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东征高句丽（下）
不过，事情还未结束。先前，乐浪太守刘茂和带方太守弓遵领兵出征。朝鲜半岛南部的百济国趁机掠走了一些乐浪郡的边民。刘茂回来后很生气，与弓遵一起攻打高句丽的属国岭东濊貊（位于今朝鲜妙香山脉以东地区）。
这次军事行动带来了三个结果：第一、岭东濊貊的不耐侯降服，向魏国朝贡；第二，百济立即归还了全部抢去的人；第三，东川王如惊弓之鸟一样从南沃沮逃往北沃沮（今图们江以北俄罗斯远东地区）。
公元246年二月，毌丘俭得知东川王的去向，命令玄菟太守王颀追击。王颀带队经丸都转向东北，到达了肃慎的南界（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王颀问当地的老人：大海东面还有人吗？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有啊！那年有个渔夫出海打渔，被风浪吹走。数十天后漂到一个小岛。岛上的人说话听不懂，却常常在七月把小女孩丢到海里去。也曾有小船随海浪漂来，里面有个人。他的脖子上有张脸，讲奇怪的方言，后来不吃东西饿死了。
对照地图，老狼判断沃沮渔民应该漂流到了日本海的岛屿，估计遇上了渡岛虾夷。至于夏天人殉的习俗，大约是为了祭祀海神。漂来的人脖子上有脸，也许为某种纹身。《三国志》说倭国“男子无大小皆黥面文身。今倭水人好沉没捕鱼蛤，文身亦以厌大鱼水禽，后稍以为饰”。纹身在日本一脉相承，至今仍被崇尚。
东川王呢？东川王一溃千里，王颀追赶不及。据传，高句丽以诈降计刺杀魏将，打败了追兵。老狼认为这就不可信了。首先王颀本人不可能被杀。他随后改任带方太守，甚至作为天水太守参与了17年后的灭蜀战役，官运亨通到了晋朝。其次，如果是王颀的部下被杀，那么千里追来的魏军会半途而废么？事实上，王颀四处打探，正愁没有东川王的消息。
稍后，王颀领兵回玄菟，路过丸都山的时候刻石纪功。这块石碑于1906年在吉林省集安被发现，可惜仅存上半部。石碑命名为毌丘俭纪功碑，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说说两位主角的归宿：东川王战败后一直浪迹天涯，在两年后走到人生终点，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此后再过七年，毌丘俭起兵反对司马师，兵败被杀，一颗将星轰然坠地。
公元244至246年的毌丘俭东征，由梁口丸都战役、二郡伐濊貊、穷追东川王三部曲组成。毌丘俭东征是魏帝国稳定东北边疆的有力举措，消弭了潜在的危害。譬如，其后几十年里，高句丽再不敢入寇辽东了。岭东濊貊所在地，原为西汉的临屯郡，曾被废置，东征之后重新归入乐浪和带方郡的管辖。
慕容部参与此次东征，不仅巩固了与中原政府的关系，更呈现出积极介入辽东事务的姿态。木延用实际行动洪亮地宣告，慕容部已然成为辽东地区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了。

（12）东夷校尉与东北三族
东征回来，辽东发生了两件大事。这两件事直接影响着慕容部与魏国的隶属关系。
第一件是行政区的变化。
魏国把原来的辽东郡沿辽河一分为二，辽河以东改称辽东国，治所在襄平不变；辽河以西新设昌黎郡，治所在昌黎县（今辽宁省锦州市义县）。慕容部等入塞鲜卑游牧的地方，紧靠昌黎县，属于昌黎郡。我们称之为昌黎郡慕容部了。
第二件是组织机构的变化。
魏国为了加强对东北地区少数民族的管理，开设了一个新的外务单位----护东夷校尉。护东夷校尉又叫东夷校尉，驻襄平，专门处理扶余、高句丽、鲜卑以及其他部族的事务，具体包括保护归附、接纳贡奉、册封首领和互市交易等等。慕容氏主要跟东夷校尉打交道了。
老狼先来说说东夷校尉管辖下的三大古代民族：东胡、肃慎和濊貊。
【东胡】
东胡分解为乌桓与鲜卑。乌桓湮灭；鲜卑之后还有柔然、契丹、室韦、蒙古等游牧民族能够追溯至东胡。魏晋时期的鲜卑族演化为三部：东部以慕容氏、宇文氏和段氏为主；中部是从大兴安岭走向漠原的拓跋氏；西部为盘桓在河西一带的秃发氏、乞伏氏和吐谷浑等部族。东夷校尉主要统辖东部鲜卑。
【肃慎】
肃慎活动在长白山至黑龙江下游地区。肃慎与华夏文明交往很早。远在舜和禹的年代，肃慎就向中原统治者进贡楛矢石砮了。楛读音“胡”，就是盛产于东北的桦木。桦木树枝轻而硬且直，是做箭杆的理想原料。肃慎人更用一种轻质黑石磨成箭头，并以此进贡。直到清代，桦木箭仍是宁古塔将军和黑龙江将军献给朝廷的例贡。
肃慎弓矢了得，因此连孔子都知晓这个远离中土的民族。《国语》里说有飞鹰跌落在陈惠公的庭院里，身体还带着桦木箭。陈惠公就此询问孔子，孔子告诉他大鹰来自遥远的地方，身上残留的是肃慎族的箭杆。
肃慎以渔业和狩猎为生。在食物不足的情况下，肃慎人也会坐着船沿江而上去抢劫沃沮。沃沮人往往看见江中的木船就往山洞里躲藏。哪怕东夷校尉出兵前去调节，肃慎人也早顺流跑得无影无踪了。肃慎的后人为挹娄、勿吉、靺鞨、女真和满族一系。
【濊貊】
濊貊也称为秽貊，分布于朝鲜半岛北部、辽东至松嫩平原的广大地区。濊貊人除了渔猎之外，也有小规模的农业发展，因而人口众多。
濊貊的主体是扶余。秦汉之际，扶余人就在秽城建国了（今吉林省吉林市龙潭山至东团山一带）。扶余的法律很严格，杀人偿命并没收家产，盗窃要按赃物的十二倍进行赔偿，通奸与嫉妒都是死罪。每当遇到军国大事，扶余人就杀牛祭天，根据牛蹄的状态来判断抉择。扶余用活人殉葬，服丧期穿白色的麻布衣，停灵期长达五个月。扶余产良马和貂皮，珍珠如酸枣一般大小。
扶余的分支诞生了高句丽和百济。哥仨同为濊貊族系，语言和习俗相似；沃沮则是濊貊与肃慎混血的部族。尽管他们有着族裔渊源，习性却判然不同。《三国志》评价道，扶余人体格粗大、缜密宽厚；沃沮人质朴耿直、顽强勇毅；高句丽人性情凶猛、喜欢抢掠。
查阅史料可知，扶余与中央王朝基本保持着稳定的臣属关系，高句丽则表现出好战的脾气，经常出兵蚕食边郡。所以，高句丽是东夷校尉的重点关注对象。
数百年后，高句丽吞并了扶余，却跟百济一样被唐军灭国。从此，濊貊人在史书中消失了。顺便说一句，大唐平百济国碑，至今还屹立在韩国忠清南道扶余市的定林寺内。
我们可看出，东夷校尉也是一个重要的军事机构。胡萝卜加大棒，说理不管用的时候只能武力威慑。由于东夷校尉的调停，三大古代民族在魏末晋初没有发生较大的冲突。

（13）宇文部
慕容部安稳地度过了十多年光景，九州之内却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变动。
公元265年，司马炎逼迫曹奂禅让政权，建立了晋帝国。老板换了，分管部门也变更了。
公元274年，幽州十三个郡国里分出辽东国、昌黎郡、玄菟郡、乐浪郡和带方郡设置平州。慕容部这片辖区，属于晋帝国平州昌黎郡了。
平州的首府为襄平城。无疑，襄平是平州的第一大城。那么，平州还有哪些知名城市呢？昌黎郡的柳城（今辽宁省朝阳市）位居其二，它曾是汉朝西部都尉的治所。
柳城位于白狼水（今辽宁省大凌河）上游的河谷。这里山峦起伏、峡谷相间。白狼水横贯东西，冲积出肥沃的小平原。十五英寸等雨线是游牧部族与农业文明的分水岭。柳城肯定位于此线的附近。因为，这里不仅有丰厚的文明遗迹，更是草原帝国和农耕民族反复争夺的焦点。
柳城曾属辽西郡。七十年前，强悍的辽西乌桓占据了以柳城为中心的边塞内外。他们以此为据点屡屡侵入幽州各郡县。曹操为了除掉后顾之忧，决心远征乌桓。曹军在向导指引下，出卢龙塞（今喜峰口），经平冈（今辽宁省朝阳市凌源市安杖子），路过鲜卑牧场（今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忙农镇东南），到达距离柳城二百余里的白狼山（今辽宁省朝阳市建平县青峰山）。白狼山又叫白狼堆，可以俯瞰山坡下的平地。
曹操潜军诡道而来，瞅见迎战的乌桓部队军容不整，立即从白狼堆发动突袭。乌桓领袖蹋顿单于猝不及防，被当场格杀。群龙无首的乌桓人全面崩溃，纷纷拜服在孟德的麾下。曹操出其不意，一战而定，收降胡汉二十多万人。曹军离开后，柳城依然不断遭到游牧民族的骚扰。
如今，有一支鲜卑部落对柳城虎视眈眈。他们就是来自紫蒙川（今老哈河上中游）的宇文氏。当宇文部的马刀指向这里的时候，柳城人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仍旧懵懂无知。
东部鲜卑宇文氏源自匈奴。他们的语言和风俗保留着匈奴特色，不同于另外的鲜卑部落。例如，宇文部“剪发留顶”契丹式的发型就独树一帜。至于妇女穿长褂不着裤子、收集动植物做毒药等习俗则愈发匪夷所思。
宇文部的世袭制度早于其他鲜卑。他们的第一任头领叫作葛乌菟，统领十二个部（邑）落。葛乌菟的经历跟慕容氏的先祖乾罗有异曲同工之妙。据传葛乌菟为匈奴南单于的分支，受鲜卑人的崇拜，被尊为大人。有人论证，葛乌菟的意思是老虎。还有人说葛乌菟自号炎帝后裔，最初叫俟汾氏，为草药的译音（炎帝神农以尝百草闻名）。目前，老狼无法确定上述说法。
葛乌菟的后代为普回。普回偶然得到三颗皇帝玉玺，由此认定为很好的吉兆。天授君权，意味着天命所归。当地人称天为宇、谓君为文。普回遂改姓“宇文”以示炫耀。
普回的儿子宇文莫那，《周书》称为献侯。宇文氏早年在阴山脚下游牧。这位献侯带着部众迁移到辽西郡以北，占据了老哈河流域的紫蒙川。紫蒙川地势平坦、河流纵横，自古为茂盛的草场。宇文部在这里繁衍生息，实力渐强。很多年后，当莫护跋也来到这里，紫蒙川已然成为宇文部的禁脔。莫护跋只好放弃草肥水美的辽西塞外，找机会把部族迁去辽东了。
据《新唐书》记载，献侯的儿子叫可地汗，号称莫何单于。鲜卑语把“大”字称为摩诃。老狼以为莫何单于就是大单于之意；可地汗等同慕容涉归的奕洛韩，皆为部族内的尊称。
那么，可地汗的名字是什么呢？《新唐书》说他“辟地西出玉门东踰辽水”。宇文部明明已落户紫蒙川了，怎么可能跟玉门扯上关系？老狼想了想，汉魏时期只有檀石槐的鲜卑联盟才有这般气魄。如果可地汗为东部大帅，那就说得通了。还记得檀石槐的东部大帅么，弥加、阙机、素利和槐头四人。前三人都有明确记载，只有槐头无闻。故此推测，可地汗名叫槐头。
接下来比较好玩了。按照《周书》的说法，宇文部跟拓跋部是“舅甥之国”。也就是讲，宇文氏的姐妹嫁给了拓跋部的头领。拓跋部天女产子的传说浮现在脑海。查证可知，该事件发生在鲜卑联盟的晚期。老狼猜测，神仙姐姐或许是可地汗的姐妹。带有匈奴风俗的宇文氏，在走出大山的拓跋氏看来，不恰好是仙女么？虽然这次闪婚以分手告终，不过尔后宇文部首领也娶拓跋氏为妻，两家互为姻亲。
可地汗的孙子叫宇文莫槐。宇文莫槐因为薄情寡义，被自己的族人推翻了。部落领袖拥立他的弟弟普拨为大人。普拨为儿子丘不勤娶了拓跋绰的女儿为妻。有人依据拓跋绰的去世时间推断莫槐死于同一年。老狼认为这是错误的。
假设真如此，那么宇文部的世袭制度在莫槐过世之前会非常滞缓。慕容家都五辈了，这边才孙子呢。然后，在莫槐亡故的6年间，宇文氏必须接连传位三次牵涉三代人，才能赶上史书里莫槐曾孙辈的结婚时间。那又显得太快且几乎不可能发生。
事实上，从檀石槐联盟到宇文部消亡的170多年内，宇文和慕容氏拥有相同的世系辈数。对比来看，宇文氏一会儿闲庭信步，一会儿紧追快赶的传承非常不合理。所以老狼认为，莫槐应死得比推断的时间更早。
宇文丘不勤是莫槐的侄儿。他作古后，嗣子宇文莫珪接管了部族（《魏书》写为莫圭或莫廆）。莫珪自视甚高不屑入塞，但不妨碍他劫掠边塞。莫珪准备洗劫柳城。
为啥要打柳城？老狼猜想无非是没钱、没粮、没女人了。入寇的程序很简单：攻城、破城、抢劫、走人；然后苦主去哭诉、东夷校尉出兵、大兵们来逛一圈，顺便看看还剩下点什么，全拿回家；宇文部再攻城，再破城……然而，莫珪的心情不美丽了，因为他预定的程序被打乱了。
这个骚扰他的人，就是慕容涉归。

（14）再见涉归
现今，慕容部当家的乃慕容涉归，木延过世好些年了。
偶然间，涉归听说宇文部要袭击柳城。他很生气：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自己霸占着肥美的草原，还想指染咱昌黎郡？柳城人跟慕容部算桑梓之情，涉归决定帮同乡一把。可宇文部兵强马壮，涉归打得过么？谁告诉你只能正面打来着。
宇文莫珪一门心思憧憬着打劫的乐趣，兴匆匆地跑来。毫无戒备的抢匪却遭到了慕容部的偷袭。莫珪完全败坏了抢掠的心情。挨了一顿闷棍后，宇文部撤退了。
有人会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东夷校尉在哪儿？傻孩子，没见过警察叔叔总是最后出场么。当然，慕容涉归做了好事，那得表扬。于是，经相关部门批准，东夷校尉以保全柳城的功劳，册封慕容涉归为鲜卑单于。涉归接受了褒奖，兴许就此成为了奕洛韩。
接着，慕容涉归搬家了，史载“迁邑于辽东北”。这里的辽东不是辽东国，而是辽东地区。辽东国以北是玄菟郡，也就是今天的沈阳、抚顺和铁岭这一圈；辽东国的北部是首府襄平。这些旮旯现在涉归都去不了，那是晋帝国的直属辖区。因此，涉归搬家到了辽东地区以北。从慕容氏以后的行动判断，涉归去到了昌黎郡北边的草原，紧挨着紫蒙川。
这究竟在闹哪样？突袭得胜后，涉归认为自己可以跟宇文部掰腕子了。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事实证明，涉归想错了。双方在草原上交手。宇文部的报复，让他难以立足；更令他战栗的，却是寒风。老狼曾提到过公元三世纪属于寒冷干旱期，实际情况要严重得多。在此期间，游牧部落缺衣少食，冬天尤其难过。
不友善的邻居、恶劣的气候，生存的压力让涉归焦头烂额，迫使曾经的保卫者沦为了强盗。慕容涉归决定不做顺民了，他要杀回塞内抢掠昌黎郡。为啥是昌黎郡？因为这地方老熟了，离得也近。公元281年十月，慕容部袭击了昌黎郡。
这下可闯祸了。头年，晋帝国刚刚一统华夏，成功升级为晋王朝，国力鼎盛到爆表。慕容涉归此时去摸老虎屁股，纯属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公元282年正月，安北将军张华来了。
在那个纸醉金迷时代里，张华是少数还算清醒的人。正是由于他的坚持，晋帝国才有了灭吴之战。听闻涉归入寇，晋武帝委派他解决。张华进驻幽州首府蓟城。三月，准备妥当后，他派部将严询带兵征讨涉归。双方在昌黎郡硬碰硬。慕容部惨败而逃，损失上万人，有亡族之忧。
迫不得已，涉归打算让儿子代他前去请罪。涉归至少有三个儿子：三十七岁的庶长子吐谷浑，十四岁的嫡子慕容廆，以及还是稚童的慕容运。思索之后，他作出了决策。
慕容廆肩负着为全族请命的重任，赶到蓟城拜见张华。张华作为胜利者，可以指挥晋军消灭慕容部，杀一儆百；他也可以同意和谈，但把慕容廆扣为人质。张华的处理方式却是安抚。他宽慰和勉励慕容廆长大后成为一代豪杰，担当起匡时救难的重任。张华还将自己的发簪和头巾送给慕容廆，结为忘年之交后告别。张华的意图不是赶尽杀绝一个部落，而是通过安抚感化其他部落。结果幽平两州的少数民族争相归顺。
慕容廆完成了任务。《晋书》《魏书》称慕容廆字弈洛瓌（瓌：瑰的异体字），《十六国春秋》写作奕洛瑰，《宋书》等写成若洛廆。从中我们可知，“廆”这个多音字在此读为瑰。其次，慕容廆的鲜卑名字很可能是奕洛瑰，继承了其父“奕洛”的名号。
慕容廆高大。《晋书》说他“魁岸美姿貌，身长八尺，雄杰有大度”。赞誉之词一目了然，只是我们不清楚，“身长八尺”的慕容帅哥究竟有多高呢？
想知道确切的数据，首先得弄明白晋尺的长度。晋朝有两种尺度：荀勖尺和杜夔尺。
晋武帝命中书监荀勖（勖读音：叙）统一国家的度量衡。荀勖考校了历代古尺，裁制了荀勖尺，也叫晋前尺。根据历史文献可知，荀勖尺的长度约合23. 1厘米。
《晋书》辑录：“此尺者勖新尺也，今尺者杜夔尺也。荀勖新尺惟以调音律，至于人间未甚流布。杜夔所用调律尺，比勖新尺，得一尺四分七厘。”
这段话透露出两条信息：
第一，《晋书》采用的是在当时更为广泛的杜夔尺。荀勖尺只是调校音律的乐律尺----即使这样，按荀勖尺制造的乐器照样被嘲笑。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就说它们发音太高像亡国之声。
第二个信息是杜夔尺比荀勖尺长104.7%，我们很快就计算出杜夔尺的长度为24.18厘米。考古文物验证了答案：1965年北京西郊出土了一把西晋的象牙骨尺，经测量合24.2厘米。如此看来，杜夔尺的标准长度是可信的。
再计算慕容廆身长，得到一个准确而又令人惊讶的数据：他的身高超过193公分。事实上，《晋书》里的慕容后裔，几乎都遗传了慕容廆身材高大的显性特征；甚至还有人身长达到210厘米，只差姚明半个头了。
高大的慕容廆带回了和平，成为首屈一指的功臣。然而，昌黎之战造成了慕容部元气大伤。涉归羞愧难当，一病不起。第二年，慕容涉归悄然离世。

（15）扶余的亡国和复国
慕容部为涉归举行了葬礼。慕容删趁机夺位。涉归的嫡子慕容廆跑了，庶长子吐谷浑没有反对，幼子慕容运年龄太小，因此慕容删接管了慕容部。
事件很快有了转机。慕容删欺负孤儿寡母，篡权后又处事不公，部众由是怨恨渐起。隔年，部落领袖们一齐诛杀了慕容删，从徐郁处迎回慕容廆。
慕容删被杀的时间，史书记载有点出入。《十六国春秋》写作太康五年国人杀删，即公元284年；《资治通鉴》记为太康六年；《太平御览》称太康元年----这显然是太康六年之误了。不过，如果慕容删有较长的时间网罗亲信，可能就不会被国人所杀了。老狼依照《十六国春秋》，以及参考慕容廆执政的时间表，认为慕容删大概在太康五年被干掉了。
慕容廆嗣位慕容部。
慕容廆刚即位就有惊喜，部众送给他一道难题：他们强烈要求讨伐宇文部。由于军事失败和内讧影响，慕容部实力大损。讨伐宇文部？那是自取其辱。不讨伐宇文部？慕容删的尸体在那摆着呢。这是一道两难的试题；但是，新首领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慕容廆把问题甩给晋王朝。朝廷允许，慕容部将把中央政府拖入二部的纷争；朝廷不同意，也好借机封堵悠悠之口。他一本正经地表示：“从我老爸起，我家就跟隔壁姓宇文的势不两立。微臣请求讨伐宇文部，望批准为荷。”晋朝对边疆民族以安抚为主，并不提倡擅动刀兵。比如，不断有人建议乘国威强盛，把杂居内地的胡人迁到塞外；可朝廷没有听从。慕容部想挑起事端，晋王朝当然不答应。
于是慕容廆告诉部族：“没办法，有关部门不同意。”部落领袖们不干了：谁反对我们谁就是敌人！他们嚷嚷着要报复朝廷。虽然这个要求很任性，但慕容廆同意了。难道晋朝比宇文部好欺负么？当然不是。然而，晋朝的老百姓比宇文部好欺负----毕竟两条腿没有四条腿跑得快。张华已经被召回了，慕容廆盘算一下，觉得还是可以顺应大家的意见。不过，攻打哪里呢？昌黎战役的阴影还没散去，换个地方吧。大伙儿一合计，就这里了。
公元285年，慕容部入侵辽西郡，造成了很大的损害。晋武帝一听就来气了：慕容氏蕞尔小邦，接二连三地捣乱----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病危啊。他派遣幽州军平叛。幽州军在肥如（今河北省秦皇岛市卢龙县潘庄镇）遇到还在抢劫的慕容部。二话不说，双方交战。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慕容部没有以卵击石，打不过----跑了。
晋朝惹不起，宇文部不想碰，慕容廆把目光转向了辽东。瞅来瞅去，不幸的扶余人被他看上了。还记得那位帮助公孙渊的扶余王么？而今，他的孙子依虑执掌着扶余。
依虑在位三十八年了，小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很少跟邻居红脸。扶余人体格高大、性情宽厚；但长年不打仗，哪怕曾是狮子，利爪也会褪去。慕容部要捏软柿子，扶余的太平到头了。
秋高马肥。鲜卑骑兵轻易地攻破了扶余国。扶余王依虑拒绝逃走，也不投降，自杀身亡。他的儿子和大臣们逃去沃沮。慕容廆把扶余国的城池削平，驱赶一万多人返回。建立政权已逾500年的扶余遭到无妄之灾，亡国了。弱肉强食乃大自然的规律，老狼不做过多评论，只感叹一句：依虑是个有骨气的人，享年四十四岁。
整个事件中，有一个人的态度很奇怪，那就是平州刺史兼东夷校尉鲜于婴。他并未出兵调解。当年，慕容涉归入侵昌黎郡，鲜于婴也置之不理，却大破侵犯辽西郡的鲜卑部落。随后，张华用幽州的驻军才解决了涉归。老狼揣摩，该不会慕容部跟鲜于婴的私交很好吧？
鲜于婴坐视扶余灭亡，不符合晋王朝的民族政策，因而被罢免。起初，晋武帝想用猛将文鸯代替鲜于婴，但看到文鸯时却十分厌恶，于是改任何龛为东夷校尉。
第二年的夏天，慕容廆到辽东抢掠，听到一个消息：扶余要复国了。原来，依虑有个儿子叫依罗，曾逃往沃沮避祸。依罗向何龛哭诉，请求带着留存的族人复国。晋武帝闻报也很伤感：“扶余王世代恪守忠孝，被恶虏灭亡了。朕很怜悯他们。要是他们的遗族能够恢复国家，应当想办法让他们生存下去。”
何龛命令督护贾沈带兵护送依罗回扶余。慕容廆派部将孙丁在半路拦截。两人狭路相逢，贾沈奋力斩杀孙丁，击退了慕容骑兵。依罗遂得以光复故国。
扶余复国后，慕容部仍不断虏掠扶余人卖到中原。晋武帝采取对策，一方面让官方赎回扶余奴婢，一方面下诏给司冀二州禁止买卖扶余人口。由于朝廷的帮助，扶余渐渐复苏，重现生机。

（16）鲜卑段氏
头年，晋军跟慕容廆在辽西郡大战，打得一片狼藉。辽西郡遭此劫难，百姓逃亡不少。有一伙鲜卑人来到辽西，看到破败的景象却丝毫不以为忤。他们决意在此定居，兴盛自己的部落。这就是鲜卑段氏。
跟其他部落不一样，段氏发迹的时间屈指可数。故而，段氏既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神话渊源。辽西段部的繁荣，全靠段氏兄弟一手一脚打拼得来。段部采用宽松的用人政策。数年之间，招徕众多人口，渐渐兵强马壮。不到十年，段部就成为与慕容氏、宇文氏齐名的东部鲜卑之一。
鲜卑段氏的始祖叫段就陆眷（《魏书》作段日陆眷，本文依《晋书》）。前些年，他被掳为奴隶，贩卖给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乌桓贵族库傉官氏。魏晋时期买卖胡人是普遍现象，家里没俩胡奴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后赵帝国的创建者石勒，年轻时也曾两胡一枷被贩卖异乡。
库傉官老爷很好面子，喜爱独树一帜。某天，乌桓首领开会。库傉官老爷要吐痰，却让段就陆眷张嘴接住。猪鼻插大葱，碉堡了。这种行为直到东晋还有人效仿为荣。
段就陆眷淡定从容，一口就吞了，甚至大声祈求主人的智慧与福气转移到肚子里。画面太美，其他乌桓头目都看醉了。在场的仆人没有如此给主子长脸的，库傉官老爷十分得意，对老段另眼相待。福气真的很快就来了。
公元285年，渔阳发生旱灾，引发饥荒。库傉官老爷让段就陆眷去辽西筹粮。忍辱负重的老段带着老爷给的盘缠和人马，如脱笼的飞鸟一去不回头了----别忘记库傉官这个奇怪的姓氏，今后我们还会遇到他的后人。
段就陆眷一伙人来到早已荒废的令支城（今河北省唐山市迁安西）。令支城虽然残败，但位于燕山脚下，毗邻卢龙塞，扼守要冲。段氏部族遂在这里安顿下来。他们修葺房屋、兵营、仓库、水池、城墙和关隘等各种设施，把令支建成一座堡垒。他们招抚流亡到此的各族人。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于是投靠段氏的人越来越多，部落日趋兴旺。
段氏以令支为中心向幽州扩张。鼎盛时，段部统领胡汉人民三万余家，有步骑四五万人。在段就陆眷的挈领下，段部迅速壮大为东北版图不可忽视的力量。
需要强调的是，有人说《天龙八部》里的大理段氏乃鲜卑段氏的后裔，其实是个误会。段部后来并入慕容部，靠累出不穷的美女成为慕容氏最大的姻亲。随着慕容世家的衰弱，段部也销声匿迹了。大理开国君王段思平是白族或甘肃武威人。他跟鲜卑段氏八竿子打不着任何关系。

（17）归顺，再入塞
慕容廆当大人好几年了。慕容部虽然不断掠夺劳力和财富，但多次跟晋王朝发生冲突。因为实力悬殊，慕容廆负多胜少居于下风。他感到得不偿失，遂召集部落领袖商量：“中原政权历来被先祖事奉，我们一再与他们对抗有违祖制。况且双方强弱差距大，为什么不以和为贵减轻部众的苦难呢？”大家表示赞同。慕容廆遣使献书，愿意重新归顺晋朝。
公元289年五月，晋武帝对慕容部的臣服分外高兴，册封慕容廆为鲜卑都督，让他去晋见东夷校尉何龛。
何龛这两年忙死了。不仅东北三大民族频繁朝见、奉献、内附，就连朝鲜半岛南部的三韩，日本列岛的倭国，蒙古高原的裨离国、养云国和寇莫汗国皆来进贡土特产。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现在也不知道确切位置的牟奴国、模卢国、于离末利国、蒲都国、绳全国和沙楼国各派正副使到何龛处表示要归化。忙！就一个字，何龛只说一次。
慕容廆身穿汉族士人的服饰，到襄平城拜访何龛。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两人总算要见面了。何龛心想还得再震慑下慕容廆，让卫兵全副武装列队，杀气腾腾欢迎他。慕容廆见状思忖，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了，装什么怪啊？遂又改穿军服入府。别人问原由，慕容廆说：“主人做事不依照规矩，宾客为什么要以礼相见呢？”
慕容廆的态度说明他懂得晋朝的礼节礼仪，并对主管民族事务的长官不卑不亢，保持着部落首领应有的尊严。据传，何龛听了惭愧不已，愈加敬重他。应该说，慕容廆放弃对抗、重新归化的手段实属明智。这样不仅保存了力量，还能再次迁徙到塞内。
入塞？是的。气象学家竺可桢告诉我们，公元三世纪的农历四月普遍降霜，淮河也有了封冻的记载，邺城的桔子已经不能结果实了。寒冷继续下来，在三世纪末达到了顶点。放牧为生的慕容鲜卑受到了严重影响。
秋天，慕容廆把部族从辽东北迁往昌黎郡徒河边的青山（今朝阳市大青山）。徒河乃辽宁省朝阳市喀左县大凌河的支流牦牛河，蒙语叫图尔根河。慕容鲜卑搬迁到这里，故又被称作徒河人，有时也被误为徒何。
绵绵的青山百里长呀，徒河两岸是牧场。徒河的牧场不是很宽阔，渐渐不能满足慕容部日益增长的人口需求。抢掠是个办法，但可打草谷的地方越来越小：西北的宇文碰不得，西南的段部惹不起；刚刚归顺，也不好意思劫掠辽东诸郡----再说还有驻军呢；扶余受晋朝保护，肃慎太远弓太硬。看了一圈，慕容廆瞄上了高句丽。
高句丽自从被毌丘俭攻破，安守了几十年的本分。现今高句丽王是东川王的曾孙，唤作烽上王。公元293年八月，慕容廆带骑兵攻入高句丽。烽上王方才即位，自认难于抵御，躲往新城（今辽宁省抚顺市高尔山）。慕容廆听说后拍马追赶。恰好，新城宰（宰：太守）高奴子率500骑兵前来迎接烽上王，途中与慕容部遭遇。双方交战后，慕容廆退出高句丽。

（18）分家与定都
青山下的牧场确实太小了，没过多久出事了。
公元294年的春天，牲畜发情。慕容廆与庶兄吐谷浑的马群在河边打架。这件不值得惊动村委会的小事却勾起了慕容廆的新仇旧恨：当年吐谷浑任慕容删胡作非为；而今马斗事小，如果一味忍让只怕又要演变为另一个慕容删了。
想到此，慕容廆派人责怪大哥：“先公已经把我们弟兄分家。你为何不远远地搬走，以免马群争斗呢？”吐谷浑因为母亲不是正室无法继承慕容部。当初涉归留给他的1700户人口。雄才伟略的他不甘心久居人下，闻言赌气地说：“马是畜生，打斗乃常性，为何责怪人？要远别还不容易吗，我自当迁离到万里之遥的地方去。”
或许有人问，1700户多不多？这要看慕容部有多少人了。老狼算给你听。十多年后，将有大量的中原人投奔慕容廆。《资治通鉴》称“中国流民归廆者数万家”。《晋书》说“流人之多旧土十倍有余”。从此可看出，数万家流民乃十倍多旧人，慕容部先前有数千户人口。
因此，昌黎一战慕容部损耗上万人，确实亏大了。同理，在氏族林立的慕容部，吐谷浑分1700户，也不算少了。当然，《宋书》等写吐谷浑只有700户人口。联想到吐谷浑要走万里之遥并延续一个民族，老狼还是依照《晋书》为准。
慕容廆听说大哥果真走了，五味杂陈。有些事不做会遗憾，做了会后悔。慕容廆同意老前辈史那楼冯去挽留吐谷浑（《宋书》作乙那楼，《魏书》写七那楼，此处参照《晋书》）。不过吐谷浑已决心开辟一番新天地，谦辞谢绝：“先公说过，卜筮的结果为两个儿子都可光宗耀祖、兴旺后代。今天因马斗而分别，应该是上天的启示吧。”
史那楼冯不死心，恳谈良久。吐谷浑说：“咱们听天由命吧。你试着把马匹往东赶，马要回去，我就回去。”可是不管史那楼冯如何驱赶，头马总是领着马群向西走，而且还“欻然悲鸣”。史那楼冯只得长叹一声天意啊天意，向慕容廆复命去了。
慕容廆百感交集，晚年时更触景伤情。据传他还作了一首《阿干歌》怀念兄长：“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阿干身苦寒，辞我土棘往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后来，此歌成为燕国的“鼓吹辇后大曲”，也就是宫廷乐曲。
吐谷浑率众西迁到了甘陇，在青藏高原北陲的枹罕(今甘肃省临夏市)建立了吐谷浑汗国。某些研究者称，青海甘肃一带的土族即吐谷浑的后裔。值得称赞的是千年相传的盘绣手法，至今仍为土族的绝技。
吐谷浑本人活到七十二岁，留下了六十个儿子。吐谷浑的嫡孙以吐谷浑为姓氏、族名和国号。吐谷浑汗国传位十九世二十七君至吐谷浑复。末代吐谷浑氏回归了慕容姓，因而他也叫慕容复。慕容复被唐太宗封为青海国王。吐谷浑政权比流星雨般划过苍穹的慕容燕国要长寿得多。
慕容廆和吐谷浑弟兄反目，乃嗣权分歧的延续。令人遗憾的是，慕容家的继嗣纠纷绝不会就此停息。兄弟阋墙还会上演，致命的内讧是慕容帝国一直无法忽视的恶疾。
再闲话两句。史那楼冯带了两千骑兵去追吐谷浑，如果吐谷浑只有700户，说不定就追回来了。史那楼冯的后人史那楼奇投靠了鲜卑段部，被后赵所杀（《晋书》作夫那楼奇）；他的族裔史那楼富归顺后燕，被册封为襄城公（《后燕录》写为末那楼富，《广韵》写作末那楼雷）。
吐谷浑出走的当年，慕容廆把部族迁居到大棘城（今辽宁省朝阳市北票市大板镇金岭寺村）。慕容廆对他们说，大棘城乃颛顼（颛顼读音：专需，三皇五帝之一）的故都圣地，依山傍水，通衢要津。我们在这里安顿下来，不必再过追逐水草的生活了。
慕容部定居了。这不单是生活方式优胜的结果，更是部族权威的统一。慕容廆排除了隐患和干扰，牢牢地把大权掌握在手里，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慕容廆定都大棘城（简称棘城），促使慕容部产生了较大的革新：
【变更生产方式】
他招募来汉人教导部族种植菽麦、青穄、东穑等杂粮。农产品渐渐和畜牧品都成为了主食。鲜卑人甚至用多余的粮食酿酒。稳定的粮食产量保障了人口增长，为部族壮大打下了根基。辽东地区本来没有桑树。多年后，慕容廆的使者从江南带回桑苗蚕种。平州开始植桑和养蚕，兴起了作坊式的纺织业。
【规范语言文字】
鲜卑有语言也有文字。史载刻木为信，但尚未发现鲜卑文字。曾经，慕容部与中原政权打交道需要通译传话。定居后，慕容部采用汉语作为官话。慕容廆命令全族学汉语，用汉文记事。数年后，慕容氏开办官学传道授义，说话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像模像样的门阀世家了。当然了，慕容部也没完全放弃鲜卑语。许多人还保留了鲜卑名字，私下也用鲜卑语交谈。
【订立法令法规】
慕容廆还强力推行封建制度。他效仿晋朝创建了礼仪、官吏、军政、律法和赋税制度。这些集权措施不仅强化了慕容氏的统治、调整了社会关系、获得了稳定的税赋，还改变了鲜卑人自由散漫的习俗，使得令行必果、士卒用命。原来的组织形式也没有立即废除；胡汉两套制度均被慕容部采用，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共存，共同成为慕容氏强有力的统治工具。
定都棘城是决策权的统一，更是慕容氏从游牧部落变革为封建王国的转折点。慕容廆获得了绝对的权力，部族也从放牧议事的原始状态逐步向封建统治转化。
棘城成为慕容部的政治、经济中心和聚居地。此后，更多关于慕容鲜卑的故事，将会围绕棘城发生。

第三章 鏖战东北----大棘城的兴旺
（19）弱弱的慕容部
慕容部定都昌黎郡的棘城后，我们来看看东北版图的形势。
慕容氏的西南是盘踞在幽州辽西郡的段部，西北乃垄断紫蒙川的宇文部，东边为晋朝的玄菟郡，东南为辽东郡（前些年撤销了辽东国恢复为辽东郡）。
辽东郡的东面是高句丽。高句丽的东方是沃沮，高句丽的北方是扶余国。扶余的东北是肃慎----不过肃慎太远，我们的故事里几乎可以忽略他们。
其余弱小的鲜卑、濊貊等部落杂居在大族的间隅，而朝廷则控制着几个大城市和交通驿道。强邻环列，虎视鹰瞵。慕容部的实力处于中下水平。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知道慕容氏的部众不到一万户，而鲜卑新锐段氏拥有三万多家，士卒四万多人。老牌鲜卑宇文部实力更雄厚，至少有部众八万户以上，每次出兵可动用十万人。
其他势力也不弱。从《三国志》和《晋书》了解到，高句丽有三万户，沃沮有五千户，濊貊各部共有二万户。令人诧异的是扶余国有八万户，较各国为多。不过最让人惊讶的还是晋朝平州的户数，仅一万八千一百户。
对比汉朝，我们发现东北损失了大量的人口。根据《汉书》记载，辽东郡（含昌黎郡）、乐浪郡（含带方郡）和玄菟郡至少有十六万户，九倍于平州户数。再举一例，汉朝的幽州辽西郡有七万二千户；但此时辽西郡还不到三千户，差距悬殊，尚不及鲜卑段部的十分之一。
人都去哪儿了？汉末以来的百年战乱造成了人口锐减。除杀戮之外，老狼以为还有两个缘故。其一，大部分老百姓流亡，逃难去了；其二，剩下的人为了躲避赋税和徭役，成为了隐匿人口。所以，晋朝统一后记录到的数字少得可怜。
综上可知，慕容部是东北政局中较弱的势力。一时的柔顺远比一场冲突更适合部族，因此慕容廆定下以小事大的策略：对待中原政府，慕容部走归顺的老路；对待宇文部，慕容氏忍辱负重，言辞谦恭地献上财物；对待段部，则直接和亲。迁都棘城的翌年，慕容廆向段部求婚。
慕容廆有过婚姻关系，他的庶长子已出生。不过，他亟需一个身份显赫的夫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保障部族的发展。公元295年，慕容廆向现任大人段阶请求联姻（《魏书》作段乞珍）。
段阶是段就陆眷的弟弟，二人的后裔轮流掌控段部。段阶应允婚事，把女儿嫁给慕容廆，开创了段氏美女专宠慕容后宫的先河。慕容氏因而也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此后，在两家翻脸之前，段部一心向幽州拓展，慕容部则忙着经略平州。
婚后的第二年，慕容廆率骑兵再次攻入高句丽腹地。烽上王听到风声又躲了起来。鲜卑骑兵跑了一大圈，无所收获。退兵之际，为了扬威恐吓，慕容廆命令当地人挖掘烽上王父亲的坟墓。高句丽墓葬的规模很大，一时半会未能挖开墓室。慕容廆带人离去。
其后数年，慕容部休养生息，积箧盈藏，物质渐渐丰足。
公元301年，幽州闹洪灾。灾后发生了饥荒，朝廷没能及时赈灾。慕容廆听闻，开仓送粮赈济灾民。因此，晋朝特意赏赐命服以示嘉奖。命服就是官员的礼服。《诗经小雅》赞美“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意为“穿着朝廷的礼服，大红的蔽膝艳堂堂，翠绿的玉佩响当当”。
慕容廆的善举，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彰显着大智慧。慕容廆用正能量为自己凝聚了人心、积累了德望。他的见识和谋略超出其他部族好几条街了。比如，慕容廆的大舅哥，段务勿尘统领段部（《魏书》作段务目尘，段阶之子）。面对本州的灾荒，段务勿尘以自扫门前雪的心态置若罔闻，对灾民的疾苦视而不见。故此，段部终究不能囊括幽州。
强弱，不仅仅为实力的象征，也是内心的较量。实力犹如流水浮云一样会变迁；而内心坚韧的人必定能由弱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