暴揍。鼻青脸肿的苻丕总算想起，一直被慕容农欺负的噩梦。
黎阳对峙也有了结果。慕容垂威震河朔，刘牢之一战成名。双方都是行家，出手非常谨慎。燕晋两军发生小规模冲突，有来有往不分胜负。燕王见状主动撤兵，刘牢之不紧不慢地尾随而至。
慕容垂回军跟慕容农汇合一处。
公元385年四月初，刘牢之宣称救援苻丕，统兵两万抵达邺城郊外。敌人是个变量，利益才是恒量。时光倒退一年多，秦晋还在淮南殊死争斗呢。风云变幻，如今两家联手对付燕国。刘牢之咄咄逼人，燕王慕容垂领兵再战。
双方对阵，气势如虹的晋军一鼓冲垮燕国部队。慕容垂遭遇了人生中大概唯一一次战败。见势不妙，燕王立刻退兵新兴城。邺城之围遂解。刘牢之驻军城外，还给苻丕送去了两千斛大米。
四月八日，燕王慕容垂带着新兴城的辎重继续向北撤退。
四月十三日，刘牢之获知这个消息。他也不通告城内的苻丕，亲率北府兵追赶慕容垂。推进到董唐渊（又名黄塘泉，今邯郸市曲周县东南），刘牢之听说燕军就在前边，遂不顾疲劳倍道兼程至五桥泽（今邢台市广宗县北）。
五桥泽也叫五丈涧，水面上共有五座木桥，故而得名。五桥泽距离邺城约两百里，晋军一天内疾驰抵达。《孙子兵法》云：“五十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百里争利则擒三将军，其法十一而至。”刘牢之实在勇猛过人，跑了一天依旧斗志昂扬；北府兵确实训练有素，强行军两百里而掉队的人不多。
苻丕听说晋军单独追击燕军，便也慌慌忙忙地带着部队尾随而来。
慕容垂闻报，笑着对诸将说：“秦晋联盟犹如两片破瓦并不牢靠。一方取胜全都趾高气扬，一方失败两边皆会溃散。现在晋军为了争功狂奔二百里，这正是我们打败他们的好机会。”
燕王命令在五桥泽北岸抛弃辎重，然后布置军队埋伏在四周。他还特意叮嘱慕容德、慕容隆各领一哨人马藏匿在河桥两侧，以便切断北府兵的后路。整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龙。慕容垂以逸待劳，只待刘牢之上钩了。
从盱眙到洛涧、从淝水到邺城，刘牢之一路势若破竹、沿途高歌猛进；其麾下的官兵骁勇无敌，纵横江淮多年。华夏两千载岁月，江南政权能打到北纬37度的屈指可数。单凭这点，刘牢之已经彪炳青史了。如今，他雄心勃勃要捉拿燕王慕容垂；北府兵长途跋涉而阵型不乱。老狼认为，这支部队甚至强过当年的桓温北伐军。
反观燕军士卒，大多数人一年半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农民佃户；纵使经过了战争洗礼，他们依旧缺乏足够的战斗经验。假如双方再次正面对垒，燕军照样必输无疑。燕王兼权尚计，他需要一个战机----晋军自乱阵脚的战机。
北府兵来到五桥泽北岸，放眼望去燕军似乎已经溃散了，只剩下来不及拖走的满地辎重。追了一天，敌人远遁无踪；这堆积如山的军械、粮草、财物，不要白不要啊。霎时，北府兵自动把追击任务调整为抢掠模式。他们争先恐后，乱成一团。
那么一瞬间，刘牢之也恍惚了：慕容垂轻装逃命了，是否继续追下去？然而从军多年，他很快醒悟并嗅到了危险。可还没等刘牢之传令整队，伏兵已骤然四起。晋军被打蒙了，这心理落差也忒大：追击手下败将追了一天，发现敌人丢盔弃甲了；捡点战利品吧，居然还是个圈套！
长途行军的劳累、中了埋伏的惊恐，即便强悍的北府兵也瞬间被杀得落花流水。不多时，百战精英们纷纷魂断他乡。迫不得已，刘牢之指挥亲兵边战边退。谁料喊杀声再次响起，两彪燕军从后抢来。刘牢之心胆俱裂，抛弃众人向南就逃；可惜没跑多远，一条宽宽的涧水横在眼前。
刘牢之慌忙回首，陡然发现追兵临近----来不及找桥了。情急之下他狠命打马，向着河水猛冲。只听一声长嘶，骏马居然跳过了五丈涧。仿若刘备马跃檀溪，刘牢之单骑逃出了五桥泽。他往南跑了几十里，恰好遇到前来捡便宜的苻丕。两人一碰头，赶紧撤回了邺城。
五桥泽之战，显示了慕容垂炉火纯青的战术素养：黎阳遭遇劲敌后，他立刻回撤跟慕容农会师；发现双方战斗力巨大的差异后，他调动对手奔波两百里，在运动中消耗了敌人的优势。至始至终，燕王把控着战局并主动创造了歼敌机会。
老狼细数慕容垂的一些胜仗：满腔热血阵斩涉奕于、针锋相对拖垮桓温、疑兵之计吓跑桓冲、避实击虚诱歼刘牢之。经年累月，他的作战方针日益成熟，他的临场指挥渐臻佳境。自五桥泽以后，慕容垂愈发自如地牵着对手的鼻子走，把敌人拖到自己想要歼灭的地方。
五桥泽之战，燕王还取得了辉煌的战略胜利。慕容垂遏制了江南政权汹涌如潮的北伐攻势，稳定了正在趋坏的局面，巩固了新生的政权。
因为缺粮，苻丕带着六万部族到枋头吃东晋的救济去了。逃回邺城后，刘牢之陆续收留了少量残兵败将。随即他让檀玄守城，自个奉命回了江南----檀玄这人咱们见过，桓温伐燕时他曾活捉了宁东将军慕容忠。刘牢之走后，淝水以来热火朝天的北伐之举戛然而止。多路晋军由此转为防守姿态，再次大规模进攻北方要等到二十多年后刘裕来实现了。
（115）慕容垂称帝（上）
五桥泽战后，燕王慕容垂有了思想变化。他不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故都邺城且如何？枋头津塞又怎样？慕容垂弃邺城而经营幽冀。燕军以慕容农部为先导，北上中山。
其实，促使燕王放弃邺城的原因，主要还是缺粮。
头年河北大地狼烟四起，沃土变战场故而收成大减。本来燕军离开新兴城时还有一点粮秣，可为了诱敌浪费了不少。现今，秦燕双方的米袋子均见底了。饥馑如同厚重的阴霾一样笼罩着华北大地。苻丕到枋头吃东晋的大锅饭，慕容垂整队去中山就食。
一路上，眭邃等故吏果然都来迎候----燕国五桥泽大胜，识时务者为俊杰。依靠他们贡献的少许粮草，燕军勉强挨到了中山。
中山主将乃乐浪王慕容温，两个月前他奉命到来。当时，慕容温对部下说：“我们的兵力进攻不足，防守有余。攻伐之事交给慕容农和慕容麟，我们安心守城便好了。”于是他抚慰百姓，劝课农桑，修葺城墙，招纳新兵。慕容温有自知之明，专心干起内政的活儿。
翟真见慕容兄弟骤然离去，一打听才知道晋军过河了。欣喜之余，他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夜袭中山。正如慕容温所判断，丁零人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摸了几下墙砖就被打跑了。
公元385年四月下旬。得知慕容垂来了，翟真慌忙放弃承营西进行唐（今石家庄市行唐县）。他思量倘若燕军追得紧，干脆躲到太行山里去。可人算不如天算。军政官鲜于乞发动兵变，杀了翟真自称赵王。翟真的堂弟翟成纠集党羽打跑鲜于乞，他在混乱中接任了首领。
经此变故，丁零部众涣散。比如，翟真的堂哥翟辽带着部曲到黎阳投靠晋军去了，更有一些人归顺了燕国。通过他们的嘴，燕王慕容垂知道了行唐的底细。
闰五月初四，休整一个月后燕军开始了军事行动。燕王进驻常山（今石家庄市正定县），指挥部队包围了行唐。同月，带方王慕容佐开拔到龙城。这是丢掉祖居故土整整13年后，慕容军团首次返回家乡。慕容佐带着军政官郝景等属下喜气洋洋地进驻龙城。
可惜好景不长，慕容氏的夙敌高句丽也盯上了辽东。
这些年，高句丽跟秦国保持着密切的朝贡关系。故而，高句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南方世仇百济那边。不过两国半斤八两，常常陷入僵局。头年，高句丽王高丘夫过世，其弟高伊连继位。今年，高伊连听说秦军撤离平州，遂打主意袭击辽河以东地区。
公元385年六月，高句丽攻陷了辽东郡和玄菟郡。高伊连志在必得，出动了四万人马。
平北将军慕容佐得报，派郝景救援。郝景交战不利，兵败而归。高句丽一面在襄平（今辽宁省辽阳市）等地驻军，一面把两郡上万人口掳走。
高伊连以为胜券在握，下令从迁都回丸都城（今吉林省通化市集安市的丸都山城）。高钊迁都王俭城40多年后，高句丽重返丸都。老狼先剧透一下：再过40多年，高伊连的孙子又将迁都到，直至被唐军灭国。数百年里，高句丽不停地在丸都城和王俭城来回蹦跶。
七月，流火烁金。
建节将军余岩听说高句丽占据辽东，遂反叛燕国。
余岩大约为扶余王余蔚的同宗。扶余、高句丽同为濊貊族系，语言习俗相近。余岩不顾余蔚的劝阻，执意要杀回辽东复国。他带数千人从武邑（今河北省衡水市武邑县）北上，一路绕城而过。燕王敕令留守蓟城的平规：“坚守城池，不要交战。等我攻破丁零后再来讨伐他。”
平规置若罔闻。去年兵败蓟城之恨，他想即刻雪耻并邀功。平规亲自出马截击余岩。常言道：归师勿遏。扶余人一心复国，勇不可挡。平规大败而逃，余岩趁机杀入蓟城掳掠一千多户东去。扶余人继续暴走，进占了辽西郡的令支（今唐山市迁安西）。
慕容垂闻报恚怒，督促加紧攻打行唐。可是九州大旱，连水井都干涸了。华北的饥馑演变为大面积的饿殍（殍读音：瞟）。百姓易子相食，燕军士卒也饿死不少。燕王禁止平民养蚕，用桑葚作为军粮。战火加剧了天灾人祸。河北的民众怨恨不已，遂有民谣传唱：“幽州??（左垂右夬），生当灭。若不灭，百姓绝。”
即使跟小虫子争食，口粮还是差太多。慕容垂计无所出，焦头烂额。恰在这时，慕容温派一万兵丁送来大批粮草。慕容温内政见效，中山的仓廪还算充实。频临困境，燕王犹如绝渡逢扁舟；蝉喘雷干，燕军宛若久旱遇甘霖。得到了补给，将帅官兵士气大振。
相反，行唐城再也坚持不住了。城内啼饥号苦，道殣相枕。翟成的长史鲜于得斩杀翟成，然后开城投降。翟氏跟鲜于氏相互攻讦（讦读音：杰），丁零人穷途末路了。七月二十八日，面沉如水的慕容垂下令屠城。燕军把奄奄一息的丁零人全部活埋。
宜都王慕容凤虽有拥戴之功，但最初随丁零翟氏起兵；其父慕容桓虽为燕王兄弟，但昆仲之间形同陌路。因此，慕容凤并非慕容垂所喜爱的侄儿。假如说慕容温用内政业绩讨得燕王欢欣，那么慕容凤凭借自己的武功确保一席之地。
每次战斗慕容凤皆奋不顾身，前后获得257次大大小小的战功。今番围攻行唐，慕容凤愈发勇往直前。慕容垂却告诫他：“建国大业刚刚开始，你要爱惜自己！”随后，燕王调慕容凤为慕容德的副手，以便压制他的锐气。在慕容垂看来，有些人可以锋芒毕露，有些人只能韬光养晦。
七月底，长乐公苻丕打算从枋头返回邺城。东晋可不干了：当初说好，我管你吃管你喝，你把邺城让给我；现在吃饱喝足，你翻脸不认账了？激愤之下，守将檀玄出城袭击苻丕。双方在谷口交战（今河南省安阳市境内），苻丕罕见地赢了。老狼纳闷：邺城经年难破，檀玄为何不待在城内？一旦误判形势，人们往往会做出最不利于自己的选择。
苻丕夺回邺城，但没有久居之意。思前想后，忧虑北方的大魔头再来围城，他决定放弃了。说干就干，苻丕带着男女六万多人，离开邺城西赴长安。秦国幽州刺史王永、骠骑将军张蚝等人聚集在并州，他们连忙把苻丕迎入了晋阳。
当初，秦王苻坚迁徙十五万户约六十万氐人到各地。如今，苻晖带回七万之众、王永带回三万人、苻丕带回六万部族；此外并州、雍州、河州等地还有数万人。其余氐户或降敌、或离散、或隐匿、或消亡----尤其作为移民主体的关东氐族，他们损失了大半人口。
八月，秋风微凉。
听闻苻丕走了，慕容垂阵阵酸楚：围了你一年多，敞开西边让你走你不走。我刚放弃了，你倒自个儿跑了。有些事，真的不能强求；顺其自然，该走的总要走的。
于是，燕王部署南征北讨：慕容和为南中郎将，前去驻守邺城；慕容农率军讨伐余岩，并协助慕容佐防御辽东；慕容麟与慕容隆巡视勃海郡（今河北省衡水市景县）、清河郡等地。
冀州还真有忤逆的人。譬如封孚的弟弟封懿，他也不愿听命燕国。封氏一门乃最早加入慕容政权的汉族世家。封懿的父祖辈皆在燕国为官，可他固守勃海郡反抗燕军。慕容麟也不多说，直接开打。封懿战败投降。有些人，不痛打一顿不会听话。
八月二十二日，谢安病故。
谢安为人温和淡雅，行事镇定自若。他做官很晚，四十一岁才步入仕途。由于桓温的提携，谢安一路走得很顺；可当发觉桓温有谋朝篡位的企图，他又坚定地站在皇权那边。忠君的气节远近咸服，淝水的胜利四海名扬。桓温和苻坚的雄心皆被谢安阻止。正因他，陈郡谢氏方能同琅琊王氏并驾齐驱。朝廷依照桓温的丧礼规制，隆重地安葬了谢安。
八月二十六日，苻坚罹难。
苻坚仁厚守信、豁达宽怀。在他统治之下，秦国拥有强劲的国力、辽阔的疆域以及显赫的声望。老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宾服凑集关中，这两点足见其政绩斐然。然而秦国屡战屡胜，苻坚不禁矜大好功；连年征讨使得兵困马乏，淝水岸边的一场奔跑更让社稷倾覆，实为可叹。手握乾坤的帝王为乱世所埋葬，仅留下孤坟角冢在秋风里让人怀念凭吊。
往生之路，谢安还在沉吟，苻坚接踵而至。忘川河边两人必定触景伤情。渡尽劫波英雄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愿他们惺惺相惜，携手黄泉。只是，苻坚如何惹来杀身之祸？这段往事容老狼稍后再慢慢道来。
五桥泽战后，燕王慕容垂有了思想变化。他不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故都邺城且如何？枋头津塞又怎样？慕容垂弃邺城而经营幽冀。燕军以慕容农部为先导，北上中山。
其实，促使燕王放弃邺城的原因，主要还是缺粮。
头年河北大地狼烟四起，沃土变战场故而收成大减。本来燕军离开新兴城时还有一点粮秣，可为了诱敌浪费了不少。现今，秦燕双方的米袋子均见底了。饥馑如同厚重的阴霾一样笼罩着华北大地。苻丕到枋头吃东晋的大锅饭，慕容垂整队去中山就食。
一路上，眭邃等故吏果然都来迎候----燕国五桥泽大胜，识时务者为俊杰。依靠他们贡献的少许粮草，燕军勉强挨到了中山。
中山主将乃乐浪王慕容温，两个月前他奉命到来。当时，慕容温对部下说：“我们的兵力进攻不足，防守有余。攻伐之事交给慕容农和慕容麟，我们安心守城便好了。”于是他抚慰百姓，劝课农桑，修葺城墙，招纳新兵。慕容温有自知之明，专心干起内政的活儿。
翟真见慕容兄弟骤然离去，一打听才知道晋军过河了。欣喜之余，他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夜袭中山。正如慕容温所判断，丁零人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摸了几下墙砖就被打跑了。
公元385年四月下旬。得知慕容垂来了，翟真慌忙放弃承营西进行唐（今石家庄市行唐县）。他思量倘若燕军追得紧，干脆躲到太行山里去。可人算不如天算。军政官鲜于乞发动兵变，杀了翟真自称赵王。翟真的堂弟翟成纠集党羽打跑鲜于乞，他在混乱中接任了首领。
经此变故，丁零部众涣散。比如，翟真的堂哥翟辽带着部曲到黎阳投靠晋军去了，更有一些人归顺了燕国。通过他们的嘴，燕王慕容垂知道了行唐的底细。
闰五月初四，休整一个月后燕军开始了军事行动。燕王进驻常山（今石家庄市正定县），指挥部队包围了行唐。同月，带方王慕容佐开拔到龙城。这是丢掉祖居故土整整13年后，慕容军团首次返回家乡。慕容佐带着军政官郝景等属下喜气洋洋地进驻龙城。
可惜好景不长，慕容氏的夙敌高句丽也盯上了辽东。
这些年，高句丽跟秦国保持着密切的朝贡关系。故而，高句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南方世仇百济那边。不过两国半斤八两，常常陷入僵局。头年，高句丽王高丘夫过世，其弟高伊连继位。今年，高伊连听说秦军撤离平州，遂打主意袭击辽河以东地区。
公元385年六月，高句丽攻陷了辽东郡和玄菟郡。高伊连志在必得，出动了四万人马。
平北将军慕容佐得报，派郝景救援。郝景交战不利，兵败而归。高句丽一面在襄平（今辽宁省辽阳市）等地驻军，一面把两郡上万人口掳走。
高伊连以为胜券在握，下令从迁都回丸都城（今吉林省通化市集安市的丸都山城）。高钊迁都王俭城40多年后，高句丽重返丸都。老狼先剧透一下：再过40多年，高伊连的孙子又将迁都到，直至被唐军灭国。数百年里，高句丽不停地在丸都城和王俭城来回蹦跶。
七月，流火烁金。
建节将军余岩听说高句丽占据辽东，遂反叛燕国。
余岩大约为扶余王余蔚的同宗。扶余、高句丽同为濊貊族系，语言习俗相近。余岩不顾余蔚的劝阻，执意要杀回辽东复国。他带数千人从武邑（今河北省衡水市武邑县）北上，一路绕城而过。燕王敕令留守蓟城的平规：“坚守城池，不要交战。等我攻破丁零后再来讨伐他。”
平规置若罔闻。去年兵败蓟城之恨，他想即刻雪耻并邀功。平规亲自出马截击余岩。常言道：归师勿遏。扶余人一心复国，勇不可挡。平规大败而逃，余岩趁机杀入蓟城掳掠一千多户东去。扶余人继续暴走，进占了辽西郡的令支（今唐山市迁安西）。
慕容垂闻报恚怒，督促加紧攻打行唐。可是九州大旱，连水井都干涸了。华北的饥馑演变为大面积的饿殍（殍读音：瞟）。百姓易子相食，燕军士卒也饿死不少。燕王禁止平民养蚕，用桑葚作为军粮。战火加剧了天灾人祸。河北的民众怨恨不已，遂有民谣传唱：“幽州??（左垂右夬），生当灭。若不灭，百姓绝。”
即使跟小虫子争食，口粮还是差太多。慕容垂计无所出，焦头烂额。恰在这时，慕容温派一万兵丁送来大批粮草。慕容温内政见效，中山的仓廪还算充实。频临困境，燕王犹如绝渡逢扁舟；蝉喘雷干，燕军宛若久旱遇甘霖。得到了补给，将帅官兵士气大振。
相反，行唐城再也坚持不住了。城内啼饥号苦，道殣相枕。翟成的长史鲜于得斩杀翟成，然后开城投降。翟氏跟鲜于氏相互攻讦（讦读音：杰），丁零人穷途末路了。七月二十八日，面沉如水的慕容垂下令屠城。燕军把奄奄一息的丁零人全部活埋。
宜都王慕容凤虽有拥戴之功，但最初随丁零翟氏起兵；其父慕容桓虽为燕王兄弟，但昆仲之间形同陌路。因此，慕容凤并非慕容垂所喜爱的侄儿。假如说慕容温用内政业绩讨得燕王欢欣，那么慕容凤凭借自己的武功确保一席之地。
每次战斗慕容凤皆奋不顾身，前后获得257次大大小小的战功。今番围攻行唐，慕容凤愈发勇往直前。慕容垂却告诫他：“建国大业刚刚开始，你要爱惜自己！”随后，燕王调慕容凤为慕容德的副手，以便压制他的锐气。在慕容垂看来，有些人可以锋芒毕露，有些人只能韬光养晦。
七月底，长乐公苻丕打算从枋头返回邺城。东晋可不干了：当初说好，我管你吃管你喝，你把邺城让给我；现在吃饱喝足，你翻脸不认账了？激愤之下，守将檀玄出城袭击苻丕。双方在谷口交战（今河南省安阳市境内），苻丕罕见地赢了。老狼纳闷：邺城经年难破，檀玄为何不待在城内？一旦误判形势，人们往往会做出最不利于自己的选择。
苻丕夺回邺城，但没有久居之意。思前想后，忧虑北方的大魔头再来围城，他决定放弃了。说干就干，苻丕带着男女六万多人，离开邺城西赴长安。秦国幽州刺史王永、骠骑将军张蚝等人聚集在并州，他们连忙把苻丕迎入了晋阳。
当初，秦王苻坚迁徙十五万户约六十万氐人到各地。如今，苻晖带回七万之众、王永带回三万人、苻丕带回六万部族；此外并州、雍州、河州等地还有数万人。其余氐户或降敌、或离散、或隐匿、或消亡----尤其作为移民主体的关东氐族，他们损失了大半人口。
八月，秋风微凉。
听闻苻丕走了，慕容垂阵阵酸楚：围了你一年多，敞开西边让你走你不走。我刚放弃了，你倒自个儿跑了。有些事，真的不能强求；顺其自然，该走的总要走的。
于是，燕王部署南征北讨：慕容和为南中郎将，前去驻守邺城；慕容农率军讨伐余岩，并协助慕容佐防御辽东；慕容麟与慕容隆巡视勃海郡（今河北省衡水市景县）、清河郡等地。
冀州还真有忤逆的人。譬如封孚的弟弟封懿，他也不愿听命燕国。封氏一门乃最早加入慕容政权的汉族世家。封懿的父祖辈皆在燕国为官，可他固守勃海郡反抗燕军。慕容麟也不多说，直接开打。封懿战败投降。有些人，不痛打一顿不会听话。
八月二十二日，谢安病故。
谢安为人温和淡雅，行事镇定自若。他做官很晚，四十一岁才步入仕途。由于桓温的提携，谢安一路走得很顺；可当发觉桓温有谋朝篡位的企图，他又坚定地站在皇权那边。忠君的气节远近咸服，淝水的胜利四海名扬。桓温和苻坚的雄心皆被谢安阻止。正因他，陈郡谢氏方能同琅琊王氏并驾齐驱。朝廷依照桓温的丧礼规制，隆重地安葬了谢安。
八月二十六日，苻坚罹难。
苻坚仁厚守信、豁达宽怀。在他统治之下，秦国拥有强劲的国力、辽阔的疆域以及显赫的声望。老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宾服凑集关中，这两点足见其政绩斐然。然而秦国屡战屡胜，苻坚不禁矜大好功；连年征讨使得兵困马乏，淝水岸边的一场奔跑更让社稷倾覆，实为可叹。手握乾坤的帝王为乱世所埋葬，仅留下孤坟角冢在秋风里让人怀念凭吊。
往生之路，谢安还在沉吟，苻坚接踵而至。忘川河边两人必定触景伤情。渡尽劫波英雄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愿他们惺惺相惜，携手黄泉。只是，苻坚如何惹来杀身之祸？这段往事容老狼稍后再慢慢道来。
（116）慕容垂称帝
公元385年十月，慕容农抵达龙城跟慕容佐汇合。
45年前，其祖父慕容皝经平冈（今辽宁省朝阳市凌源市）、凡城（今河北省承德市平泉县），由密云山蠮螉塞（今居庸关）入寇后赵。如今为了不惊动令支的余岩，慕容农反其道行之。
燕军在龙城休整了十多天。诸将满腹疑虑：“我军走中山出发，日夜兼程地赶到龙城。殿下为何长期驻留却不去讨伐余岩？”
慕容农解释说：“余岩欺骗饥饿的百姓，纠集了一帮乌合之众。曹操占据白狼山（今辽宁省朝阳市建平县青峰山）从而击杀了柳城的乌桓单于。当初，我确实担心余岩效仿进而威胁龙城。现在看来，余岩这个庸人只敢固守令支。我们控制了险关要道，决胜先机了。再有几天，龙城周边的庄稼就熟了。我们怎能白白浪费？收割完毕再剿灭余岩，无非举手之劳。”
慕容农就是如此自信，储备完粮草这才去收拾叛徒。当三万燕军回击令支的时候，余岩的部众骇得四下逃散。走投无路的余岩出城投降，慕容农斩杀他以儆效尤。
十一月，慕容农挥师攻打辽东。高句丽守军不敢恋战，望风而逃。燕军一举夺回辽东郡和玄菟郡。经此一战，高伊连这辈子都安分守己了。
慕容农留下军政官庞渊为辽东太守，由襄平撤军回龙城。接着，他向燕王上疏，请求修缮故都的皇陵和太庙。东北的胜利确实振奋人心。慕容垂任命慕容农为使持节、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诸军事、幽州牧，驻扎龙城；同时又调平州刺史慕容佐镇守平郭（今营口市盖州）。
龙城、襄平、平郭三座城池稳固了，辽东地区也就平定了。慕容农实行宽松的政策，鼓励百姓种田养蚕，又着手清查刑狱、减免赋役。庞渊也采取优厚的措施招抚流民，前后有数万人定居在辽东地区。平州一带逐渐恢复了前燕时期的繁荣。
然而，华北的乱局尚未平息。
绎幕县（今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县）的蔡匡勾结东晋不再听命，慕容垂让慕容隆去平叛。东晋泰山太守任泰出兵救援。等燕军发觉时，晋军距离绎幕只有八里了。众将官见腹背受敌，大惊失色。慕容隆激励众人：“蔡匡仗着外援顽抗死守，肯定没有胆量主动攻击我们。晋军仓促而来不过数千人。我们只要击败他们，蔡匡肯定失败。”
于是慕容隆转而突袭任泰，斩首一千多人大败晋军。任泰逃跑了，孤立无援的蔡匡不得不率众投降。燕王认为自己过于宽容酿成叛乱四起，遂把蔡匡斩首并大肆屠杀其部属。
并州那头，苻丕做皇帝了。得到父亲逝世的消息，他在晋阳宣布继位。苻坚尚自称天王，苻丕直接登基了。冀州的苻定、苻鉴、苻绍、苻谟、苻亮等宗亲虽已降燕，但仿若重新找到了归属感。他们纷纷向秦国新皇示好，苻丕全部加官进爵。于是，这批人蠢蠢欲动。
苻定在信都为官多年，党羽所在皆是。趁慕容麟不在，他突然哗变抢占了信都。燕王指派冀州刺史慕容精攻打苻定。可是围城数月，慕容精没能打下信都。去年慕容温也拿苻定毫无办法，还是慕容麟出马才解决了问题。
那么，慕容麟去哪儿了？他也平叛去了。原来，苻鉴等人也造反了。
苻鉴拉拢秦国前任中山太守王兖图谋不轨。王兖是氐族人，早就对鲜卑政权心怀不满。两人一拍即合。可中山在慕容温的管控下滴水不漏，苻鉴跟王兖遂在博陵郡扯起了反旗。很快，慕容麟挥师包围了博陵（今河北省衡水市安平县）。
作乱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大难临头各自飞。王兖的功曹张猗为汉人，他翻墙逃出召集队伍响应燕军。王兖登上城墙大骂张猗不忠不孝，乃礼仪之邦的败类。从古至今，大家都习惯站在自我的立场看问题，而评判的规则往往又是双重标准。王兖宽以待己，严以待人。乱世之中，各谋其政各为其主；生死之间，大多数人不可能成为道德模范。
十二月，博陵城箭尽粮绝了。慕容麟攻下博陵，斩杀了苻鉴及王兖。
秦皇苻丕听闻苻鉴等人起义，连忙派宋敞前去支援。宋敞哄骗了一些边塞部落，率领他们开赴冀州。然而秦军还没赶到，苻鉴已经败亡了。宋敞自忖打不过慕容麟，匆匆带着人马撤走。
离开半年多，慕容垂回中山了。
中山变了，变得富丽堂皇了。慕容温揣测燕王的心思，提前修葺宫闱阁楼、营造公侯宅院、扩建城南的隔城。他还命人拓宽了城中的黑水池，用挖出的泥土堆砌了池叠山。
黑水池一渊碧水，终年平静如墨。当地人把黑称为卢、水不流叫作奴，因而黑水池也叫卢奴。池叠山顶有亭，底有桥，满山遍栽花草树木。修缮之后，中山焕然一新：九天阊阖开大殿，百家千宅似棋盘；通衢大道连狭斜，山水阁宇嵌琅嬛。
拜见燕王完毕，慕容温还献上宝刀一口：刀长三尺六寸（按晋尺约86公分），刀背镌刻隶书铭文“威远”二字，以纪念赫赫战功。慕容垂大喜过望，在众将面前夸赞：“乐浪王慕容温胜似萧何啊！”
随后，燕王以黑水池叫卢奴不雅，改名弗违池。弗违取自《周易》“先天而天弗违”，意指顺应天时。《周易》用此语解释九五爻“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九五爻是君位爻（爻读音：摇），卦象寓意为至高无上。慕容垂更名弗违池，暴露了自己的万丈雄心。
十二月二十三日，燕王宣告定都中山。
公元386年农历正月间，年逾花甲的慕容垂在中山称帝。
燕王先在南郊举行了盛大的篝火祭天典礼，又宣布大赦境内死刑以下的囚犯，然后在群臣的朝贺里隆重地登基了。
有一些学者把燕王即皇帝位当作后燕政权的伊始，老狼不同意这样的观点。
慕容垂称王两年了。两年间，燕王国组建了官吏体系、制定了律法典规、扩编了武装部队，并在统治区摊派徭役、征收税粮。燕王国拥有君臣、领土、主权和治权，是一个标准的封建政权。慕容垂称帝，象征着燕王国晋升为燕帝国；但我们不能由此否定燕王国的政权形式。
二月，燕皇慕容垂改年号为建兴，赦令修建宗庙和祭坛。随即，他立慕容宝为太子，晋左长史库傉官伟为司徒，升右长史段崇为司空。燕皇又封弟弟慕容德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领司隶校尉。最后，慕容垂任命慕容温为中山尹，封衡为吏部尚书，慕容麟为卫大将军。
三月，燕皇对宗庙祭祀的牌位有了看法。
慕容垂的母亲兰氏为慕容皝的嫔妃，并非皇后。燕皇想要迁走嫡母文明皇后段氏的灵牌，把自己母亲的灵位同父亲供奉在一起。博士刘详、董谧认为不该因私废公，更不能轻视礼仪。慕容垂恼怒，固执己见地追尊母亲为文昭皇后迁入太庙。刘详和董谧书生气十足，没看出燕皇的本意乃完善皇位的法理延续。
接着，慕容垂继续任性。他把可足浑氏看作国家倾覆的祸首，于是追废了她景昭皇后的身份。可是慕容儁不能没有皇后啊，慕容垂便追谥皇嫂段昭仪为景德皇后配飨兄长。段昭仪无子，老狼估摸这才是她当选的重要原因。当然了，追谥段氏为皇后也有补偿段家的含义。
四月，燕皇赐爵儿子慕容农为辽西王，慕容麟为赵王，慕容隆为高阳王。他还改授慕容德为尚书令，以慕容楷为左仆射、慕容温为司隶校尉；同时幽州牧慕容农、冀州刺史慕容精、平州刺史慕容佐、南中郎将慕容和继续担任封疆大吏。慕容垂进一步完善了燕帝国的权力班底。
六月，燕皇着手收拾秦国的残余势力。他指派卫大将军慕容麟、征西大将军慕容楷、镇南将军慕容绍、征虏将军慕容宙攻打苻定等人。这个阵容太豪华了，杀鸡焉用牛刀？慕容楷给苻氏宗亲写信劝降，苻定、苻绍、苻谟、苻亮全部归顺。燕皇一律封他们为侯爵，以报答苻坚的恩情。
当下，慕容垂拥有幽冀平三州以及部分司州的土地。慕容宝、慕容德、慕容麟、慕容隆、慕容楷、慕容绍、慕容温、慕容宙等贵族聚集中山，慕容农、慕容精、慕容佐、慕容和等将领驻扎四方。燕皇占据华夏的膏腴之地，复兴了燕帝国。
可是在千里之外，还有另一批慕容氏同样光复了燕帝国；而且从传承制度来看，似乎他们建立的才是正宗的燕帝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且听老狼详细道来。
公元385年十月，慕容农抵达龙城跟慕容佐汇合。
45年前，其祖父慕容皝经平冈（今辽宁省朝阳市凌源市）、凡城（今河北省承德市平泉县），由密云山蠮螉塞（今居庸关）入寇后赵。如今为了不惊动令支的余岩，慕容农反其道行之。
燕军在龙城休整了十多天。诸将满腹疑虑：“我军走中山出发，日夜兼程地赶到龙城。殿下为何长期驻留却不去讨伐余岩？”
慕容农解释说：“余岩欺骗饥饿的百姓，纠集了一帮乌合之众。曹操占据白狼山（今辽宁省朝阳市建平县青峰山）从而击杀了柳城的乌桓单于。当初，我确实担心余岩效仿进而威胁龙城。现在看来，余岩这个庸人只敢固守令支。我们控制了险关要道，决胜先机了。再有几天，龙城周边的庄稼就熟了。我们怎能白白浪费？收割完毕再剿灭余岩，无非举手之劳。”
慕容农就是如此自信，储备完粮草这才去收拾叛徒。当三万燕军回击令支的时候，余岩的部众骇得四下逃散。走投无路的余岩出城投降，慕容农斩杀他以儆效尤。
十一月，慕容农挥师攻打辽东。高句丽守军不敢恋战，望风而逃。燕军一举夺回辽东郡和玄菟郡。经此一战，高伊连这辈子都安分守己了。
慕容农留下军政官庞渊为辽东太守，由襄平撤军回龙城。接着，他向燕王上疏，请求修缮故都的皇陵和太庙。东北的胜利确实振奋人心。慕容垂任命慕容农为使持节、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诸军事、幽州牧，驻扎龙城；同时又调平州刺史慕容佐镇守平郭（今营口市盖州）。
龙城、襄平、平郭三座城池稳固了，辽东地区也就平定了。慕容农实行宽松的政策，鼓励百姓种田养蚕，又着手清查刑狱、减免赋役。庞渊也采取优厚的措施招抚流民，前后有数万人定居在辽东地区。平州一带逐渐恢复了前燕时期的繁荣。
然而，华北的乱局尚未平息。
绎幕县（今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县）的蔡匡勾结东晋不再听命，慕容垂让慕容隆去平叛。东晋泰山太守任泰出兵救援。等燕军发觉时，晋军距离绎幕只有八里了。众将官见腹背受敌，大惊失色。慕容隆激励众人：“蔡匡仗着外援顽抗死守，肯定没有胆量主动攻击我们。晋军仓促而来不过数千人。我们只要击败他们，蔡匡肯定失败。”
于是慕容隆转而突袭任泰，斩首一千多人大败晋军。任泰逃跑了，孤立无援的蔡匡不得不率众投降。燕王认为自己过于宽容酿成叛乱四起，遂把蔡匡斩首并大肆屠杀其部属。
并州那头，苻丕做皇帝了。得到父亲逝世的消息，他在晋阳宣布继位。苻坚尚自称天王，苻丕直接登基了。冀州的苻定、苻鉴、苻绍、苻谟、苻亮等宗亲虽已降燕，但仿若重新找到了归属感。他们纷纷向秦国新皇示好，苻丕全部加官进爵。于是，这批人蠢蠢欲动。
苻定在信都为官多年，党羽所在皆是。趁慕容麟不在，他突然哗变抢占了信都。燕王指派冀州刺史慕容精攻打苻定。可是围城数月，慕容精没能打下信都。去年慕容温也拿苻定毫无办法，还是慕容麟出马才解决了问题。
那么，慕容麟去哪儿了？他也平叛去了。原来，苻鉴等人也造反了。
苻鉴拉拢秦国前任中山太守王兖图谋不轨。王兖是氐族人，早就对鲜卑政权心怀不满。两人一拍即合。可中山在慕容温的管控下滴水不漏，苻鉴跟王兖遂在博陵郡扯起了反旗。很快，慕容麟挥师包围了博陵（今河北省衡水市安平县）。
作乱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大难临头各自飞。王兖的功曹张猗为汉人，他翻墙逃出召集队伍响应燕军。王兖登上城墙大骂张猗不忠不孝，乃礼仪之邦的败类。从古至今，大家都习惯站在自我的立场看问题，而评判的规则往往又是双重标准。王兖宽以待己，严以待人。乱世之中，各谋其政各为其主；生死之间，大多数人不可能成为道德模范。
十二月，博陵城箭尽粮绝了。慕容麟攻下博陵，斩杀了苻鉴及王兖。
秦皇苻丕听闻苻鉴等人起义，连忙派宋敞前去支援。宋敞哄骗了一些边塞部落，率领他们开赴冀州。然而秦军还没赶到，苻鉴已经败亡了。宋敞自忖打不过慕容麟，匆匆带着人马撤走。
离开半年多，慕容垂回中山了。
中山变了，变得富丽堂皇了。慕容温揣测燕王的心思，提前修葺宫闱阁楼、营造公侯宅院、扩建城南的隔城。他还命人拓宽了城中的黑水池，用挖出的泥土堆砌了池叠山。
黑水池一渊碧水，终年平静如墨。当地人把黑称为卢、水不流叫作奴，因而黑水池也叫卢奴。池叠山顶有亭，底有桥，满山遍栽花草树木。修缮之后，中山焕然一新：九天阊阖开大殿，百家千宅似棋盘；通衢大道连狭斜，山水阁宇嵌琅嬛。
拜见燕王完毕，慕容温还献上宝刀一口：刀长三尺六寸（按晋尺约86公分），刀背镌刻隶书铭文“威远”二字，以纪念赫赫战功。慕容垂大喜过望，在众将面前夸赞：“乐浪王慕容温胜似萧何啊！”
随后，燕王以黑水池叫卢奴不雅，改名弗违池。弗违取自《周易》“先天而天弗违”，意指顺应天时。《周易》用此语解释九五爻“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九五爻是君位爻（爻读音：摇），卦象寓意为至高无上。慕容垂更名弗违池，暴露了自己的万丈雄心。
十二月二十三日，燕王宣告定都中山。
公元386年农历正月间，年逾花甲的慕容垂在中山称帝。
燕王先在南郊举行了盛大的篝火祭天典礼，又宣布大赦境内死刑以下的囚犯，然后在群臣的朝贺里隆重地登基了。
有一些学者把燕王即皇帝位当作后燕政权的伊始，老狼不同意这样的观点。
慕容垂称王两年了。两年间，燕王国组建了官吏体系、制定了律法典规、扩编了武装部队，并在统治区摊派徭役、征收税粮。燕王国拥有君臣、领土、主权和治权，是一个标准的封建政权。慕容垂称帝，象征着燕王国晋升为燕帝国；但我们不能由此否定燕王国的政权形式。
二月，燕皇慕容垂改年号为建兴，赦令修建宗庙和祭坛。随即，他立慕容宝为太子，晋左长史库傉官伟为司徒，升右长史段崇为司空。燕皇又封弟弟慕容德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领司隶校尉。最后，慕容垂任命慕容温为中山尹，封衡为吏部尚书，慕容麟为卫大将军。
三月，燕皇对宗庙祭祀的牌位有了看法。
慕容垂的母亲兰氏为慕容皝的嫔妃，并非皇后。燕皇想要迁走嫡母文明皇后段氏的灵牌，把自己母亲的灵位同父亲供奉在一起。博士刘详、董谧认为不该因私废公，更不能轻视礼仪。慕容垂恼怒，固执己见地追尊母亲为文昭皇后迁入太庙。刘详和董谧书生气十足，没看出燕皇的本意乃完善皇位的法理延续。
接着，慕容垂继续任性。他把可足浑氏看作国家倾覆的祸首，于是追废了她景昭皇后的身份。可是慕容儁不能没有皇后啊，慕容垂便追谥皇嫂段昭仪为景德皇后配飨兄长。段昭仪无子，老狼估摸这才是她当选的重要原因。当然了，追谥段氏为皇后也有补偿段家的含义。
四月，燕皇赐爵儿子慕容农为辽西王，慕容麟为赵王，慕容隆为高阳王。他还改授慕容德为尚书令，以慕容楷为左仆射、慕容温为司隶校尉；同时幽州牧慕容农、冀州刺史慕容精、平州刺史慕容佐、南中郎将慕容和继续担任封疆大吏。慕容垂进一步完善了燕帝国的权力班底。
六月，燕皇着手收拾秦国的残余势力。他指派卫大将军慕容麟、征西大将军慕容楷、镇南将军慕容绍、征虏将军慕容宙攻打苻定等人。这个阵容太豪华了，杀鸡焉用牛刀？慕容楷给苻氏宗亲写信劝降，苻定、苻绍、苻谟、苻亮全部归顺。燕皇一律封他们为侯爵，以报答苻坚的恩情。
当下，慕容垂拥有幽冀平三州以及部分司州的土地。慕容宝、慕容德、慕容麟、慕容隆、慕容楷、慕容绍、慕容温、慕容宙等贵族聚集中山，慕容农、慕容精、慕容佐、慕容和等将领驻扎四方。燕皇占据华夏的膏腴之地，复兴了燕帝国。
可是在千里之外，还有另一批慕容氏同样光复了燕帝国；而且从传承制度来看，似乎他们建立的才是正宗的燕帝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且听老狼详细道来。
第十五章 三秦烽火----慕容泓复国
（117）你走你的阳关道
秦王苻坚灭掉燕国后，以函谷关（今河南省三门峡市灵宝市函谷关镇）为界把帝国划为关西、关东两部分。关西主要是渭河平原，也叫关中平原。这里田肥地沃、物埠民殷，号称八百里秦川。关西地区为秦国的立国之本。
关东乃原燕国领地，秦王在此设置冀、幽、青、兖、并、豫州，名曰关东六州（徐州和荆州乃侨置州府，针对的是东晋领土）。为了控制燕地，秦王强行把慕容氏等关东十五万户世家迁徙到关西；多年后，苻坚又诏令十五万户氐族搬迁到关东为主的地区。
不仅如此，秦王历来委派重臣坐镇关东。三任冀州牧分别是丞相王猛、秦王的亲弟弟苻融、秦王的庶长子苻丕。君臣齐心协力经营关东六州，在较短的时间内稳定了社会秩序、恢复了生产生活。由于苻坚重视，即便苻洛在关东叛乱也得以迅速平息。
然而，慕容垂在河北大地狼奔豕突之时，关西竟然没有单人匹马前来援救。难道秦王不想要关东地区了吗？非也。苻坚自顾不暇，正忙着对付另一伙慕容氏呢。
这段往事，要从两年前讲起。
公元384年三月，搅乱关西的第一位慕容鲜卑登场了。
燕国灭亡后，慕容宗室在秦国各地为官。其时，慕容暐的弟弟慕容泓正在北地郡担任长史。当听说叔父慕容垂在关东起兵了，慕容泓兴奋地从郡治泥阳（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逃往燕国故地。他的想法很简单，赶紧加入反秦大军光复燕国。
天下大乱，不安分的人随处可见。慕容泓利用自己燕国王子的身份，轻易地在关东召集了数千鲜卑牧民。但当得知慕容垂自称燕王并分封诸王，他的观念变了。
僭越行为表明了立场，慕容垂复兴的是以自己为主的燕国。当然了，慕容泓可以像哥哥慕容温一样放弃直系皇族的地位，投靠慕容垂做个旁系亲王。但是，心高气傲的慕容泓不愿寄人篱下。他带着人马返回了关西。
慕容泓进占了弘农郡的华阴（今渭南市华阴市）。华阴南依秦岭、北临渭水，西距长安三百里，东有潼关和函谷关等险隘。华阴素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的说法，乃中原通往关西的必经之道。当年五公作乱，秦王苻坚亲自驻守在此防范燕军。
华阴前可攻后可守，无论西进关中还是东返故国皆随心所欲。因为长安城内还有皇帝哥哥、关中还有数十万的鲜卑族人，慕容泓翘首以待时局变化。
然而等来的却是秦兵。
秦王遣派将军强永剿灭慕容泓。强永率骑兵来势凶猛，可淝水之后秦军官兵普遍厌战。以逸待劳的慕容泓打败了外强中干的强永。回想起慕容凤击斩毛当、慕容农枭首石越，这一时期的慕容氏对阵氐族人拥有较大的优势。
首战获胜，慕容泓声威大震。华阴周边的鲜卑人纷纷前来投奔。于是，慕容泓自称“使持节、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同时，他遥推叔父慕容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老狼对比分析下这些官职，顺便说说慕容泓的志向。
【使持节：丞相】
慕容垂已自封燕王，当仁不让地扛起了“光复大燕”的旗帜。慕容泓便推举他为丞相，认可其在关东的地位。不过慕容泓自称使持节，把生杀予夺的权力留给了自己。
老狼介绍过，使持节可以代表皇帝杀掉二千石以下的官员。《南齐书百官志》说“魏晋州牧隆重，刺史任重者为使持节、都督”。所以使持节代表着君主的信任，比丞相的封号更威严。诸葛亮做丞相，也得假节才有生杀大权。
老狼需要说明：《晋书》记载慕容泓加封自己使持节，而《资治通鉴》删掉了。估计司马光老先生认为慕容泓不该有这样的殊荣。如此改动也证明了，使持节比丞相更具权威。
【大都督陕西诸军事：都督陕东诸军事】
慕容泓提议以陕城（今三门峡市陕县老城）为界，两人各打一边。这个说法也有来历。
八王之乱时，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迥权倾两极。二人争锋相对、暗中较劲。主簿王豹遂建议：以司马颖为北州伯、司马迥为南州伯；“二王分陕而治，夹辅天子，则四海长宁”。
据此，慕容泓希望自己做陕城以西的军事负责人，让慕容垂当陕城以东的军事长官。两人各有其界，共辅圣上。有意思的是，《晋书》称慕容泓自封“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司马光老先生再次把大字去掉了。
封建朝代的军事职务，加大字的比不加的更显赫。举例来说，慕容泓的曾祖父慕容廆被东晋封为车骑将军，死后赠予车骑大将军。慕容麟初任抚军将军，打下信都和常山后升任抚军大将军。《资治通鉴》以为慕容泓不应称“大”，所以去掉了。如果慕容泓叫自己大都督，称叔父为都督，那他绝非在讨好慕容垂。
【大将军：领大司马】
慕容泓推举叔父为领大司马。多年前，因大司马的归属，慕容泓的皇兄跟慕容垂闹得很不愉快。慕容泓不想再纠缠此问题，顺水推舟送个人情。领大司马的领字表示兼官：慕容垂的正职乃丞相，兼职大司马。
但在老狼看来，慕容泓耍了个小手段：他给自己加封大将军。
大将军是最高军事指挥官，大司马则为军务的决策者。大将军可以统兵，大司马一般不会上战场。枪杆子里出政权，谁掌握兵权谁说算数。当初，曹爽请司马懿升任太尉，明升暗降地剥夺了他的兵权。慕容泓让自己当大将军，推举叔父当大司马，确实用心良苦啊。
【雍州牧：冀州牧】
军阀混战，地盘为重。关西雍州最富，关东冀州最大。慕容泓设想叔侄俩皆为州牧，各占各的地皮；言下之意关东我争不过，关西你也别染指。长安位于雍州，慕容暐滞留在此。慕容泓打算迎回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接不到皇兄，单独在关西打一块地盘也是不错的。
【济北王：吴王】
慕容泓加封自己济北王，推荐叔父为吴王，那都是前燕的旧制。慕容泓以旧制相称，实则蔑视慕容垂的僭越行为，拒不承认其燕王身份。
由此看出，慕容泓通过分封官职表达了政治抱负。他不愿向慕容垂低头，他冀望跟关东燕王分庭抗礼，他规划了自己的版图，他更想开辟属于自己的天地。
然而，秦王苻坚绝不允许慕容泓开天辟地。
京畿重地，鲜卑人遍地蜂起已成肘腋之患。秦王后悔没听权翼的话，同他商量对策。在权翼的提议下，苻坚征召雍州牧苻睿回长安，改派三儿子苻熙出任雍州刺史。
苻睿是苻坚第四个儿子，生性果敢勇猛，做事不拘小节。他曾率慕容垂等人救援襄阳，吓跑了东晋的桓冲。接旨后，苻睿马不停蹄地从蒲阪返京。
秦王加封苻睿为大都督、卫大将军、录尚书事，命他讨伐慕容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苻坚还替苻睿安排了左臂右膀。左将军窦冲曾跟吕光一起平叛苻洛，本次担当苻睿的长史（幕僚长）。龙骧将军姚苌能征善战，今番职掌司马（军政官）。
姚苌乃羌族首领姚襄的弟弟，常年活跃在秦国前线。灭仇池、侵巴蜀、攻西凉、击东晋，他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出生入死，姚苌经验丰富；年过半百，姚苌老成精干。
秦王相信，有窦冲、姚苌二位辅佐，苻睿一定能旗开得胜。
（117）你走你的阳关道
秦王苻坚灭掉燕国后，以函谷关（今河南省三门峡市灵宝市函谷关镇）为界把帝国划为关西、关东两部分。关西主要是渭河平原，也叫关中平原。这里田肥地沃、物埠民殷，号称八百里秦川。关西地区为秦国的立国之本。
关东乃原燕国领地，秦王在此设置冀、幽、青、兖、并、豫州，名曰关东六州（徐州和荆州乃侨置州府，针对的是东晋领土）。为了控制燕地，秦王强行把慕容氏等关东十五万户世家迁徙到关西；多年后，苻坚又诏令十五万户氐族搬迁到关东为主的地区。
不仅如此，秦王历来委派重臣坐镇关东。三任冀州牧分别是丞相王猛、秦王的亲弟弟苻融、秦王的庶长子苻丕。君臣齐心协力经营关东六州，在较短的时间内稳定了社会秩序、恢复了生产生活。由于苻坚重视，即便苻洛在关东叛乱也得以迅速平息。
然而，慕容垂在河北大地狼奔豕突之时，关西竟然没有单人匹马前来援救。难道秦王不想要关东地区了吗？非也。苻坚自顾不暇，正忙着对付另一伙慕容氏呢。
这段往事，要从两年前讲起。
公元384年三月，搅乱关西的第一位慕容鲜卑登场了。
燕国灭亡后，慕容宗室在秦国各地为官。其时，慕容暐的弟弟慕容泓正在北地郡担任长史。当听说叔父慕容垂在关东起兵了，慕容泓兴奋地从郡治泥阳（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逃往燕国故地。他的想法很简单，赶紧加入反秦大军光复燕国。
天下大乱，不安分的人随处可见。慕容泓利用自己燕国王子的身份，轻易地在关东召集了数千鲜卑牧民。但当得知慕容垂自称燕王并分封诸王，他的观念变了。
僭越行为表明了立场，慕容垂复兴的是以自己为主的燕国。当然了，慕容泓可以像哥哥慕容温一样放弃直系皇族的地位，投靠慕容垂做个旁系亲王。但是，心高气傲的慕容泓不愿寄人篱下。他带着人马返回了关西。
慕容泓进占了弘农郡的华阴（今渭南市华阴市）。华阴南依秦岭、北临渭水，西距长安三百里，东有潼关和函谷关等险隘。华阴素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的说法，乃中原通往关西的必经之道。当年五公作乱，秦王苻坚亲自驻守在此防范燕军。
华阴前可攻后可守，无论西进关中还是东返故国皆随心所欲。因为长安城内还有皇帝哥哥、关中还有数十万的鲜卑族人，慕容泓翘首以待时局变化。
然而等来的却是秦兵。
秦王遣派将军强永剿灭慕容泓。强永率骑兵来势凶猛，可淝水之后秦军官兵普遍厌战。以逸待劳的慕容泓打败了外强中干的强永。回想起慕容凤击斩毛当、慕容农枭首石越，这一时期的慕容氏对阵氐族人拥有较大的优势。
首战获胜，慕容泓声威大震。华阴周边的鲜卑人纷纷前来投奔。于是，慕容泓自称“使持节、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同时，他遥推叔父慕容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老狼对比分析下这些官职，顺便说说慕容泓的志向。
【使持节：丞相】
慕容垂已自封燕王，当仁不让地扛起了“光复大燕”的旗帜。慕容泓便推举他为丞相，认可其在关东的地位。不过慕容泓自称使持节，把生杀予夺的权力留给了自己。
老狼介绍过，使持节可以代表皇帝杀掉二千石以下的官员。《南齐书百官志》说“魏晋州牧隆重，刺史任重者为使持节、都督”。所以使持节代表着君主的信任，比丞相的封号更威严。诸葛亮做丞相，也得假节才有生杀大权。
老狼需要说明：《晋书》记载慕容泓加封自己使持节，而《资治通鉴》删掉了。估计司马光老先生认为慕容泓不该有这样的殊荣。如此改动也证明了，使持节比丞相更具权威。
【大都督陕西诸军事：都督陕东诸军事】
慕容泓提议以陕城（今三门峡市陕县老城）为界，两人各打一边。这个说法也有来历。
八王之乱时，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迥权倾两极。二人争锋相对、暗中较劲。主簿王豹遂建议：以司马颖为北州伯、司马迥为南州伯；“二王分陕而治，夹辅天子，则四海长宁”。
据此，慕容泓希望自己做陕城以西的军事负责人，让慕容垂当陕城以东的军事长官。两人各有其界，共辅圣上。有意思的是，《晋书》称慕容泓自封“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司马光老先生再次把大字去掉了。
封建朝代的军事职务，加大字的比不加的更显赫。举例来说，慕容泓的曾祖父慕容廆被东晋封为车骑将军，死后赠予车骑大将军。慕容麟初任抚军将军，打下信都和常山后升任抚军大将军。《资治通鉴》以为慕容泓不应称“大”，所以去掉了。如果慕容泓叫自己大都督，称叔父为都督，那他绝非在讨好慕容垂。
【大将军：领大司马】
慕容泓推举叔父为领大司马。多年前，因大司马的归属，慕容泓的皇兄跟慕容垂闹得很不愉快。慕容泓不想再纠缠此问题，顺水推舟送个人情。领大司马的领字表示兼官：慕容垂的正职乃丞相，兼职大司马。
但在老狼看来，慕容泓耍了个小手段：他给自己加封大将军。
大将军是最高军事指挥官，大司马则为军务的决策者。大将军可以统兵，大司马一般不会上战场。枪杆子里出政权，谁掌握兵权谁说算数。当初，曹爽请司马懿升任太尉，明升暗降地剥夺了他的兵权。慕容泓让自己当大将军，推举叔父当大司马，确实用心良苦啊。
【雍州牧：冀州牧】
军阀混战，地盘为重。关西雍州最富，关东冀州最大。慕容泓设想叔侄俩皆为州牧，各占各的地皮；言下之意关东我争不过，关西你也别染指。长安位于雍州，慕容暐滞留在此。慕容泓打算迎回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接不到皇兄，单独在关西打一块地盘也是不错的。
【济北王：吴王】
慕容泓加封自己济北王，推荐叔父为吴王，那都是前燕的旧制。慕容泓以旧制相称，实则蔑视慕容垂的僭越行为，拒不承认其燕王身份。
由此看出，慕容泓通过分封官职表达了政治抱负。他不愿向慕容垂低头，他冀望跟关东燕王分庭抗礼，他规划了自己的版图，他更想开辟属于自己的天地。
然而，秦王苻坚绝不允许慕容泓开天辟地。
京畿重地，鲜卑人遍地蜂起已成肘腋之患。秦王后悔没听权翼的话，同他商量对策。在权翼的提议下，苻坚征召雍州牧苻睿回长安，改派三儿子苻熙出任雍州刺史。
苻睿是苻坚第四个儿子，生性果敢勇猛，做事不拘小节。他曾率慕容垂等人救援襄阳，吓跑了东晋的桓冲。接旨后，苻睿马不停蹄地从蒲阪返京。
秦王加封苻睿为大都督、卫大将军、录尚书事，命他讨伐慕容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苻坚还替苻睿安排了左臂右膀。左将军窦冲曾跟吕光一起平叛苻洛，本次担当苻睿的长史（幕僚长）。龙骧将军姚苌能征善战，今番职掌司马（军政官）。
姚苌乃羌族首领姚襄的弟弟，常年活跃在秦国前线。灭仇池、侵巴蜀、攻西凉、击东晋，他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出生入死，姚苌经验丰富；年过半百，姚苌老成精干。
秦王相信，有窦冲、姚苌二位辅佐，苻睿一定能旗开得胜。
然而，秦王苻坚绝不允许慕容泓开天辟地。
京畿重地，鲜卑人遍地蜂起已成肘腋之患。淝水战后，权翼曾提醒秦王防范豪杰趁机作乱。苻坚非常后悔没听从，于是谦虚地向他询问对策。权翼建议征召雍州牧苻睿回长安，改派苻熙出任雍州刺史。苻睿是秦王第四个儿子，苻熙乃秦王的第五子。
苻睿生性果敢勇猛，做事不拘小节。他曾率慕容垂等人救援襄阳，吓跑了东晋的桓冲。苻睿的地位仅次于太子苻宏、冀州牧苻丕、豫州牧苻晖三个哥哥。接旨后，他马不停蹄地从蒲阪返京。
秦王擢升苻睿为第一权臣，加封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录尚书事，命他讨伐慕容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苻坚还替苻睿安排了左臂右膀。左将军窦冲曾跟吕光一起平叛苻洛，本次担当苻睿的长史（幕僚长）。龙骧将军姚苌能征善战，今番职掌司马（军政官）。
姚苌这个人不简单。他乃羌族首领姚襄的弟弟，战败归降秦国。姚苌谋略过人，策无遗算。他常年活跃在前线，曾参加灭仇池、侵巴蜀、攻西凉、击东晋等多项战役。年过半百，姚苌老成精干；冲锋陷阵，姚苌经验丰富。
秦王相信，有窦冲、姚苌二位辅佐，苻睿一定能旗开得胜。
京畿重地，鲜卑人遍地蜂起已成肘腋之患。淝水战后，权翼曾提醒秦王防范豪杰趁机作乱。苻坚非常后悔没听从，于是谦虚地向他询问对策。权翼建议征召雍州牧苻睿回长安，改派苻熙出任雍州刺史。苻睿是秦王第四个儿子，苻熙乃秦王的第五子。
苻睿生性果敢勇猛，做事不拘小节。他曾率慕容垂等人救援襄阳，吓跑了东晋的桓冲。苻睿的地位仅次于太子苻宏、冀州牧苻丕、豫州牧苻晖三个哥哥。接旨后，他马不停蹄地从蒲阪返京。
秦王擢升苻睿为第一权臣，加封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录尚书事，命他讨伐慕容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苻坚还替苻睿安排了左臂右膀。左将军窦冲曾跟吕光一起平叛苻洛，本次担当苻睿的长史（幕僚长）。龙骧将军姚苌能征善战，今番职掌司马（军政官）。
姚苌这个人不简单。他乃羌族首领姚襄的弟弟，战败归降秦国。姚苌谋略过人，策无遗算。他常年活跃在前线，曾参加灭仇池、侵巴蜀、攻西凉、击东晋等多项战役。年过半百，姚苌老成精干；冲锋陷阵，姚苌经验丰富。
秦王相信，有窦冲、姚苌二位辅佐，苻睿一定能旗开得胜。
（118）慕容冲
公元384年三月底，苻睿统兵五万出征慕容泓。可大军刚刚开拔便接到诏令，秦王命苻睿分兵援救苻熙。根据加急塘报，苻熙在蒲阪被一伙鲜卑人包围了。
蒲阪（今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市）乃三皇五帝里尧帝的故都，也是秦国雍州的治所。由于扼守黄河渡口，蒲阪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失去蒲阪等于敞开关中的门户，何况苻熙的性命更为重要。苻睿当机立断，火速派长史窦冲前往救援。
窦冲星夜兼路赶到蒲阪，遭遇了第二位关西慕容叛将----慕容泓的弟弟慕容冲。
对大多人来讲，慕容冲的人生经历乃一种奇遇。投胎是个技术活，他首先赢在起跑线上。慕容冲为燕皇慕容儁最年幼的嫡子，襁褓里就得封中山王。父皇崇尚水德，几个兄弟的名字都带三点水。因此，他的姓名应该为慕容沖（冲的异体字）。
慕容冲小字凤皇，楚楚谡谡（谡读音：诉）的皇室贵胄。他夭矫不群，英姿隽爽，丰神如玉，天生一副好皮囊。所以，有人将慕容冲同潘安、宋玉、嵇康、卫玠、兰陵王高长恭、公孙阏（阏读音：烟）、韩子高等古代美男子并列。
有匪君子，赫兮咺兮；羔裘豹饰，邦之司直。皇兄慕容暐委以重任，慕容冲少年得志。甘罗十二岁为上卿，霍去病十七岁出征，董贤二十二岁当大司马让匈奴人瞠目结舌。慕容冲比董贤还厉害，十岁做了大司马（军委副主席）。得益于身份超然，他年纪轻轻就登庙堂之高。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可惜两年后山河残碎，时乖命蹇（蹇读音：简）。慕容冲被虏掠作娈童，跟姐姐清河公主一齐侍奉秦王苻坚。长安遂有歌谣传唱：“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鲜肤胜粉白，俏脸若桃红。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华堂绣枕选，金屏翠被拢。含羞迎恩宠，莲苞攀芙蓉。文玉可永固，珠黄爱自终。”
分桃孽缘，慕容冲与苻坚的关系或受人诟病。假如两人中道而止，慕容冲的历史评价无非韩嫣、张放、董贤、周小史之流。然而桀骜不驯的个性，注定他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年龄稍大，慕容冲出宫做了平阳太守（今临汾市）。
秦廷中的慕容氏以尚书慕容暐、京兆尹慕容垂为首，二人皆为三品官秩。其次是积弩将军慕容楷、奋威将军慕容德，四品。再次为范阳太守慕容评、广武太守慕容纳、陵江将军慕容宝等五品官衔。慕容泓担任北地郡长史，六品。一些远房疏族没有官职，只能在长安城内充作贩夫走卒。慕容冲小小年纪居然也外放太守，足见秦王的关爱。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相反，太守起兵易如反掌。慕容冲拉起一支两万人的队伍。
我们比较下其他反秦起义军：翟斌在新安以四千部族作乱，慕容垂离开邺城时不过两千羸卒，慕容泓在关东只召集了数千人马；慕容农的下属多一些，但击败石越前也就万人。显然，平阳太守慕容冲磨砺以须、成竹在胸----他拥兵两万，甚至包括了八千鲜卑骑兵。
树立反旗后，慕容冲同样有两个选择：东去邺城，抑或南下关中。老狼认为，慕容冲毫不犹豫地向南进军。他的目标是关中，他要带兵去关中，他的爱恨情仇全在关中。
慕容冲挥师包围了蒲阪，企图撬开关中大门。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燕国大司马常年养尊处优，军事方面颇有些生涩。鲜卑骑兵及锋而试，善于野战；羽翼尚未丰满，怎可强攻要塞？慕容冲无法攻克蒲阪，只得顿于坚城之下。
几天后，秦将窦冲渡过蒲津（今运城市永济市蒲州镇西南）。蒲阪城外，双方你死我活地杀作一团。窦冲分兵而来，所部最多两万人马。两军旗鼓相当，主帅的意志决定胜负。窦冲越战越勇，慕容冲不禁心生退意。须臾，他竟然抛弃步卒，领着八千骑兵脱离战场。鲜卑人主力犹存，窦冲也不敢追击。慕容冲绕过中条山，从风陵津（今运城市芮城县）过河投奔慕容泓去了。
慕容泓的处境也不妙。
公元384年四月初，苻睿气势汹汹地扑向华阴，想要一举除掉慕容泓。
老狐狸姚苌献计：“鲜卑人思乡心切，因而兴兵作乱；一旦背后响起战鼓，他们将拔腿飞奔。捉住小老鼠的尾巴，它也会反咬一口；如果鲜卑人被逼入绝境，势必舍命相斗。所以我们最好把他们驱赶出函谷关，不要强行拦截。”
苻睿却盼速战速决，遂高歌猛进勇往直前。史书写慕容泓很害怕，准备逃回关东。可两军决战之地华泽位于华阴的西面。因此老狼以为，慕容泓在秦军必经之道安排了伏兵。苻睿鲁莽轻敌，一头撞进了埋伏圈。但听铜锣前后响起，只见鲜卑四面涌出。苻睿来不及排兵布阵，慌乱间竟被刺落马下一命呜呼。主将阵亡，秦军溃散。
战败不可怕，没保住少帅可真要命。姚苌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派使者向秦王请罪。丧子之痛让苻坚怒不可遏，更令其失去了理智。秦王一反常态地斩杀了使者，迁怒姚苌。
见事与愿违，姚苌立即逃往渭河北岸的羌族聚居地。羌人豪酋感念姚氏的旧恩，一致拥戴他为主。于是姚苌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改元白雀，毅然同苻坚决裂了。姚苌叛变，关中的局势宛若雪上加霜。为了区别这两个秦政权，我们把苻秦叫作前秦，称姚秦为后秦。
巨鹿公苻睿身兼大都督、录尚书事等勋职，乃秦王麾下的军政首长。击斩苻睿，好比折断了秦国的大梁。苻睿的人头高悬在青色的战旗上，慕容泓声名大振。相比之下，即便慕容垂也黯然失色----燕王一直跟秦国的几个州牧刺史在周旋。
两胜中央军，济北王威震关西。远近的鲜卑人争相依附，慕容冲也率兵抵达。慕容泓的部众超过十万人，他遣使告谕苻坚：“天道轮回有终，秦军败亡皆空。宿命兴复大燕，吴王平定关东。秦王速备车驾，孤家恭迎皇兄。燕人齐返邺都，绝不觊觎关中。苻睿乱军所杀，孤亦伤感悲恸。两国虎牢为界，千年友邻如松。”
苻坚勃然大怒，召见慕容暐：“慕容泓的书信在此。假如你想走，我一定奉送车马盘缠。我以为你们是栋梁之才，哪知你们一家子全是人面兽心的牛鬼蛇神。”慕容暐磕头如捣蒜，头破血流地哭着谢罪。好一会儿，秦王总算平复了：“这些祸事乃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三个家伙干的，与你无关。你即刻给他们写信劝降，我统统既往不咎。”
慕容暐阳奉阴违，暗地里通知慕容泓：“我乃笼中之鸟，姑且偷安旦夕。我是大燕的罪人，不值得你们挂念。我把复国大业交给你了，你代表我行使皇帝的职权。吴王慕容垂可做相国，中山王慕容冲当太宰兼大司马。你自己任大将军兼司徒，听到我去世的消息就登基。”
这份政治遗嘱体现了慕容暐的心愿：弟弟慕容泓声威浩大，乃皇位的继承人；胞弟慕容冲为人臣之首，并继续当他的大司马；至于匡复关东的吴王，给他相国的荣誉也就罢了。直到现在，慕容暐依旧排斥叔父慕容垂。
慕容泓闻讯大喜，遂改年号为燕兴，光复了燕政权----史书称之为西燕。因为后燕的关系，西燕向来不被当成正统。然而，慕容泓、慕容冲兄弟乃皇室直系后裔；作为前燕末代君王指定的继位者，慕容泓代表着皇权有序传承。应该说，西燕才是前燕帝国的法理延续。
由于西燕的存在，关东的慕容垂如芒在背----他一度以此为由谢绝了群臣的劝进。
由于西燕的存在，关西局势愈发扑朔迷离----长安的前秦王苻坚困兽犹斗，渭北的后秦王姚苌兴风作浪，华阴的西燕王慕容泓壮志凌云。
由于西燕的存在，我们看到两个年轻人不甘臣服权威，不愿屈从命运。乱世中，他们至始至终昂扬着高傲的头颅。
公元384年三月底，苻睿统兵五万出征慕容泓。可大军刚刚开拔便接到诏令，秦王命苻睿分兵援救苻熙。根据加急塘报，苻熙在蒲阪被一伙鲜卑人包围了。
蒲阪（今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市）乃三皇五帝里尧帝的故都，也是秦国雍州的治所。由于扼守黄河渡口，蒲阪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失去蒲阪等于敞开关中的门户，何况苻熙的性命更为重要。苻睿当机立断，火速派长史窦冲前往救援。
窦冲星夜兼路赶到蒲阪，遭遇了第二位关西慕容叛将----慕容泓的弟弟慕容冲。
对大多人来讲，慕容冲的人生经历乃一种奇遇。投胎是个技术活，他首先赢在起跑线上。慕容冲为燕皇慕容儁最年幼的嫡子，襁褓里就得封中山王。父皇崇尚水德，几个兄弟的名字都带三点水。因此，他的姓名应该为慕容沖（冲的异体字）。
慕容冲小字凤皇，楚楚谡谡（谡读音：诉）的皇室贵胄。他夭矫不群，英姿隽爽，丰神如玉，天生一副好皮囊。所以，有人将慕容冲同潘安、宋玉、嵇康、卫玠、兰陵王高长恭、公孙阏（阏读音：烟）、韩子高等古代美男子并列。
有匪君子，赫兮咺兮；羔裘豹饰，邦之司直。皇兄慕容暐委以重任，慕容冲少年得志。甘罗十二岁为上卿，霍去病十七岁出征，董贤二十二岁当大司马让匈奴人瞠目结舌。慕容冲比董贤还厉害，十岁做了大司马（军委副主席）。得益于身份超然，他年纪轻轻就登庙堂之高。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可惜两年后山河残碎，时乖命蹇（蹇读音：简）。慕容冲被虏掠作娈童，跟姐姐清河公主一齐侍奉秦王苻坚。长安遂有歌谣传唱：“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鲜肤胜粉白，俏脸若桃红。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华堂绣枕选，金屏翠被拢。含羞迎恩宠，莲苞攀芙蓉。文玉可永固，珠黄爱自终。”
分桃孽缘，慕容冲与苻坚的关系或受人诟病。假如两人中道而止，慕容冲的历史评价无非韩嫣、张放、董贤、周小史之流。然而桀骜不驯的个性，注定他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年龄稍大，慕容冲出宫做了平阳太守（今临汾市）。
秦廷中的慕容氏以尚书慕容暐、京兆尹慕容垂为首，二人皆为三品官秩。其次是积弩将军慕容楷、奋威将军慕容德，四品。再次为范阳太守慕容评、广武太守慕容纳、陵江将军慕容宝等五品官衔。慕容泓担任北地郡长史，六品。一些远房疏族没有官职，只能在长安城内充作贩夫走卒。慕容冲小小年纪居然也外放太守，足见秦王的关爱。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相反，太守起兵易如反掌。慕容冲拉起一支两万人的队伍。
我们比较下其他反秦起义军：翟斌在新安以四千部族作乱，慕容垂离开邺城时不过两千羸卒，慕容泓在关东只召集了数千人马；慕容农的下属多一些，但击败石越前也就万人。显然，平阳太守慕容冲磨砺以须、成竹在胸----他拥兵两万，甚至包括了八千鲜卑骑兵。
树立反旗后，慕容冲同样有两个选择：东去邺城，抑或南下关中。老狼认为，慕容冲毫不犹豫地向南进军。他的目标是关中，他要带兵去关中，他的爱恨情仇全在关中。
慕容冲挥师包围了蒲阪，企图撬开关中大门。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燕国大司马常年养尊处优，军事方面颇有些生涩。鲜卑骑兵及锋而试，善于野战；羽翼尚未丰满，怎可强攻要塞？慕容冲无法攻克蒲阪，只得顿于坚城之下。
几天后，秦将窦冲渡过蒲津（今运城市永济市蒲州镇西南）。蒲阪城外，双方你死我活地杀作一团。窦冲分兵而来，所部最多两万人马。两军旗鼓相当，主帅的意志决定胜负。窦冲越战越勇，慕容冲不禁心生退意。须臾，他竟然抛弃步卒，领着八千骑兵脱离战场。鲜卑人主力犹存，窦冲也不敢追击。慕容冲绕过中条山，从风陵津（今运城市芮城县）过河投奔慕容泓去了。
慕容泓的处境也不妙。
公元384年四月初，苻睿气势汹汹地扑向华阴，想要一举除掉慕容泓。
老狐狸姚苌献计：“鲜卑人思乡心切，因而兴兵作乱；一旦背后响起战鼓，他们将拔腿飞奔。捉住小老鼠的尾巴，它也会反咬一口；如果鲜卑人被逼入绝境，势必舍命相斗。所以我们最好把他们驱赶出函谷关，不要强行拦截。”
苻睿却盼速战速决，遂高歌猛进勇往直前。史书写慕容泓很害怕，准备逃回关东。可两军决战之地华泽位于华阴的西面。因此老狼以为，慕容泓在秦军必经之道安排了伏兵。苻睿鲁莽轻敌，一头撞进了埋伏圈。但听铜锣前后响起，只见鲜卑四面涌出。苻睿来不及排兵布阵，慌乱间竟被刺落马下一命呜呼。主将阵亡，秦军溃散。
战败不可怕，没保住少帅可真要命。姚苌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派使者向秦王请罪。丧子之痛让苻坚怒不可遏，更令其失去了理智。秦王一反常态地斩杀了使者，迁怒姚苌。
见事与愿违，姚苌立即逃往渭河北岸的羌族聚居地。羌人豪酋感念姚氏的旧恩，一致拥戴他为主。于是姚苌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改元白雀，毅然同苻坚决裂了。姚苌叛变，关中的局势宛若雪上加霜。为了区别这两个秦政权，我们把苻秦叫作前秦，称姚秦为后秦。
巨鹿公苻睿身兼大都督、录尚书事等勋职，乃秦王麾下的军政首长。击斩苻睿，好比折断了秦国的大梁。苻睿的人头高悬在青色的战旗上，慕容泓声名大振。相比之下，即便慕容垂也黯然失色----燕王一直跟秦国的几个州牧刺史在周旋。
两胜中央军，济北王威震关西。远近的鲜卑人争相依附，慕容冲也率兵抵达。慕容泓的部众超过十万人，他遣使告谕苻坚：“天道轮回有终，秦军败亡皆空。宿命兴复大燕，吴王平定关东。秦王速备车驾，孤家恭迎皇兄。燕人齐返邺都，绝不觊觎关中。苻睿乱军所杀，孤亦伤感悲恸。两国虎牢为界，千年友邻如松。”
苻坚勃然大怒，召见慕容暐：“慕容泓的书信在此。假如你想走，我一定奉送车马盘缠。我以为你们是栋梁之才，哪知你们一家子全是人面兽心的牛鬼蛇神。”慕容暐磕头如捣蒜，头破血流地哭着谢罪。好一会儿，秦王总算平复了：“这些祸事乃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三个家伙干的，与你无关。你即刻给他们写信劝降，我统统既往不咎。”
慕容暐阳奉阴违，暗地里通知慕容泓：“我乃笼中之鸟，姑且偷安旦夕。我是大燕的罪人，不值得你们挂念。我把复国大业交给你了，你代表我行使皇帝的职权。吴王慕容垂可做相国，中山王慕容冲当太宰兼大司马。你自己任大将军兼司徒，听到我去世的消息就登基。”
这份政治遗嘱体现了慕容暐的心愿：弟弟慕容泓声威浩大，乃皇位的继承人；胞弟慕容冲为人臣之首，并继续当他的大司马；至于匡复关东的吴王，给他相国的荣誉也就罢了。直到现在，慕容暐依旧排斥叔父慕容垂。
慕容泓闻讯大喜，遂改年号为燕兴，光复了燕政权----史书称之为西燕。因为后燕的关系，西燕向来不被当成正统。然而，慕容泓、慕容冲兄弟乃皇室直系后裔；作为前燕末代君王指定的继位者，慕容泓代表着皇权有序传承。应该说，西燕才是前燕帝国的法理延续。
由于西燕的存在，关东的慕容垂如芒在背----他一度以此为由谢绝了群臣的劝进。
由于西燕的存在，关西局势愈发扑朔迷离----长安的前秦王苻坚困兽犹斗，渭北的后秦王姚苌兴风作浪，华阴的西燕王慕容泓壮志凌云。
由于西燕的存在，我们看到两个年轻人不甘臣服权威，不愿屈从命运。乱世中，他们至始至终昂扬着高傲的头颅。
（119）凤皇止阿房
公元384年五月，长安。
秦王苻坚两害相权，决定先收拾较近的羌人。他命太子苻宏守城，自己亲率镇军将军毛盛、护军将军杨璧、左将军窦冲、右将军徐成等两万人马攻击姚苌。
毛盛参加过西凉、堂邑等战役，杨璧乃苻坚女婿，窦冲刚刚增援了蒲阪，涅源之战徐成在燕军中来去自如，这班武将全都能征惯战。秦王希望毕其功于一役，把羌族叛军掐死在萌芽状态。
姚苌得报连忙率众躲进北面的大山里。
苻坚在北地郡安下大本营，把姚苌堵在了安公山（今铜川市印台区）。史书告诉我们：秦军在同官水筑坝，企图渴死羌族人；可天降大雨在姚苌军营，秦王的计划破产了。问题是，同官水发源于凤凰山，先流经姚苌再流向苻坚。假如秦军能够翻山越岭在上游断流，何不南北夹攻消灭羌军？毕竟夏天山雨频繁，渴死一说很难实现。
蹊跷的还有，淋雨之后的羌族部队仿佛脱胎换骨了。他们一改屡战屡败、濒临绝境的颓势，大破秦军并活捉了毛盛、杨璧、徐成等数十员战将。这场雨宛若灵丹妙药，姚苌起死回生且威力倍增了。故而老狼认为，这场仅仅下在羌军营寨的大雨，不过是史书宣扬姚苌天命攸归的小把戏。可以确定的是，姚苌宽宏地释放了毛盛等人。
氐人和羌人在北地郡斗得如火如荼，东边的鲜卑人始终按兵不动。长安城高池阔，重兵留守。慕容泓不愿轻易进攻强敌。他作出攻击长安的姿态，但意图卞庄刺虎。鲜卑人汇集华阴，部众很快超过了十万。
相对于渐渐成熟的军事才干，慕容泓暴露出不谙人情世故的缺陷。他有意无意地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自封大将军、济北王后却怠忽了其他人的政治需求。
首先，慕容泓忽略了中山王慕容冲。济北王乃皇帝的异母弟，中山王却是皇帝的胞弟。过去，两人亲疏有别；现在，二者地位颠倒。慕容泓创建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统治体系，但完全没有考虑身份高贵的弟弟。慕容冲寄人篱下，在西燕军中确实尴尬。
其次，慕容泓不给手下加官进爵。生逢乱世，一帮亡命之徒别着脑袋跟着你铤而走险，无非追求安富尊荣。项羽磨圆了印角也舍不得论功行赏，结果韩信弃他而去。慕容垂、慕容农刚刚起事就大封诸将，广收人心。可慕容泓起兵三个月尚未封官许愿，漠视了全体部属。
谋臣高盖、宿勤崇怨恨不已。他们私下诋毁济北王执法严峻，唆使以中山王取而代之。慕容泓孤高自许，但未树立起绝对的权威；悖逆之言居然一呼百应，叛乱暗流在军中肆意涌动。
公元384年六月，高盖、宿勤崇带人袭击帅营。他们杀死慕容泓，拥戴慕容冲为主。慕容泓猝不及防竟然遇害身亡，一腔壮志未酬的热血泯灭在华山脚下。
慕容冲接掌西燕大权，自称皇太弟代行皇帝职责。往鉴在眼前，他立刻广封百官。高盖首功被授予尚书令，其余诸将皆有封赏。西燕军便不以换帅为忤。
随后慕容冲下令拔营启寨，进占了六十里外的郑县（今渭南市华州区）。此处距长安不过两百里。苻坚再无暇顾及叛羌，当即返还京畿。姚苌趁机打破秦军包围圈，从山区反攻到平原。
七月，苻坚命令堂弟苻方在骊山（今西安市临潼区）布防。秦王还不放心，加派前将军姜宇、小儿子苻琳等三万兵众戍守灞上（今西安市灞桥区）。姜宇出身羊倌儿，担当过凉州刺史；苻琳文武兼备，得封中军大将军、河间公。苻坚设重兵在骊山一带，决心阻止慕容冲逼近长安。恰在此时他又接到奏疏：平原公苻晖要回来了。
苻晖为苻坚第三子，秦国的豫州牧。半年前他被翟斌和慕容垂吓得六神无主，万幸丁零鲜卑联军掉头找苻丕的麻烦去了。如今豫州牧决心放弃洛阳，带着七万部众回归关中。秦国将士用鲜血换来的东方土地，苻晖弃之如敝履；他急急如漏网之鱼，甚至连陕城也不要了。
河洛秦军过陕城、函谷关、潼关、华阴，直趋长安；可是，西燕军十余万男女屯驻郑县。这里北临渭水、南接秦岭、川塬起伏、沟壑纵横，河山之间的平均宽度不足二十里。两个敌对的军事集团不可能相安无事地插肩而过。氐族人滚滚东来，鲜卑人避无可避。苻方等诸将还扼守着临潼，秦军东西堵截把慕容冲困在郑县。
秦王原本恼怒苻晖弃守中原，转念又想让儿子将功折罪。苻坚遣使通知苻晖：晋升他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首要任务就是消灭慕容冲。苻晖接旨成为新的军政一把手，他精选了五万官兵攻击西燕部队。
慕容冲见苻晖来势汹汹，遂主动撤到郑县西边的黄土坡上。常言道：归师勿遏，穷寇勿追。河洛氐人迫切返京，西燕鲜卑走投无路。苻晖穷追猛打，慕容冲穷鼠啮狸，双方皆舍命相搏。鏖战至傍晚，两家收兵安营扎寨。
翌日清晨，慕容冲发怪招了。
《左传》说“戎事不迩女器”。慕容冲偏偏命令一班妇女骑着牛马踱向敌军。这些妇人手持系着衣服的树枝，吵吵嚷嚷地来到苻晖营门。秦军官兵争先恐后地观望，以为鲜卑人投降了。忽然，妇女们掏出布袋，迅速把袋中的沙土泼向秦营。尘借风势，竟扬起漫天的灰霾。
迷雾中鲜卑骑兵骤然杀到，秦军大营瞬间被铁蹄踏破。苻晖抱头鼠窜，混在溃兵里逃回了长安。郑西之战河洛秦军惨败。战死的全是跟随多年的部曲，苻晖悲痛欲绝。
西燕第三次击败秦国主力，锐气益壮。慕容冲挥师西进，趁势突破抚军大将军苻方的防线。灞上的苻琳、姜宇勉强鼓起勇气同西燕军接仗。心惊肉跳的秦卒岂能抵抗虎狼之师？很快姜宇战死，苻琳中流矢伤重不治。于是，慕容冲占据了长安西南的阿房城。
蜀山兀，阿房出；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直到秦帝国垮台，阿房宫也未全部完工；建好的殿堂楼阁毁于战火，只残留了大大小小的土基高台。汉武帝在阿房旧址复建了上林苑，司马相如以《上林赋》名噪全国。其后上林苑改为阿房城，简称阿城。
秦始皇收缴天下的兵器，销熔后筑造了十二个铜人放在阿房宫的正殿前。这些铜人全为胡人模样，号称金狄。铜人坐姿，胸前背后皆有李斯的小篆铭文。因为高大，铜人也叫作铜翁仲。它们小的重千石，大的重二十四万斤（约30吨至60吨），最高的三丈（约8米）。
东汉末年董卓毁掉九个铜人用于铸钱，后赵石虎把剩下三座挪到了邺城。铜翁仲乃燕宫旧物，慕容冲小时候多次见过。苻坚攻灭前燕，又搬运了两个至长安销毁铸钱。今年，剩下的那座铜人船运到陕城时，苻晖已弃守关东了。船主便招募百姓把铜翁仲推进黄河，仅剩头髻露出水面。
“凤皇凤皇止阿房”，这首民谣仍在传唱。阿房城里，慕容冲已看不到铜人的踪影了。不过当年苻坚种植的翠竹倒“从风既袅袅，映日颇离离”。
阿房宫三面有墙南面无墙，跟关中的局面相似：羌、氐、鲜卑三方角力，南边云横秦岭。
姚苌召集群臣商议。大家众口一词夺取长安为霸业根基，姚苌却不这么想。他提出秦人困守孤城难有作为，燕人思乡心切不会久留，干脆等他们鹬蚌相争好了。
于是，姚苌遣送儿子姚嵩到西燕军中作人质，假意顺服慕容冲。随后，他命令长子姚兴守卫北地郡，自己统兵攻打西边的新平郡（今咸阳市彬县）。羌人一走，长安便成了鲜卑人的焦点。
公元384年九月，慕容冲率军进逼长安。西燕兵马休整月余，士气高昂。高墙内外血脉相连，将士们急切地盼望同父老乡亲团聚。兵临城下可否接回皇兄，慕容冲不清楚；但这座刻骨铭心的城池，他要来看看。
秦王苻坚也想看看。
这是执政后京畿第一次被围，苻坚登上城楼观望。但听城外人喧马嘶，只见鲜卑张袂成阴。秦王不禁感慨：“这帮匪徒到底从哪儿钻出来的？居然如此嚣张。”其实苻坚应该记得，这些正是当年强制迁徙的燕国遗民。
忽然人浪分开，一顶青盖前呼后拥地靠近。秦王定睛细瞧，发现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俏脸：双眸仍孤傲深邃，面庞却盛气凌人。苻坚忍不住大声责备：“你这个奴才只适合放羊，何苦来送死？”慕容冲昂首回应：“奴才就是厌倦了困苦，才想取代你。”
晓之以理失败了，秦王动之以情。他派人送一袭锦袍给慕容冲：“卿草创诸事很辛劳吧？现赠锦袍以表本心。朕跟卿的情分，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变了？”
慕容冲显然不认同那段孽缘，遂让詹事代为答复：“皇太弟志在天下，岂会在意锦袍这样的小恩小惠。秦国君臣假如明白天命，就该束手投降并恭送燕国皇帝。皇太弟自然会宽恕苻氏，以酬报过去的善事。”詹事执掌太子宫中的事务，慕容冲以储君自居。
苻坚闻言勃然大怒：“我没有听从王猛、苻融的话，才使鲜卑白虏猖獗至此！”慕容氏崇尚黑色和青色，却因肤色白皙被称为白虏。
鹰隼逐雀，羊落虎口。秦王自以为对凤皇不薄，还用锦袍念其冷暖；可慕容冲兼有亡国之仇、枕席之辱，无非为了保命虚与委蛇（蛇读音：咦）。两人的畸形关系随着实力的增减而改变，慕容冲以为羞、以为耻、以为恨。即使他们曾朝夕相处有过情感，也从今恩断义绝了。
公元384年五月，长安。
秦王苻坚两害相权，决定先收拾较近的羌人。他命太子苻宏守城，自己亲率镇军将军毛盛、护军将军杨璧、左将军窦冲、右将军徐成等两万人马攻击姚苌。
毛盛参加过西凉、堂邑等战役，杨璧乃苻坚女婿，窦冲刚刚增援了蒲阪，涅源之战徐成在燕军中来去自如，这班武将全都能征惯战。秦王希望毕其功于一役，把羌族叛军掐死在萌芽状态。
姚苌得报连忙率众躲进北面的大山里。
苻坚在北地郡安下大本营，把姚苌堵在了安公山（今铜川市印台区）。史书告诉我们：秦军在同官水筑坝，企图渴死羌族人；可天降大雨在姚苌军营，秦王的计划破产了。问题是，同官水发源于凤凰山，先流经姚苌再流向苻坚。假如秦军能够翻山越岭在上游断流，何不南北夹攻消灭羌军？毕竟夏天山雨频繁，渴死一说很难实现。
蹊跷的还有，淋雨之后的羌族部队仿佛脱胎换骨了。他们一改屡战屡败、濒临绝境的颓势，大破秦军并活捉了毛盛、杨璧、徐成等数十员战将。这场雨宛若灵丹妙药，姚苌起死回生且威力倍增了。故而老狼认为，这场仅仅下在羌军营寨的大雨，不过是史书宣扬姚苌天命攸归的小把戏。可以确定的是，姚苌宽宏地释放了毛盛等人。
氐人和羌人在北地郡斗得如火如荼，东边的鲜卑人始终按兵不动。长安城高池阔，重兵留守。慕容泓不愿轻易进攻强敌。他作出攻击长安的姿态，但意图卞庄刺虎。鲜卑人汇集华阴，部众很快超过了十万。
相对于渐渐成熟的军事才干，慕容泓暴露出不谙人情世故的缺陷。他有意无意地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自封大将军、济北王后却怠忽了其他人的政治需求。
首先，慕容泓忽略了中山王慕容冲。济北王乃皇帝的异母弟，中山王却是皇帝的胞弟。过去，两人亲疏有别；现在，二者地位颠倒。慕容泓创建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统治体系，但完全没有考虑身份高贵的弟弟。慕容冲寄人篱下，在西燕军中确实尴尬。
其次，慕容泓不给手下加官进爵。生逢乱世，一帮亡命之徒别着脑袋跟着你铤而走险，无非追求安富尊荣。项羽磨圆了印角也舍不得论功行赏，结果韩信弃他而去。慕容垂、慕容农刚刚起事就大封诸将，广收人心。可慕容泓起兵三个月尚未封官许愿，漠视了全体部属。
谋臣高盖、宿勤崇怨恨不已。他们私下诋毁济北王执法严峻，唆使以中山王取而代之。慕容泓孤高自许，但未树立起绝对的权威；悖逆之言居然一呼百应，叛乱暗流在军中肆意涌动。
公元384年六月，高盖、宿勤崇带人袭击帅营。他们杀死慕容泓，拥戴慕容冲为主。慕容泓猝不及防竟然遇害身亡，一腔壮志未酬的热血泯灭在华山脚下。
慕容冲接掌西燕大权，自称皇太弟代行皇帝职责。往鉴在眼前，他立刻广封百官。高盖首功被授予尚书令，其余诸将皆有封赏。西燕军便不以换帅为忤。
随后慕容冲下令拔营启寨，进占了六十里外的郑县（今渭南市华州区）。此处距长安不过两百里。苻坚再无暇顾及叛羌，当即返还京畿。姚苌趁机打破秦军包围圈，从山区反攻到平原。
七月，苻坚命令堂弟苻方在骊山（今西安市临潼区）布防。秦王还不放心，加派前将军姜宇、小儿子苻琳等三万兵众戍守灞上（今西安市灞桥区）。姜宇出身羊倌儿，担当过凉州刺史；苻琳文武兼备，得封中军大将军、河间公。苻坚设重兵在骊山一带，决心阻止慕容冲逼近长安。恰在此时他又接到奏疏：平原公苻晖要回来了。
苻晖为苻坚第三子，秦国的豫州牧。半年前他被翟斌和慕容垂吓得六神无主，万幸丁零鲜卑联军掉头找苻丕的麻烦去了。如今豫州牧决心放弃洛阳，带着七万部众回归关中。秦国将士用鲜血换来的东方土地，苻晖弃之如敝履；他急急如漏网之鱼，甚至连陕城也不要了。
河洛秦军过陕城、函谷关、潼关、华阴，直趋长安；可是，西燕军十余万男女屯驻郑县。这里北临渭水、南接秦岭、川塬起伏、沟壑纵横，河山之间的平均宽度不足二十里。两个敌对的军事集团不可能相安无事地插肩而过。氐族人滚滚东来，鲜卑人避无可避。苻方等诸将还扼守着临潼，秦军东西堵截把慕容冲困在郑县。
秦王原本恼怒苻晖弃守中原，转念又想让儿子将功折罪。苻坚遣使通知苻晖：晋升他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首要任务就是消灭慕容冲。苻晖接旨成为新的军政一把手，他精选了五万官兵攻击西燕部队。
慕容冲见苻晖来势汹汹，遂主动撤到郑县西边的黄土坡上。常言道：归师勿遏，穷寇勿追。河洛氐人迫切返京，西燕鲜卑走投无路。苻晖穷追猛打，慕容冲穷鼠啮狸，双方皆舍命相搏。鏖战至傍晚，两家收兵安营扎寨。
翌日清晨，慕容冲发怪招了。
《左传》说“戎事不迩女器”。慕容冲偏偏命令一班妇女骑着牛马踱向敌军。这些妇人手持系着衣服的树枝，吵吵嚷嚷地来到苻晖营门。秦军官兵争先恐后地观望，以为鲜卑人投降了。忽然，妇女们掏出布袋，迅速把袋中的沙土泼向秦营。尘借风势，竟扬起漫天的灰霾。
迷雾中鲜卑骑兵骤然杀到，秦军大营瞬间被铁蹄踏破。苻晖抱头鼠窜，混在溃兵里逃回了长安。郑西之战河洛秦军惨败。战死的全是跟随多年的部曲，苻晖悲痛欲绝。
西燕第三次击败秦国主力，锐气益壮。慕容冲挥师西进，趁势突破抚军大将军苻方的防线。灞上的苻琳、姜宇勉强鼓起勇气同西燕军接仗。心惊肉跳的秦卒岂能抵抗虎狼之师？很快姜宇战死，苻琳中流矢伤重不治。于是，慕容冲占据了长安西南的阿房城。
蜀山兀，阿房出；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直到秦帝国垮台，阿房宫也未全部完工；建好的殿堂楼阁毁于战火，只残留了大大小小的土基高台。汉武帝在阿房旧址复建了上林苑，司马相如以《上林赋》名噪全国。其后上林苑改为阿房城，简称阿城。
秦始皇收缴天下的兵器，销熔后筑造了十二个铜人放在阿房宫的正殿前。这些铜人全为胡人模样，号称金狄。铜人坐姿，胸前背后皆有李斯的小篆铭文。因为高大，铜人也叫作铜翁仲。它们小的重千石，大的重二十四万斤（约30吨至60吨），最高的三丈（约8米）。
东汉末年董卓毁掉九个铜人用于铸钱，后赵石虎把剩下三座挪到了邺城。铜翁仲乃燕宫旧物，慕容冲小时候多次见过。苻坚攻灭前燕，又搬运了两个至长安销毁铸钱。今年，剩下的那座铜人船运到陕城时，苻晖已弃守关东了。船主便招募百姓把铜翁仲推进黄河，仅剩头髻露出水面。
“凤皇凤皇止阿房”，这首民谣仍在传唱。阿房城里，慕容冲已看不到铜人的踪影了。不过当年苻坚种植的翠竹倒“从风既袅袅，映日颇离离”。
阿房宫三面有墙南面无墙，跟关中的局面相似：羌、氐、鲜卑三方角力，南边云横秦岭。
姚苌召集群臣商议。大家众口一词夺取长安为霸业根基，姚苌却不这么想。他提出秦人困守孤城难有作为，燕人思乡心切不会久留，干脆等他们鹬蚌相争好了。
于是，姚苌遣送儿子姚嵩到西燕军中作人质，假意顺服慕容冲。随后，他命令长子姚兴守卫北地郡，自己统兵攻打西边的新平郡（今咸阳市彬县）。羌人一走，长安便成了鲜卑人的焦点。
公元384年九月，慕容冲率军进逼长安。西燕兵马休整月余，士气高昂。高墙内外血脉相连，将士们急切地盼望同父老乡亲团聚。兵临城下可否接回皇兄，慕容冲不清楚；但这座刻骨铭心的城池，他要来看看。
秦王苻坚也想看看。
这是执政后京畿第一次被围，苻坚登上城楼观望。但听城外人喧马嘶，只见鲜卑张袂成阴。秦王不禁感慨：“这帮匪徒到底从哪儿钻出来的？居然如此嚣张。”其实苻坚应该记得，这些正是当年强制迁徙的燕国遗民。
忽然人浪分开，一顶青盖前呼后拥地靠近。秦王定睛细瞧，发现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俏脸：双眸仍孤傲深邃，面庞却盛气凌人。苻坚忍不住大声责备：“你这个奴才只适合放羊，何苦来送死？”慕容冲昂首回应：“奴才就是厌倦了困苦，才想取代你。”
晓之以理失败了，秦王动之以情。他派人送一袭锦袍给慕容冲：“卿草创诸事很辛劳吧？现赠锦袍以表本心。朕跟卿的情分，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变了？”
慕容冲显然不认同那段孽缘，遂让詹事代为答复：“皇太弟志在天下，岂会在意锦袍这样的小恩小惠。秦国君臣假如明白天命，就该束手投降并恭送燕国皇帝。皇太弟自然会宽恕苻氏，以酬报过去的善事。”詹事执掌太子宫中的事务，慕容冲以储君自居。
苻坚闻言勃然大怒：“我没有听从王猛、苻融的话，才使鲜卑白虏猖獗至此！”慕容氏崇尚黑色和青色，却因肤色白皙被称为白虏。
鹰隼逐雀，羊落虎口。秦王自以为对凤皇不薄，还用锦袍念其冷暖；可慕容冲兼有亡国之仇、枕席之辱，无非为了保命虚与委蛇（蛇读音：咦）。两人的畸形关系随着实力的增减而改变，慕容冲以为羞、以为耻、以为恨。即使他们曾朝夕相处有过情感，也从今恩断义绝了。
（120）血色关中（上）
公元384年九月，西燕部队围住长安的西和南两面。
《孙子兵法》讲围三阙一。长安北面乃渭河，慕容冲留出东门让秦军逃跑。可苻坚决心固守，双方遂对峙不下。考虑到城内宗族的安危，西燕军围而不攻。慕容冲困住秦王，威名远扬。关中的鲜卑络绎不绝地前来投靠，甚至长安城内的族人也大批悄悄溜出依附。
当初慕容麟带走长安的家眷，不经意间遗漏了一些人，其中就有慕容宝的庶长子慕容盛。慕容盛大约为丁氏所生，虽年不及舞夕但沉稳机智。眼见局势动荡，他打算逃离长安。考虑到孤单一人多有不便，动身之前慕容盛找到了年纪相仿的慕容柔。
尽管岁数不大，慕容柔的辈分可高。他是二段妃的儿子，因血统问题被慕容垂送给宦官宋牙当养子。按族谱，慕容柔为慕容盛的小叔。二人躲在宋牙家里，准备伺机逃走。
围城三月，长安的鲜卑仅剩一千多。慕容暐快成孤家寡人了，还好有慕容肃陪在身边。慕容肃乃慕容绍的胞兄，或许是太宰慕容恪的庶长子。两人筹划集结鲜卑人叛乱，更想劫持秦王苻坚。
十二月的一天，慕容暐到太极殿东堂拜见秦王：“臣弟慕容冲不知天高地厚，臣罪该万死。陛下仁德宽宏，对臣有再生之恩。臣第二子昨天结婚，明天为第三日。臣恭迎圣驾，蓬荜生辉。”苻坚答应了。这头，慕容肃私下召集悉罗腾、屈突铁侯、突贤等鲜卑首领：“官家同意新兴侯（慕容暐）出外镇守，并且允许旧属跟从。大家明日会合后一同出发。”
悉罗腾曾随慕容垂击败桓温，燕亡后担任秦国的皇宫骑兵侍卫。屈突铁侯、突贤皆为慕容单于台的部众。单于台是慕容氏统领胡人的机构，分为中、左、右、前、东、西、南、北八部；突贤属于北部。慕容暐与慕容肃纠集心腹运筹谋画，只待秦王上钩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翌日大雨，苻坚放弃出门；更不幸的是一件小事败露了整个计划。突贤的妹妹嫁给左将军窦冲为妾。她不愿兄妹分离，于是请求窦冲让突贤留在长安。窦冲满腹疑虑地查证，发现朝廷根本没有调动慕容暐的任命。他立即快马加鞭地禀报秦王。苻坚半信半疑，命令逮捕悉罗腾。悉罗腾栗栗危惧，遂全盘招供。秦王大惊，急召慕容暐对质。
收到传唤，慕容肃冷静地分析：“事情肯定泄漏了，进宫死路一条。城内已经戒严，我们不如杀掉使者马上起兵。只要冲出城门，我们就能聚集部众复国。”生死攸关，慕容暐依旧顾虑重重。思来想去，他坚持认为可以蒙混过关。慕容肃长叹一声，陪着慕容暐进宫。
苻坚恼怒地问：“我待你们如何？你们怎么这般歹毒！”慕容暐支支吾吾地搪塞。慕容肃却义正辞严：“国家大事为重，还谈什么私人感情！”秦王暴怒，命左右当庭斩杀慕容肃。接着他又下令诛灭慕容暐及城内的鲜卑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慕容暐这辈子几乎都生活在阴影中。
幼年时他被哥哥的光芒所笼罩，少年时被叔父的伟岸所遮蔽，成年后又存活于苻坚的恩惠中。慕容暐的悲剧源自“奈何身在帝王家”。他并非一个合格的君主，可不得不肩负起皇帝的责任。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慕容暐依然没有敢作敢当的勇气。他自投罗网束手待毙，享年三十五岁。
屠刀落下，长安的鲜卑人尽数替慕容暐陪葬。腥风血雨里，慕容盛、慕容柔躲在宋牙家中侥幸逃生。待到风声稍歇，二人偷偷溜出长安投奔慕容冲。
公元385年的农历正月初一。
得知皇兄龙驭上宾，慕容冲如愿以偿地称帝了。他撤兵回阿房城，登基当皇帝。从燕国法理讲，慕容冲的行为不算僭越。慕容暐及其子嗣死光了，由皇帝的亲弟弟继位倒也合适。不过至始至终，慕容冲没功夫给慕容暐上谥号。他在忙什么？新君即位当然要改年号啰。
慕容冲摈弃了燕兴年号，改为更始。在其心中，无论慕容暐还是慕容泓，俱往矣；更始，寓意重新开始，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无独有偶，更始这个年号曾被绿林军刘玄用过。慕容冲并不介怀更始帝那短命的下场，建号改元。龙袍加身的心愿既遂，他得意洋洋地封赏诸将。
慕容柔叔侄刚到西燕军中。他们年龄不大且为慕容垂子嗣，故无赏赐。慕容盛嗤之以鼻，对慕容柔说：“当个十夫长，也要超越九人方可胜任。中山王还没建功立业，才干也一般。他竟然骄傲得不可一世，恐怕难有成就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慕容盛对新皇帝用王爷旧称，还蔑视其能力。这样逾制犯禁的行为说明，慕容儁、慕容垂兄弟俩的隔阂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后世子孙。
除了慕容盛和慕容柔，西燕军中还有慕容垂后裔。慕容会、慕容敏皆为慕容盛的兄弟。慕容会小慕容盛几个月，同为十三岁；慕容敏十二岁。兄弟俩也留在关中，辗转投靠西燕。慕容宝的儿子们全被遗弃，慕容麟可谓心狠。
慕容冲称帝后，三辅的形势更加恶化。三辅特指长安一带的京兆（都城）、扶风郡、冯翊（读音：平易）郡。头年战火纷飞，农耕区大面积颗粒无收。号称粮仓的关中平原赤地千里，甚至涌现吃人的惨象。秦国的官员偷拿筵席的食物给亲人，口袋不够用连嘴里也含着肉片。西燕同样因缺粮四处收刮，慕容冲率军来到了扶风郡的白渠。
白渠是汉代著名的水利工程，它引泾河水灌溉泾阳、三原、高陵的农田。泾河含泥沙较重，给当地带来了肥沃的土壤。故有民谣传颂“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泾河与白渠都注入渭河。杜甫感叹“浊泾清渭何当分”，即成语“泾渭分明”的来历。不过由于环境变化，现今渭河水的颜色反而深于泾河了。
秦王苻坚非常关心水利。白渠泥沙多，需要经年疏浚。秦王逼迫王公贵族整修白渠。达官显贵们不得不指挥自己的部曲、家仆分段包干浚治工程。白渠疏通后，两岸遂成为秦国的主要粮产地之一。闻报西燕军北上白渠，苻坚亲自带兵阻截。
农历正月上旬，秦王在仇班渠、雀桑（今咸阳市泾阳县西）接连两败慕容冲。九天后苻坚来到白渠（今泾阳县西北）附近，却遭到了西燕部队的伏击。秦军大败，秦王被围。幸亏邓羌之子邓迈、邓绥、邓琼三人拼命抵抗，苻坚得以落荒而逃。
秦王慌不择路，竟跟邓迈等人走散。苻坚不辨东西，迷失方向。他下马探路，却不小心跌落一个地坑中。秦王的坐骑跪在坑边，把缰绳垂下去。苻坚抓住缰绳爬上来，这才跟邓迈汇合逃生。后人用“马有垂僵之义”表达牲畜也懂知恩图报。
正月下旬，西燕军从白渠南下。慕容冲派尚书令高盖夜袭长安。秦军竭力防范北城，没料到西燕军从南门突入。左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辩及时赶来，趁黑把高盖赶了出去。秦军斩杀鲜卑一千八百多人，瓜分他们的尸体煮食。李辩原为河州刺史。
正月底，高盖再带军队攻打渭河北岸的营垒。秦国太子苻宏在成贰壁（今西安市高陵区）大破高，斩杀三万人。于是，慕容冲稍稍收敛，撤军阿房城。
二月初。成贰壁交战不利，回关东的呼声在西燕军中越来越响亮。新皇帝告诫部属，只有拿下长安才能平安返还关东。于是，慕容冲带队攻击长安西门，秦王苻坚提兵迎战。
双方你死我活地杀作一团，谁输了都会成为对方餐桌上的主食。西燕军渐渐不支，遗留满地尸首败退；苻坚追击到阿房城城门，担心再遭埋伏故而鸣金收兵。
新年刚过，双方六次交战。秦军五胜占绝对优势，但始终无法打破西燕军的包围。
公元384年九月，西燕部队围住长安的西和南两面。
《孙子兵法》讲围三阙一。长安北面乃渭河，慕容冲留出东门让秦军逃跑。可苻坚决心固守，双方遂对峙不下。考虑到城内宗族的安危，西燕军围而不攻。慕容冲困住秦王，威名远扬。关中的鲜卑络绎不绝地前来投靠，甚至长安城内的族人也大批悄悄溜出依附。
当初慕容麟带走长安的家眷，不经意间遗漏了一些人，其中就有慕容宝的庶长子慕容盛。慕容盛大约为丁氏所生，虽年不及舞夕但沉稳机智。眼见局势动荡，他打算逃离长安。考虑到孤单一人多有不便，动身之前慕容盛找到了年纪相仿的慕容柔。
尽管岁数不大，慕容柔的辈分可高。他是二段妃的儿子，因血统问题被慕容垂送给宦官宋牙当养子。按族谱，慕容柔为慕容盛的小叔。二人躲在宋牙家里，准备伺机逃走。
围城三月，长安的鲜卑仅剩一千多。慕容暐快成孤家寡人了，还好有慕容肃陪在身边。慕容肃乃慕容绍的胞兄，或许是太宰慕容恪的庶长子。两人筹划集结鲜卑人叛乱，更想劫持秦王苻坚。
十二月的一天，慕容暐到太极殿东堂拜见秦王：“臣弟慕容冲不知天高地厚，臣罪该万死。陛下仁德宽宏，对臣有再生之恩。臣第二子昨天结婚，明天为第三日。臣恭迎圣驾，蓬荜生辉。”苻坚答应了。这头，慕容肃私下召集悉罗腾、屈突铁侯、突贤等鲜卑首领：“官家同意新兴侯（慕容暐）出外镇守，并且允许旧属跟从。大家明日会合后一同出发。”
悉罗腾曾随慕容垂击败桓温，燕亡后担任秦国的皇宫骑兵侍卫。屈突铁侯、突贤皆为慕容单于台的部众。单于台是慕容氏统领胡人的机构，分为中、左、右、前、东、西、南、北八部；突贤属于北部。慕容暐与慕容肃纠集心腹运筹谋画，只待秦王上钩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翌日大雨，苻坚放弃出门；更不幸的是一件小事败露了整个计划。突贤的妹妹嫁给左将军窦冲为妾。她不愿兄妹分离，于是请求窦冲让突贤留在长安。窦冲满腹疑虑地查证，发现朝廷根本没有调动慕容暐的任命。他立即快马加鞭地禀报秦王。苻坚半信半疑，命令逮捕悉罗腾。悉罗腾栗栗危惧，遂全盘招供。秦王大惊，急召慕容暐对质。
收到传唤，慕容肃冷静地分析：“事情肯定泄漏了，进宫死路一条。城内已经戒严，我们不如杀掉使者马上起兵。只要冲出城门，我们就能聚集部众复国。”生死攸关，慕容暐依旧顾虑重重。思来想去，他坚持认为可以蒙混过关。慕容肃长叹一声，陪着慕容暐进宫。
苻坚恼怒地问：“我待你们如何？你们怎么这般歹毒！”慕容暐支支吾吾地搪塞。慕容肃却义正辞严：“国家大事为重，还谈什么私人感情！”秦王暴怒，命左右当庭斩杀慕容肃。接着他又下令诛灭慕容暐及城内的鲜卑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慕容暐这辈子几乎都生活在阴影中。
幼年时他被哥哥的光芒所笼罩，少年时被叔父的伟岸所遮蔽，成年后又存活于苻坚的恩惠中。慕容暐的悲剧源自“奈何身在帝王家”。他并非一个合格的君主，可不得不肩负起皇帝的责任。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慕容暐依然没有敢作敢当的勇气。他自投罗网束手待毙，享年三十五岁。
屠刀落下，长安的鲜卑人尽数替慕容暐陪葬。腥风血雨里，慕容盛、慕容柔躲在宋牙家中侥幸逃生。待到风声稍歇，二人偷偷溜出长安投奔慕容冲。
公元385年的农历正月初一。
得知皇兄龙驭上宾，慕容冲如愿以偿地称帝了。他撤兵回阿房城，登基当皇帝。从燕国法理讲，慕容冲的行为不算僭越。慕容暐及其子嗣死光了，由皇帝的亲弟弟继位倒也合适。不过至始至终，慕容冲没功夫给慕容暐上谥号。他在忙什么？新君即位当然要改年号啰。
慕容冲摈弃了燕兴年号，改为更始。在其心中，无论慕容暐还是慕容泓，俱往矣；更始，寓意重新开始，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无独有偶，更始这个年号曾被绿林军刘玄用过。慕容冲并不介怀更始帝那短命的下场，建号改元。龙袍加身的心愿既遂，他得意洋洋地封赏诸将。
慕容柔叔侄刚到西燕军中。他们年龄不大且为慕容垂子嗣，故无赏赐。慕容盛嗤之以鼻，对慕容柔说：“当个十夫长，也要超越九人方可胜任。中山王还没建功立业，才干也一般。他竟然骄傲得不可一世，恐怕难有成就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慕容盛对新皇帝用王爷旧称，还蔑视其能力。这样逾制犯禁的行为说明，慕容儁、慕容垂兄弟俩的隔阂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后世子孙。
除了慕容盛和慕容柔，西燕军中还有慕容垂后裔。慕容会、慕容敏皆为慕容盛的兄弟。慕容会小慕容盛几个月，同为十三岁；慕容敏十二岁。兄弟俩也留在关中，辗转投靠西燕。慕容宝的儿子们全被遗弃，慕容麟可谓心狠。
慕容冲称帝后，三辅的形势更加恶化。三辅特指长安一带的京兆（都城）、扶风郡、冯翊（读音：平易）郡。头年战火纷飞，农耕区大面积颗粒无收。号称粮仓的关中平原赤地千里，甚至涌现吃人的惨象。秦国的官员偷拿筵席的食物给亲人，口袋不够用连嘴里也含着肉片。西燕同样因缺粮四处收刮，慕容冲率军来到了扶风郡的白渠。
白渠是汉代著名的水利工程，它引泾河水灌溉泾阳、三原、高陵的农田。泾河含泥沙较重，给当地带来了肥沃的土壤。故有民谣传颂“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泾河与白渠都注入渭河。杜甫感叹“浊泾清渭何当分”，即成语“泾渭分明”的来历。不过由于环境变化，现今渭河水的颜色反而深于泾河了。
秦王苻坚非常关心水利。白渠泥沙多，需要经年疏浚。秦王逼迫王公贵族整修白渠。达官显贵们不得不指挥自己的部曲、家仆分段包干浚治工程。白渠疏通后，两岸遂成为秦国的主要粮产地之一。闻报西燕军北上白渠，苻坚亲自带兵阻截。
农历正月上旬，秦王在仇班渠、雀桑（今咸阳市泾阳县西）接连两败慕容冲。九天后苻坚来到白渠（今泾阳县西北）附近，却遭到了西燕部队的伏击。秦军大败，秦王被围。幸亏邓羌之子邓迈、邓绥、邓琼三人拼命抵抗，苻坚得以落荒而逃。
秦王慌不择路，竟跟邓迈等人走散。苻坚不辨东西，迷失方向。他下马探路，却不小心跌落一个地坑中。秦王的坐骑跪在坑边，把缰绳垂下去。苻坚抓住缰绳爬上来，这才跟邓迈汇合逃生。后人用“马有垂僵之义”表达牲畜也懂知恩图报。
正月下旬，西燕军从白渠南下。慕容冲派尚书令高盖夜袭长安。秦军竭力防范北城，没料到西燕军从南门突入。左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辩及时赶来，趁黑把高盖赶了出去。秦军斩杀鲜卑一千八百多人，瓜分他们的尸体煮食。李辩原为河州刺史。
正月底，高盖再带军队攻打渭河北岸的营垒。秦国太子苻宏在成贰壁（今西安市高陵区）大破高，斩杀三万人。于是，慕容冲稍稍收敛，撤军阿房城。
二月初。成贰壁交战不利，回关东的呼声在西燕军中越来越响亮。新皇帝告诫部属，只有拿下长安才能平安返还关东。于是，慕容冲带队攻击长安西门，秦王苻坚提兵迎战。
双方你死我活地杀作一团，谁输了都会成为对方餐桌上的主食。西燕军渐渐不支，遗留满地尸首败退；苻坚追击到阿房城城门，担心再遭埋伏故而鸣金收兵。
新年刚过，双方六次交战。秦军五胜占绝对优势，但始终无法打破西燕军的包围。
（121）血色关中（下）
公元385年的农历二月下旬。西燕军不断抢掠三辅，搜刮食物并裹挟百姓。
月底，秦王命令苻晖、窦冲退敌；可苻晖再一次吃了败仗。苻坚恨铁不成钢，生气地责备他：“你是我最有才干的儿子，统领大军都打不赢白虏小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郑西之战损失了大量部属，苻晖一直痛不欲生；听闻父亲训斥，他羞愧难当从而心灰意冷。
三月初，苻晖自尽。秦王忿怒，褫夺窦冲左将军的军职。
慕容冲两败苻晖，继续清剿长安附近的秦国势力。
西燕军攻击驻屯骊山的秦军，杀死了高阳公苻方，抓获了韦钟及其子韦谦。当年燕国灭亡时，韦钟担任魏郡太守稳定了邺城的局势；随后他升迁青州刺史协助王猛管理关东。为了利用韦钟的声望招抚京畿的士庶黎民，慕容冲特意让韦谦当冯翊太守。三辅的百姓却不买账，指责韦氏父子叛国求荣。韦钟愧怍自杀，韦谦南逃东晋。
新任左将军苟池和右将军俱石子奉命夺回骊山。苟池为秦王的表哥，参加过追击桓温、攻打襄阳等战役。俱石子乃俱难的弟弟，俱难在淮南被谢玄连续击败。二人统骑兵五千而来，正遇燕将慕容永。慕容永是慕容廆弟弟慕容运的孙子，即慕容冲的远房堂叔。
秦燕两军二度骊山会战。苟池肩负争抢小麦的重任，无奈江河日下为大势所趋。秦军士气低迷，迅速被西燕军击败。苟池被慕容永斩杀，俱石子吓得东奔苻丕。
骊山失守后长安已成孤城，大厦将倾秦王独木力支。
以长安为圆心，第一个圈是京畿。三辅之内西燕军重重匝匝，道路断绝杳无人烟。一些忠于秦国的堡垒企图送粮给苻坚，但多半被拦截。秦王伤感地叮嘱勇士们不要再以肉喂虎了。
第二个圈为关中平原。富庶的八百里秦川乃苻氏的立国之本，如今狼烟四起支离破碎。苻熙龟缩蒲阪，姚苌割据西北，慕容冲跑马渭河两岸。
第三个圈乃华夏大地。慕容垂跟苻丕在关东对峙，东晋乘胜占领了河南与巴蜀。名义上，并州、凉州、陇上以及远在西域的吕光还遵从苻坚。不过并州、凉州、吕光太远，较近的陇上诸州（河州、秦州、南秦州）又被姚苌等反叛势力隔绝，因此这四地皆没有援兵。天下虽大，秦王的诏令已经出不了长安城了。
京师这个圆心里，中央军损兵折将都快要赔光了。
骠骑将军张蚝远在晋阳，车骑大将军苻晖自戕，卫大将军苻睿、抚军大将军苻方、中军大将军苻琳战殁，镇军将军毛盛被姚苌击溃，征东大将军苻丕、镇东大将军苻熙自身难保，前将军姜宇、左将军苟池阵亡，右将军俱石子败逃。
局势危如累卵，剩下的秦国将官也担心城池保不住了。前禁将军李辩、都水使者（水利总监）彭和正带着本部人马逃往韭园驻扎，不再听命于苻坚。韭园又名韭泽园，位于长安城西。
领军将军杨定成了秦王最后的希望。杨定为仇池大将杨安之子，也是苻坚的女婿。他激励将士们绝处求生，然后率二千五百骑兵出征。秦国官兵孤注一掷，势若猛虎。西燕军没有提防，被抓走一万多部众。秦王下令把俘虏全部活埋，接着晋升杨定为卫将军。
秦军虽获胜但依旧困守一隅，慕容冲只忌惮杨定的骑兵。西燕军在兵营四周挖掘陷马坑，又把战马的披甲摘下穿上，以防备杨定冲击。同时，他们加紧制造攻城器械。
五月的某天，一群飞鸟在军营和城墙上盘旋，发出凄切的叫声。悲鸣中，西燕部队推出刚造好的云梯，慕容冲第三次攻打长安。秦王苻坚亲自挂帅指挥防御。
白天，苻坚登上城垣督战。他重甲在身不避锋镝，竟被射得浑身淌血。夜晚，被掳掠的当地人秘密通知秦王，他们愿里应外合消灭鲜卑。秦军出动七百骑兵接应，但这些人迎风放火反被大火吞噬，十不存一。苻坚悲不自胜，在城楼上为死难者拜祭招魂：“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言罢，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苻秦的都城正是汉初营造的长安城。由于历代的修葺，长安门高墙厚、地阔池深。城墙迤逦六十汉里（约21公里），城高三丈五汉尺（约8.5米），四面皆有河渠环绕。城门楼拔地倚天，东面依次为宣平门、清明门、霸门，南面有西安门、安门、复盎门，西面是雍门、直门、章门，北面乃横门、厨门、洛门。
龙翔大道连狭斜，凤吐流苏带晚霞；千百家如围棋局，纵横街似种菜畦。长安城内有未央、长乐、明光等高耸壮丽的宫殿，以及宣平门大街、安门大道等八条宽阔的街道。跟后世不同，汉代长安的街道全没有贯通到底，建筑物也随意布置并不规则。这与隋唐长安注重对称的布局有着显著的分别。
长安雄踞秦川之上，累世为龙盘凤翥（翥读音：柱）的帝王之都。见一时三刻难以拿下，慕容冲遂命人每天夜里绕城高喊：“杨定健儿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你！”时间一长，秦王心烦意乱。他派杨定攻击西燕军，可杨定在城西会战却不慎被生擒。慕容冲大喜，让高盖收杨定为义子。
失去了杨定，苻坚绝望了。万念俱灰之时，秦王看到一本叫《古符传贾录》的谶书说“帝出五将久长得”，似乎暗示他到五将山避难。好比溺水的人看到一片浮木，苻坚再也坐不住了。他对太子苻宏讲：“假如真这样，那是上天在开导朕。你替朕守城，切不可交战。初冬时节，朕筹集陇上的粮草来救助你。”
接着，秦王率数百骑兵与宠妃张夫人、小儿子中山公苻诜及两个女儿苻宝、苻锦奔赴五将山。路过韭园时，苻坚突袭了李辩等人。挨了一顿打，李辨仓惶逃往关东了，彭和正自杀。
五将山距长安两百多里，位于扶风郡岐山之北（今宝鸡市麟游县良舍乡）。
相传，光武帝刘秀曾北征至此，巧遇一康姓少女。刘秀心生爱慕，赠予信物求亲。翌日刘秀匆匆离别，一去十余年。后来他偶然想起这段一夜之欢，遂派五名将军前来迎亲。康女自念红颜已老再难受到恩宠，竟悬梁自缢了。五个将军无法向光武帝复命，遂一同在山坡自尽。刘秀命厚葬康女和五位将军。乡绅奉旨建庙祭祀，此山即名五将山。
秦王一头扎进五将山，固守不出。
苻坚撒腿一走，长安每况愈下。太子苻宏艰难地防御慕容冲，可粮食越来越少。熬过两个月（包括闰五月），仓廪快见底了。他捉襟见肘、左支右绌，等不到初冬了。
公元385年六月，苻宏弃守长安，率数千骑兵带着母亲和老婆孩子投靠姐夫杨璧。头年，杨璧攻打姚苌失利。随后他捞了个南秦州刺史的官衔，驻扎在下辩（今甘肃省陇南市成县）。小舅子来了，杨璧却担心被吞并而拒绝接纳。妻子顺阳公主愤怒之极，出城投奔弟弟。不得其门而入，苻宏只得继续南下最终归降东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秦王父子跑了，秦国朝廷一哄而散。尚书令苻纂、原左将军窦冲、大鸿胪皇甫覆、前洛州刺史赵迁、扶风太守段铿、司隶校尉权翼、光禄大夫薛讃等文武官员尽皆逃亡。
苻纂为皇室懿亲爵封魏昌公，他带着三千部下投靠苻丕。窦冲逃到东南方的兹川（今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东）聚众反抗。皇甫覆为皇甫真在秦国的侄儿，曾做过荆州刺史。赵迁担任过某部尚书，参与了消灭代国的战役。段铿乃本地人，学识渊博。权翼、薛讃原本就是姚襄的谋臣，他俩伙同皇甫覆等人依附姚苌。
围城十月，慕容冲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长安。
当初刘邦进城跟百姓约法三章，然而西燕君臣绝对没有这样的善念。对燕国子民来讲，这座巍峨的城池代表着国仇家恨；就慕容冲而言，恐怕还得加上个人私怨。再次直面这以其耻辱作为歌谣的城邑，英俊的皇帝羞愤填膺。
仇恨犹如烈焰翻腾，慕容冲下令屠城泄愤。西燕军四下杀人放火，到处奸淫掳掠。京师毂下（毂读音：鼓），尸横遍野；关中帝都，血流成渠。长安百姓死亡无可计数。
慷慨歌燕宫，羞惭作秦囚。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挥刀成一快，不负少年仇。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公元385年的农历二月下旬。西燕军不断抢掠三辅，搜刮食物并裹挟百姓。
月底，秦王命令苻晖、窦冲退敌；可苻晖再一次吃了败仗。苻坚恨铁不成钢，生气地责备他：“你是我最有才干的儿子，统领大军都打不赢白虏小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郑西之战损失了大量部属，苻晖一直痛不欲生；听闻父亲训斥，他羞愧难当从而心灰意冷。
三月初，苻晖自尽。秦王忿怒，褫夺窦冲左将军的军职。
慕容冲两败苻晖，继续清剿长安附近的秦国势力。
西燕军攻击驻屯骊山的秦军，杀死了高阳公苻方，抓获了韦钟及其子韦谦。当年燕国灭亡时，韦钟担任魏郡太守稳定了邺城的局势；随后他升迁青州刺史协助王猛管理关东。为了利用韦钟的声望招抚京畿的士庶黎民，慕容冲特意让韦谦当冯翊太守。三辅的百姓却不买账，指责韦氏父子叛国求荣。韦钟愧怍自杀，韦谦南逃东晋。
新任左将军苟池和右将军俱石子奉命夺回骊山。苟池为秦王的表哥，参加过追击桓温、攻打襄阳等战役。俱石子乃俱难的弟弟，俱难在淮南被谢玄连续击败。二人统骑兵五千而来，正遇燕将慕容永。慕容永是慕容廆弟弟慕容运的孙子，即慕容冲的远房堂叔。
秦燕两军二度骊山会战。苟池肩负争抢小麦的重任，无奈江河日下为大势所趋。秦军士气低迷，迅速被西燕军击败。苟池被慕容永斩杀，俱石子吓得东奔苻丕。
骊山失守后长安已成孤城，大厦将倾秦王独木力支。
以长安为圆心，第一个圈是京畿。三辅之内西燕军重重匝匝，道路断绝杳无人烟。一些忠于秦国的堡垒企图送粮给苻坚，但多半被拦截。秦王伤感地叮嘱勇士们不要再以肉喂虎了。
第二个圈为关中平原。富庶的八百里秦川乃苻氏的立国之本，如今狼烟四起支离破碎。苻熙龟缩蒲阪，姚苌割据西北，慕容冲跑马渭河两岸。
第三个圈乃华夏大地。慕容垂跟苻丕在关东对峙，东晋乘胜占领了河南与巴蜀。名义上，并州、凉州、陇上以及远在西域的吕光还遵从苻坚。不过并州、凉州、吕光太远，较近的陇上诸州（河州、秦州、南秦州）又被姚苌等反叛势力隔绝，因此这四地皆没有援兵。天下虽大，秦王的诏令已经出不了长安城了。
京师这个圆心里，中央军损兵折将都快要赔光了。
骠骑将军张蚝远在晋阳，车骑大将军苻晖自戕，卫大将军苻睿、抚军大将军苻方、中军大将军苻琳战殁，镇军将军毛盛被姚苌击溃，征东大将军苻丕、镇东大将军苻熙自身难保，前将军姜宇、左将军苟池阵亡，右将军俱石子败逃。
局势危如累卵，剩下的秦国将官也担心城池保不住了。前禁将军李辩、都水使者（水利总监）彭和正带着本部人马逃往韭园驻扎，不再听命于苻坚。韭园又名韭泽园，位于长安城西。
领军将军杨定成了秦王最后的希望。杨定为仇池大将杨安之子，也是苻坚的女婿。他激励将士们绝处求生，然后率二千五百骑兵出征。秦国官兵孤注一掷，势若猛虎。西燕军没有提防，被抓走一万多部众。秦王下令把俘虏全部活埋，接着晋升杨定为卫将军。
秦军虽获胜但依旧困守一隅，慕容冲只忌惮杨定的骑兵。西燕军在兵营四周挖掘陷马坑，又把战马的披甲摘下穿上，以防备杨定冲击。同时，他们加紧制造攻城器械。
五月的某天，一群飞鸟在军营和城墙上盘旋，发出凄切的叫声。悲鸣中，西燕部队推出刚造好的云梯，慕容冲第三次攻打长安。秦王苻坚亲自挂帅指挥防御。
白天，苻坚登上城垣督战。他重甲在身不避锋镝，竟被射得浑身淌血。夜晚，被掳掠的当地人秘密通知秦王，他们愿里应外合消灭鲜卑。秦军出动七百骑兵接应，但这些人迎风放火反被大火吞噬，十不存一。苻坚悲不自胜，在城楼上为死难者拜祭招魂：“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言罢，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苻秦的都城正是汉初营造的长安城。由于历代的修葺，长安门高墙厚、地阔池深。城墙迤逦六十汉里（约21公里），城高三丈五汉尺（约8.5米），四面皆有河渠环绕。城门楼拔地倚天，东面依次为宣平门、清明门、霸门，南面有西安门、安门、复盎门，西面是雍门、直门、章门，北面乃横门、厨门、洛门。
龙翔大道连狭斜，凤吐流苏带晚霞；千百家如围棋局，纵横街似种菜畦。长安城内有未央、长乐、明光等高耸壮丽的宫殿，以及宣平门大街、安门大道等八条宽阔的街道。跟后世不同，汉代长安的街道全没有贯通到底，建筑物也随意布置并不规则。这与隋唐长安注重对称的布局有着显著的分别。
长安雄踞秦川之上，累世为龙盘凤翥（翥读音：柱）的帝王之都。见一时三刻难以拿下，慕容冲遂命人每天夜里绕城高喊：“杨定健儿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你！”时间一长，秦王心烦意乱。他派杨定攻击西燕军，可杨定在城西会战却不慎被生擒。慕容冲大喜，让高盖收杨定为义子。
失去了杨定，苻坚绝望了。万念俱灰之时，秦王看到一本叫《古符传贾录》的谶书说“帝出五将久长得”，似乎暗示他到五将山避难。好比溺水的人看到一片浮木，苻坚再也坐不住了。他对太子苻宏讲：“假如真这样，那是上天在开导朕。你替朕守城，切不可交战。初冬时节，朕筹集陇上的粮草来救助你。”
接着，秦王率数百骑兵与宠妃张夫人、小儿子中山公苻诜及两个女儿苻宝、苻锦奔赴五将山。路过韭园时，苻坚突袭了李辩等人。挨了一顿打，李辨仓惶逃往关东了，彭和正自杀。
五将山距长安两百多里，位于扶风郡岐山之北（今宝鸡市麟游县良舍乡）。
相传，光武帝刘秀曾北征至此，巧遇一康姓少女。刘秀心生爱慕，赠予信物求亲。翌日刘秀匆匆离别，一去十余年。后来他偶然想起这段一夜之欢，遂派五名将军前来迎亲。康女自念红颜已老再难受到恩宠，竟悬梁自缢了。五个将军无法向光武帝复命，遂一同在山坡自尽。刘秀命厚葬康女和五位将军。乡绅奉旨建庙祭祀，此山即名五将山。
秦王一头扎进五将山，固守不出。
苻坚撒腿一走，长安每况愈下。太子苻宏艰难地防御慕容冲，可粮食越来越少。熬过两个月（包括闰五月），仓廪快见底了。他捉襟见肘、左支右绌，等不到初冬了。
公元385年六月，苻宏弃守长安，率数千骑兵带着母亲和老婆孩子投靠姐夫杨璧。头年，杨璧攻打姚苌失利。随后他捞了个南秦州刺史的官衔，驻扎在下辩（今甘肃省陇南市成县）。小舅子来了，杨璧却担心被吞并而拒绝接纳。妻子顺阳公主愤怒之极，出城投奔弟弟。不得其门而入，苻宏只得继续南下最终归降东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秦王父子跑了，秦国朝廷一哄而散。尚书令苻纂、原左将军窦冲、大鸿胪皇甫覆、前洛州刺史赵迁、扶风太守段铿、司隶校尉权翼、光禄大夫薛讃等文武官员尽皆逃亡。
苻纂为皇室懿亲爵封魏昌公，他带着三千部下投靠苻丕。窦冲逃到东南方的兹川（今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东）聚众反抗。皇甫覆为皇甫真在秦国的侄儿，曾做过荆州刺史。赵迁担任过某部尚书，参与了消灭代国的战役。段铿乃本地人，学识渊博。权翼、薛讃原本就是姚襄的谋臣，他俩伙同皇甫覆等人依附姚苌。
围城十月，慕容冲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长安。
当初刘邦进城跟百姓约法三章，然而西燕君臣绝对没有这样的善念。对燕国子民来讲，这座巍峨的城池代表着国仇家恨；就慕容冲而言，恐怕还得加上个人私怨。再次直面这以其耻辱作为歌谣的城邑，英俊的皇帝羞愤填膺。
仇恨犹如烈焰翻腾，慕容冲下令屠城泄愤。西燕军四下杀人放火，到处奸淫掳掠。京师毂下（毂读音：鼓），尸横遍野；关中帝都，血流成渠。长安百姓死亡无可计数。
慷慨歌燕宫，羞惭作秦囚。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挥刀成一快，不负少年仇。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122）河水清复清
十年前，秦王苻坚为了禁止谶语、占卜、图纬等老庄学说，斩杀了太史令王雕和尚书郎王佩。如今，秦王自己对“帝出五将久长得”的谶语深信不疑，而且信得五体投地。苻坚在五将山里待了整整三个月无所事事。山穷水尽了，跟随他的侍从跑掉了大半。
公元385年七月，一队兵马跑来搜山。看看旗号，竟然是姚苌的军队。原来，逃往后秦的前秦高官泄露了秦王的行踪；姚苌命令骁骑将军吴忠前来捉拿旧主。
随从纷纷逃散，苻坚身边只剩下十多个侍卫了。秦王不动声色，平静地吩咐厨子开饭。不一会，吴忠赶到抓获苻坚等人带回了新平。
新平郡已经落入了姚苌手中。
秦国新平太守乃苻坚的侄儿苟辅。说起来，苟辅还是姚苌的同乡。可当姚苌率兵抵达时，苟辅在属僚的劝说下执意抵抗。双方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后秦军堆积土山，前秦军就加高城墙；姚苌命挖掘地道，苟辅就在城内开挖壕沟。耗费数月，后秦损失一万多人照旧两手空空。
正当姚苌无计可施之时，苟辅遣使愿意归顺。后秦王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可陡然发觉是诈降。仓促间，羌人又被斩杀一万多。好不容易等到城内箭尽粮绝，姚苌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以道义取天下；只要苟辅交出城池，则允许他们返回长安。苟辅认为此话有理，率五千人出城。结果前秦人被后秦军包围，无论男女全都被活埋。这样，姚苌拿下了新平。
同时，后秦攻占了安定郡的治所安定县（今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擒获了勃海公苻珍。接着，姚苌准备攻击更西边的平凉郡。平凉太守金熙原为慕容垂的亲随，后来被王猛收买用金刀计陷害了慕容全。金熙闭门不出，后秦厉兵秣马。就在此时，姚苌得知了苻坚的下落。他再也顾不上金熙，一边传令让吴忠搜山，一边从安定赶回了新平。
姚苌把秦王苻坚囚禁在新平的佛寺内。他不愿见旧主，只派人索要传国玉玺。苻坚大骂：“羌蛮胆敢冒犯天子！玉玺已经送给晋国，你们得不到了。”传国玉玺事关重大，秦王并未逊位不会传于太子苻宏；送交晋国更是托词，东晋君主常年捧着那颗“皇帝寿昌”的假玉玺洋洋得意呢。老狼以为传国玉玺应该就在苻坚身边，后来还是被姚苌得到了。
当年击败姚襄时苻坚宽恕了姚苌，但姚苌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人不能有好结局，史官编造了姚苌梦中被鬼兵索命的故事。老狼设想，有无可能史书还隐瞒了姚苌获得传国玉玺之事？史官不愿僭伪政权获得传国玉玺，而且即便篡改其下落，玉玺最终依然归属刘宋王国。
姚苌索要传国玉玺，遭苻坚严词拒绝。他不死心，又遣人要秦王禅让帝位。苻坚再次呵责：“君主禅让只可传位圣贤。姚苌乃叛国蟊贼，怎能禅让？”
尽管痛骂姚苌，苻坚自忖难逃一死。他对张夫人说：“绝对不能让羌奴玷污了我们的女儿！”随后苻坚亲手杀死了心爱的苻宝和苻锦。联想1200多年后崇祯皇帝斩杀嫔妃和公主，老狼不觉叹息：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可怜卿本婵娟子，奈何沦落琼宇间。
当初，秦国有童谣传唱：“河水清复清，苻诏死新城。”诏乃氐语，意为国王；这跟南诏国的含义是一样的。秦王听了非常厌恶，每次出征总要避开带新字的地方。为了禁止谶语，苻坚还杀掉了王雕----王雕恰好是新平人。现在，苻坚又因相信谶语而惹来杀身之祸。
帝出五将久长得。久有遥之义，同音为姚；长借喻苌。久长，安知不是姚苌呢？河水清复清，苻坚被姚苌派人吊死在新平佛寺的一棵槐树上（今陕西省咸阳市彬县水口镇），享年四十八岁。张夫人、中山公苻诜相继自杀身亡。后秦的将士们听闻，莫不悄声哭泣。
公元385年八月，秋风习习，秋雨潇潇。大江南北几乎同时殒去了两位伟人。
八月二十二日，谢安病故。
谢安乃江东贤臣。他为人温和淡雅，行事镇定自若。谢安做官很晚，四十一岁才步入仕途。由于桓温的提携，谢安一路走得很顺；可当发觉桓温有谋朝篡位的企图，他又坚定地站在皇权那边。忠君的气节远近咸服，淝水的胜利四海名扬。桓温和苻坚的雄心皆被谢安阻止。正因此功绩，陈郡谢氏方能同琅琊王氏并驾齐驱。朝廷依照桓温的丧礼规制，隆重地安葬了谢安。
八月二十六日，苻坚罹难。
苻坚是北国明君。他仁厚守信、豁达宽怀。在其统治下，秦国有清明的政治、辽阔的疆域以及显赫的声望。老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宾服凑集关中，这两点足见苻坚政绩斐然。然而秦国屡战屡胜，他不由矜大好功；苻坚意欲统一中华，可国家连年征讨早已兵困马乏，淝水惨败招致社稷倾覆。如今，手握乾坤的帝王为乱世所埋葬，仅留下孤坟角冢在秋风里让人怀念凭吊。
曹操赤壁战败权力没有更迭，大唐治下同样不乏外族权贵。一代雄主苻坚究竟输在哪里？王安石评价他“好功而不能忍，智大而不见机”，一语中的。苻坚输在急功近利。试问，假设淝水之战推迟两年，谢安去世后谁还能阻挡秦军南下？可惜，苻坚跟华夏一统失之交臂。
往生之路，谢安还在沉吟，苻坚接踵而至。忘川河边两人必定触景伤情。渡尽劫波英雄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愿他们惺惺相惜，携手黄泉于之下。
苻坚死了，前秦帝国的主心骨没了。氐族豪门世家强氏、苟氏、毛氏、窦氏、吕氏、梁氏、杨氏等各自为政，期盼找寻新主。苻坚的庶长子苻丕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九月，苻丕带着邺城的男女老幼抵达并州，这才知道父亲薨了。他为苻坚发丧，追谥为宣昭皇帝。跟着，苻丕在晋阳即皇帝位，改元大安并广封百官。
骠骑将军张蚝擢升为侍中、司空，幽州刺史王永为大都督、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并州刺史王腾为中军大将军、司隶校尉，平州刺史苻冲为尚书左仆射、西平王，魏昌公苻纂为太尉、东海王。苻丕还立王妃杨氏为皇后，儿子苻宁为皇太子，其他儿子均封王。
除了并州，前秦势力还控制着陇上和凉州。凉州刺史梁熙学富五车，号称琼文绮章。他为官九年间政通人和，凉州的胡汉部民超过十万户。如今梁秀才正蹙着眉头忧虑一件大事：吕光这个兵痞回来了！
两年前，骁骑将军吕光奉命远征。
吕光率七万雄师横扫西域，秦军占据了龟兹（今新疆阿克苏地区库车县）。慑于兵威，西域各国臣服。他们向吕光献上汉朝颁发的符节，更换为秦国的印信。龟兹富饶安乐，吕光想在此定居；天竺僧人鸠摩罗什及麾下诸将均劝其东返。于是秦军动用二万多头骆驼和一万多匹骏马满载奇珍异宝回国。
乱世中，地方势力之间最缺乏信任。他们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自己人。
譬如，慕容冲包围长安时，梁熙不敢去救援。他的想法是：自己率兵远离，凉州会不会被人趁机夺走？救长安必经毛兴等人的地盘，会不会被他们伏击？反过来，毛兴等人也会揣测：梁熙你拥兵而来，是不是想吞并我？甚至秦王苻坚也不敢轻率地投奔这些军阀，害怕被他们趁机取而代之。所以吕光回国这件事，确实让梁熙万分为难。
部属向梁熙建议扼守险关，把吕光挡在沙漠里；或者尊行唐公苻洛为主，收归人望兼并陇上。梁熙这才想起苻洛流放在西海郡（今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他立即派人杀害了苻洛以绝后患，也没采纳任何计谋。
吕光非常担忧凉州闭关锁国，手下建议他趁梁熙优柔寡断加速前进。远征军思乡心切，快速突破高昌郡（今新疆吐鲁番市高昌区）、敦煌郡（今甘肃省酒泉市敦煌市）和玉门关（今酒泉市玉门市），长驱直入酒泉郡（今酒泉市）。
兵临城下了，梁熙还忙着跟吕光打嘴仗。他传檄指责吕光擅自回师，吕光骂他不赴国难还阻断大军归途。唇枪舌战罢了还得兵戎相见。梁熙凑集了十万人马，分给儿子梁胤五万去抵挡吕光。
双方在安弥（今酒泉市肃州区临水乡）会战。吕光砍瓜切菜一般击溃梁胤。败报传至姑臧（今武威市凉州区金羊镇），全城一片哗然。梁熙盼望用最后的五万人孤注一掷，可属僚武威太守彭济突然逮捕了他。吕光顺利地进入姑臧，杀梁熙父子自任刺史。
凉州的郡县全都降服，吕氏后凉政权自此肇始。
十年前，秦王苻坚为了禁止谶语、占卜、图纬等老庄学说，斩杀了太史令王雕和尚书郎王佩。如今，秦王自己对“帝出五将久长得”的谶语深信不疑，而且信得五体投地。苻坚在五将山里待了整整三个月无所事事。山穷水尽了，跟随他的侍从跑掉了大半。
公元385年七月，一队兵马跑来搜山。看看旗号，竟然是姚苌的军队。原来，逃往后秦的前秦高官泄露了秦王的行踪；姚苌命令骁骑将军吴忠前来捉拿旧主。
随从纷纷逃散，苻坚身边只剩下十多个侍卫了。秦王不动声色，平静地吩咐厨子开饭。不一会，吴忠赶到抓获苻坚等人带回了新平。
新平郡已经落入了姚苌手中。
秦国新平太守乃苻坚的侄儿苟辅。说起来，苟辅还是姚苌的同乡。可当姚苌率兵抵达时，苟辅在属僚的劝说下执意抵抗。双方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后秦军堆积土山，前秦军就加高城墙；姚苌命挖掘地道，苟辅就在城内开挖壕沟。耗费数月，后秦损失一万多人照旧两手空空。
正当姚苌无计可施之时，苟辅遣使愿意归顺。后秦王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可陡然发觉是诈降。仓促间，羌人又被斩杀一万多。好不容易等到城内箭尽粮绝，姚苌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以道义取天下；只要苟辅交出城池，则允许他们返回长安。苟辅认为此话有理，率五千人出城。结果前秦人被后秦军包围，无论男女全都被活埋。这样，姚苌拿下了新平。
同时，后秦攻占了安定郡的治所安定县（今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擒获了勃海公苻珍。接着，姚苌准备攻击更西边的平凉郡。平凉太守金熙原为慕容垂的亲随，后来被王猛收买用金刀计陷害了慕容全。金熙闭门不出，后秦厉兵秣马。就在此时，姚苌得知了苻坚的下落。他再也顾不上金熙，一边传令让吴忠搜山，一边从安定赶回了新平。
姚苌把秦王苻坚囚禁在新平的佛寺内。他不愿见旧主，只派人索要传国玉玺。苻坚大骂：“羌蛮胆敢冒犯天子！玉玺已经送给晋国，你们得不到了。”传国玉玺事关重大，秦王并未逊位不会传于太子苻宏；送交晋国更是托词，东晋君主常年捧着那颗“皇帝寿昌”的假玉玺洋洋得意呢。老狼以为传国玉玺应该就在苻坚身边，后来还是被姚苌得到了。
当年击败姚襄时苻坚宽恕了姚苌，但姚苌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人不能有好结局，史官编造了姚苌梦中被鬼兵索命的故事。老狼设想，有无可能史书还隐瞒了姚苌获得传国玉玺之事？史官不愿僭伪政权获得传国玉玺，而且即便篡改其下落，玉玺最终依然归属刘宋王国。
姚苌索要传国玉玺，遭苻坚严词拒绝。他不死心，又遣人要秦王禅让帝位。苻坚再次呵责：“君主禅让只可传位圣贤。姚苌乃叛国蟊贼，怎能禅让？”
尽管痛骂姚苌，苻坚自忖难逃一死。他对张夫人说：“绝对不能让羌奴玷污了我们的女儿！”随后苻坚亲手杀死了心爱的苻宝和苻锦。联想1200多年后崇祯皇帝斩杀嫔妃和公主，老狼不觉叹息：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可怜卿本婵娟子，奈何沦落琼宇间。
当初，秦国有童谣传唱：“河水清复清，苻诏死新城。”诏乃氐语，意为国王；这跟南诏国的含义是一样的。秦王听了非常厌恶，每次出征总要避开带新字的地方。为了禁止谶语，苻坚还杀掉了王雕----王雕恰好是新平人。现在，苻坚又因相信谶语而惹来杀身之祸。
帝出五将久长得。久有遥之义，同音为姚；长借喻苌。久长，安知不是姚苌呢？河水清复清，苻坚被姚苌派人吊死在新平佛寺的一棵槐树上（今陕西省咸阳市彬县水口镇），享年四十八岁。张夫人、中山公苻诜相继自杀身亡。后秦的将士们听闻，莫不悄声哭泣。
公元385年八月，秋风习习，秋雨潇潇。大江南北几乎同时殒去了两位伟人。
八月二十二日，谢安病故。
谢安乃江东贤臣。他为人温和淡雅，行事镇定自若。谢安做官很晚，四十一岁才步入仕途。由于桓温的提携，谢安一路走得很顺；可当发觉桓温有谋朝篡位的企图，他又坚定地站在皇权那边。忠君的气节远近咸服，淝水的胜利四海名扬。桓温和苻坚的雄心皆被谢安阻止。正因此功绩，陈郡谢氏方能同琅琊王氏并驾齐驱。朝廷依照桓温的丧礼规制，隆重地安葬了谢安。
八月二十六日，苻坚罹难。
苻坚是北国明君。他仁厚守信、豁达宽怀。在其统治下，秦国有清明的政治、辽阔的疆域以及显赫的声望。老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宾服凑集关中，这两点足见苻坚政绩斐然。然而秦国屡战屡胜，他不由矜大好功；苻坚意欲统一中华，可国家连年征讨早已兵困马乏，淝水惨败招致社稷倾覆。如今，手握乾坤的帝王为乱世所埋葬，仅留下孤坟角冢在秋风里让人怀念凭吊。
曹操赤壁战败权力没有更迭，大唐治下同样不乏外族权贵。一代雄主苻坚究竟输在哪里？王安石评价他“好功而不能忍，智大而不见机”，一语中的。苻坚输在急功近利。试问，假设淝水之战推迟两年，谢安去世后谁还能阻挡秦军南下？可惜，苻坚跟华夏一统失之交臂。
往生之路，谢安还在沉吟，苻坚接踵而至。忘川河边两人必定触景伤情。渡尽劫波英雄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愿他们惺惺相惜，携手黄泉于之下。
苻坚死了，前秦帝国的主心骨没了。氐族豪门世家强氏、苟氏、毛氏、窦氏、吕氏、梁氏、杨氏等各自为政，期盼找寻新主。苻坚的庶长子苻丕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九月，苻丕带着邺城的男女老幼抵达并州，这才知道父亲薨了。他为苻坚发丧，追谥为宣昭皇帝。跟着，苻丕在晋阳即皇帝位，改元大安并广封百官。
骠骑将军张蚝擢升为侍中、司空，幽州刺史王永为大都督、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并州刺史王腾为中军大将军、司隶校尉，平州刺史苻冲为尚书左仆射、西平王，魏昌公苻纂为太尉、东海王。苻丕还立王妃杨氏为皇后，儿子苻宁为皇太子，其他儿子均封王。
除了并州，前秦势力还控制着陇上和凉州。凉州刺史梁熙学富五车，号称琼文绮章。他为官九年间政通人和，凉州的胡汉部民超过十万户。如今梁秀才正蹙着眉头忧虑一件大事：吕光这个兵痞回来了！
两年前，骁骑将军吕光奉命远征。
吕光率七万雄师横扫西域，秦军占据了龟兹（今新疆阿克苏地区库车县）。慑于兵威，西域各国臣服。他们向吕光献上汉朝颁发的符节，更换为秦国的印信。龟兹富饶安乐，吕光想在此定居；天竺僧人鸠摩罗什及麾下诸将均劝其东返。于是秦军动用二万多头骆驼和一万多匹骏马满载奇珍异宝回国。
乱世中，地方势力之间最缺乏信任。他们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自己人。
譬如，慕容冲包围长安时，梁熙不敢去救援。他的想法是：自己率兵远离，凉州会不会被人趁机夺走？救长安必经毛兴等人的地盘，会不会被他们伏击？反过来，毛兴等人也会揣测：梁熙你拥兵而来，是不是想吞并我？甚至秦王苻坚也不敢轻率地投奔这些军阀，害怕被他们趁机取而代之。所以吕光回国这件事，确实让梁熙万分为难。
部属向梁熙建议扼守险关，把吕光挡在沙漠里；或者尊行唐公苻洛为主，收归人望兼并陇上。梁熙这才想起苻洛流放在西海郡（今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他立即派人杀害了苻洛以绝后患，也没采纳任何计谋。
吕光非常担忧凉州闭关锁国，手下建议他趁梁熙优柔寡断加速前进。远征军思乡心切，快速突破高昌郡（今新疆吐鲁番市高昌区）、敦煌郡（今甘肃省酒泉市敦煌市）和玉门关（今酒泉市玉门市），长驱直入酒泉郡（今酒泉市）。
兵临城下了，梁熙还忙着跟吕光打嘴仗。他传檄指责吕光擅自回师，吕光骂他不赴国难还阻断大军归途。唇枪舌战罢了还得兵戎相见。梁熙凑集了十万人马，分给儿子梁胤五万去抵挡吕光。
双方在安弥（今酒泉市肃州区临水乡）会战。吕光砍瓜切菜一般击溃梁胤。败报传至姑臧（今武威市凉州区金羊镇），全城一片哗然。梁熙盼望用最后的五万人孤注一掷，可属僚武威太守彭济突然逮捕了他。吕光顺利地进入姑臧，杀梁熙父子自任刺史。
凉州的郡县全都降服，吕氏后凉政权自此肇始。
（123）何不高飞回故乡
听闻苻坚遇害、凉州易主，黄河东边的乞伏部惊喜交集。
两年前，鲜卑豪酋乞伏国仁不再为秦国效力。他逃回乞伏部，暂且按兵不动观察局势变化。现今苻坚被戕害、吕光占凉州，乞伏国仁遂在勇士堡（今兰州市榆中县）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又建立了一个名叫秦政权。为了区分，乞伏氏的秦国被称作西秦。
西秦往东就是陇上三州。毛兴统领河州、杨璧负责南秦州、王统掌管秦州。毛兴乃镇军将军毛盛的族人，杨璧出身仇池，王统曾担任过益州刺史。陇上也不平静。毛兴和王统貌合神离，相互攻讦。二人勾心斗角，如何援救长安？秦王垮台后，陇上秦军表面皆示好晋阳的苻丕。
陇上以东则是雍州了。雍州被羌人和鲜卑瓜分了。后秦王姚苌坐拥北地、新平、安定三郡，西燕皇帝慕容冲占据京兆、扶风、冯翊三辅。一山不容二虎，苻坚死后两家势如水火。
姚苌的儿子姚嵩在西燕军中做人质，他敏锐地发觉了时局变化。姚嵩瞅准机会逃回了后秦，慕容冲以此为借口兴兵讨伐姚苌。
公元385年十月，西燕尚书令、车骑大将军高盖率众五万攻打新平。鲜卑人呼啸而来，企图消灭后秦。可对手姚苌老奸巨猾，西燕军在新平城南中伏大败。高盖被彻底打蒙了。他索性带着残部投降，得封散骑常侍。高盖的干儿子杨定趁机逃奔陇右。其后，杨定复兴了仇池国。
新平之战西燕惨败。慕容冲收缩防务、修缮城垣，专注巩固长安。平心而论，慕容冲在氐秦腹地起兵实属不易。关中的士庶百姓不共戴天，尚有各族势力虎视鹰瞵。慕容冲屡胜中央军并攻占了苻秦首都，他的征途比慕容垂艰难多了。西燕新败据城相持，陇上秦军纷纷奉苻丕为主。
十一月，苻丕的诏书到了。他遥封前秦军阀：杨定擢升雍州牧、骠骑大将军；毛兴加封河州牧、车骑大将军；杨璧提拔为南秦州牧、征南大将军；王统晋升秦州牧、镇西大将军；王统的老弟王广委任为益州牧、安西将军；窦冲担当梁州牧、左将军；邓羌的另一个儿子邓景做冠军将军。
苻丕一口气抛出了大量官帽，却表明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现实：苻秦政权同慕容鲜卑一样被分割成两部分了。并州的秦人敌视关东慕容垂；关中的秦人不仅要面对慕容冲，还得提防姚苌。
关中势力三分，我们再来瞧瞧风起云涌的大漠草原。
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多如天上的繁星，其中较大的为拓跋部、铁弗部、独孤部与贺兰部。十年前，拓跋代国被秦王苻坚灭掉；铁弗部和独孤部划黄河而治。代王什翼犍跟儿媳贺氏的关系很隐晦，结果他被长子翼圭“缚父请降”。覆巢之下，贺氏带着拓拔涉圭等诸子逃奔娘家贺兰部。
贺兰部害怕受牵连招来秦军，因而拒绝接纳。贺氏只好投靠刘库仁。独孤部的刘库仁乃什翼犍的外甥，故而收留了贺氏等人。待拓拔涉圭年龄稍长，刘库仁还把侄女嫁给他。拓拔涉圭正是史书中的道武帝拓跋珪。珪，此乃发迹后改的名字。
刘库仁心怀苻秦，亲率大军支援苻丕。半道上他被慕舆文杀掉了。群龙无首，独孤部大乱。刘库仁的弟弟，也就是拓跋珪的岳父接掌了部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拓跋女婿的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可惜好景不长，刘库仁的儿子刘显抢班夺权，谋害了叔父。
岳父这座靠山倒了，更糟糕的事接踵而至。刘显视拓跋珪为眼中钉，想要除掉他。这时，拓跋什翼犍的女儿攻略起作用了。刘显的弟妹乃什翼犍之女，即拓跋珪的姑姑。她悄悄向贺氏告密。消息传来，贺氏一面命儿子出走，一面请刘显来自己的帐篷喝酒。贺氏把新领袖灌得酩酊大醉。拓跋珪趁机逃往贺兰部。《魏书》讲有二十一个人随他流亡。
这些人里有拓跋珪的同母兄弟拓跋仪、拓跋烈、拓跋觚，也有他的堂兄弟拓跋虔、拓跋遵，还有他的堂曾祖父拓跋纥罗和拓跋建。除此以外，拓跋珪的姑父王建、堂舅贺悦，以及亲信长孙犍、长孙肥、奚牧、叔孙建、庾业延、和跋、尉古真、来初真、李栗、穆崇、穆丑善、安同也紧紧跟从。他们就是拓跋珪最初的部属，这大概也是道武帝人手最少的时期。
一帮老老少少颠沛流离到了贺兰部。首领贺讷乃贺氏的哥哥，他见拓跋珪来了很高兴。这些年贺兰部不断受到独孤部的攻击，贺讷收留外甥对抗独孤部。
拓跋珪乃代王什翼犍的子息，易于号召离散的拓跋部众。跋纥罗和拓跋建就在贺兰部聚集了三百户辖属，并鼓励贺讷拥戴拓跋珪复国。
贺讷的弟弟劝兄长不要答应，还企图谋害拓跋珪。兄弟俩的母亲恰为什翼犍的女儿辽西公主。因此她既是拓跋珪的外婆，也是姑母。老人家不干了，逼着贺讷等人支持外孙。贺讷把拓跋珪叫来：“外甥乃大国嫡孙，中兴伟业是我的福分。复国后可不能忘了老舅啊。”拓跋珪笑了：“真像舅舅所言，肯定不会忘记。”依靠贺兰部的帮助，拓跋珪走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公元386年正月初六，十六岁的拓跋珪在牛川（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光复代国。
二月，拓跋珪定都盛乐（今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盛乐乃代国的旧都，拓跋部的耆老们纷纷前来归顺。你七百户，我五百户；没过多久，代国便拥有了几千户部众。
抵达盛乐后，拓跋珪改国名为魏，史称北魏。拓跋珪不再满足做边境的地方势力，他要做神州上国之主。最关键的是拓跋珪想把自己的政权跟父祖区分开来，他要开创一片新天地。拓跋珪自称魏王，建年号登国。
北魏虽然诞生了，可在边塞内外依旧孱弱不堪。独孤部、铁弗部、贺兰部、后燕、西燕、后秦、后凉看上去仿若庞然大物，就连苻丕代表的前秦势力也要强壮得多。但谁也没有料到，拓跋珪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将会掀起一场洗涤北中国的轩然大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回过头，长安发生骤变了。
在父母的谆谆教导下，慕容冲对恶鬼叔父又恨又怕。双方势不俱栖了，偏偏慕容垂又长于军事。忧虑回关东后没有胜算，他宁肯待在长安。
关中山河为障、沃野千里，刘邦在此建立了数百年的王朝。慕容冲照葫芦画瓢，决心定都长安。他下令三辅地区恢复农业生产，全军修筑营房准备安家落户。
可西燕的官兵不这么想。离别故国多年，大伙满怀乡愁期盼回到关东。再说刚刚才在长安烧杀抢掠，这就洗心革面立地成佛了？西燕将士深知坏事做绝，长安百姓恨之入骨。他们统统不愿久留。军心渐渐不稳、局势岌岌可危，但慕容冲还在幻想自己的宏图大业。
拓跋珪定都当月，西燕发生政变。
左将军韩延、右将军段随带领部下叛乱。叛军杀进慕容冲的寝宫，遭到了皇帝亲兵的顽强抵抗。双方以弓箭对射，继而用长刀互斫，最后短兵相接。久攻不下，叛军便纵火焚烧明光殿。不一会，殿堂燃起熊熊大火。烈焰之下宫阙变成遍地焦土，慕容冲涅槃为不老的传说。
天妒英才，壮志未酬身先死；风摧秀木，华年早逝未逢时。老狼不由想起那曲昭示其命运的歌谣：“凤皇凤皇止阿房，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可惜，一段传奇灰飞烟灭；可叹，一缕英魂遥归故里。
成也兵变，败也兵变。西燕两任优秀的首领皆死于非命。这个政权失去了灵魂人物，更没有了对抗慕容垂的正统法理。自此，西燕因门楣降低再无法震慑后燕了。
韩延也觉得自己难以服众，便推举鲜卑段氏家族的段随为主。段随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还有当领袖的运气。他跨上燕王宝座，改元昌平。
难道段随可以服众么？全军上下数百位姓慕容的没有一个服他！翌月，左仆射慕容恒和尚书慕容永发动政变。他们斩杀段随等人接管了西燕政权。
两人皆为慕容垂的同辈堂兄弟。慕容恒大约为慕容廆之孙，慕容永是慕容廆弟弟慕容运的孙子。当初迁到长安后，慕容永身为远房疏族没有获得一官半职。饥寒交迫，他跟老婆在长安街头卖靴为生。后来慕容永投靠西燕，曾在骊山阵斩了苟池。
慕容恒跟慕容永商量，册立宜都王慕容桓之子慕容顗为燕王。慕容顗（顗读音：倚）乃慕容凤的兄弟。他即位后改元建明，并顺应民心下令东归。
当年，四万多户鲜卑及十万余豪门被强制迁徙到关中。如今，西燕官兵拖家带口动身启程。十五年又三个月，不再寄人篱下做亡国奴了；十五年又三个月，背井离乡的生活结束了；十五年又三个月，燕国各大世族要回家了。
超过四十万人的庞大队伍撤离长安，欣欣然踏上了返乡之路。
听闻苻坚遇害、凉州易主，黄河东边的乞伏部惊喜交集。
两年前，鲜卑豪酋乞伏国仁不再为秦国效力。他逃回乞伏部，暂且按兵不动观察局势变化。现今苻坚被戕害、吕光占凉州，乞伏国仁遂在勇士堡（今兰州市榆中县）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又建立了一个名叫秦政权。为了区分，乞伏氏的秦国被称作西秦。
西秦往东就是陇上三州。毛兴统领河州、杨璧负责南秦州、王统掌管秦州。毛兴乃镇军将军毛盛的族人，杨璧出身仇池，王统曾担任过益州刺史。陇上也不平静。毛兴和王统貌合神离，相互攻讦。二人勾心斗角，如何援救长安？秦王垮台后，陇上秦军表面皆示好晋阳的苻丕。
陇上以东则是雍州了。雍州被羌人和鲜卑瓜分了。后秦王姚苌坐拥北地、新平、安定三郡，西燕皇帝慕容冲占据京兆、扶风、冯翊三辅。一山不容二虎，苻坚死后两家势如水火。
姚苌的儿子姚嵩在西燕军中做人质，他敏锐地发觉了时局变化。姚嵩瞅准机会逃回了后秦，慕容冲以此为借口兴兵讨伐姚苌。
公元385年十月，西燕尚书令、车骑大将军高盖率众五万攻打新平。鲜卑人呼啸而来，企图消灭后秦。可对手姚苌老奸巨猾，西燕军在新平城南中伏大败。高盖被彻底打蒙了。他索性带着残部投降，得封散骑常侍。高盖的干儿子杨定趁机逃奔陇右。其后，杨定复兴了仇池国。
新平之战西燕惨败。慕容冲收缩防务、修缮城垣，专注巩固长安。平心而论，慕容冲在氐秦腹地起兵实属不易。关中的士庶百姓不共戴天，尚有各族势力虎视鹰瞵。慕容冲屡胜中央军并攻占了苻秦首都，他的征途比慕容垂艰难多了。西燕新败据城相持，陇上秦军纷纷奉苻丕为主。
十一月，苻丕的诏书到了。他遥封前秦军阀：杨定擢升雍州牧、骠骑大将军；毛兴加封河州牧、车骑大将军；杨璧提拔为南秦州牧、征南大将军；王统晋升秦州牧、镇西大将军；王统的老弟王广委任为益州牧、安西将军；窦冲担当梁州牧、左将军；邓羌的另一个儿子邓景做冠军将军。
苻丕一口气抛出了大量官帽，却表明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现实：苻秦政权同慕容鲜卑一样被分割成两部分了。并州的秦人敌视关东慕容垂；关中的秦人不仅要面对慕容冲，还得提防姚苌。
关中势力三分，我们再来瞧瞧风起云涌的大漠草原。
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多如天上的繁星，其中较大的为拓跋部、铁弗部、独孤部与贺兰部。十年前，拓跋代国被秦王苻坚灭掉；铁弗部和独孤部划黄河而治。代王什翼犍跟儿媳贺氏的关系很隐晦，结果他被长子翼圭“缚父请降”。覆巢之下，贺氏带着拓拔涉圭等诸子逃奔娘家贺兰部。
贺兰部害怕受牵连招来秦军，因而拒绝接纳。贺氏只好投靠刘库仁。独孤部的刘库仁乃什翼犍的外甥，故而收留了贺氏等人。待拓拔涉圭年龄稍长，刘库仁还把侄女嫁给他。拓拔涉圭正是史书中的道武帝拓跋珪。珪，此乃发迹后改的名字。
刘库仁心怀苻秦，亲率大军支援苻丕。半道上他被慕舆文杀掉了。群龙无首，独孤部大乱。刘库仁的弟弟，也就是拓跋珪的岳父接掌了部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拓跋女婿的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可惜好景不长，刘库仁的儿子刘显抢班夺权，谋害了叔父。
岳父这座靠山倒了，更糟糕的事接踵而至。刘显视拓跋珪为眼中钉，想要除掉他。这时，拓跋什翼犍的女儿攻略起作用了。刘显的弟妹乃什翼犍之女，即拓跋珪的姑姑。她悄悄向贺氏告密。消息传来，贺氏一面命儿子出走，一面请刘显来自己的帐篷喝酒。贺氏把新领袖灌得酩酊大醉。拓跋珪趁机逃往贺兰部。《魏书》讲有二十一个人随他流亡。
这些人里有拓跋珪的同母兄弟拓跋仪、拓跋烈、拓跋觚，也有他的堂兄弟拓跋虔、拓跋遵，还有他的堂曾祖父拓跋纥罗和拓跋建。除此以外，拓跋珪的姑父王建、堂舅贺悦，以及亲信长孙犍、长孙肥、奚牧、叔孙建、庾业延、和跋、尉古真、来初真、李栗、穆崇、穆丑善、安同也紧紧跟从。他们就是拓跋珪最初的部属，这大概也是道武帝人手最少的时期。
一帮老老少少颠沛流离到了贺兰部。首领贺讷乃贺氏的哥哥，他见拓跋珪来了很高兴。这些年贺兰部不断受到独孤部的攻击，贺讷收留外甥对抗独孤部。
拓跋珪乃代王什翼犍的子息，易于号召离散的拓跋部众。跋纥罗和拓跋建就在贺兰部聚集了三百户辖属，并鼓励贺讷拥戴拓跋珪复国。
贺讷的弟弟劝兄长不要答应，还企图谋害拓跋珪。兄弟俩的母亲恰为什翼犍的女儿辽西公主。因此她既是拓跋珪的外婆，也是姑母。老人家不干了，逼着贺讷等人支持外孙。贺讷把拓跋珪叫来：“外甥乃大国嫡孙，中兴伟业是我的福分。复国后可不能忘了老舅啊。”拓跋珪笑了：“真像舅舅所言，肯定不会忘记。”依靠贺兰部的帮助，拓跋珪走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公元386年正月初六，十六岁的拓跋珪在牛川（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光复代国。
二月，拓跋珪定都盛乐（今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盛乐乃代国的旧都，拓跋部的耆老们纷纷前来归顺。你七百户，我五百户；没过多久，代国便拥有了几千户部众。
抵达盛乐后，拓跋珪改国名为魏，史称北魏。拓跋珪不再满足做边境的地方势力，他要做神州上国之主。最关键的是拓跋珪想把自己的政权跟父祖区分开来，他要开创一片新天地。拓跋珪自称魏王，建年号登国。
北魏虽然诞生了，可在边塞内外依旧孱弱不堪。独孤部、铁弗部、贺兰部、后燕、西燕、后秦、后凉看上去仿若庞然大物，就连苻丕代表的前秦势力也要强壮得多。但谁也没有料到，拓跋珪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将会掀起一场洗涤北中国的轩然大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回过头，长安发生骤变了。
在父母的谆谆教导下，慕容冲对恶鬼叔父又恨又怕。双方势不俱栖了，偏偏慕容垂又长于军事。忧虑回关东后没有胜算，他宁肯待在长安。
关中山河为障、沃野千里，刘邦在此建立了数百年的王朝。慕容冲照葫芦画瓢，决心定都长安。他下令三辅地区恢复农业生产，全军修筑营房准备安家落户。
可西燕的官兵不这么想。离别故国多年，大伙满怀乡愁期盼回到关东。再说刚刚才在长安烧杀抢掠，这就洗心革面立地成佛了？西燕将士深知坏事做绝，长安百姓恨之入骨。他们统统不愿久留。军心渐渐不稳、局势岌岌可危，但慕容冲还在幻想自己的宏图大业。
拓跋珪定都当月，西燕发生政变。
左将军韩延、右将军段随带领部下叛乱。叛军杀进慕容冲的寝宫，遭到了皇帝亲兵的顽强抵抗。双方以弓箭对射，继而用长刀互斫，最后短兵相接。久攻不下，叛军便纵火焚烧明光殿。不一会，殿堂燃起熊熊大火。烈焰之下宫阙变成遍地焦土，慕容冲涅槃为不老的传说。
天妒英才，壮志未酬身先死；风摧秀木，华年早逝未逢时。老狼不由想起那曲昭示其命运的歌谣：“凤皇凤皇止阿房，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可惜，一段传奇灰飞烟灭；可叹，一缕英魂遥归故里。
成也兵变，败也兵变。西燕两任优秀的首领皆死于非命。这个政权失去了灵魂人物，更没有了对抗慕容垂的正统法理。自此，西燕因门楣降低再无法震慑后燕了。
韩延也觉得自己难以服众，便推举鲜卑段氏家族的段随为主。段随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还有当领袖的运气。他跨上燕王宝座，改元昌平。
难道段随可以服众么？全军上下数百位姓慕容的没有一个服他！翌月，左仆射慕容恒和尚书慕容永发动政变。他们斩杀段随等人接管了西燕政权。
两人皆为慕容垂的同辈堂兄弟。慕容恒大约为慕容廆之孙，慕容永是慕容廆弟弟慕容运的孙子。当初迁到长安后，慕容永身为远房疏族没有获得一官半职。饥寒交迫，他跟老婆在长安街头卖靴为生。后来慕容永投靠西燕，曾在骊山阵斩了苟池。
慕容恒跟慕容永商量，册立宜都王慕容桓之子慕容顗为燕王。慕容顗（顗读音：倚）乃慕容凤的兄弟。他即位后改元建明，并顺应民心下令东归。
当年，四万多户鲜卑及十万余豪门被强制迁徙到关中。如今，西燕官兵拖家带口动身启程。十五年又三个月，不再寄人篱下做亡国奴了；十五年又三个月，背井离乡的生活结束了；十五年又三个月，燕国各大世族要回家了。
超过四十万人的庞大队伍撤离长安，欣欣然踏上了返乡之路。
（124）这个不好，再换一个（上）
公元386年三月底，西燕军民东返故国。
滚滚人流一眼望不到头：其中既有关东移民及其后裔，也有裹挟的关中百姓。《魏书》记载鲜卑东去三十余万人，跟《资治通鉴》有差异。老狼相信，这多出来的十万人大约就是关中士庶。
西燕撤退的时候，还把皇宫里的仪仗、典籍、车乘、乐器、礼饰、伎乐、伶官全部掠走。长安的宫廷音乐源远流长。依据《晋书乐志》，宫内的乐器和乐工先后在前赵、后赵、冉魏、前燕、前秦手中流转。淝水战后，一支宫廷乐队被东晋俘获；剩余大部分还是被西燕得到了。
鲜卑人东归，浩浩荡荡。
平叛前后，左仆射慕容恒统领西燕政局，故而众人以其马首是瞻。
那么慕容恒究竟是哪位宗室的后裔呢？老狼可以推敲一番。
首先，慕容恒立慕容顗为燕王。显然他认为自己的威望不如慕容皝的子孙，因此他不是慕容皝的子嗣。其次，左仆射乃政务二把手，尚书慕容永是慕容恒的部属。尚书令高盖投敌后，慕容恒便成为西燕军中说一不二的人物。故他的身份肯定为慕容廆的后裔。第三，前燕时期慕容恒没有出现过，他应该还未到不惑之年。所以，慕容恒大概是慕容皝幼弟之子。
综上，老狼猜测他为武昌王慕容彪的儿子。
慕容恒指挥大伙回关东。忧虑陕城、洛阳附近可能遭遇晋军伏击，他决定走蒲阪太行一线。扼守蒲阪的苻熙早已溃逃，西燕大军顺利渡过黄河。然而刚刚过河，又出事了。
慕容恒的弟弟慕容韬担任护军将军，兄弟俩控制着军政大权。慕容韬以为傀儡慕容顗无足轻重，想把哥哥直接推上燕王宝座。西燕大众行至临晋（今山西省运城市临猗县），慕容韬利令智昏干了件蠢事----他把慕容顗诱骗到营中杀死。然后，慕容韬通知哥哥有个天大的“喜讯”。
这可闯祸了。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深知称帝便是“放在炉子上烤”。慕容顗不死，慕容恒兄弟还能继续假公济私；慕容顗一死，弑君者立即成了众矢之的。
慕容恒见状惊怒不已。他宣布慕容韬自作主张酿成大错，带着部众离开了慕容韬的军营。
二把手慕容永长期隐忍不发。现在机会来了，他下令攻打慕容韬。武卫将军刁云扬言慕容韬罪无可赦，挥师猛攻。慕容韬不敌只身逃到慕容恒的大营。慕容恒眷念兄弟之情，舍不得斩杀弟弟安稳局势。慕容永得势不饶人，誓不罢休。东归不过十多日，西燕分裂成两派人马。
为了平息乱局，慕容恒又立慕容冲之子慕容瑶为燕王，改元建平。慕容瑶上台后追谥父亲为威皇帝。可这一切于事无补。慕容永既已经决裂，岂能再次听命？你立谁都白搭，你追谁也没用。
公元386年四月，慕容永和刁云捉住慕容瑶并处死了他。同样弑君，因环境与实力差别而结果迥异。慕容韬挑起祸乱，杀死的乃共立之主；慕容永借口复仇，斩杀慕容瑶立威。
依附强者才是永远的主旋律，慕容永的做法使得慕容恒的追随者纷纷倒戈。此消彼长，二者实力颠倒。众叛亲离，慕容恒兄弟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于是，慕容永另立慕容泓之子慕容忠为燕王，改元建武；又自任太尉、守尚书令，执掌西燕朝政。他做出宽厚公平的样子，率领部众继续东归。
数日后，西燕大军来到河东郡的闻喜（今运城市闻喜县）。此处已临近前秦的势力范围。由于担心被苻丕前后堵截，更听说慕容垂称帝，慕容永不敢贸然前进。他下令安营扎寨，修筑堡垒“燕熙城”暂时居住。
回过头，我们再看看关中。
鲜卑一走，姚苌独大了。后秦进军三辅，迅速占领了长安。
五月，年届耳顺的姚苌即皇帝位，宣布大赦境内，改元建初，国号大秦，并改长安为常安（本文仍称长安）。他追尊父亲姚弋仲为景元皇帝，兄长姚襄为魏武王；又封老婆虵氏（蛇的异体字）为皇后，儿子姚兴为皇太子。姚苌认定自己取代了苻秦，五行是火德，百官服饰为红色。
比较有意思的乃魏武王。姚苌努力消除姚襄在部族内的影响，他把自己权力的源头归属为姚弋仲。至于姚襄，谥号为武的宗室魏王而已。相比司马炎追尊伯父为皇帝，姚苌的心思更缜密。
三年前，秦王苻坚授予姚苌龙骧将军，还说：“朕担任此职而开创基业（杀苻生登基），从不轻易授人。你要自勉啊！”事毕，左将军窦冲禀告：“君无戏言，此乃不祥之兆。”不想数年后竟然一语成谶，姚苌杀苻坚而称帝。
如今，窦冲在长安东南的兹川（今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东）聚众扞拒（扞读音：汉）。冠军将军邓景被苻丕任命为京兆尹，拥兵五千盘踞在长安西南的彪池（又名圣女泉，今西安市长安区王寺镇）。《诗经》曾云：彪池北流，浸彼稻田。
窦冲与邓景首尾相通，二人跟后秦势不两立。然而，许多前秦的同殿之臣却向姚苌叩首跪拜。姚苌得意洋洋地问：“过去你们和我平起平坐，现在大家君臣有别。你们会不会感到羞耻啊？”前秦尚书赵迁厚颜无耻地回答：“陛下是天子。上天且不以陛下为羞，我等怎会以做陛下的臣属为耻呢？”姚苌大笑。
因为战乱与浩劫，长安户口凋敝。后秦皇帝姚苌从安定郡迁徙了五千户充实京畿。他又让司隶校尉姚绪恢复京师的秩序，意图长治久安。安内必先攘外，后秦持续清剿周边的敌对势力。邓景见姚苌势大，遂撤离彪池。
此刻，后秦已囊括雍州的京兆、扶风、冯翊、北地、新平和安定。姚苌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西北的平凉郡（今宁夏固原市和甘肃省平凉市）。平凉太守金熙自知不敌，急忙拉拢多兰部为盟友。
多兰部乃陇西的一支鲜卑小部落，金熙视作救命稻草。他极力讨好多兰部的首领没奕于----没奕于是安定郡的北部都尉。双方都曾为前秦效力，遂结成了命运共同体。
公元386年，孟秋七月。
姚苌命左将军姚方成征讨平凉。姚方成率镇远将军强京等前去挞伐，却在平凉东南的孙丘谷遭到了平凉多兰联军的伏击。姚苌闻报姚方成兵败，不得不亲征平凉郡。
姚苌毕竟老奸巨猾且善于用兵。他攻其不备大败平多联军，迫使金熙和没奕于投降。姚苌宽宏地让他们官复原职，但改换了后秦的旗号。
接着，后秦皇帝决心平定陇上。姚苌跟弟弟姚硕德一同率兵转向西南，逼近秦州府治上邽（今天水市）。后秦兵临城下，秦州牧王统开城降服。王统的老弟王广，镇军将军毛盛，右将军徐成，略阳太守王皮等前秦将帅相继归顺。王皮是王猛的小儿子，曾跟苻阳一起谋反未遂。这些人全都投降，陇右前秦势力仅剩河州（今临夏州）一隅了。
河州牧毛兴已亡故，军政官苻登接管了地盘。苻登乃苻坚的族孙，自小勇猛豪爽。他誓死不降，跟姚苌打成一团。二人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于是，两个秦政权在陇西一带鏖战多年。苻登年轻气盛又是前秦皇族，势必负隅顽抗；假如毛兴不死，说不定姚苌就马到功成了。
公元386年三月底，西燕军民东返故国。
滚滚人流一眼望不到头：其中既有关东移民及其后裔，也有裹挟的关中百姓。《魏书》记载鲜卑东去三十余万人，跟《资治通鉴》有差异。老狼相信，这多出来的十万人大约就是关中士庶。
西燕撤退的时候，还把皇宫里的仪仗、典籍、车乘、乐器、礼饰、伎乐、伶官全部掠走。长安的宫廷音乐源远流长。依据《晋书乐志》，宫内的乐器和乐工先后在前赵、后赵、冉魏、前燕、前秦手中流转。淝水战后，一支宫廷乐队被东晋俘获；剩余大部分还是被西燕得到了。
鲜卑人东归，浩浩荡荡。
平叛前后，左仆射慕容恒统领西燕政局，故而众人以其马首是瞻。
那么慕容恒究竟是哪位宗室的后裔呢？老狼可以推敲一番。
首先，慕容恒立慕容顗为燕王。显然他认为自己的威望不如慕容皝的子孙，因此他不是慕容皝的子嗣。其次，左仆射乃政务二把手，尚书慕容永是慕容恒的部属。尚书令高盖投敌后，慕容恒便成为西燕军中说一不二的人物。故他的身份肯定为慕容廆的后裔。第三，前燕时期慕容恒没有出现过，他应该还未到不惑之年。所以，慕容恒大概是慕容皝幼弟之子。
综上，老狼猜测他为武昌王慕容彪的儿子。
慕容恒指挥大伙回关东。忧虑陕城、洛阳附近可能遭遇晋军伏击，他决定走蒲阪太行一线。扼守蒲阪的苻熙早已溃逃，西燕大军顺利渡过黄河。然而刚刚过河，又出事了。
慕容恒的弟弟慕容韬担任护军将军，兄弟俩控制着军政大权。慕容韬以为傀儡慕容顗无足轻重，想把哥哥直接推上燕王宝座。西燕大众行至临晋（今山西省运城市临猗县），慕容韬利令智昏干了件蠢事----他把慕容顗诱骗到营中杀死。然后，慕容韬通知哥哥有个天大的“喜讯”。
这可闯祸了。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深知称帝便是“放在炉子上烤”。慕容顗不死，慕容恒兄弟还能继续假公济私；慕容顗一死，弑君者立即成了众矢之的。
慕容恒见状惊怒不已。他宣布慕容韬自作主张酿成大错，带着部众离开了慕容韬的军营。
二把手慕容永长期隐忍不发。现在机会来了，他下令攻打慕容韬。武卫将军刁云扬言慕容韬罪无可赦，挥师猛攻。慕容韬不敌只身逃到慕容恒的大营。慕容恒眷念兄弟之情，舍不得斩杀弟弟安稳局势。慕容永得势不饶人，誓不罢休。东归不过十多日，西燕分裂成两派人马。
为了平息乱局，慕容恒又立慕容冲之子慕容瑶为燕王，改元建平。慕容瑶上台后追谥父亲为威皇帝。可这一切于事无补。慕容永既已经决裂，岂能再次听命？你立谁都白搭，你追谁也没用。
公元386年四月，慕容永和刁云捉住慕容瑶并处死了他。同样弑君，因环境与实力差别而结果迥异。慕容韬挑起祸乱，杀死的乃共立之主；慕容永借口复仇，斩杀慕容瑶立威。
依附强者才是永远的主旋律，慕容永的做法使得慕容恒的追随者纷纷倒戈。此消彼长，二者实力颠倒。众叛亲离，慕容恒兄弟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于是，慕容永另立慕容泓之子慕容忠为燕王，改元建武；又自任太尉、守尚书令，执掌西燕朝政。他做出宽厚公平的样子，率领部众继续东归。
数日后，西燕大军来到河东郡的闻喜（今运城市闻喜县）。此处已临近前秦的势力范围。由于担心被苻丕前后堵截，更听说慕容垂称帝，慕容永不敢贸然前进。他下令安营扎寨，修筑堡垒“燕熙城”暂时居住。
回过头，我们再看看关中。
鲜卑一走，姚苌独大了。后秦进军三辅，迅速占领了长安。
五月，年届耳顺的姚苌即皇帝位，宣布大赦境内，改元建初，国号大秦，并改长安为常安（本文仍称长安）。他追尊父亲姚弋仲为景元皇帝，兄长姚襄为魏武王；又封老婆虵氏（蛇的异体字）为皇后，儿子姚兴为皇太子。姚苌认定自己取代了苻秦，五行是火德，百官服饰为红色。
比较有意思的乃魏武王。姚苌努力消除姚襄在部族内的影响，他把自己权力的源头归属为姚弋仲。至于姚襄，谥号为武的宗室魏王而已。相比司马炎追尊伯父为皇帝，姚苌的心思更缜密。
三年前，秦王苻坚授予姚苌龙骧将军，还说：“朕担任此职而开创基业（杀苻生登基），从不轻易授人。你要自勉啊！”事毕，左将军窦冲禀告：“君无戏言，此乃不祥之兆。”不想数年后竟然一语成谶，姚苌杀苻坚而称帝。
如今，窦冲在长安东南的兹川（今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东）聚众扞拒（扞读音：汉）。冠军将军邓景被苻丕任命为京兆尹，拥兵五千盘踞在长安西南的彪池（又名圣女泉，今西安市长安区王寺镇）。《诗经》曾云：彪池北流，浸彼稻田。
窦冲与邓景首尾相通，二人跟后秦势不两立。然而，许多前秦的同殿之臣却向姚苌叩首跪拜。姚苌得意洋洋地问：“过去你们和我平起平坐，现在大家君臣有别。你们会不会感到羞耻啊？”前秦尚书赵迁厚颜无耻地回答：“陛下是天子。上天且不以陛下为羞，我等怎会以做陛下的臣属为耻呢？”姚苌大笑。
因为战乱与浩劫，长安户口凋敝。后秦皇帝姚苌从安定郡迁徙了五千户充实京畿。他又让司隶校尉姚绪恢复京师的秩序，意图长治久安。安内必先攘外，后秦持续清剿周边的敌对势力。邓景见姚苌势大，遂撤离彪池。
此刻，后秦已囊括雍州的京兆、扶风、冯翊、北地、新平和安定。姚苌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西北的平凉郡（今宁夏固原市和甘肃省平凉市）。平凉太守金熙自知不敌，急忙拉拢多兰部为盟友。
多兰部乃陇西的一支鲜卑小部落，金熙视作救命稻草。他极力讨好多兰部的首领没奕于----没奕于是安定郡的北部都尉。双方都曾为前秦效力，遂结成了命运共同体。
公元386年，孟秋七月。
姚苌命左将军姚方成征讨平凉。姚方成率镇远将军强京等前去挞伐，却在平凉东南的孙丘谷遭到了平凉多兰联军的伏击。姚苌闻报姚方成兵败，不得不亲征平凉郡。
姚苌毕竟老奸巨猾且善于用兵。他攻其不备大败平多联军，迫使金熙和没奕于投降。姚苌宽宏地让他们官复原职，但改换了后秦的旗号。
接着，后秦皇帝决心平定陇上。姚苌跟弟弟姚硕德一同率兵转向西南，逼近秦州府治上邽（今天水市）。后秦兵临城下，秦州牧王统开城降服。王统的老弟王广，镇军将军毛盛，右将军徐成，略阳太守王皮等前秦将帅相继归顺。王皮是王猛的小儿子，曾跟苻阳一起谋反未遂。这些人全都投降，陇右前秦势力仅剩河州（今临夏州）一隅了。
河州牧毛兴已亡故，军政官苻登接管了地盘。苻登乃苻坚的族孙，自小勇猛豪爽。他誓死不降，跟姚苌打成一团。二人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于是，两个秦政权在陇西一带鏖战多年。苻登年轻气盛又是前秦皇族，势必负隅顽抗；假如毛兴不死，说不定姚苌就马到功成了。
（125）这个不好，再换一个（下）
并州的前秦势力也有动作。
公元386年八月，苻丕亲帅王永、苻纂、俱石子等四万人马进驻平阳郡（今山西省临汾市）----王永是王皮的哥哥。苻丕挥师南下，意图把西燕流寇一网打尽。
西燕这边，慕容永正式当家作主了。
两个月前，刁云诛杀慕容忠，推举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慕容永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西燕第七任统帅。
前六任首领皆死于非命，这是西燕的不幸；尤其四个月之内接连换了五位燕主，这使得政权的元气大伤。如今苻丕咄咄逼人，驻留在闻喜的老老少少惶惶不安。
慕容永安抚众人，再次倡议回关东；他甚至表示愿意向慕容垂称藩，主动放弃燕王的名号。此举让西燕部众重拾信心，他们满心欢喜地追随河东王。
于是，慕容永遣使向苻丕借道平阳郡。
闻喜的东面就是太行八陉之一的轵关陉，不过沿途毗邻晋国势力。西燕部众不得不走平阳—壶关--滏口陉东归，这样必然跟北方的秦军遭遇。
借道？一山岂容二虎！狭路相逢，苻丕自然一口回绝。慕容永遂以此激励部族，率众北上。
俗话说归师勿遏，穷寇勿追。宜将胜勇追穷寇，那得有这个实力。苻丕用四万人马阻挡思乡心切的四十万之众，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公元386年九月底，前秦和西燕在平阳郡的襄陵会战（今临汾市襄汾县襄陵镇）。苻丕固守平阳，委派王永、苻纂、俱石子出马。慕容永亲帅大众奋力北击，直扑敌军。双方杀得天昏地暗，各不相让。鲜卑人置死地而后生，最终击败秦军。王永和俱石子战死，苻纂带着残兵溃逃。
得知战败，苻丕既不北返晋阳也不跟苻纂合兵一处，反倒作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他率领数千骑兵南下。随后，苻丕穿透鲜卑军阵抵达了轵关陉的东垣（今运城市垣曲县）。
史书介绍，苻丕害怕苻纂有不臣之心，故尔南奔。老狼觉得上述说法站不住脚。苻丕身边还有数千人马，就算畏惧苻纂，北归晋阳即可；夹在秦燕之间的苻纂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获知兵败的苻丕竟然率部南下，迎头直冲鲜卑人。老狼以为，苻丕的初衷是加入战局，试图力挽狂澜。然而兵败如山倒，混战中苻丕的退路被持续北上的西燕部队截断。急中生智，他带着部队继续南下跳出了包围圈。不可思议，这支奇兵居然杀到了西燕大军的身后。
此时此刻，苻丕有四个选择：南越中条山渡过黄河跟东晋拼个高下，西攻蒲阪横渡黄河同后秦一决雌雄，北上反攻西燕在千军万马中取慕容永之头，或者赶紧从东面的轵关陉穿越太行山再作打算。为啥要赶紧，因为西燕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前来捉拿秦国皇帝。
毫无疑问，回关中的胜算更大----毕竟前秦在关中经营多年，苻丕以苻坚长子的名义能够获得不少支持。可是，晋阳还有数万人马。苻丕不肯舍弃他们，更不愿去探索未知的西方大地。老狼推测苻丕想沿太行山东麓从井陉杀回晋阳（今太原市晋源区），或者干脆如史书所说苻丕要偷袭洛阳。反正，他选择了轵关陉。
然则出豕败御，事与愿违。
自打数十万西燕部众聚集在闻喜，黄河南面的东晋军队就非常紧张。晋国扬威将军冯该驻扎陕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他时刻警惕着北边的局势。好不容易鲜卑人北去了，冯该长舒了一口气。慢着慢着，斥候来报：一支秦国部队正在穿越轵关陉，意图抵达河内郡（今焦作市）。冯该当机立断，北渡黄河伏击敌军。
苻丕是唯一一个跟西燕、后燕及东晋都交过手的秦国主帅，只不过胜少负多。今番走轵关如同关羽走麦城，他行险侥幸突遇飞来横祸。
公元386年十月，苻丕被冯该邀击丢了性命。苻登得知后称帝，谥苻丕为哀平皇帝。苻纂败逃晋阳，西燕军尾随而至。苻纂不敢据守晋阳，带着数万人马西渡黄河逃奔杏城（今陕西省延安市黄陵县）。其后，苻纂不愿称帝而被弟弟杀死。所以，苻丕忌惮苻纂谋逆之说非常蹊跷。
襄陵大捷，慕容永挥师北攻晋阳，东占壶关（今山西省长治市壶关县）。树倒猢狲散，并州的前秦势力冰消瓦解。苻纂逃得匆忙，苻氏亲王、文武百官大多被俘----甚至连苻丕的杨皇后也被西燕军抓获。慕容永想纳杨氏为妃，杨氏假意顺从突然夺剑刺他。慕容永抢过宝剑斩杀杨氏。
西燕部众继续返乡的归途，他们进据上党长子（今长治市）。这里原为乌桓人的地盘。库傉官伟投奔慕容垂，此地被苻秦接管。听闻鲜卑人到来，秦国守宰逃散。
抵达长子后，慕容永翻脸。
他宣布停止东归，大伙就地驻扎。同时，慕容永不再向后燕称藩，反而僭称帝号。他以长子为都，改元中兴。刁云等亲信极力赞成，西燕官兵不敢有所怨言。
当初，慕容泓从华阴反叛，慕容冲在平阳起兵。两年半的光景，这个流寇国家绕了一大圈，换了六任统领，终于确立了国本。寒来暑往，夏花秋蝉。当西燕政权在并州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慕容泓和慕容冲建立的西燕，最后为慕容永所夺取。皇权是野心家竞相追逐的目标。可怜西燕政权，从一开始就落下了主弱臣强的病根。历次血腥屠杀不仅仅破坏了君臣体制，也让这个政权在史书中和现实里都沦落为附庸。
韩非子的为君之道：不可显露欲望和意图，杜绝臣属的窥探与揣测，包容正邪各司其职，赏罚分明亲疏折服。只有这样，君王才能稳固权力。这方面关东燕国做得不错，关西燕国呢？
慕容泓和慕容冲拥有皇室后裔的身份，但他们完全漠视臣民的欲求和意向。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却不知有多少人妄图取而代之。他们稚嫩、轻率、随意，对阴谋诡计没有足够的提防。他们的亡故令人叹息，何尝又不是咎由自取。直到底层爬上来的慕容永继位，西燕才结束了“再换一个”的游戏。
上穷碧落下黄泉，开国两人皆不见；忽闻长子立都城，城在虚无缥渺间。
并州的前秦势力也有动作。
公元386年八月，苻丕亲帅王永、苻纂、俱石子等四万人马进驻平阳郡（今山西省临汾市）----王永是王皮的哥哥。苻丕挥师南下，意图把西燕流寇一网打尽。
西燕这边，慕容永正式当家作主了。
两个月前，刁云诛杀慕容忠，推举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慕容永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西燕第七任统帅。
前六任首领皆死于非命，这是西燕的不幸；尤其四个月之内接连换了五位燕主，这使得政权的元气大伤。如今苻丕咄咄逼人，驻留在闻喜的老老少少惶惶不安。
慕容永安抚众人，再次倡议回关东；他甚至表示愿意向慕容垂称藩，主动放弃燕王的名号。此举让西燕部众重拾信心，他们满心欢喜地追随河东王。
于是，慕容永遣使向苻丕借道平阳郡。
闻喜的东面就是太行八陉之一的轵关陉，不过沿途毗邻晋国势力。西燕部众不得不走平阳—壶关--滏口陉东归，这样必然跟北方的秦军遭遇。
借道？一山岂容二虎！狭路相逢，苻丕自然一口回绝。慕容永遂以此激励部族，率众北上。
俗话说归师勿遏，穷寇勿追。宜将胜勇追穷寇，那得有这个实力。苻丕用四万人马阻挡思乡心切的四十万之众，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公元386年九月底，前秦和西燕在平阳郡的襄陵会战（今临汾市襄汾县襄陵镇）。苻丕固守平阳，委派王永、苻纂、俱石子出马。慕容永亲帅大众奋力北击，直扑敌军。双方杀得天昏地暗，各不相让。鲜卑人置死地而后生，最终击败秦军。王永和俱石子战死，苻纂带着残兵溃逃。
得知战败，苻丕既不北返晋阳也不跟苻纂合兵一处，反倒作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他率领数千骑兵南下。随后，苻丕穿透鲜卑军阵抵达了轵关陉的东垣（今运城市垣曲县）。
史书介绍，苻丕害怕苻纂有不臣之心，故尔南奔。老狼觉得上述说法站不住脚。苻丕身边还有数千人马，就算畏惧苻纂，北归晋阳即可；夹在秦燕之间的苻纂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获知兵败的苻丕竟然率部南下，迎头直冲鲜卑人。老狼以为，苻丕的初衷是加入战局，试图力挽狂澜。然而兵败如山倒，混战中苻丕的退路被持续北上的西燕部队截断。急中生智，他带着部队继续南下跳出了包围圈。不可思议，这支奇兵居然杀到了西燕大军的身后。
此时此刻，苻丕有四个选择：南越中条山渡过黄河跟东晋拼个高下，西攻蒲阪横渡黄河同后秦一决雌雄，北上反攻西燕在千军万马中取慕容永之头，或者赶紧从东面的轵关陉穿越太行山再作打算。为啥要赶紧，因为西燕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前来捉拿秦国皇帝。
毫无疑问，回关中的胜算更大----毕竟前秦在关中经营多年，苻丕以苻坚长子的名义能够获得不少支持。可是，晋阳还有数万人马。苻丕不肯舍弃他们，更不愿去探索未知的西方大地。老狼推测苻丕想沿太行山东麓从井陉杀回晋阳（今太原市晋源区），或者干脆如史书所说苻丕要偷袭洛阳。反正，他选择了轵关陉。
然则出豕败御，事与愿违。
自打数十万西燕部众聚集在闻喜，黄河南面的东晋军队就非常紧张。晋国扬威将军冯该驻扎陕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他时刻警惕着北边的局势。好不容易鲜卑人北去了，冯该长舒了一口气。慢着慢着，斥候来报：一支秦国部队正在穿越轵关陉，意图抵达河内郡（今焦作市）。冯该当机立断，北渡黄河伏击敌军。
苻丕是唯一一个跟西燕、后燕及东晋都交过手的秦国主帅，只不过胜少负多。今番走轵关如同关羽走麦城，他行险侥幸突遇飞来横祸。
公元386年十月，苻丕被冯该邀击丢了性命。苻登得知后称帝，谥苻丕为哀平皇帝。苻纂败逃晋阳，西燕军尾随而至。苻纂不敢据守晋阳，带着数万人马西渡黄河逃奔杏城（今陕西省延安市黄陵县）。其后，苻纂不愿称帝而被弟弟杀死。所以，苻丕忌惮苻纂谋逆之说非常蹊跷。
襄陵大捷，慕容永挥师北攻晋阳，东占壶关（今山西省长治市壶关县）。树倒猢狲散，并州的前秦势力冰消瓦解。苻纂逃得匆忙，苻氏亲王、文武百官大多被俘----甚至连苻丕的杨皇后也被西燕军抓获。慕容永想纳杨氏为妃，杨氏假意顺从突然夺剑刺他。慕容永抢过宝剑斩杀杨氏。
西燕部众继续返乡的归途，他们进据上党长子（今长治市）。这里原为乌桓人的地盘。库傉官伟投奔慕容垂，此地被苻秦接管。听闻鲜卑人到来，秦国守宰逃散。
抵达长子后，慕容永翻脸。
他宣布停止东归，大伙就地驻扎。同时，慕容永不再向后燕称藩，反而僭称帝号。他以长子为都，改元中兴。刁云等亲信极力赞成，西燕官兵不敢有所怨言。
当初，慕容泓从华阴反叛，慕容冲在平阳起兵。两年半的光景，这个流寇国家绕了一大圈，换了六任统领，终于确立了国本。寒来暑往，夏花秋蝉。当西燕政权在并州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慕容泓和慕容冲建立的西燕，最后为慕容永所夺取。皇权是野心家竞相追逐的目标。可怜西燕政权，从一开始就落下了主弱臣强的病根。历次血腥屠杀不仅仅破坏了君臣体制，也让这个政权在史书中和现实里都沦落为附庸。
韩非子的为君之道：不可显露欲望和意图，杜绝臣属的窥探与揣测，包容正邪各司其职，赏罚分明亲疏折服。只有这样，君王才能稳固权力。这方面关东燕国做得不错，关西燕国呢？
慕容泓和慕容冲拥有皇室后裔的身份，但他们完全漠视臣民的欲求和意向。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却不知有多少人妄图取而代之。他们稚嫩、轻率、随意，对阴谋诡计没有足够的提防。他们的亡故令人叹息，何尝又不是咎由自取。直到底层爬上来的慕容永继位，西燕才结束了“再换一个”的游戏。
上穷碧落下黄泉，开国两人皆不见；忽闻长子立都城，城在虚无缥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