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备战两京

由于肃宗办事优柔寡断，容易听信张良娣和李李辅国的谗言，让谋士李泌心神不宁。现在肃宗又对郭子仪、李光弼的职位产生了顾虑：

上谓泌曰：“今郭子仪、李光弼已为宰相，若克两京，平四海，则无官以赏之，奈何？”对曰：“古者官以任能，爵以酬功。汉、魏以来，虽以郡县治民，然有功则锡以茅土，传之子孙，至于周、隋皆然。唐初，未得关东，故封爵皆设虚名，其食实封者，给缯布而已。贞观中，太宗欲复古制，大臣议论不同而止。由是赏功者多以官。夫以官赏功有二害，非才则废事，权重则难制。是以功臣居大官者，皆不为子孙之远图，务乘一时之权以邀利，无所不为。向使禄山有百里之国，则亦惜之以传子孙，不反矣。为今之计，俟天下既平，莫若疏爵土以赏功臣，则虽大国，不过二三百里，可比今之小郡，岂难制哉！于人臣乃万世之利也。”上曰：“善！”（《资治通鉴》至德二年正月）

肃宗对李泌忧虑地说：“如今郭子仪与李光弼已经当了宰相，如果他们收复了两京，平定了天下，就没有官职奖赏了，到时怎么办？”李泌觉得肃宗是杞人忧天，连忙提纲挈领地说：“古时官职授予有能力的人，爵位酬谢有功勋的人。汉魏以来，虽然设立郡县治理民众，但对有功的人总是赏赐土地，这样就可以传给子孙，直到北周、隋朝都是如此。就是唐朝刚刚建立时，因还没有取得关东，所有封爵也只是授予虚名，即使享受实际封地的人，只能获取封地所征收的丝织和布匹。到了贞观年间，太宗想恢复古制，因大臣有不同的意见而没有执行。所以赏赐有功的人，多数是给他们高官。但是用官职奖赏功臣有两种弊端：如果所任非才就会误事；如果权力过重就难以控制。因此，有功之臣被任命为高官的，都不是为了子孙考虑长远利益，只是借权力获取近利，导致违法乱纪无所不为。假如先皇封安禄山国土面积只是百里的小国，那么安禄山就会珍惜封国传给子孙，就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以现在的情况考虑，等天下平定后，不如分封土地赏给功臣，虽然是分封大国，也不过二三百里，其面积与现在的小郡差不多，如此小的范围，难道不好控制吗！这样对于臣子可以说是万世的利益，对君王来说是一劳永逸。”肃宗听了，连忙点头说：“好！”
与此同时，肃宗听说安西、北庭、拔汗那、大食各国前来的援军到达凉州、鄯州（治所在今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757年正月十五日，肃宗从彭原郡前往保定军所在地视察（《新唐书•志第四十》范阳道有：“横海、北平、高阳、经略、安塞、纳降、唐兴、渤海、怀柔、威武、镇远、静塞、雄武、镇安、怀远、保定军十六。笔者从下面的内容来看，保定军因战乱应该移到了今陕西省西南与甘肃东南交界处。目的是与这些援军会师，然后执行李泌攻打两京、驻扎凤翔郡的计划）：

上闻安西、北庭及拔汗那、大食诸国兵至凉、鄯，甲子，幸保定。
丙寅，剑南兵贾秀等五千人谋反，将军席元庆、临邛太守柳奕讨诛之。
河西兵马使盖庭伦与武威九姓商胡安门物等，杀节度使周泌，聚众六万。武威大城之中，小城有七，胡据其五，二城坚守。支度判官崔称与中使刘日新以二城兵攻之，旬有七日，平之。
史思明自博陵，蔡希德自太行，高秀岩自大同，牛廷介自范阳，引兵共十万，寇太原。李光弼麾下精兵皆赴朔方，馀团练乌合之众不满万人。思明以为太原指掌可取，既得之，当遂长驱取朔方、河、陇。太原诸将皆惧，议修城以待之，光弼曰：“太原城周四十里，贼垂至而兴役，是未见敌先自困也。”乃帅士卒及民于城外凿壕以自固。作墼数十万，众莫知所用；及贼攻城于外，光弼用之增垒于内，坏辄补之。思明使人取攻具于山东，以胡兵三千卫送之，至广阳，别将慕容溢、张奉璋邀击，尽杀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正月）。

在肃宗去保定军视察的时候，西南于正月十七日也出了问题：原因是剑南军贾秀等人率领五千人谋反，被将军席元庆、临邛郡（治所在今四川省雅安市雨城区多营乡）太守柳奕所杀。
在西北，河西兵马使盖庭伦与武威九姓胡族商人安门物等人，杀了河西节度使周泌，一时拥有了六万人。河西镇总部所在地武威郡（治所在今甘肃省武威市）大城之中有七座小城，胡族人已经占领了五座，只有两座城池还在坚守。在这危机的时刻，河西支度判官崔称与中使刘日新率领二城中的军队攻打叛乱分子，经过十七天的苦战，平定了叛乱。
在河北，叛军大将史思明率部从博陵、蔡希德率部从太行、高秀岩率部从大同、牛廷介率部从范陽，共十万兵力进攻太原。此时坚守太原的李光弼，由于精兵都调到了朔方，留下来不到一万人的民团，这些人可以说都是乌合之众。史思明认为太原城垂手可得，如果攻下太原，立即长驱直取朔方、河西、陇右三镇。面对强大的叛军，防守太原的将领都十分害怕。通过商议，大家认为应该修好城池抵抗叛军，可是李光弼却反对说：“太原城周长四十里，在叛军将要到来时再去修筑，等于是没有见到敌人自己就先疲劳。”李光弼说完，率领士兵和民众在城外开凿壕沟准备固守。又让战士做了几十万块砖坯，大家都不知道砖坯有什么用。等到叛军在城外攻城时，李光弼命令战士用砖坯在城内加高城墙，如有毁坏的地方就立刻用砖坯修补。史思明久攻不下，只好派人到崤山以东去取攻城的器具，并派出三千胡兵护送，他们到达广阳郡（治所在今北京市房山区窦店镇西安庄村）时，却被李光弼的别将慕容溢、裨将张奉璋（至德元年二月李光弼派裨将张奉璋率领五百名士兵驻守常山郡石邑县【治所在今河北省石家庄市鹿泉区获鹿镇】）拦截全部杀了。导致史思明困在太原：

思明围太原，月馀不下，乃选骁锐为游兵，戒之曰：“我攻其北则汝潜趣其南，攻东则趣西，有隙则乘之。”而光弼军令严整，虽寇所不至，警逻未尝少懈，贼不得入。光弼购募军中，苟有小技，皆取之，随能使之，人尽其用，得安边军钱工三，善穿地道。贼于城下仰而侮詈，光弼遣人从地道中曳其足而入，临城斩之。自是贼行皆视地。贼为梯冲、土山以攻城，光弼为地道以迎之，近城辄陷。贼初逼城急，光弼作大砲，飞巨石，一发辄毙二十馀人，贼死者什二三，乃退营于数十步外，围守益固。光弼遣人诈与贼约，刻日出降；贼喜，不为备。光弼使穿地道周贼营中，搘之以木。至期，光弼勒兵在城上，遣裨将将数千人出，如降状，贼皆属目。俄而营中地陷，死者千馀人，贼众惊乱，官军鼓噪乘之，俘斩万计。会安禄山死，庆绪使思明归守范阳，留蔡希德等围太原（《资治通鉴》至德二年正月）。

史思明围困太原一个多月没有成果，于是挑选了一批骁勇善战的精兵轮换作战，并当面授计说：“我率部攻打城北时，你们就暗中前往城南；我攻打城东时，你们就向城西，见到有机可乘时就进攻。尽管史思明有了周密的攻城“妙计”，可是因李光弼的军令很严，即使叛军没有攻打到的地方，也被巡逻兵十分警惕地监视到了，所以叛军攻无法攻进太原城。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战争中，李光弼在军中征召人才，只要有小技能的人都被选中，根据各自的能力使用，做到了人尽其才。比方说，李光弼得到安边军的三个铸钱工匠，这三人善于挖地道。叛军站在城下抬头辱骂，李光弼就派人从地道中拉住叫骂人的脚，拽入城中，然后带上城墙杀掉。从此叛军行走时都得盯着地面。叛军又制云梯和土山作为攻城的跳板，李光弼就挖地道迎战，所以云梯在临近城墙时都会陷入地下。叛军开始攻城很急，李光弼就用大炮发射大石，一发石弹就能砸死二十多人；如此一来，叛军在攻城的战斗中被石弹砸死的就有十分之二三。史思明见此，只好让部队退到城墙数十步以外，继续死死地围困太原城。李光弼又派人假装与叛军相约，定好日子出城投降，叛军大喜而不加设防。李光弼却让战士在叛军的营地周围挖出地道，然后用木头顶住。到了约好的投降日期，李光弼率部站在城上，派裨将率领数千人出城假装投降。此时叛军全心站着观看，忽然营地塌陷，死了一千多人，叛军顿时惊慌逃散，官军趁机擂鼓冲出太原城，俘杀叛军一万多人。这时，正好是严庄杀安禄山的日子，安庆绪命令史思明返回范阳，留下蔡希德等人继续围攻太原。
也就是说，李光弼在太原书写了英勇的一笔。在河南，张巡再次顶天立地：

庆绪以尹子奇为汴州刺史、河南节度使。甲戌，子奇以归、檀及同罗、奚兵十三万趣睢阳。许远告急于张巡，巡自宁陵引兵入睢阳。巡有兵三千人，与远兵合六千八百人。贼悉众逼城，巡督励将士，昼夜苦战，或一日至二十合；凡十六日，擒贼将六十馀人，杀士卒二万馀，众气自倍。远谓巡曰：“远懦，不习兵，公智勇兼济，远请为公守，请公为远战。”自是之后，远但调军粮，修战具，居中应接而已，战斗筹画一出于巡。贼遂夜遁。郭子仪以河东居两京之间，扼贼要冲，得河东则两京可图。时贼将崔乾祐守河东，丁丑，子仪潜遣人入河东，与唐官陷贼者谋，俟官军至，为内应（《资治通鉴》至德二年正月）。

安庆绪正月初六杀父、接着当了严庄的傀儡皇帝之后，任命尹子奇为汴州刺史，兼任河南道节度使。757年正月二十五日，尹子奇率领归郡（治所设在今北京市房山区良乡。原归义州改名）、檀郡（治所在今北京市密云县东北）以及同罗、奚族部落兵，集结十三万人进攻睢阳郡（治所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南）。睢阳郡太守许远向河南副节度使张巡求援，张巡连忙率部从宁陵县进入睢阳城。这时，张巡只有三千人，就是和许远的队部加起来也不过六千八百人。面对十三万叛军攻城，张巡亲自督战，勉励将士昼夜与叛军苦战，有时一天交战二十多次。激战十六天之后，俘虏叛将六十余人，杀了二万多叛军，大大地鼓舞了官军的士气。许远知道这次战争取胜全靠张巡，所以真诚地说：“我的性格懦弱，加上不懂军事，而你智勇双全，请你让我守城，你代我指挥作战。”从此以后，许远只负责调集军粮、修理作战器具、在军中处理杂事，军事指挥权都交给了张巡。叛军没有攻下睢阳城，只好乘夜退走。
也就是说，张巡成了河南战场上的一颗璀璨将星，他由真源县（治所在今河南省周口市鹿邑县）的县令，一跃成了江南节度副使，在一年多的战争中，他以无数战功、屹立在河南战场，成为了名符其实的战将。
再说郭子仪觉得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省永济市东南，760年三月二十三日，肃宗改蒲州为河中府后，河东军总部移到今山西省太原市。玄宗721年正月初七改河东郡为河中府时，治所仍然在永济市）位于东京与西京之间，如果占据了河东，两京就容易收复。此时叛军大将崔乾祐驻守河东，757年正月二十八日，郭子仪暗中派人潜入河东，与流落到叛军阵营里的唐朝官员密谋，等待官军进攻河东城时作为内应。
同年二月初十，肃宗到达凤翔郡（756年七月二十七日，肃宗改扶风郡为凤翔郡，太守是杀杨国忠的情妇、夫人和小儿子的薛景仙）：

二月，戊子，上至凤翔。
郭子仪自洛交引兵趣河东，分兵取冯翊。己丑夜，河东司户韩旻等翻河东城迎官军，杀贼近千人。崔乾祐逾城得免，发城北兵攻城，且拒官军，子仪击破之。乾祐走，子仪追击之，斩首四千级，捕虏五千人，乾祐至安邑，安邑人开门纳之，半入，闭门击之，尽殪。乾佑未入，自白迳岭亡去。遂平河东。
上至凤翔旬日，陇右、河西、安西、西域之兵皆会，江、淮庸调亦至洋川汉中，上自散关通表成都，信使骆驿。长安人闻车驾至，从贼中自拔而来者日夜不绝。西师憩息既定，李泌请遣安西及西域之众，如前策并塞东北，自归、檀南取范阳。上曰：“今大众已集，庸调亦至，当乘兵锋捣其腹心，而更引兵东北数千里，先取范阳，不亦迂乎？”对曰：“今以此众直取两京，必得之。然贼必再强，我必又困，非久安之策。”上曰：“何也？”对曰：“今所恃者，皆西北守塞及诸胡之兵，性耐寒而畏暑，若乘其新至之锐，攻禄山已老之师，其势必克。两京春气已深，贼收其馀众，遁归巢穴，关东地热，官军必困而思归，不可留也。贼休兵秣马，伺官军之去，必复南来，然则征战之势未有涯也。不若先用之于寒乡，除其巢穴，则贼无所归，根本永绝矣。”上曰：“朕切于晨昏之恋，不能待此决矣。”

肃宗到达凤翔郡以后，郭子仪从洛交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富县）率部向河东进军，途中分兵攻下了冯翊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大荔县。这里向西南，航空距离约一百七十公里就是肃宗凤翔所在地。向东到洛阳，航空距离约一百二十公里）。二月十一日夜晚，河东郡司户参军韩旻等人见郭子仪前来，就按约定翻越城墙迎接官军，杀了叛军近千人。叛军大将崔乾祐越过城墙逃出，然后召集驻扎在河东城北的士兵攻打河东城。可是，崔乾祐又担心郭子仪率部前来，使自己腹背受敌，只好分兵阻击郭子仪从冯翊郡东来的军队，却被郭子仪打败。崔乾祐率部溃逃，郭子仪追杀四千人，俘虏五千人。
面对失败，崔乾祐向东北逃了约七十公里，来到安邑县（治所在今山西省夏县西北禹王城），安邑守军打开城门让他入城，当叛军进去一半时，城门突然关闭采取突然袭击，把进城的叛军全部歼灭。崔乾祐没有入城，从白径岭（位于今山西省运城市西南）逃走。经过这场血战，郭子仪平定了河东。
也就是说，郭子仪占领了进入长安的东大门。河东郡城也是进入洛阳的西大门。
此时，肃宗在凤翔郡已经有十天，陇右、河西、安西、西域的援兵都相继赶来，江淮地区所征收的丝织品与布匹也运到了洋川郡的汉中。肃宗从散关（位于今陕西省宝鸡市南郊秦岭北麓）发给成都的书信源源不断。长安城中的民众听说皇上到了凤翔，纷纷从长安逃到凤翔。
再说从陇右、河西、安西、西域来的部队休整好之后，李泌请求肃宗按照原来拟定攻打两京的游击战术计划执行，还派安西和西域兵进军东北，然后从归顺州（治所在今河北省承德市丰宁县大阁镇东北的南关村）、檀州（治所在今北京市密云区）向南，攻取叛军总部范阳镇（今北京市。以后又称幽州节度或龙卢节度等名）。可是肃宗不想出兵东北，因为在正月制定收复两京的方案中，由建宁王李倓第二年出兵，现在李倓已经去世，所以肃宗反对说：“如今大军已经聚集，征收的物品也已到齐，应该以强大的兵力，直捣叛军的腹心之地（指叛军以洛阳为中心的地区）。而先生却要分兵去攻打范阳，凤翔到范阳有几千里，攻取范阳岂不是迂腐之计吗？”
也就是说，肃宗是一个白眼狼，他不仅没有深远的军事与政治眼光，现在有了实力之后，连导师李泌的话也不听了。为此，李泌解释说：“现在我大军一定能收复两京，但是叛军还会东山再起，到时我们就会陷入困境，这不是长久之计。”肃宗仍然没有开窍，红着脖子说：“你有什么根据？”李泌对这个糊涂的主子很无奈，只好巷子赶猪——直来直去地说：“我们现在所依靠的是西北各镇的守军和西域各国的胡兵，他们能耐寒而害怕炎热，如果以其精锐之气攻打安禄山的疲劳之兵，肯定能胜。但是两京已到了春天，叛军如果收集残兵逃回老巢，而关东地区气候炎热，借来的军队必定会因炎热而想西归。到那时，叛军看到援军撤退，一定会卷土重来，这样会导致战争永无休止。我看不如先攻下北方寒冷的地区，倾覆叛军的老巢，断绝叛军的退路，最后一举消灭！”肃宗虽然明白了李泌的战略意图，但是还是固执己见地说：“我急于想收复两京好迎接上皇回来，难以按照你的战略行事。”
也就是说，肃宗目光短浅，他平定叛乱只是为了短暂的荣誉——快点迎接父亲进长安——而结果是给子孙带来永无休止的战争，导致唐朝衰落——直至覆灭。

八

拉锯战争

757年二月的寒风在呼啸，凤翔宫的气氛极不协调，人们担心肃宗急功近利会带来后患。就在这时，一场战争改变了格局：

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军武功，兵马使郭英乂军东原，王难得军西原。丁酉，安守忠等寇武功，郭英乂战不利，矢贯其颐而走；王难得望之不救，亦走；思礼退军扶风。贼游兵至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凤翔大骇，戒严。
李光弼将敢死士出击蔡希德，大破之，斩首七万馀级；希德遁去。
安庆绪以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兼领恒阳军事，封妫川王；以牛廷介领安阳军事；张忠志为常山太守兼团练使，镇井陉口；馀各令归旧任，募兵以御官军。先是安禄山得两京珍货，悉输范阳。思明拥强兵，据富资，益骄横，浸不用庆绪之命；庆绪不能制（《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二月）。

关内节度使王思礼率部驻扎武功县（今陕西省咸阳市武功县。这里到西安市航空距离约六十公里），兵马使郭英乂驻军白鹿原以东，王难得驻军白鹿原以西。二月十九日，叛将安守忠等人率部进攻武功县，结果郭英义交战不利，被箭射穿脸颊败逃，王难得看到这一情形也随之逃走（王难得是一位勇将，这里逃走可能是情况危急）；王思礼率部退到扶风县（唐朝的扶风县治所在陈仓区周原镇一带）。叛军的游击军到了大和关（位于今陕西省岐山县南），离肃宗大本营凤翔郡城五十里，肃宗听到这一消息十分惊恐，宣布凤翔全城戒严。
与此同时，坚守太原的李光弼率领敢死队冲出太原城袭击史思明的部将蔡希德，杀敌七万余人，蔡希德败逃。
在洛阳，安庆绪任命史思明为范阳镇节度使、兼管恒阳军事、封妫川王；还命令牛廷介指挥安阳军事；任命张忠志为常山太守兼团练使，镇守井陉关。其余将领的职务不变，要大家同心协力招募军队抵抗官军。再说以前安禄山攻陷两京时，把东西两京的珍宝、财物全部运往范陽，史思明当了范阳节度使不仅握有重兵，而且还拥有了这批财宝，所以更加骄横，量化到逐渐不听从安庆绪的命令，安庆绪对其无可奈何。
尽管安庆绪兵弱，但在郭子仪的儿子郭旰攻打潼关时他仍然取胜：

庚子，郭子仪遣其子旰及兵马使李韶光、大将军王祚济河击潼关，破之，斩首五百级。安庆绪遣兵救潼关，郭旰等大败，死者万馀人。李韶光、王祚战死，仆固怀恩抱马首浮渡渭水，退保河东（《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二月）。

在河东，二月二十二日，郭子仪派儿子郭旰与兵马使李韶光、大将王祚等渡过黄河攻下了潼关，杀敌五百。安庆绪派兵援救潼关，郭旰等大败，官军死了一万多人。李韶光与王祚战死，仆固怀恩抱着马头渡过渭河退守河东。
接着，肃宗进行了人事改组：

三月，辛酉，以左相韦见素为左仆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冕为右仆射，并罢政事。
初，杨国忠恶宪部尚书苗晋卿，安禄山之反也，请出晋卿为陕郡太守，兼陕、弘农防御使。晋卿固辞老病，上皇不悦，使之致仕。及长安失守，晋卿潜窜山谷；上至凤翔，手敕征之为左相，军国大务悉咨之。
上皇思张九龄之先见，为之流涕，遣中使至曲江祭之，厚恤其家。
辛未，安守忠将骑二万寇河东，郭子仪击走之，斩首八千级，捕虏五千人（《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三月）。

757年三月十三日，肃宗任命左相韦见素为左仆射，改任中央办公厅副厅长兼宰相的裴冕为右仆射，罢免了他们的施政权。肃宗下这道任命，有如下的原因：当初杨国忠因嫉恨司法部部长（宪部尚书）苗晋卿，安禄山反叛后，杨国忠请求玄宗让苗晋卿出任陕郡太守，兼陕、弘农二郡防御使。苗晋卿以年老多病坚决推辞，玄宗不高兴，就让苗晋卿退休。等到长安失守，苗晋卿潜逃到山谷中，肃宗来到凤翔之后，亲笔下令征召苗晋卿为左相，军国大事都征求苗晋卿的意见。
与此同时，玄宗想到张九龄曾经要杀安禄山，说安禄山会像石勒一样不安本分，玄宗不听，此时他认为张九龄有先见之明，因此痛哭流涕，派宦官到韶州曲江县张九龄的故乡去祭祀，并重赏他的家人。
我不知道玄宗是不是真正清醒了，但我觉得应该为张九龄大书特书，他不仅预料到了安禄山必反，当他被贬到荆州时，所写的《登荆州城望江•二首》中，还说到玄宗不像太宗——是一位胸怀开阔的人。
757年三月二十三日，叛军大将安守忠率领二万骑兵反攻河东郡，被郭子仪杀了八千、俘虏五千。
我们一直没有看到颜真卿了，现在他再次登场：

夏，四月，颜真卿自荆、襄北诣凤翔，上以为宪部尚书。
上以郭子仪为司空、天下兵马副元帅，使将兵赴凤翔。庚寅，李归仁以铁骑五千邀之于三原北，子仪使其将仆固怀恩、王仲升、浑释之、李若幽等伏兵击之于白渠留运桥，杀伤略尽，归仁游水而逸。若幽，神通之玄孙也（《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四月）。
子仪与王思礼军合于西渭桥，进屯潏西。安守忠、李归仁军于京城西清渠。相守七日，官军不进。五月，癸丑，守忠伪遁，子仪悉师逐之。贼以骁骑九千为长蛇阵，官军击之，首尾为两翼，夹击官军，官军大溃。判官韩液、监军孙知古皆为贼所擒，军资器械尽弃之。子仪退保武功，中外戒严（《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四到五月）。
是时府库无蓄积，朝廷专以官爵赏功，诸将出征，皆给空名告身，自开府、特进、列卿、大将军，下至中郎、郎将，听临事注名。其后又听以信牒授人官爵，有至异姓王者。诸军但以职任相统摄，不复计官爵高下。及清渠之败，复以官爵收散卒。由是官爵轻而货重，大将军告身一通，才易一醉。凡应募入军者，一切衣金紫，至有朝士僮仆衣金紫，称大官，而执贱役者，名器之滥，至是而极焉（《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五月）。

757年四月，平原郡太守颜真卿绕道荆州、襄陽来到凤翔，肃宗任命他为司法部部长（宪部尚书）。
除此之外，肃宗任命郭子仪为司空、天下兵马副元帅，命郭子仪率部来凤翔。四月十三日，叛军大将李归仁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在三原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三原县）北面截击郭子仪，郭子仪派仆固怀恩、王仲升、浑释之、李若幽（唐朝开国将领李神通的玄孙）等人在白渠留运桥设伏，几乎全歼叛军，敌将李归仁游泳逃脱。
随后，郭子仪与王思礼在西渭桥会师，进军驻扎在潏水（也称泬水或沈水。指今陕西省长安区东南的潏河上游）西岸。叛军大将安守忠与李归仁驻扎在长安城西面的清渠。两军相持了七天。到了五月初六，安守忠假装撤退，郭子仪率部追击。叛军以九千精锐骑兵摆成长蛇阵，官军从中间发起进攻，叛军首尾变成两翼夹击官军，结果官军大败，导致判官韩液和监军孙知古都被叛军俘获，军用物资全部丢弃。面对失败，郭子仪只好退守武功县，实行内外戒严。
此时，肃宗由于没有积蓄，对于立功的将士只能赏赐官爵，各将出征时，都委任虚职，上自开府、特进、列卿、大将军，下至中郎、郎将，都由上级在空头委任状上临时填写名字。后来又允许在文件或书信上授官爵，以至有些异姓同音的人也被误封为王。鉴于这样混乱的官职，各路军队只以职责相互管理，不再计较官爵高低。等到清渠战败，又滥赏官爵，用以召集散兵游勇。因此官爵低贱到一位大将军军衔只能换一次酒醉。由于兵源奇缺，凡是被招募参军的人，都能穿上金紫色的朝服，甚至有些朝臣的仆人也身着金紫色朝服，口称自己是大官，封官赏爵之杂乱，在肃宗平叛的第二年可以说到了极点。
也就是说，由于战争物资紧缺，皇帝没有奖品，只能用官职和爵位作为奖品，导致官职和爵位泛滥。
此时不仅官爵泛滥，连士气也低落：

房琯性高简，时国家多难，而琯多称病不朝谒，不以职事为意，日与庶子刘秩、谏议大夫李揖高谈释、老，或听门客董庭兰鼓琴，庭兰以是大招权利。御史奏庭兰赃贿，丁巳，罢琯为太子少师。以谏议大夫张镐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上常使僧数百人为道场于内，晨夜诵佛。镐谏曰：“帝王当修德以弭乱安人，未闻饭僧可致太平也！”上然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五月）。

房琯个性高傲，此时国家处于危难之际，而身为宰相的房琯却常常称病不入朝，也不处理自己职权内的政务，每天与太子府的官员刘秩、谏议大夫李揖高谈佛教与道教，或者听门客董庭兰弹琴，董庭兰借机弄权谋利。御史上奏说董庭兰受贿，五月初十，肃宗贬房琯为太子少师。任命谏议大夫张镐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肃宗罢免房琯，其实他自己也经常召几百僧人在宫中设道场，早晚诵读佛经。张镐反对说：“帝王应该修德平乱安民，我没有听说布施能使天下太平！”肃宗认同了张镐的观点。
也就是说，肃宗显得平庸，导致官员无法给力。我不知道李泌现在的处境，只好到黄河以南去看看：

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守南阳，贼将武令珣、田承嗣相继攻之。城中食尽，一鼠直钱数百，饿死者相枕藉。上遣宦官将军曹日升往宣慰，围急，不得入。日升请单骑入致命，襄阳太守魏仲犀不许。会颜真卿自河北至，曰：“曹将军不顾万死，以致帝命，何为沮之！借使不达，不过亡一使者；达，则一城之心固矣。”日升与十骑偕往，贼畏其锐，不敢逼。城中自谓望绝，及见日升，大喜。日升复为之至襄阳取粮，以千人运粮而入，贼不能遏。炅在围中凡周岁，昼夜苦战，力竭不能支，壬戌夜，开城，帅馀兵数千突围而出，奔襄阳，承嗣追之，转战二日，不能克而还。时贼欲南侵江、汉，赖炅扼其冲要，南夏得全。
司空郭子仪诣阙请自贬；甲子，以子仪为左仆射。
尹子奇益兵围睢阳益急，张巡于城中夜鸣鼓严队，若将出击者；贼闻之，达旦儆备。既明，巡乃寝兵绝鼓。贼以飞楼瞰城中，无所见，遂解甲休息。巡与将军南霁云、郎将雷万春等十馀将各将五十骑开门突出，直冲贼营，至子奇麾下，营中大乱，斩贼将五十馀人，杀士卒五千馀人。巡欲射子奇而不识，乃剡蒿为矢，中者喜，谓巡矢尽，走白子奇，乃得其状，使霁云射之，丧其左目，几获之。子奇乃收军退还（《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五月）。
壬子，尹子奇复征兵数万，攻睢阳。先是，许远于城中积粮至六万石，虢王巨以其半给濮阳、济阴二郡，远固争之，不能得；既而济阴得粮，遂以城叛，而睢阳城至是食尽。将士人廪米日一合，杂以茶纸、树皮为食，而贼粮运通，兵败复征。睢阳将士死不加益，诸军馈救不至，士卒消耗至一千六百人，皆饥病不堪斗，遂为贼所围，张巡乃修守具以拒之。贼为云梯，势如半虹，置精卒二百于其上，推之临城，欲令腾入。巡预于城潜凿三穴，候梯将至，于一穴中出大木，末置铁钩，钩之使不得退；一穴中出一木，拄之使不得进；一穴中出一木，木末置铁笼，盛火焚之，其梯中折，梯上卒尽烧死。贼又以钩车钩城上棚阁，钩之所及，莫不崩陷。巡以大木，末置连锁，锁末置大镮，搨其钩头，以革车拔之入城，截其钩头而纵车令去。贼又造木驴攻城，巡熔金汁灌之，应投销铄。贼又于城西北隅以土囊积柴为磴道，欲登城。巡不与争利，每夜，潜以松明、干蒿投之于中，积十馀日，贼不之觉，因出军大战，使人顺风持火焚之，贼不能救，经二十馀日，火方灭。巡之所为，皆应机立办，贼伏其智，不敢复攻，遂于城外穿三重壕，立木栅以守巡，巡亦于其内作壕以拒之。
丁巳，贼将安武臣攻陕郡，杨务钦战死，贼遂屠陕（《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七月）。

山南东道节度使（总部设在今湖北省襄阳市）鲁灵驻守南阳，叛军将领武令珣、田承嗣相继攻城。南阳城的粮食吃尽，以至一只老鼠能卖几百元，导致到处都有饿死的人。肃宗派曹日升（因是太监，又有军权，所以人们称其为“宦官将军”）前往南阳安抚将士，因南阳城被叛军包围无法进城。曹日升请求由他一人骑马冲进城去传达肃宗的命令，可是襄阳郡太守魏仲犀没有同意。这时颜真卿从河北赶来，对魏仲犀说：“曹将军冒死要去传达皇上的命令，为什么要阻拦呢！假如他不能到达，也不过死一名使者；如果能够到达，那么守城的人就会增加信心。”由于颜真卿的劝说，曹日升与十名骑兵一起冲向南阳城，叛军因害怕其锐气，不敢逼近。在曹日升进城之前，南阳城里守军已经绝望，看到曹日升十分高兴。随即，曹日升要到襄阳为南阳守军取粮，率领一千运粮队伍入城，叛军无法阻挡。鲁炅在城中昼夜苦战已经一年，五月十五日夜，率领几千残兵突围返回襄阳城。叛军将领田承嗣追击，连续两天辗转交战，结果无功而返。
在历史学家和军事家眼里，鲁炅的坚守南阳是成功的，因为南阳是叛军南下的战略要地，他阻止了叛军向南入侵江汉平原的野心。
就在这时，刚任司空只有十来天的郭子仪，因清渠战斗的失败，来到凤翔请求肃宗贬官，五月十七日，肃宗任命郭子仪为左仆射。
在睢阳郡，叛军将领尹子奇增兵把睢阳城围得更紧。为了迷惑、拖垮叛军，河南节度副使张巡在夜幕中击鼓集合队伍，假装要出击的样子，叛军听到鼓声整夜警备。天亮时张巡却停鼓息兵。叛军在城楼上暸望睢阳城，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解甲休息。张巡见敌军休息，又与将军南霁云、郎将雷万春等十多名将领各率五十名骑兵冲到尹子奇的战旗下，敌营顿时大乱，杀敌将五十多人，消灭五千余人。张巡想射杀尹子奇，但不认识他，于是就削蒿草当箭头，被射中的叛军十分高兴，以为张巡的箭头已射完，就去报告尹子奇，张巡因此认出了尹子奇。于是让南霁云射击，射中尹子奇左眼，还差一点活捉尹子奇。由于尹子奇受伤，加上张巡总是计出奇兵，叛军只好撤退。
然而，尹子奇并不甘心失败，到了七月初六又来。在睢阳郡没有被叛军攻打之前，许远在睢陽城积蓄了六万石粮食，可是李巨命令分给濮阳、济阴二郡一半，许远坚决反对，但李巨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可是济阴得到粮食以后，随即连城投降了叛军，而睢阳城中的积粮此时已被吃尽。将士每天一人只能吃二两米，不足部分夹杂茶纸、树皮充饥，而叛军粮道畅通，兵员充足，伤亡可以及时补充。然而与之相反的睢阳守军，损耗仅剩一千六百人。
面对穷凶极恶的几万叛军前来，饥饿加疾病的守军被叛军紧紧地包围，张巡仍然积极准备抵抗。叛军制作了像彩虹一样半弦云梯，梯上布置了二百精兵，推到城下想让士兵跳进城中。张巡事先在城墙上凿了三个洞，等云梯快要接近时，从洞穴中伸出一根粗大木柱，木柱的末端挂着铁钩，钩住云梯使其不能退回，另外的一个洞穴伸出一根木柱，顶住云梯不让其向城中延伸；第三个洞穴的大木柱末端安了一个铁笼，笼中装着火焚烧云梯，云梯从中间被烧断，梯上的叛军全部被烧死。在云梯失去作用的情况下，尹子奇又用钩车钩城头上的棚阁，钩车所到之处，棚阁全部塌陷。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尽管叛军如此猖狂，张巡又在大木头上安装了连锁，锁头装上大环，套住叛军的钩车头，然后用皮车拉到城中，截获钩头之后纵车退去。叛军又制作木驴攻城，张巡连忙熔化铁水浇灌木驴，木驴立刻被烧毁。叛军最后在睢阳城西北角用土袋和柴木堆积成阶梯，想借此登城。张巡不与叛军交战，只是每天夜晚暗中把松明与干草投进正在堆积的阶梯中，十多天下来，叛军没有发现，张巡趁机出兵大战，派人顺风纵火焚烧阶梯，叛军无法灭火，导致大火焚烧了二十多天。
总之，这次睢阳保卫战中张巡随机应变，叛军因佩服张巡的机智与谋略，不敢再轻率攻打睢阳城，只是在睢阳城外挖了三道壕沟，设立木栅；张巡也在城内挖了壕沟用以抗敌。
也就是说，在平定安禄山的战争中，南有张巡北有李光弼，一个在睢阳，一个在太原，他们都是以少胜多、累立战功的典范；在外无救援的情况下，他们书写了人类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发挥生命体能与智慧的伟大战歌，其音符闪着耀眼的光芒。

九

收复长安

757年八月，天气仍然炎热。此时安禄山已经死了八个月，从安禄山755年十一月起兵算起，战争已经打了接近两年。到了757年八月二十三日，肃宗正式下达了攻打长安的命令：

戊辰，上劳飨诸将，遣攻长安，谓郭子仪曰：“事之济否，在此行也！”对曰：“此行不捷，臣必死之！”

辛未，御史大夫崔光远破贼于骆谷，光远行军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将二千人攻中渭桥，杀贼守桥者千人，乘胜至苑门。贼有先屯武功者，闻之，奔归，遇于苑北，合战，杀伯伦，擒椿送洛阳。然自是贼不复屯武功矣。

贼屡攻上党，常为节度使程千里所败。蔡希德复引兵围上党（《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八月）。

肃宗在凤翔城宴请各位将领，命令他们进攻长安，并对副元帅郭子仪动员说：“事情成功与否，就在此一举！”郭子仪理解了这句话的从分量，慷慨激昂地说：“此行不能报捷，我必然以死相报！”

八月二十六日，御史大夫崔光远在骆谷（位于今陕西省周至县西南。谷长四百多里，是关中与汉中间的交通要道）打败了叛军。其过程是：崔光远的行军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率领二千人进攻中渭桥，杀了叛军守桥部队一千人，然后乘胜进军，前往长安皇城苑门。可是，叛军驻扎在武功县的军队得到了消息，提前逃回长安城，在皇宫禁苑以北与官军相遇，两军交战，王伯伦战死，李椿被俘虏送往洛阳。虽然进攻苑门失败，但是叛军从此撤出了武功防线，这为官军进攻长安扫除了第一道障碍。

与此同时，叛军多次进攻上党郡（治所在今山西省长治市北），被安西北庭节度使程千里打败。

现在，叛军大将蔡希德重新围攻上党，程千里因桥毁被俘：

九月，丁丑，希德以轻骑至城下挑战。千里帅百骑开门突出，欲擒之；会救至，千里收骑退还，桥坏，坠堑中，反为希德所擒。仰谓从骑曰：“吾不幸至此，天也！归语诸将，善为守备，宁失帅，不可失城。”希德攻城，竟不克，送千里于洛阳，安庆绪以为特进，囚之客省。

郭子仪以回纥兵精，劝上益征其兵以击贼。怀仁可汗遣其子叶护及将军帝德等将精兵四千馀人来至凤翔。上引见叶护，宴劳赐赉，惟其所欲。丁亥，元帅广平王俶将朔方等军及回纥、西域之众十五万，号二十万，发凤翔。俶见叶护，约为兄弟，叶护大喜，谓俶为兄。回纥至扶风，郭子仪留宴三日。叶护曰：“国家有急，远来相助，何以食为！”宴毕，即行。日给其军羊二百口，牛二十头，米四十斛（《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九月）。

757年九月初二，蔡希德率领轻骑兵来到上党城下挑战，程千里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率领一百名骑兵打开城门突然杀出，想活捉蔡希德；正好叛军救兵赶来，程千里只好收兵，可是因城门的过桥被毁坏，程千里坠入城壕，反被蔡希德俘虏。程千里仰天长叹，对跟随的骑兵说：“我不幸被叛军俘虏，这是上天不给力！你们回城后请告诉各位将领，让他们好好坚守，宁可失去将帅，不能失去城池。”随后，蔡希德再次攻城失败，只好把程千里送往洛阳，安庆绪任命程千里为特进，囚禁在招待所里。

再说郭子仪认为回纥兵能征善战，劝肃宗多征调回纥兵平叛。回纥怀仁可汗派他的儿子（时任叶护，类似汉族亲王）和将军帝德等人率领四千多人前来凤翔，肃宗设宴招待，这些回纥兵要什么给什么，绝对随其所愿。九月十二日，征讨叛军元帅李俶率领朔方等镇兵以及回纥、西域各国兵，共十五万，号称二十万，从凤翔出发。李俶见到回纥叶护，二人结拜为兄弟，叶护十分高兴，称李俶为兄。回纥军到达扶风县时，郭子仪留下要宴请三天。然而，叶护坦诚地说：“国家在危难之中，我们远道前来救援，还没有作战，那里顾得上大吃大喝呢！”叶护等人在宴会之后，就立即出发。尽管如此，每天特供给回纥军二百头羊，二十头牛，四十斛米。

也就是说，肃宗和郭子仪过于迁就回纥人，对他们的招待尽善尽美，连回纥叶护都不好意思，当天就上了前线：

庚子，诸军俱发；壬寅，至长安城西，陈于香积寺北澧水之东。李嗣业为前军，郭子仪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贼众十万陈于其北，李归仁出挑战，官军逐之，逼于其陈。贼军齐进，官军却，为贼所乘，军中惊乱，贼争趣辎重。李嗣业曰：“今日不以身饵贼，军无孑遗矣。”乃肉袒，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杀数十人，阵乃稍定。于是嗣业帅前军各执长刀，如墙而进，身先士卒，所向摧靡。都知兵马使王难得救其裨将，贼射之中眉，皮垂鄣目。难得自拔箭，掣去其皮，血流被面，前战不已。贼伏精骑于阵东，欲袭官军之后，侦者知之，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就击之，翦灭殆尽，贼由是气索。李嗣业又与回纥出贼阵后，与大军交击，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堑死者甚众，贼遂大溃。馀众走入城，迨夜，嚣声不止。

仆固怀恩言于广平王俶曰：“贼弃城走矣，请以二百骑追之，缚取安守忠、李归仁等。”俶曰：“将军战亦疲矣，且休息，俟明日图之。”怀恩曰：“归仁、守忠，贼之骁将，骤胜而败，此天赐我也，奈何纵之！使复得众，还为我患，悔之无及！战尚神速，何明旦也！”俶固止之，使还营。怀恩固请，往而复反，一夕四五起。迟明，谍至，守忠、归仁与张通儒、田乾真等皆已遁矣。癸卯，大军入西京（《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九月）。

757年九月二十五日，各路大军同时出发，二十七日到达长安城西，在香积寺（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约17公里的神禾原，南临滈水，西傍潏水）北面沣水东岸阵列。河西节度副使李嗣业为前军，郭子仪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十万叛军在北面列阵，叛将李归仁出阵挑战，官军追击，逼近叛军阵地，叛军见此一起向前推进，官军只好后退，叛军趁机发动冲锋，官军顿时大乱，叛军争着抢夺官军辎重物资。在这危急的时刻，勇将李嗣业镇定地说；“今天如果不拚死抵抗，我军就会彻底被灭亡。”李嗣业说完，袒露上身，手执长刀，立于阵前。只见他大声高喊：“冲啊！”奋勇杀向敌群。叛军遇到他的刀锋，人马纷纷落地；李嗣业接连杀了数十人，才稳住了官军的阵地。

随后，李嗣业率领前军，手持长刀排成横队向前推进，由于他身先士卒，叛军纷纷后退，官军所向披靡。与此同时，都知兵马使王难得为了救其裨将，被叛军射中眉骨，垂下的肉皮遮住了视线。王难得迅速拔下箭头，扯掉肉皮，导致血流满面，仍然奋勇向前。

此时，叛军在阵地东面埋伏了精兵，想从后面袭击官军，被官军侦察到了，身经百战的勇将仆固怀恩（时任朔方左厢兵马使）连忙率领回纥兵袭击，全歼灭了敌人的伏兵，使得叛军士气大落。李嗣业又与回纥兵绕道来到叛军阵后，与大军前后夹击，从中午杀到晚上七点，共消灭六万余敌人，被填于沟堑中的死者无数，叛军狼狈溃逃。逃入长安城里的叛军在夜间不停喧叫。

随着夜幕降临，勇将仆固怀恩对元帅李俶请战说：“叛军会放弃长安城逃走，请让我率领二百名骑兵追击，活捉其主将安守忠、李归仁等。”李俶跟他父亲一样，既没有战斗经验，又不虚心采纳将士的意见，只是安慰说：“将军作战已经很疲劳，请暂时休息，等到明天再商量。”仆固怀恩见李俶根本不在意，十分着急地说：“李归仁与安守忠都是叛军中骁勇善战的大将，现在突然被我军打败，实在是活捉他们的良机，为何要放虎归山呢！如果让他们收拾残兵再战，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再说兵贵神速，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可是李俶仍然不答应。仆固怀恩情急之下，在元帅驻地与自己休息的地方一夜徘徊往返了四五次。天亮时，侦察人员回来说叛将安守忠、李归仁、张通儒、田乾真等人已逃跑。

我不知道李俶会有什么反映，但我可以断定——李俶不会有大的作为。

九月二十八日，官军进入长安城，却暴露出了肃宗丧权辱国的条约：

初，上欲速得京师，与回纥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至是，叶护欲如约。广平王俶拜于叶护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矣，愿至东京乃如约。”叶护惊跃下马答拜，跪捧王足，曰：“当为殿下径往东京。”即与仆固怀恩引回纥、西域之兵自城南过，营于浐水之东。百姓、军士、胡虏见俶拜者，皆泣曰：“广平王真华、夷之主！”上闻之，喜曰：“朕不及也！”俶整众入城，百姓老幼夹道欢呼悲泣。俶留长安，镇抚三日，引大军东出。以太子少傅虢王巨为西京留守。

甲辰，捷书至凤翔，百寮入贺。上涕泗交颐，即日，遣中使啖庭瑶入蜀奏上皇，命左仆射裴冕入京师，告郊庙及宣慰百姓（《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九月）。

在肃宗派人到西域主请求援兵时，因急于收复长安，与回纥人约定：收复长安之日，土地与男子归唐朝所有，金帛和女子归回纥。这时，回纥叶护要按约定进城抢掠女子。作为元帅的李俶，为了战争的需要，不顾尊严跪拜在叶护的马前说：“现在刚刚收复长安，如果贵军大肆抢掠，那么东京洛阳的人就会为叛军死守，希望等到东京收复以后，再履行承诺。”好在叶护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见汉族哥哥向自己跪拜十分吃惊，连忙跳下马回拜，并跪下来捧着李俶的脚，说：“既然如此，我就立即率部为殿下前往东京。”叶护说完，就和仆固怀恩率领回纥、西域的军队从长安城南经过，在浐水（发源于陕西省蓝田县西南秦岭山中，北流会库峪、石门峪、荆峪，到西安市东面入灞水）东岸扎营。百姓、士兵以及胡人见李俶为了百姓的安宁，向叶护下拜，都感动得纷纷下拜，然后哭泣说：“广平王真不愧是汉夷各族的主人！”肃宗听了高兴地说：“朕不如广平王！”于是，李俶整军入城，城中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都夹道欢呼。李俶在长安安抚了三天后，率领大军向东去收复洛阳。任命太子少傅虢王李巨为西京留守。

九月二十九日，报捷传到凤翔，百官都入宫祝贺。肃宗泪流满面，当天派宦官啖庭瑶到成都上奏玄宗，又命令左仆射裴冕率先入京，其使命是告慰李氏皇家祖宗陵庙并安抚百姓。

至于肃宗是否与裴冕同行我们不知道，按照时间推算，这一史料有些条理不清，因为下面的史料说肃宗召李泌进长安：

上以骏马召李泌于长安。既至，上曰：“朕已表请上皇东归，朕当还东宫复修人子之职。”泌曰：“表可追乎？”上曰：“已远矣。”泌曰：“上皇不来矣。”上惊，问故。泌曰：“理势自然”。上曰：“为之奈何？”泌曰：“今请更为群臣贺表，言自马嵬请留，灵武劝进，及今成功，圣上思恋晨昏，请速还京以就孝养之意，则可矣。”上即使泌草表。上读之，泣曰：“朕始以至诚愿归万机。今闻先生之言，乃寤其失。”立命中使奉表入蜀，因就泌饮酒，同榻而寝。而李辅国请取契钥付泌，泌请使辅国掌之；上许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九月）。

肃宗派人带上骏马召李泌到长安。李泌前来，肃宗得意地对李泌说：“朕已经上表请求太上皇回京，我会返回东宫重新担任太子。”李泌听了觉得肃宗在说儿童话，十分惊讶地说：“陛下给上皇的表章还能追回吗？”肃宗并没有理解李泌的意思，脱口而出：“已经走远了。”李泌断言说：“太上皇不会回来了。”肃宗惊讶地问其原因。李泌解释说：“按道理和情势，上皇不会回来是自然的。”肃宗清醒之后问补救的办法。李泌才将办法托出，说：“请陛下再写一份群臣贺表，就说自己在马嵬驿被百姓扣留，到灵武迫于被动而即位，到今天收复长安，时刻在思念上皇，请上皇立刻返回京城，好尽孝子之心。这样就可以了。”肃宗听后立刻让李泌草写内容。肃宗读了之后，泣不成声地说：“朕开始时真心想把帝位归还上皇。现在听先生说来，才知道失策。”于是立刻命令宦官带着信到成都，然后和李泌一起饮酒同床而睡。对于李泌的到来，李辅国醋意大发，他担心自己失去权力，主动请求把禁宫的符契、钥匙交给李泌，李泌本来就没有权力欲望，就请求让李辅国掌管，肃宗同意。

也就是说，李泌与肃宗不是一起到长安，李泌难道在凤翔吗？那么肃宗命令左仆射裴冕率先入京时，肃宗就在长安城外吗？不管怎么说，从这次战争中，我们没有看到官军攻打叛军老巢范阳，就知道李泌有意见，也知道战争将会像李泌设想的一样——无休止。那么，随着长安的收复，李泌会重回嵩山当隐士吗？

十

李泌归隐

由于肃宗是一个没有担当、容易听信谗言、又没有远见卓识、不能采纳良好建议的人，加上战争的残酷，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李泌为了保命，决定隐居深山：

泌曰：“臣今报德足矣，复为闲人，何乐如之！”上曰：“朕与先生累年同忧患，今方相同娱乐，奈何遽欲去乎！”泌曰：“臣有五不可留，愿陛下听臣去，免臣于死。”上曰：“何谓也？”对曰：“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宠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也。”上曰：“且眠矣，异日议之。”对曰：“陛下今就臣榻卧，犹不得请，况异日香案之前乎！陛下不听臣去，是杀臣也。”上曰：“不意卿疑朕如此，岂有如朕而办杀卿邪！是直以朕为句践也！”对曰：“陛下不办杀臣，故臣求归；若其既办，臣安得复言！且杀臣者，非陛下也，乃‘五不可’也。陛下向日待臣如此，臣于事犹有不敢言者，况天下既安，臣敢言乎！”

上良久曰：“卿以朕不从卿北伐之谋乎！”对曰：“非也，所不敢言者，乃建宁耳。”上曰：“建宁，朕之爱子，性英果，艰难时有功，朕岂不知之！但因此为小人所教，欲害其兄，图继嗣，朕以社稷大计，不得已而除之。卿不细知其故邪？”对曰：“若有此心，广平当怨之。广平每与臣言其冤，辄流涕呜咽。臣今必辞陛下去，始敢言之耳。”上曰：“渠尝夜扪广平，意欲加害。”对曰：“此皆出谗人之口，岂有建宁之孝友聪明，肯为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宁为元帅，臣请用广平。建宁若有此心，当深憾于臣；而以臣为忠，益相亲善，陛下以此可察其心矣。”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也。既往不咎，朕不欲闻之。”

泌曰：“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既往，乃欲陛下慎将来耳。昔天后有四子，长曰太子弘，天后方图称制，恶其聪明，鸩杀之，立次子雍王贤。贤内忧惧，作《黄台瓜辞》，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听，贤卒死于黔中。其辞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今陛下已一摘矣，慎无再摘！”上愕然曰：“安有是哉！”卿录是辞，朕当书绅。”对曰：“陛下但识之于心，何必形于外也！”是时广平王有大功，良娣忌之，潜构流言，故泌言及之。泌复固请归山，上曰：“俟将发此议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九月）

面对长安的收复，李泌在考虑归隐，因此对肃宗说：“我现在已经报答了陛下的知遇之恩，想重新当隐士，那将是何等快乐的事情啊！”李泌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洋溢着一种陶醉而向往的表情。可是肃宗反对说：“我与先生长期共患难，如今正是共亨欢乐的时候，先生为什么要立刻离开我呢！”李泌知道肃宗会反对，但又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只好委婉地说：“我有五点理由离开，希望陛下答应，让我免于一死。”肃宗听到“让我免于一死”句觉得奇怪，追问道：“什么意思？”肃宗的话音刚落，李泌解释说：“我与陛下相遇太早，陛下任命我的职务太高，宠爱我太深，我的功劳太大，事迹太奇，这就是我不能留下的主要原因。”肃宗见李泌说了一堆理由，觉得这不是一二句话能说清楚的，连忙阻止说：“现在先睡觉吧，以后再说。”李泌见肃宗借故推辞，有些生气地说：“陛下现在与我同床，我的请求都不能帮忙，何况以后在朝堂之上，我还能提要求吗！”李泌说到这里，激将一句说，“陛下不答应我离开，实际上是在杀我。”面对李泌的步步紧逼，肃宗反而说李泌多疑，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没想到你对我如此疑心，我怎么会杀你呢！你真把我当成勾践要杀范蠡吗！”尽管肃宗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生硬，但核心内容表达得十分诚恳，可是李泌通过近二年在平定安禄山的战争中，完全了解了肃宗的本性，知道他心胸狭窄，耳根软，加上张良娣、李辅国勾结，如果有一天要杀我李泌，我李泌就会跟李倓一样悲惨。李泌想到这里，仍然保留一份纯情说：“正因为陛下不会杀我，所以我才要求归隐；如果陛下要杀我，我还怎么说要离开呢！再说要杀我的人并不是陛下，这是我不能留下的第五条理由。陛下一直对我如此，有时我遇到一些事都不敢说，何况天下已经平定，以后我还敢直言吗！”

面对李泌藏头露尾的话，肃宗想了一会，只要开门见山地说：“你是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北伐范阳的事吗！”李泌见肃宗提到了范阳事，就像牙膏被人挤压一样，脱口而出：“不是关于北伐的事，我所不敢直言的是关于建宁王李倓的事。”被蒙在鼓里的肃宗，听到李泌说起李倓不仅不反思，反而情绪激动地说：“李倓是我的爱子，性格英勇果断，在艰难之际立了大功；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但是他受到小人的教唆，想谋害李俶，企图自己当太子，我从国家的利益考虑，不得已才除掉了他，你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吗？”李泌听了肃宗的解释，更觉得肃宗可悲……在许雨浓看来，此时的肃宗就像《皇帝新衣》中的皇帝，自己脱得一干二净，还以为自己穿上了华丽的外衣。而李泌还是看在昔日的感情上，沉痛地说：“建宁王李倓如果有谋害李俶之心，李俶应该怨恨他。但是李俶每当和我谈到此事，涕泣呜咽，称建宁王冤枉。我现在决心辞别陛下，所以才敢说出这事。”尽管李泌说出了真相，但肃宗还是以他掌握的所谓的“证据”，信誓旦旦地说：“李倓曾经在夜里摸过李俶的门，是想害死李俶。”当肃宗说出这话时，李泌既气又恨地说：“这都是坏人所进的谗言，李倓不仅孝顺，而且友爱聪明，怎么肯做这样的事呢！再说陛下曾经想任命他为元帅，是我请求重用李俶。李倓如果有谋害李俶而当太子的野心，应当深深地恨我，而他却认为我忠心，与我更加亲密，陛下通过此事就可看出李倓的善意啊！”肃宗听了李泌的这番解释如梦方醒，哭泣说：“先生所说非常正确。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也就是说，肃宗想回避真相，然而李泌作为肃宗的知心朋友，还是一针见血地说：“我之所以谈到此事，并不是故意要提陛下往日的错误，而是想让陛下谨慎地处理将来的事。以前天后（武则天）有四个儿子，长子是太子李弘，当天后图谋称帝时，讨厌太子李弘聪明，就毒杀了他，然后立次子李贤。李贤虽然当了太子，但心生恐惧，就创作了《黄台瓜辞》，希望能借此使母亲感悟。而天后不听，李贤最后还是死在黔中。他所写的《黄台瓜辞》我还记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现在陛下已经一摘李倓了，希望不要再摘！”李泌本想说“再摘李俶”，但他咽回去了。肃宗这时感觉挨了当头一棒，惊愕地说：“怎么会那样呢！你录下这段歌词，我将写在条幅上。”李泌对肃宗这种表现于形势的虚伪早就看透，反对说：“只希望陛下记在心中，何必要形之于外表呢！”

李泌这时敢说这番话，还有一个原因：李俶收复长安立了大功，张良娣也在忌恨李俶，正暗中散布流言想除掉李俶。

寒秋的九月夜静更深，初冬十月即将来临，李泌坚持要归隐，肃宗再次推辞说：“等我将此事让大家讨论之后再说。”

至于757年九月二十九日夜，李泌和肃宗睡没的睡着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九月三十号郭子仪去攻打潼关了：

郭子仪引蕃、汉兵追贼至潼关，斩首五千级，克华阴、弘农二郡。关东献俘百馀人，敕皆斩之；监察御史李勉言于上曰：“今元恶未除，为贼所污者半天下，闻陛下龙兴，咸思洗心以承圣化，今悉诛之，是驱之使从贼也。”上遽使赦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九月）。

郭子仪率领蕃、汉兵追击叛军来到潼关，杀敌五千人，攻下了华阴、弘农二郡。由于前方取胜，关东押来一百多个俘虏，肃宗下令全部杀掉。面对肃宗的草率，监察御史李勉阻止说：“目前叛乱的元凶还没有除掉，战乱波及了大半个国家，许多人都受到牵连，这些牵连的人听说陛下即位，连忙率兵平叛，都想洗心革面。如果陛下把这一百多个俘虏全部杀了，就是在逼迫那些想洗心革面的人继续作乱。”肃宗听了，立即命令赦免。

也就是说，肃宗没有雄才大略，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他没有睡好，还是李泌的话让他六神无主。然而，接下来的二件事对李泌的震慑很大，也许是加速李泌归隐的催化剂。其一、睢阳沦陷：

尹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议弃城东走，张巡、许远谋，以为：“睢阳，江、淮之保障，若弃之去，贼必乘胜长驱，是无江、淮也。且我众饥羸，走必不达。古者战国诸侯，尚相救恤，况密迩群帅乎！不如坚守以待之。”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馀才四百人（《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月）。

叛军将领尹子奇率部久围睢阳，城中粮食已经吃光，有人建议放弃睢阳东撤，张巡和许远商议认为：“睢陽是江淮地区的屏障，如果放弃睢陽，那么叛军就可以长驱南下。再说我军将士都已饥饿劳累病弱，即使撤退也是一死。战国诸侯交战时，同盟国还互相救援，何况我们周围还有许多朝廷的驻军呢！不如固守待援。”尽管张巡、许远如此坚定，但是睢阳城的茶纸、战马、鸟雀、老鼠都已吃光；不仅如此，张巡杀爱妾、许远杀家奴、以至于把城中的女人全部搜寻出来杀掉吃了，接着又杀了老弱病残的男子……城中的人都知道必死，所以没有叛变的，最后剩下的只有四百人。

也许有人看到这一场景会说张巡残忍，事实上是贺兰进明残忍：

睢阳士卒死伤之馀，才六百人，张巡、许远分城而守之，巡守东北，远守西南，与士卒同食茶纸，不复下城。贼士攻城者，巡以逆顺说之，往往弃贼来降，为巡死战，前后二百馀人。

是时，许步冀在谯郡，尚衡在彭城，贺兰进明在临淮，皆拥兵不救。城中日蹙，巡乃令南霁云将三十骑犯围而出，告急于临淮。霁云出城，贼众数万遮之，霁云直冲其众，左右驰射，贼众披靡，止亡两骑。既至临淮，见进明，进明曰：“今日睢阳不知存亡，兵去何益！”霁云曰：“睢阳若陷，霁云请以死谢大夫。且睢阳既拔，即及临淮，譬如皮毛相依，安得不救！”进明爱霁云勇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去坐。霁云慷慨，泣且语曰：“霁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馀矣！霁云虽欲独食，且不下咽，大夫坐拥强兵，观睢阳陷没，曾无分灾救患之意，岂忠臣义士之所为乎！”因啮落一指以示进明，曰：“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请留一指以示信归报。”座中往往为泣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八月）。

二个月前，坚守睢阳的士兵死伤仅剩六百人，张巡和许远把全城分为两个部分，张巡守东北，许远守西南，他们同战士一起吃茶纸，守在城上日夜苦战。对于攻城的叛军，张巡还做说服工作，前后有二百余人归顺。

这时，许叔冀在谯郡，尚衡在彭城，贺兰进明在临淮郡（治所在今苏北省泗洪县南。贺兰进明有二万多人），都拥兵不救。睢阳城中日益艰难，张巡只好派南霁云带着三十名骑兵突围出城，前往临淮找顶头上司贺兰进明。南霁云出城时，几万叛军围追堵截，南霁云直冲敌阵，左右射击，叛军披靡，最后以伤亡两名骑兵的代价突出重围。

南霁云见到贺兰进明时，贺兰进明漫不经心地说：“现在睢陽城不知存亡，即使派出援军又有什么作用！”南霁云尽管生气，但还是冷静地说：“我以死来担保，睢陽城还没有沦陷。再说睢陽如果被叛军攻下，接着就是临淮，这二城犹如毛皮相依，你作为河南节度使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贺兰进明虽然喜欢南霁云的勇敢，但是不听他的劝告，还强行把他留下，准备了酒宴、歌舞。南霁云见此情绪激愤地说：“我突围出来时，睢阳城中的将士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吃上粮食！我虽然想吃这些美食，但实在难以咽下。将军你手握强兵，眼看着睢阳将要沦陷，却丝毫没有救援之意，这难道是忠臣义士的行为吗！”南霁云说完，咬掉一根手指让贺兰进明看，并悲愤地说：“我南霁云既然不能完成主将交给我的任务，请留下一根手指作为我的诚信返回，好回报张将军！”南霁云说完，连在座的人都被感动得哭泣。

也就是说，贺兰进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既嫉妒张巡的战功，内心又极为残忍，他不仅见死不救，还不顾临淮郡的安危，张巡遇到这样的上司也只能认命。到了十月初九，张巡等人为国壮烈牺牲：

癸丑，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城遂陷，巡、远俱被执。尹子奇问巡曰：“闻君每战眦裂齿碎，何也？”巡曰：“吾志吞逆贼，但力不能耳！”子奇以刀抉其口视之，所馀才三四。子奇义其所为，欲活之。其徒曰：“彼守节者也，终不为吾用。且得士心，存之，将为后患。”乃并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皆斩之。巡且死，颜色不乱，扬扬如常。生致许远于洛阳（《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月）。

张镐闻睢阳围急，倍道亟进，檄浙东、浙西、淮南、北海诸节度及谯郡太守闾丘晓，使共救之。晓素傲很，不受镐命。比镐至，睢阳城已陷三日。镐召晓，杖杀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月）。

757年十月初九，叛军登上城楼，守军将士因病弱不能再战。张巡向西连续下拜说：“我已竭尽全力，但没有守住睢阳城，生时既然不能报答陛下的恩德，死后作为野鬼也要英勇杀敌！”随后，张巡、许远被俘。尹子奇对张巡得意地说：“我听说你每次作战时，总会怒目切齿，这是什么原因？”张巡愤怒地说：“我是想吞掉你们这伙逆贼，但恨力不从心。”尹子奇一气之下，用刀撬开张巡的口，只看到剩下的三四颗板牙。尹子奇因佩服张巡忠义而不想杀。但其部下反对说：“像张巡这样的人，都是忠义守节的人，最终不会为我所用。再说他深得军心，如果不杀必有后患。”尹子奇听了觉得有理，就把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全部杀了。张巡临刑前，神色自若，面不改色，慷慨赴难。尹子奇把许远送往洛阳。

再说新上任的河南节度兼采访使张镐得到睢阳危急的消息，连忙率部日夜兼程，并发文转告浙东、浙西、淮南、北海等节度使以及谯郡太守闾丘晓，让他们也发兵相救。而闾丘晓因性格狂傲，竟不听从张镐的命令。等到张镐赶到，睢阳城已沦陷了三天。张镐召来闾丘晓，命令部下用棍子打死。

送走英雄，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李泌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觉得人世间太可怕了。为了活命，竟然杀妾、杀奴和全城的女人，善良的人性在存亡面前被彻底撕裂……这让李泌想到另外一件即将会发生的事——当官军收复洛阳后，回纥人就要抢掠女子和财宝：

张通儒等收馀众走保陕，安庆绪悉发洛阳兵，使其御史大夫严庄将之，就通儒以拒官军，并旧兵步骑犹十五万。己未，广平王俶至曲沃。回纥叶护使其将军鼻施吐拨裴罗等引军旁南山搜伏，因驻军岭北。郭子仪等与贼遇于新店，贼依山而陈。子仪等初与之战，不利，贼逐之下山。回纥自南山袭其背，于黄埃中发十馀矢。贼惊顾曰：“回纥至矣！”遂溃。官军与回纥夹击之，贼大败，僵尸蔽野。严庄、张通儒等弃陕东走，广平王俶、郭子仪入陕城，仆固怀恩等分道追之。

严庄先入洛阳告安庆绪。庚申夜，庆绪帅其党自苑门出，走河北；杀所获唐将哥舒翰、程千里等三十馀人而去。许远死于偃师。

壬戌，广平王俶入东京。回纥意犹未厌，俶患之。父老请率罗锦万匹以赂回纥，回纥乃止。

成都使还，上皇诰曰：“当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来矣。”上忧惧，不知所为。数日后，使者至，言：“上皇初得上请归东宫表，彷徨不能食，欲不归；及群臣表至，乃大喜，命食作乐，下诰定行日。”上召李泌告之曰：“皆卿力也！”泌求归山不已，上固留之，不能得，乃听归衡山。敕郡县为之筑室于山中，给三品料。

癸亥，上发凤翔，遣太子太师韦见素入蜀，奉迎上皇（《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月）。

叛军大将张通儒等人从长安逃出后，收罗残兵退保陕郡，安庆绪调集了洛陽的全部兵力，命令严庄率领，与张通儒联合抵抗官军。这些残兵加在一起共有十五万。十月十五日，广平王李俶率部到达曲沃（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县大营镇南曲沃村）。回纥叶护命令部将鼻施吐拨裴罗等人率部顺着南山（位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区约15公里）搜寻叛军，然后屯兵于岭北（位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郭子仪等人率部与叛军在新店（位于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西）相遇，叛军依山布阵，郭子仪初战不利，被叛军赶到山下。这时，回纥军从南山袭击叛军的背后，在漫天的黄尘中射了十多箭。叛军回头一看，吃惊地说：“回纥兵来了！”随着叛军的喊声，那些怕死的人恨爹妈少生两条腿，滚的滚、爬的爬、叫的叫、哇的哇，导致全线崩溃。官军与回纥军趁机前后夹击，叛军大败，尸横遍野。严庄与张通儒等人放弃陕郡向东逃走，李俶与郭子仪进入陕城，仆固怀恩率部分头追击叛军。

严庄先进入洛阳城向安庆绪报告败状。十月十六日夜，安庆绪率部从洛阳皇宫苑门逃往河北，在逃走前，他杀了所俘虏的将领哥舒翰、程千里等三十多人。许远死于偃师县。

也就是说，洛阳终于回到了唐朝的怀抱，那么，李俶又是怎样兑现回纥人的承诺的呢？

757年农历十月十八日，李俶率部进入洛阳。回纥军虽然抢掠了洛阳的财宝和女子，但是还不满足，李俶十分忧虑。就在这时，洛阳父老请求以一万匹丝织品贿赂回纥军，才将此事摆平。

再说去成都请太上皇回长安的第一拨去使者回来，玄宗在诰命中说：“我只要剑南这个地方容身就足够了，不想再回长安。”肃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接着第二拨带着李泌起草的奏表信使回来说：“上皇先得到陛下请求归还皇位的表书后，游移不定，吃不下饭，不想回来。等看到群臣所上的奏表之后大喜，命人准备饮食歌舞，并颁下诰命确定了动身的日期。”肃宗把李泌召来，惊喜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呀！”李泌对肃宗的奉承话已经厌倦，通过睢阳吃女人、洛阳抢女人的事，让他坚定了归隐的决心，尽管以前他多次请求归隐，肃宗都执意挽留，现在肃宗再也没法挽留了，才允许他到衡山。并下令郡县官员为李泌在山中建造房屋，给三品官的待遇。

十月十九日，肃宗从凤翔出发回到长安，并派太子太师韦见素前往成都去迎接玄宗。

随着两京收复，在这段波澜壮阔的战争中，张巡、南霁云都书写了悲壮的人生。同时我们不会忘记颜杲卿、郭子仪、李光弼、颜真卿、李嗣业、仆固怀恩。

十一

重返长安
757年十月，天高云淡。人们听了一个个振振奋人心的捷报同时，正在准备迎接肃宗回长安：

乙丑，郭子仪遣左兵马使张用济、右武锋使浑释之将兵取河阳及河内；严庄来降。陈留人杀尹子奇，举郡降。田承嗣围来瑱于颍川，亦遣使来降；郭子仪应之缓，承嗣复叛，与武令珣皆走河北。制以瑱为淮南节度使。
丙寅，上至望贤宫，得东京捷奏。丁卯，上入西京。百姓出国门奉迎，二十里不绝，舞跃呼万岁，有泣者。上入居大明宫。御史中丞崔器令百官受贼官爵者皆脱巾徒跣立于含元殿前，搏膺顿首请罪，环之以兵，使百官临视之。太庙为贼所焚，上素服向庙哭三日。是日，上皇发蜀郡。
安庆绪走保鄴郡，改鄴郡为安成府，改元天成；从骑不过三百，步卒不过千人，诸将阿史那承庆等散投常山、赵郡、范阳。旬日间，蔡希德自上党，田承嗣自颍川，武令珣自南阳，各帅所部兵归之。又召募河北诸郡人，众至六万，军声复振（《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月）。

至德二年（757）十月二十一日，郭子仪派左兵马使张用济、右武锋使浑释之率部攻下了河阳（治所在今河南省孟州市）、河内（治所在今河南省沁阳市）二郡；安禄山的心腹、控制大燕第二代皇帝安庆绪的主谋严庄前来投降。另外，陈留郡人杀了杀害张巡的刽子手尹子奇，献陈留郡城来降。围困颍川郡（治所在今河南省禹州市）攻打来瑱的叛军勇将田承嗣，也派使者前来请求投降；可是因郭子仪接收迟缓田承嗣再度反叛，与武令珣逃往河北。肃宗任命来瑱为河南节度使。
十月二十二日，肃宗从凤翔到达咸陽望贤宫，得到收复东京洛阳的捷报。第二天，肃宗一行进入西京长安。城中百姓络绎不绝地奔向城门外二十里处迎接，他们中有的连续下拜，有的欢呼跳跃，有的高喊口号，还有的激动得哭泣。
肃宗进入长安皇城，来到了大明宫，第一件事就是审判叛徒。监察部副部长崔器命令接受过安禄山官爵的人都解下头巾、光着脚板站立在含元殿前，让他们自己捶打胸口叩头谢罪，周围站立着手持武器的士兵，让百官在含元殿台上观看。因太庙被叛军烧毁，肃宗身着白色素服，面向太庙痛哭了三天。
十月二十三日，玄宗从成都出发，奔赴在回长安的路上。
再说大燕第二代皇帝安庆绪率部退到邺郡（治所在今河北省临漳县），改邺郡为安成府，改安禄山的“圣武二年”为安庆绪的“天成元年”。此时，跟随安庆绪的骑兵不过三百，步兵不过一千，其他部将诸如阿史那承庆等人都分别逃往常山郡、赵郡、范陽镇等地。十天之内，蔡希德从上党，田承嗣从颍川，武令珣从南阳陆续率领残兵前来，安庆绪又在河北各郡招募人马，一时有了六万人。
在洛阳，那些投降安禄山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广平王俶之入东京也，百官受安禄山父子官者陈希烈等三百馀人，皆素服悲泣请罪。俶以上旨释之，寻勒赴西京。己巳，崔器令诣朝堂请罪，如西京百官之仪，然后收系大理、京兆狱。其府县所由、祗承人等受贼驱使追捕者，皆收系之。
初，汲郡甄济，有操行，隐居青岩山，安禄山为采访使，奏掌书记。济察禄山有异志，诈得风疾，舁归家。禄山反，使蔡希德引行刑者二人，封刀召之，济引首待刀，希德以实病白禄山。后安庆绪亦使人强舁至东京，月馀，会广平王俶平东京，济起，诣军门上谒，俶遣诣京师，上命馆之于三司，令受贼官爵者列拜以愧其心，以济为秘书郎。国子司业苏源明称病不受禄山官，上擢为考功郎中、知制诰。壬申，上御丹凤楼，下制：“士庶受贼官禄，为贼用者，令三司条件闻奏；其因战被虏，或所居密近，因与贼往来者，皆听自首除罪；其子女为贼所污者，勿问。”
癸酉，回纥叶护自东京还，上命百官迎之于长乐驿，上与宴于宣政殿。叶护奏以“军中马少，请留其兵于沙苑，自归取马，还为陛下扫除范阳馀孽。”上赐而遣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月）。

广平王李俶进入洛阳后，洛阳城中接受过安禄山父子官爵的陈希烈等三百多名唐朝官员，都穿着白色的素服哭泣请罪，李俶按照肃宗的意旨释放了他们，不久又把他们押往长安。十月二十五日，监察部副部长崔器命令洛阳来的叛徒到朝堂向肃宗请罪，其惩罚的办法一如长安的叛徒那样捶胸叩头谢罪，然后把他们关进最高法院和首都长安的监狱。对于地方府、县的叛徒，只要抓到就投进监狱。
与此同时，对那些正直守节的官员也进行表彰。比方说，汲郡（治所在今河南省卫辉市西南）人甄济品德清高，隐居在青岩山（也称云梦山，位于河南省淇县城西十五公里的太行山东麓），安禄山担任河北采访使时，向玄宗提议让甄济担任河北采访使的机要秘书（掌书记）。后来甄济发现安禄山有谋反的野心，就假称中风让人抬回家。安禄山起兵后，让蔡希德带领两名刽子手，手握安禄山授予的封刀（授予使者诛杀大权。类似“尚方宝剑”，以黄绫封裹而得名）请甄济出来当官，甄济伸头示意让刽子手杀他，蔡希德见甄济不怕死，就以甄济确实有病回报安禄山。后来安庆绪也派人强行把甄济抬到洛阳，一个多月以后，广平王收复东京洛阳，甄济立即来到军中见李俶。李俶让甄济前往长安，肃宗请甄济住进国宾馆（三司的馆舍中），命令背叛过唐朝的官员列队向甄济伏拜，目的是让这些叛徒羞愧后悔，然后任命甄济为国家档案局局长（秘书郎）。另外，国家教委主任（国子司业）苏源明也装病，没有接受安禄山的官爵，肃宗提拔他为中组部人事局局长兼负责为皇帝起草诏书的新闻发言人（考功郎中、知制诰）。十月二十八日，肃宗登上丹凤门，下诏说：“对于官员和百姓中接受过安禄山的官爵、俸禄以及为叛军干过事的人，命令监察部（御史台）、中央办公厅（中书）、中央政治局（门下）三个部门分不同情况上报。在战争中被叛军俘虏的将士，或与叛军为邻往来的人，一律允许自首而免其罪。家中有妇女被叛军污辱者不问其罪。”
十月二十九日，回纥叶护从东京返回，肃宗命令百官在长乐驿（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以东长乐坡村）迎接，然后在宣政殿设宴招待叶护。叶护上奏说：“因军中缺少战马，请将部队留在沙苑（今陕西省大荔县南洛水与渭水间一片沙草地，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自己回国取马为陛下扫除范阳镇的叛军。”肃宗为了表示感谢，给予重赏，然后送叶护回国。
随着十一月的到来，李俶、郭子仪来到了长安：

十一月，广平王俶、郭子仪来自东京，上劳子仪曰：“吾之家国，由卿再造。”
张镐帅鲁炅、来瑱、吴王祗、李嗣业、李奂五节度徇河南、河东郡县，皆下之；惟能元皓据北海，高秀岩据大同，未下。
己丑，以回纥叶护为司空、忠义王；岁遗回纥绢二万匹，使就朔方军受之。
丙申，上皇至凤翔，从兵六百馀人，上皇命悉以甲兵输郡库。上发精骑三千奉迎。十二月，丙午，上皇至咸阳，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上皇在宫南楼，上释黄袍，着紫袍，望楼下马，趋进，拜舞于楼下。上皇降楼，抚上而泣。上捧上皇足，呜咽不自胜。上皇索黄袍，自为上著之，上伏地顿首固辞。上皇曰：“天数、人心皆归于汝，使朕得保养馀齿，汝之孝也！”上不得已，受之。父老在仗外，欢呼且拜。上令开仗，纵千馀人入谒上皇，曰：“臣等今日复睹二圣相见，死无恨矣！”上皇不肯居正殿，曰：“此天子之位也。”上固请，自扶上皇登殿。尚食进食，上品尝而荐之。丁未，将发行宫，上亲为上皇习马而进之。上皇上马，上亲执鞚。行数步，上皇止之。上乘马前引，不敢当驰道。上皇谓左右曰：“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左右皆呼万岁。上皇自开远门入大明宫，御含元殿，慰抚百官；乃诣长东殿谢九庙主，恸哭久之；即日，幸兴庆宫，遂居之。上累表请避位还东宫，上皇不许（《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一月）。
丙申，上皇至凤翔，从兵六百馀人，上皇命悉以甲兵输郡库。上发精骑三千奉迎。十二月，丙午，上皇至咸阳，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上皇在宫南楼，上释黄袍，着紫袍，望楼下马，趋进，拜舞于楼下。上皇降楼，抚上而泣。上捧上皇足，呜咽不自胜。上皇索黄袍，自为上著之，上伏地顿首固辞。上皇曰：“天数、人心皆归于汝，使朕得保养馀齿，汝之孝也！”上不得已，受之。父老在仗外，欢呼且拜。上令开仗，纵千馀人入谒上皇，曰：“臣等今日复睹二圣相见，死无恨矣！”上皇不肯居正殿，曰：“此天子之位也。”上固请，自扶上皇登殿。尚食进食，上品尝而荐之。丁未，将发行宫，上亲为上皇习马而进之。上皇上马，上亲执鞚。行数步，上皇止之。上乘马前引，不敢当驰道。上皇谓左右曰：“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左右皆呼万岁。上皇自开远门入大明宫，御含元殿，慰抚百官；乃诣长东殿谢九庙主，恸哭久之；即日，幸兴庆宫，遂居之。上累表请避位还东宫，上皇不许（《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二月）。

757年十一月，平叛元帅李俶、副元帅郭子仪从东京洛阳来到长安，肃宗慰劳郭子仪说：“我们李家的王朝，是由你再造。”
与此同时，宰相张镐率领鲁灵、来瑱、吴王李祗、李嗣业、李奂等五位节度使攻打河南、河东道的郡县，现在全部收复。只有叛将能元皓的北海郡、高秀岩的大同郡还没有收复。
十一月十五日，肃宗任命回纥叶护为司空，封忠义王；每年赠送回纥丝织品二万匹，让他们到朔方军接受赠送的物资。同时任命安禄山的谋士严庄为司农卿。
十一月二十二日，玄宗到达凤翔，跟随的卫兵只有六百多人，玄宗命令他们把兵器全部交到凤翔郡的武器库中。肃宗派三千精锐骑兵去迎接。
十二月初三，玄宗到达咸阳，肃宗备用法驾（皇帝专车）在望贤宫迎接。双方会面时，玄宗在望贤宫的南楼，肃宗连忙脱下黄袍，换上紫袍，望着南楼下马，用表示敬意的小步疾行伏拜在楼下。玄宗从楼上下来，抚摸肃宗哭泣，肃宗手捧玄宗的双脚呜咽不已。父子叙旧之后，玄宗让侍卫拿来黄袍，亲自为肃宗披上，肃宗伏地叩头拒绝接受。面对肃宗的谦让，玄宗坦诚地说：“天命与人心都已经归向你，你能让我安度晚年就是最好的忠孝！”肃宗见父皇把话说到了尽头，只好接受。这时，被挡在仪仗外面的咸阳父老，都高声欢呼连续下拜。肃宗命令仪仗队让一千多民众进宫中面见玄宗，这些在玄宗出逃时送过粗茶淡饭的人，高兴地说：“我们重新与二圣相逢，就是立即死亡也没有遗憾了！”

夜，玄宗不肯居住望贤宫正殿，并推辞说：“这是天子的住地。”肃宗坚持扶玄宗上殿。尚食官送来食物时，肃宗亲自品尝之后再献给玄宗吃。十二月初四，玄宗将要从望贤宫出发，肃宗牵来宝马请玄宗上马进京。玄宗上马后，肃宗要牵着前行，玄宗连忙制止。随后，肃宗骑马在前面引路，让出道路中央给玄宗。玄宗对左右说：“我当了五十年的天子，还没有感受到高贵；现在当了天子的父亲才觉得高贵！”左右听了高呼万岁。在进入长安皇城时，玄宗一行从开远门进入大明宫，在含元殿慰问百官，然后到长乐殿中向李氏祖先九位神主痛哭谢罪。当天，玄宗居住到了兴庆宫。我不知道他当夜是否想到杨玉环，耳边回没有回荡《霓裳羽衣曲》：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

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人生如梦，往事如烟，让我们回到现实：



辛亥，以礼部尚书李岘、兵部侍郎吕諲为详理使，与御史大夫崔器共按陈希烈等狱。岘以殿中侍御史李栖筠为详理判官，栖筠多务平恕，故人皆怨諲、器之刻深，而岘独得美誉。

戊午，上御丹凤楼，赦天下，惟与安禄山同反及李林甫、王鉷、杨国忠子孙不在免例。立广平王俶为楚王，加郭子仪司徒，李光弼司空，自馀蜀郡、灵武扈从立功之臣，皆进阶，赐爵，加食邑有差。李憕、卢奕、颜杲卿、袁履谦、许远、张巡、张介然、蒋清、庞坚等皆加追赠，官其子孙。战亡之家，给复二载。郡县来载租、庸三分蠲一。近所改郡名、官名，一依故事。以蜀郡为南京，凤翔为西京，西京为中京。以张良娣为淑妃，立皇子南阳王係为赵王，新城王仅为彭王，颍川王僴为兗王，东阳王侹为泾王，僙为襄王，倕为杞王，偲为召王，佋为兴王，侗为定王（《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二月）。



757年十二月初八，肃宗任命礼仪部部长李岘、国防部副部长吕諲为审判长，与监察部部长崔器共同审理陈希烈等人投敌案。为了工作顺利展开，李岘还任命殿中侍御史李栖筠为助理。在案件处理的过程中，李栖筠大多从宽处理，所以人们都怨恨吕諲、崔器刻板教条，而只有李岘得到人们的赞美。

十二月十五日，肃宗登上丹凤楼，大赦天下，只有与安禄山共同谋反的人以及李林甫、王鉷、杨国忠的子孙不在赦免之例。还封广平王李俶为楚王，擢升郭子仪为司徒，李光弼为司空，其余跟随玄宗、肃宗有功的人员，都进官封爵，并加封不等的食邑。对于平叛烈士李憕、卢奕、颜杲卿、袁履谦、许远、张巡、张介然、蒋清、庞坚等人都加赠官衔，并提拔这些英烈的子孙当官。对战斗中死亡的将士，免除家人二年的赋役。各个郡县明年的租庸免除三分之一。近年来所改的郡名、官名，都恢复原来的旧名。所不同的是以蜀郡为南京，凤翔为西京，长安为中京。以张良娣为淑妃，立皇子南陽王李係为赵王，新城王李仅为彭王，颍川王李僴为兖王，东陽王李侹为泾王，李僙为襄王，李倕为杞王，李偲为召王，李佋为兴王，李侗为定王。

也就是说，肃宗的儿子全部封王，可惜真正的孝子李倓没有等到今天；元凶张良娣反而得到了宠信。在这承先启后的时刻，我看不到肃宗大展宏图的征兆。

十二

思明再反

当笔者对长安进行采访之后，觉得肃宗要面对的是长期战争，这一苦果是他和儿子李俶共同种下的。如果肃宗听李泌的话，在收复东西两京之前北伐范阳，摧毁叛军老巢，就不会留下长期战乱的后患；如果李俶在收复长安的当天，听仆固怀恩的话，同意让仆固怀恩穷追从长安败逃的叛军勇将安守忠、李归仁、张通儒、田乾真等人，也不至于留下李归仁等人逃往河北：

安庆绪之北走也，其大将北平王李归仁及精兵曳落河、同罗、六州胡数万人皆溃归范阳，所过俘掠，人物无遗。史思明厚为之备，且遣使逆招之范阳境，曳落河、六州胡皆降。同罗不从，思明纵兵击之，同罗大败，悉夺其所掠，馀众走归其国。

庆绪忌思明之强，遣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往征兵，因密图之。判官耿仁智说思明曰：“大夫崇重，人莫敢言，仁智愿一言而死。”思明曰：“何也？”仁智曰：“大夫所以尽力于安氏者，迫于凶威耳，今唐室中兴，天子仁圣，大夫诚帅所部归之，此转祸为福之计也。”裨将乌承玼说思明曰：“今唐室再造，庆绪叶上露耳。大夫奈何与之俱亡！若归款朝廷，以自湔洗，易于反掌耳。”思明以为然（《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二月）。

安庆绪从洛阳北逃，他所封的北平王李归仁与曳落河、同罗、六州胡几万精兵都逃往总部设在今北京西南的范阳镇。这些叛军在逃亡的途中大肆掳掠，导致所经过的地区人财被掠夺一空。

与此同时，范阳镇的史思明见洛阳失守，为了范阳的安定，派重兵防备，并派使者在范阳境内安抚人心，曳落河与六州胡人都投向了史思明。只有同罗部落不服，史思明打败了同罗军，夺取了同罗人从中原掳掠来的人和财物，其余的同罗人逃回了本土（今蒙古国境内）。

也就是说，史思明成为了安禄山之后的真正实权人物，安庆绪因此忌恨史思明，于是派阿史那承庆和安守忠前往范阳征调史思明的部队，并让安守忠等人暗中铲除史思明。

正当安庆绪要铲除史思明时，范阳镇的节度判官耿仁智对史思明建议说：“史大夫你官高位重，身边的人都不敢对你说话，我愿冒死劝你。”史思明知道耿仁智话中有话，装糊涂说：“你想说什么？”耿仁智见史思明语气平和，也就毫无保留地说：“大夫你之所以竭力为安氏效力，是因为迫于安家的权势。现在唐朝中兴，当代皇帝仁义贤明，你如果能率部归顺，实在是转祸为福的一条出路。”耿仁智的话音刚落，裨将乌承玼（今甘肃省人。玄宗开元年间，与族兄乌承恩都是平虏先锋，因战功卓著，号称“辕门二龙”）也对史思明说：“现在唐朝复兴，安庆绪就好似树叶上的露水。史将军你为何要与他一起灭亡呢！如果归顺朝廷，就可以洗刷以前的罪名。”史思明认为他们说的有道理，就有了如下的行动：

承庆、守忠以五千劲骑自随，至范阳，思明番众数万迎之，相距一里所，使人谓承庆等曰：“相公及王远至，将士不胜其喜，然边兵怯懦，惧相公之众，不敢进，愿弛弓以安之。”承庆等从之。思明引承庆等入内厅乐饮，别遣人收其甲兵，诸郡兵皆给粮纵遣之，愿留者厚赐，分隶诸营。明日。囚承庆等，遣其将窦子昂奉表以所部十三郡及兵八万来降，并帅其河东节度使高秀岩亦以所部来降。乙丑，子昂至京师。上大喜，以思明为归义王、范阳节度使，子七人皆除显官。遣内侍李思敬与乌承恩往宣慰，使将所部兵讨庆绪。

先是，庆绪以张忠志为常山太守，思明召忠志还范阳，以其将薛萼摄恒州刺史，开井陉路，招赵郡太守陆济，降之；命其子朝义将兵五千人摄冀州刺史，以其将令狐彰为博州刺史。乌承恩所至宣布诏旨，沧、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虽相州未下，河北率为唐有矣。

上皇加上尊号曰光天文武大圣孝感皇帝。

郭子仪还东都，经营河北（《资治通鉴》至德二年十二月）。

阿史那承庆与安守忠从邺城带着五千精锐骑兵来到范陽，史思明倾巢出动，率领几万兵马相迎，相距一里多路时，史思明派人对阿史那承庆等人说：“你们远道而来，范阳的将士都十分高兴。但是，我范阳的边防将士历来胆小，害怕你们的军队，不敢再向前迎接，希望你们把士兵的弓箭、刀槍收起来，让范阳的将士好安心。”阿史那承庆等人现在是想寄人篱下，也就答应了。谁知史思明带着阿史那承庆到内厅饮酒作乐时，另外派人收缴了阿史那承庆部下的兵器，对缴械的士兵发放路费遣送回家，对愿意留下来的人重加奖赏，然后收编到自己部队中。第二天，史思明囚禁了阿史那承庆等人，然后派部将窦子昂带着表章，以掌控的十三郡、八万士兵归降朝廷，并命令河东节度使高秀岩也率部投降。

757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窦子昂到达长安。肃宗看到史思明投降的代表非常高兴，立即封史思明为归义王兼范阳镇节度使，对史思明的七个儿子也封以高官。还派宦官李思敬与叛军中归顺的乌承恩（乌承恩也许是与窦子昂前来，因为后面的史料说史思明保全了乌承恩）前往范阳安抚，让史思明率部讨伐安庆绪。

在此之前，安庆绪任命张忠志为常山郡太守，史思明召张忠志回范阳，然后任命部将薛萼代理恒州（治所在常山郡城）剌史，打开了从井陉关出常山的通道，招降了赵郡太守陆济；又任命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代理冀州刺史，率领五千士兵前去上任，以其部将令狐彰为博州刺史。调整好了史思明在河北的势力，朝廷使者乌承恩又到河北其他投降过安禄山的地区安抚，所到之处的沧州、嬴州、安州、深州、德州、棣州等州全部归顺，只有相州（治邺城）仍然被安庆绪占领。

也就是说，史思明投降是迫于形势。由于肃宗恢复原来的州名，所有的郡改成了州。

随着史思明的归顺，让肃宗睡了几个安稳觉，也许他还误认为李泌当初北伐范阳是错误的。其实，这是历史的安排，因为只有史思明临时投降，回纥叶护才不会出征范阳，继续让范阳势力存在，成为悬在肃宗头上的利剑。

我们还是让肃宗多做几天美梦吧，因为战争让他筋疲力尽。到了758年春天，肃宗改了自己的年号：

二月，癸卯朔，以殿中监李辅国兼太仆卿。辅国依附张淑妃，判元帅府行军司马，势倾朝野。

安庆绪所署北海节度使能元皓举所部来降，以为鸿胪卿，充河北招讨使。

丁未，上御明凤门，赦天下，改元。尽免百姓今载租、庸。复以载为年。

庚午，以安东副大都护王玄志为营州刺史，充平卢节度使（《资治通鉴》乾元元年二月）。

乾元元年（758）二月初一，肃宗任命殿中监李辅国兼任太仆卿。李辅国依附张淑妃，兼任元帅府行军司马，其权势无人可比。

与此同时，安庆绪所任命的北海节度使能元皓也率部投降，肃宗任命能元皓为外交部长（鸿胪卿）兼河北招讨使。

二月初五，肃宗登上明凤门，大赦天下，改“至德三年”为“乾元元年”。并免除百姓今年的全部税收，又将纪年中的“载”恢复为“年”。

二月二十八日，肃宗任命安东副大都护王玄志为营州刺史，兼平卢镇节度使。随着阳春三月的到来，肃宗立了阴险狠毒的张淑妃为皇后：

三月，甲戌，徙楚王俶为成王。

戊寅，立张淑妃为皇后。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屯河内。癸巳，北庭兵马使王惟良谋作乱，嗣业与裨将荔非元礼讨诛之。

安庆绪之北走也，其平原太守王暕、清河太守宇文宽皆杀其使者来降；庆绪使其将蔡希德、安太清攻拔之，生擒以归，C061于鄴市。凡有谋归者，皆诛及种、族，乃至部曲、州县、官属，连坐死者甚众。又与其群臣歃血盟于鄴南，而人心益离。庆绪闻李嗣业在河内，夏，四月，与蔡希德、崔乾祐将步骑二万，涉沁水攻之，不胜而还。

癸卯，以太子少师虢王巨为河南尹，充东京留守（《资治通鉴》乾元元年三到四月）。

758年三月初二，肃宗迁升楚王李俶为成王。

三月初六，肃宗立张淑妃为皇后。

与此同时，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驻军在河内（今河南省沁阳市）。三月二十一日，北庭兵马使王惟良阴谋叛乱，被李嗣业和裨将荔非元礼讨伐杀了。

再说安庆绪从洛阳北逃到邺城时，其平原郡太守王暕、清河郡太守宇文宽都杀了安庆绪的使者归顺了朝廷。安庆绪立即派部将蔡希德和安太清攻下平原与清河，抓捕了王暕、宇文宽，将王、宇二人在邺城街道闹市上活剐。

安庆绪如此残忍，就是担心部将归顺朝廷，因此，他对谋求归顺的部将一律处死，并株连到部落和宗族，以至还牵连到部下以及州县民众，如此一来，被牵连而死的人很多。

为了巩固政权，安庆绪还和群臣在邺城南面歃血结盟，这使人心更加不稳。安庆绪获悉李嗣业虽然当了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但是部队还驻在河内，随着四月的到来，他与蔡希德、崔乾祐率领二万步骑兵渡过沁河（黄河一级支流。发源于山西省平遥县，流入河南省，经济源、沁阳等地）攻打河内城，结果因失败而返。

四月初二，肃宗任命太子少师李巨为洛阳市市长（河南尹），兼洛阳军区司令（东京留守）。

五月十一日，肃宗下令取消巡视调查使（采访使），改监察使（黜陟使）为观察使：

五月，壬午，制停采访使，改黜陟使为观察使。

张镐性简澹，不事中要，闻史思明请降，上言：“思明凶险，因乱窃位，力强则众附，势夺则人离，彼虽人面，心如野兽，难以德怀，愿勿假以威权。”又言：“滑州防御使许叔冀，狡猾多诈，临难必变，请征入宿卫。”时上以宠纳思明，会中使自范阳及白马来，皆言思明、叔冀忠恳可信，上以镐为不切事机，戊子，罢为荆州防御使；以礼部尚书崔光远为河南节度使（《资治通鉴》乾元元年五月）。

对于肃宗改职称名、取消重复机构我们并不关心，我们关心的事是：河南节度使、原宰相张镐。张镐为人正直单纯，还有几分对世事的淡泊，所以他从不巴结权贵和宦官，等到他听说史思明请求归顺时，上书对肃宗说：“史思明为人凶恶阴险，趁叛乱窃取了高位，当他的力量强大时，其部下就会依附他；当他的势力削弱时，其人心就会离散。面对史思明这样人面兽心的人，难以用仁德去感化，因此，希望陛下不要给他显要的职位。”张镐在随后的内容中还说：“滑州防御使许叔冀狡猾多诈，在危急时刻必然会背叛，请陛下把他调回长安担任警卫。”此时，肃宗正宠信史思明，正好有宦官从范阳镇和滑州治所所在地白马县（治所在今河南省滑县城东10公里处）回来，都说史思明和许叔冀忠诚，因此肃宗就认为张镐看人不准。五月十七日，肃宗反而把张镐贬为荆州防御使，任命礼部尚书崔光远接替张镐为河南节度使。

到了六月下旬，史思明果然反叛了朝廷：

初，史思明以列将事来卢军使乌知义，知义善待之。知义子承恩为信都太守，以郡降思明，思明思旧恩而全之。及安庆绪败，承恩说思明降唐。李光弼以思明终当叛乱，而承恩为思明所亲信，阴使图之；又劝上以承恩为范阳节度副使，赐阿史那承庆铁券，令共图思明，上从之。

承恩多以私财募部曲，又数衣妇人服诣诸将营说诱之，诸将以白思明，思明疑未察。会承恩入京师，上使内侍李思敬与之俱至范阳宣慰。承恩既宣旨，思明留承恩馆于府中，帷其床，伏二人于床下。承恩少子在范阳，思明使省其父。夜中，承恩密谓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当以吾为节度使。”二人于床下大呼而出。思明乃执承恩，索其装囊，得铁券及光弼牒，牒云：“承庆事成则付铁券；不然，不可付也。”又得簿书数百纸，皆先从思明反者将士名。思明责之曰：“我何负于汝而为此！”承恩谢曰：“死罪，此皆李光弼之谋也。”思明乃集将佐吏民，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万众降朝廷，何负陛下，而欲杀臣！”遂榜杀承恩父子，连坐死者二百馀人。承恩弟承玼免。思明囚思敬，表上其状。上遣中使慰谕思明曰：“此非朝廷与光弼之意，皆承恩所为，杀之甚善（《资治通鉴》乾元元年六月）。”

当初，史思明以将领的身份跟随平卢军使乌知义，乌知义也善待史思明。乌知义的儿子乌承恩担任信都郡太守时，以信都郡投降了史思明，史思明念及旧恩，保住了乌承恩。等到安庆绪兵败逃到邺城，乌承恩劝史思明归顺了朝廷。李光弼认为史思明终究还会造反，想到自己昔日的部下乌承恩，因为乌承恩现在成了史思明的亲信，所以就让乌承恩暗中图谋史思明。李光弼又劝肃宗任命乌承恩为范阳镇节度副使，授予阿史那承庆不死铁券，让他们共同铲除史思明，肃宗同意了。

乌承恩多次用自己的私财招募士兵，还多次穿上女人的服装暗中到其他将领的营中劝连士兵，各位将领把此事告诉了史思明。史思明认为证据不足，就没有追查。这时乌承恩来到长安，肃宗派宦官李思敬和他一起前往范阳慰问史思明，其目的就是完成铲除史思明的使命。乌承恩来到范阳宣布圣旨后，史思明留下乌承恩住在范阳政府开设的宾馆里。

为了试探乌承恩，史思明用帷帐把乌承恩的床遮了起来，暗中派两人埋伏在床下。随后，史思明派乌承恩的小儿子去看望父亲。等到半夜，乌承恩悄悄地对儿子说：“我是受皇命来除掉史思明，等除掉史思明之后，我就是范阳节度使。”床下的人听了这话之后，大呼跃起。史思明抓捕了乌承恩，搜查到了铁券和李光弼的公文，公文的内容是：“如果阿史那承庆能够成事，就授予铁券，否则，不给。”又搜到一本数百页的官员档案，上面都是以前跟随史思明谋反的将领名单。史思明见事实摆在面前，责骂乌承恩：“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竟然干这种事！”乌承恩谢罪说：“我罪该万死，这都是李光弼的诡计。”

由于史思明得到了朝廷要杀他的确凿证据，就召集将士、官员和百姓，向西大哭说：“我率领十三万人归顺朝廷，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陛下，而陛下要杀我！”然后用棍子打死了乌承恩父子，被牵连死了二百多人。乌承恩的弟弟乌承玼因逃走得以免死。史思明囚禁了宦官李思敬，并把此事上报朝廷。肃宗派宦官安慰史思明说：“这不是朝廷和李光弼的意图，都是乌承恩一人干的，你杀乌承恩杀得很好。”

也就是说，肃宗没有担当，在史思明面前要丢卒保车，他能保住自己和李光弼吗？如果没有乌承恩事件，史思明就不会反吗？留下这一个个问号，让我们去假想……

十三

嫁女平叛
上一节我们将六月的史料提前讲了史思明反叛的原因，下面我们返回到五月，看看张皇后的野心：

张后生兴王佋，才数岁，欲以为嗣。上疑未决，从容谓考功郎中、知制诰李揆曰：“成王长，且有功，朕欲立为太子，卿意何如？”揆再拜贺曰：“此社稷之福，臣不胜大庆！”上喜曰：“朕意决矣。”庚寅，立成王俶为皇太子。揆，玄道之玄孙也。
乙未，以崔圆为太子少师，李麟为少傅，皆罢政事。上颇好鬼神，太常少卿王玙专依鬼神以求媚，每议礼仪，多杂以巫祝俚俗。上悦之，以玙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资治通鉴》乾元元年五月）。
六月，己酉，立太一坛于南郊之东，从王玙之请也。上尝不豫，卜云山川为祟，玙请遣中使与女巫乘驿分祷天下名山大川。巫恃势，所过烦扰州县，干求受赃。黄州有巫，盛年美色，从无赖少年数十，为蠹尤甚，至黄州，宿于驿舍。刺史左震晨至驿，门扃锁，不可启，震怒，破锁而入，曳巫于阶下斩之，所从少年悉毙之，籍其赃数十万，具以状闻，且请以其赃代贫民租，遣中使还京师，上无以罪也（《资治通鉴》乾元元年六月）。

张皇后的儿子李佋才几岁，她就想让儿子当太子。肃宗可能想到李泌的告诫和李贤的《黄台瓜辞》，所以产生疑问。为此，他从容地对李揆（隋唐时期的文学家，李世民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李玄道的玄孙）说：“成王李俶年长，并立有战功，我想立他为太子，你看如何？”李揆连续下拜祝贺说：“这是国家之福，我感到庆幸！”肃宗见李揆赞成，心中被张皇压的一块石头落地，因此十分高兴地说：“朕的意思也是如此。”五月十九日，肃宗立李俶为皇太子。
五月二十四日，肃宗任命崔圆为太子少师，李麟为太子少傅，罢免他们参与政事决策权的宰相资格。这两人都是玄宗在成都送来的人，没有让肃宗省心。再说肃宗迷信鬼神，所以宗教礼仪部副部长（太常少卿）王玙专门以鬼神讨得肃宗的欢心，每当讨论礼仪时，王玙就夹杂一些巫术和粗野庸俗的故事，让肃宗听了很开心。因此，肃宗任命王玙为中央办公厅副厅长、宰相。

六月初九，肃宗根据王玙的请求，在长安南郊东面立太一神（主宰宇宙一切之神。汉武帝将祭祀活动定在正月十五）坛。原因是：肃宗曾经患病，占卜者说是山河在作祟，于是王玙请求肃宗派宦官和女巫分别去祷告天下名山、大河。这些女巫依仗皇命，在所经过的地方向州县官员索要财物。比方说，黄州（治所在今湖北省黄冈市）下面有一位女巫年轻貌美，身后跟随着几十名浪荡少年，对地方的为害尤其严重。他们到了黄州之后，住在驿站招待所里。黄州刺史左震早晨到驿站来察看，见招待所的大门锁上而大怒，只好砸坏门锁进入，把女巫拉出来在台阶下杀了，跟随的几十名无赖少年也被打死。在检查女巫的财物时，多达数十万，左震将此事上奏朝廷，并请求用这些赃物代替贫民上缴租赋，打发宦官返回京城，肃宗无法给左震定罪。

也就是说，肃宗与玄宗的信仰不同，一个信道教，一个信佛教，结果让小人趁机讨好。

随后，肃宗任命开府仪同三司李嗣业为怀州（治所在今河南省沁阳市，也就是原河内郡政府所在地）刺史，兼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



以开府仪同三司李嗣业为怀州刺史，充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

戊午，敕两京陷贼官，三司推究未毕者皆释之；已贬、降者续处分。

太子少师房琯既失职，颇怏怏，多称疾不朝，而宾客朝夕盈门，其党为之扬言于朝云：“琯有文武才，宜大用。”上闻而恶之，下制数琯罪，贬幽州刺史。前祭酒刘秩贬阆州刺史，京兆尹严武贬巴州刺史；皆琯党也（《资治通鉴》乾元元年六月）。



李嗣业升官我们不觉得意外，因为他在收复长安时立了大功。六月十八日，肃宗下令监察部、中央办公厅、政治局三个部门，对曾经投敌还没有定案的人全部赦免，对贬官者不变。

再说太子少师房琯对罢免宰相之后心怀不满，经常谎称有病不见肃宗，可是他的宾客却络绎不绝，一些亲信为他在朝中扬言说：“房琯文武全才，应该重用。”肃宗听了十分厌恶，因为在收复长安的战争中肃宗给了房琯机会，结果房琯几乎全军覆没。于是就下令谴责房琯，贬其为州豳（治所在今陕西省彬县）刺史。同时还贬其党羽刘秩为阆州刺史、严武为巴州刺史。

也就是说，肃宗背负着玄宗的庸官包袱太沉，加上他自己信鬼神，导致正直义士为之担心。随后，史思明要派人到太原杀李光弼：



会三司议陷贼官罪状至范阳，思明谓诸将曰：“陈希烈辈皆朝廷大臣，上皇自弃之幸蜀，今犹不免于死，况吾属本从安禄山反乎！”诸将请思明表求诛光弼，思明从之，命判官耿仁智与其僚张不矜为表云：“陛下不为臣诛光弼，臣当自引兵就太原诛之。”不矜草表以示思明，及将入函，仁智悉削去之。写表者以白思明，思明命执二人斩之。仁智事思明久，思明怜，欲活之，复召入，谓曰：“我任使汝垂三十年，今日非我负汝。”仁智大呼曰：“人生会有一死，得尽忠义，死之善者也。今从大夫反，不过延岁月，岂若速死之愈乎！”思明怒，乱捶之，脑流于地。

乌承玼太原，李光弼表为昌化郡王，充石岭军使（《资治通鉴》乾元元年六月）。



中央专案组对投敌官员的政策文件下达到范阳时，史思明对部将愤怒地说：“陈希烈等人都是朝廷的大臣，太上皇抛弃他们逃往成都避难，而现在还是不能免于一死，何况我们这些人都是跟随安禄山的死党呢！”史思明说完，所有的将领都请求史思明写信给肃宗，让朝廷杀掉李光弼。史思明采纳了这一建议，命令判官耿仁智、幕僚张不矜起草文书说：“陛下如果不杀李光弼，我就亲自带兵前往太原去诛杀。”张不矜起草好了文件之后，让史思明过目将要装进信封时，耿仁智把上面的内容删去。抄写的人把此事告诉了史思明，史思明命令将耿、张二人杀掉。因耿仁智一直是史思明的部下，史思明回头一想不愿杀他，于是就把耿仁智召来说：“我重用你快三十年了，现在绝对不是我对不起你。”耿仁智怒吼道：“人生总有一死，如果为忠义而死，就是死得其所！现在再跟随你造反，不过是苟延残喘，真想立刻死掉！”史思明大怒，就用乱棍打死了耿仁智。

乌承玼从范阳逃到太原，李光弼向肃宗推荐，肃示封乌承玼为昌化郡王，担任石岭军使（总部设在今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区。相当少将军衔）。

既然肃宗与史思明的矛盾升级，就会重赏回纥可汗：



丁亥，册命回纥可汗曰英武威远毘伽阙可汗，以上幼女宁国公主妻之。以监汉中王瑀为册礼使，右司郎中李巽副之；命左仆射裴冕送公主至境上。戊子，又以司勋员餐郎鲜于叔明为瑀副。叔明，仲通之弟也。甲子，上送宁国公主至咸阳，公主辞诀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上流涕而还。

瑀等至回纥牙帐，可汗衣赭袍胡帽，坐帐中榻上，仪卫甚盛，引瑀等立于帐外，瑀不拜而立，可汗曰：“我与天可汗两国之君，君臣有礼，何得不拜！”瑀与叔明对曰：“向者唐与诸国为婚，皆以宗室女为公主。今天子以可汗有功，自以所生女妻可汗。恩礼至重，可汗奈何以子婿傲妇翁，坐榻上受册命邪！”可汗改容，起受册命。明日，立公主为可敦，举国皆喜。

乙未，郭子仪入朝（《资治通鉴》乾元元年七月）。

758年七月十七日，肃宗册封回纥可汗为英武威远毗伽阙可汗，以宁国公主（《资治通鉴》说是肃宗的小女儿，其实应该是肃宗七女中第二女。《新唐书·列传第八》记载：“萧国公主，始封宁国。下嫁郑巽，又嫁薛康衡。乾元元年，降回纥英武威远可汗，乃置府。二年，还朝”）嫁给可汗。为了送亲，肃宗派汉中王李瑀为特使，李巽为副使，并命令左仆射裴冕把宁国公主送到回纥与大唐的边境。

七月十八日，肃宗又改任鲜于叔明（鲜于仲通的弟弟）为李瑀的副使。七月二十日，肃宗将宁国公主送到咸阳，公主辞别时，有着无尽的幽怨和感慨说：“为了国家，我死而无恨。”肃宗痛哭之后返回。

李瑀等人到了回纥可汗牙账（类似汉族宫殿），只见可汗身穿红褐色的袍子，头戴胡族毡帽，坐在帐中榻上。为了这次婚礼隆重举行，可汗不仅安排仪仗队还派了很多卫兵。李瑀等人站立在牙帐外面没有对可汗下拜，可汗迷惑不解地说：“我与你们的皇帝天可汗都是国家的君主，君主与臣子应该有礼节，你们为什么不下拜呢？”李瑀、鲜于叔明连忙解释说：“过去我们大唐与其他的国家通婚，都是封宗室女为公主。现在天子因可汗有战功，所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您。这不仅恩重、礼厚，不知可汗为什么要以女婿的身份而傲视岳丈，坐于榻上接受册命！”可汗听了如梦方醒，连忙起来接受册封之命。第二天，可汗立宁国公主为可敦（类似汉族王后），回纥因此举国欢贺。

也就是说，回纥可汗不懂中原礼节，得到美貌的公主还想与汉族皇帝平等，我不知道这位可汗有多大的年龄，但我知道公主已经梅开三度。

七月二十五日，肃宗征召郭子仪入朝，准备任命他为京官。到了八月，郭子仪当了中央办公厅厅长（在玄宗时代，中书令是左宰相的辅职）：



八月，壬寅，以青、登等五州节度使许叔冀为滑、濮等六州节度使。

庚戌，李光弼入朝。丙辰，以郭子仪为中书令，光弼为侍中。丁巳，子仪诣行营。

回纥遣其臣骨啜特勒及帝德将骁骑三千助讨安庆绪，上命朔方左武锋使仆固怀恩领之（《资治通鉴》乾元元年九月）。

九月，庚午朔，以右羽林大将军赵泚为蒲、同、虢三州节度使。

安庆绪之初至鄴也，虽枝党离析，犹据七郡六十馀城，甲兵资粮丰备。庆绪不亲政事，专以缮台沼楼船、酣饮为事。其大臣高尚、张通儒等争权不叶，无复纲纪。蔡希德有才略，部兵精锐，而性刚，好直言，通儒谮而杀之；麾下数千人皆逃散，诸将怨怒不为用。以崔乾祐为天下兵马使，总中外兵，乾祐愎戾好杀，士卒不附。

庚寅，命朔方郭子仪、淮西鲁炅、兴平李奂、滑濮许叔冀、镇西、北庭李嗣业、郑蔡季广琛、河南崔光远七节度使及平卢兵马使董秦将步骑二十万讨庆绪；又命河东李光弼、关内、泽潞王思礼二节度使将所部兵助之。上以子仪、光弼皆元勋，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开府仪同三司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观军容之名自此始。癸巳，广州奏：大食、波斯围州城，刺史韦利见逾城走，二国兵掠仓库，焚庐舍，浮海而去（《资治通鉴》乾元元年九月）。



758年八月初三，肃宗我行我素，在史思明再次造反的情况下，没有回想张镐的话，任命青州、登州等五州节度使许叔冀为滑州、濮州（治所在今山东省菏泽鄄城县旧城镇）等六州节度使。

八月十一日，肃宗征召李光弼入朝。十七日，任命郭子仪为中书令，李光弼为侍中（在玄宗时代，侍中是右宰相的辅职）。第二天，因军情紧急，郭子仪返回朔方镇节度使行营。

再说可汗新婚十分高兴，连忙派骨啜特勒与帝德率领三千精锐骑兵帮助肃宗讨伐安庆绪，肃宗将这些回纥精兵让朔方镇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带领。

九月初一，肃宗任命右羽林大将军赵泚为蒲（治所在今山西省永济市）、同（治所在今陕西省大荔县）、虢（治所在今河南省灵宝市虢略镇）三州节度使。

再说安庆绪刚到邺城时，虽然势力分崩离析，但是还占有七郡、六十多座城池，兵器粮草等物资充足。但安庆绪不亲自处理政务，而是专心修建宫殿亭台以及疏通曹操、高洋时代的水池，供他乘坐楼船饮酒作乐。他的大臣高尚、张通儒等人又因争权不和。大将蔡希德有才略，所率领的部队精锐，但性格刚正爱说直话，张通儒就进谗言杀了他，导致蔡希德的数千人逃走，其他各将也因怨恨张通儒不听命令。安庆绪只好任命崔乾祐为天下兵马使，总揽兵权。而崔乾祐刚愎好杀，战士都不愿意跟随他。

也就是说，安庆绪内部矛盾重重，到了覆灭的时刻。为了抓住战机，九月二十一日，肃宗命令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淮西节度使鲁炅、兴平节度使李奂、滑濮节度使许叔冀、镇西和北庭节度使李嗣业、郑蔡节度使季广琛、河南节度使崔光远等七位节度使以及平卢兵马使董秦率领二十万步、骑兵讨伐安庆绪，还命令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与关内及泽潞节度使王思礼率部助战。肃宗因郭子仪与李光弼都是首要功臣，难以相互统领，所以这次征讨安庆绪没有设置元帅，只是任命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处置使（类似蒋介石派到部队监军的军统特务）。观军容使之名从此开始使用。

也就是说，在史思明、安庆绪再次兴风作浪时，肃宗为了借用强兵，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让女儿步入茫茫的沙漠，与一位老年可汗结婚。这种政治婚姻在流着辛酸而痛苦的泪水……

十四

争夺邺城
在邺城战争打响之前，肃宗将太子李享的名改为李豫：

冬，十月，甲辰，册太子，更名曰豫。自中兴以来，群下无复赐物，至是，始有新铸大钱，百官、六军沾赉有差（《资治通鉴》乾元元年十月）。

758年十月初五，肃宗正式册封李享为太子，改李享之名为李豫。自从肃宗中兴以来，群臣都没有赏赐过财物，这时有了新铸的乾元重宝大钱，所以朝中百官与六军（长安皇城内有禁卫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合称北衙六军或北军。在代宗初年，鱼朝恩为了统领将神策军，划归到宫禁时，神策军还没有取得与北门六军平起平坐的地位。到了765年十月，神策军的势力逐渐增强，分为左厢、右厢二部分，其地位反而在北门六军之上了。到唐德宗时，左右神策军取代了禁卫六军）都得到数量不等的赏钱。
看到李享当了太子，百官的心也就放下了，至于张皇后和李辅国在怎么想，我们不知道，只知道攻打邺城安庆绪的战争传来捷报：

郭子仪引兵自杏园济河，东至获嘉，破安太清，斩首四千级，捕虏五百人。太清走保卫州，子仪进围之；丙午，遣使告捷。鲁炅自阳武济，季广琛、崔光远自酸枣济，与李嗣业兵皆会子仪于卫州。庆绪悉举鄴中之众七万救卫州，分三军，以崔乾祐将上军，田承嗣将下军，庆绪自将中军。子仪使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垒垣之内，令曰：“我退，贼必逐我，汝乃登垒，鼓噪而射之。”既而与庆绪战，伪退，贼逐之，至垒下，伏兵起射之，矢如雨注，贼还走，子仪复引兵逐之，庆绪大败。获其弟庆和，杀之。遂拔卫州。庆绪走，子仪等追之至鄴，许叔冀、董秦、王思礼及河东兵马使薛兼训皆引兵继至。庆绪收馀众拒战于愁思冈，又败。前后斩首三万级，捕虏千人。庆绪乃入城固守，子仪等围之，李光弼引兵继至。庆绪窘急，遣薛嵩求救于史思明，且请以位让之。思明发范阳兵十三万欲救鄴，观望未敢进，先遣李归仁将步骑一万军于滏阳，遥为庆绪声势（《资治通鉴》乾元元年十月）。

崔光远拔魏州；丙戌，以前兵部侍郎萧华为魏州防御使。会史思明分军为三，一出邢、洺，一出冀、贝，一自洹水趣魏州。郭子仪奏以崔光远代华，十二月，癸卯，敕以光远领魏州刺史。

甲辰，置浙江西道节度使，领苏、润等十州，以升州刺史韦黄裳为之。庚戌，置浙江东道节度使，领越、睦等八州，以户部尚书李峘为之，兼淮南节度使。

己未，群臣请上尊号曰乾元大圣光天文武孝感皇帝；许之（《资治通鉴》乾元元年十一到十二月）。



郭子仪率部从卫州政府所在地汲县（治所在今河南省卫辉市）杏园渡（位于河南省卫辉市东南）渡过黄河，向西（原史称向东是错的。因为卫辉市在获嘉县东北部）到达获嘉县（治所在今河南省新乡市获嘉县），打败了叛将安太清，杀敌四千人，俘虏五百人。

安太清向东退保卫州，郭子仪进军包围了卫州城，十月初七，郭子仪派使者到长安报捷。

与此同时，鲁炅从阳武县（治所在今河南省新乡市原阳县）渡过黄河，季广琛、崔光远从酸枣县（治所在今河南省新乡市延津县城西南）渡过黄河，与李嗣业一起向北到卫州与郭子仪会合。

安庆绪见此，倾尽邺城七万兵力，分为三军前来援救卫州；崔乾祐率领上军，田承嗣率领下军，安庆绪率领中军。郭子仪命令三千射手埋伏在军营高垒后面，下达命令说：“我如果领兵后退，叛军必定来追，你们就登上垒墙擂鼓大声呼喊射击。”

郭子仪与安庆绪交战时假装退却，叛军果然立即前来追赶，当叛军来到垒下，官军伏兵箭如雨下，打得叛军连忙退走。郭子仪立即率部追击，结果安庆绪惨败，量化到官军杀了安庆绪的弟弟安庆和，占领了卫州城。安庆绪败逃，郭子仪等人一直追到邺城。这时许叔冀、董秦、王思礼以及河东兵马使薛兼训都相继赶来。安庆绪收拾残兵与官军在愁思冈（位于今河南省安阳市西南）交战，结果又被打败。官军前后杀敌三万，俘虏一千。安庆绪见形势不妙，进入邺城固守，郭子仪等人包围了邺城。

邺城危急，安庆绪连忙派薛嵩向史思明求救，并请求把帝位让给史思明。史思明见安庆绪要让皇位，想调动范阳十三万大军救援，但是又不敢冒然进军，冷静之后，他先派部将李归仁率领一万步、骑兵驻扎在滏阳县（治所即今河北省邯郸市磁县），与安庆绪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