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太子独立

随着杨国忠、杨贵妃的死，让玄宗着着实实地痛哭了一回。他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宝贝竟然死在自己无力保护之下，这岂不是对天子最大的讽刺吗？想到这些，让他内心有无尽的哀思与屈辱。在失与得面前，他只能选择得，因为得到的是生命；有了生命，一切存在才有意义。于是，他决定继续西行，中途他让太子李享改变了命运：

丁酉，上将发马嵬，朝臣惟韦见素一人，乃以韦谔为御史中丞，充置顿使。将士皆曰：“国忠谋反，其将吏皆在蜀，不可往。”或请之河、陇，或请之灵武，或请之太原，或言还京师。上意在入蜀，虑违众心，竟不言所向。韦谔曰：“还京，当有御贼之备。今兵少，未易东向，不如且至扶风，徐图去就。”上询于众，众以为然，乃从之。及行，父老皆遮道请留，曰：“宫阙，陛下家居，陵寝，陛下坟墓，今舍此，欲何之？”上为之按辔久之，乃命太子于后宣慰父老。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愿帅子弟从殿下东破贼，取长安。若殿下与至尊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谁为之主？”须臾，众至数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远冒险阻，吾岂忍朝夕离左右。且吾尚未面辞，当还白至尊，更禀进止。”涕泣，跋马欲西。建宁王倓与李辅国执鞚谏曰：“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兴复！今殿下从至尊入蜀，若贼兵烧绝栈道，则中原之地拱手授贼矣。人情既离，不可复合，虽欲复至此，其可得乎！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力东讨逆贼，克复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区区温情，为儿女之恋乎！”广平王俶亦劝太子留。父老共拥太子马，不得行。太子乃使俶驰白上。上总辔待太子，久不至，使人侦之，还白状，上曰：“天也！”乃命分后军二千人及飞龙厩马从太子，且谕将士曰：“太子仁孝，可奉宗庙，汝曹善辅佐之。”又谕太子曰：“汝勉之，勿以吾为念。西北诸胡，吾抚之素厚，汝必得其用。”太子南向号泣而已。又使送东宫内人于太子，且宣旨欲传位，太子不受。俶、倓，皆太子之子也（《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六月）。

756年六月十五日，玄宗将要从马嵬驿继续西行，但朝臣只有韦见素一人，为了显示气派，玄宗任命韦谔为御史中丞兼置顿使。这对父子怎样为玄宗服务我们不知道，只知道这时将士都说：“杨国忠谋反被杀，而他的部下亲信都在成都，我们不能去。”当这一话题提出来之后，一时众说纷纭——有人请求去河西或者陇右，有人请求去朔方镇灵武，有人请求去北京太原，还有人请求回西京长安。然而，玄宗还是想去成都，但又担心违背众愿，所以一言不发。韦谔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情况下，发表自己的意见说：“如果要返回京城，就要有足够的兵力。而现在我们兵力薄弱，就不要轻易东返。鉴于当前的时局，我看不如暂时到扶风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县。位于马嵬驿西北。航空距离约一百公里），再慢慢考虑去向。”玄宗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都同意，于是决定去扶风。等到出发时，当地的父老乡亲拦在道路中请求玄宗留下，并且恳切地说：“长安雄伟壮丽的宫殿是陛下的家，长安郊外的陵墓安葬着陛下的祖先，如今陛下能忍心舍弃么？”由于老百姓说出了这样煸情的话，玄宗在马背上犹豫了很久，然后命令太子留在后面安慰这些父老乡亲。

七十一岁的玄宗走了之后，父老乡亲对四十五岁的太子挽留说：“皇上既然不愿意留下，我们愿意率领子弟跟随殿下向东讨伐叛军、收复长安。如果殿下与皇上都逃往成都，那么谁为中原的百姓作主呢？”在父老乡亲说这些话时，很快围拢上来几千人。可是太子李享觉得这是一个敏感的政治话题，这些年他不敢独立，因为李林甫等人一直为了陷害他不择手段，只好以孝心解释说：“我的父皇冒着艰险到远方避难，我怎么忍心早晚都不在他身边照顾呢!再说我没有当面向他辞别，等我追上去把你们的意思告诉父皇，然后由他来决定。”李享说着，想到自己这些年所受到的委屈伤心流泪。当李享想策马西追父皇时，他的第三子、三十岁的李倓和东宫太监李辅国理解了他的心事，拉着太子的马笼头劝阻说：“叛贼安禄山起兵反唐，正在进犯长安，以至四海分裂，如果不顺从民意，怎么能恢复兴旺的大唐江山呢!如今殿下跟随皇上入蜀，倘若叛军焚烧断绝了蜀中的栈道，那么中原就等于拱手送给叛军了。到那时，人心已经分离，就难以再一心向着大唐，即使殿下想有所作为，恐怕也不可能了。不如现在聚集西北边防的镇兵，再加上郭子仪、李光弼出兵到河北的兵力，与他们合兵收复两京，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使大唐的帝业得以延伸，然后再打扫宫廷迎接皇上返回京城，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孝顺吗!何必因区区温情而作儿女之恋呢!”接着李享的长子、三十出头的广平王李俶（就是将来的代宗李豫）也劝父亲留下。有了李倓、李辅国、李俶的挽留，父老乡亲都拦住李享的马，使他无法前行。于是太子就让李俶骑马去报告玄宗。

在玄宗这边，李隆基走了一段路之后，见太子还没有赶人，骑在马上等他到来，可是久等不见人，就派人去打听，派去的人回来汇报了太子的实情，玄宗本来就有让位的意思，非常认同地说：“这真是天意!”玄宗说完，就从后军中分出二千人，挑选出一批最好的战马分给李享，并嘱咐跟随太子去的将士说：“太子仁义孝顺，能够继承我大唐的帝业，希望你们好好辅佐。”玄宗说完，又派人嘱咐太子说：“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为我担心。西北各族胡人我一直对他们不薄，你必然用得上。”太子听了，面朝南方感动得嚎啕大哭。随后，玄宗又派人把太子东宫的宫女送去，并且宣旨说要传位给太子，可是太子没有接受。

也就是说，太子留下攻打安禄山，玄宗入蜀去避难。那么他们下一步又是怎样走的呢？

己亥，上至岐山。或言贼前锋且至，上遽过，宿扶风郡。士卒潜怀去就，往往流言不逊，陈玄礼不能制，上患之。会成都贡春彩十馀万匹，至扶风，上命悉陈之于庭，召将士入，临轩谕之曰：“朕比来衰耄，托任失人，致逆胡乱常，须远避其锋。知卿等皆苍猝从朕，不得别父母妻子，茇涉至此，劳苦至矣，朕甚愧之。蜀路阻长，郡县褊小，人马众多，或不能供，今听卿等各还家，朕独与子、孙、中官前行入蜀，亦足自达。今日与卿等诀别，可共分此彩，以备资粮。若归，见父母及长安父老，为朕致意，各好自爱也！”因泣下沾襟。众皆哭，曰：“臣等死生从陛下，不敢有贰。”上良久曰：“去留听卿。”自是流言始息。

太子既留，未知所适。广平王俶曰：“日渐晏，此不可驻，众欲何之？”皆莫对。建宁王倓曰：“殿下昔尝为朔方节度大使，将吏岁时致启，倓略识其姓名。今河西、陇右之众皆败降贼，父兄子弟多在贼中，或生异图。朔方道近，士马全盛，裴冕衣冠名族，必无贰心。贼入长安方虏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图大举，此上策也。�敝诮栽唬骸吧疲敝廖急酰�遇潼箥貚败卒，误与之战，死伤甚众。已，乃收馀卒，择渭水浅处，乘马涉渡；无马者涕泣而返。太子自奉天北上，比至新平，通夜驰三百馀里，士卒、器械失亡过半，所存之众不过数百。新平太守薛羽弃郡走，太子斩之，是日，至安定，太守徐毁亦走，又斩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六月）。

756年六月十七日，玄宗继续西行到达了扶风郡岐山县（位于今陕西省西部，宝鸡市东北部）。这时有传言说叛军的前锋立刻就到，玄宗不敢停留，继续前行，到晚上在扶风郡住宿。由于时局非常不利，跟随保驾的士兵暗中谋划出路，往往出言不逊，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无力控制，这让玄宗非常担心不测。好在成都进献春织丝绸的人到了扶风，玄宗命令把这十多万匹丝绸都陈列在庭院中，召来随从将士，然后在殿前的台阶上对大家说：“近年来由于我衰老糊涂，用人不当，以致安禄山起兵造反，导致我不得不远行避难。我知道你们仓促之间跟我出来，来不及与自己的父母妻儿告别，加上一路艰辛跋涉，让我感到十分惭愧。去成都的道路艰险遥远，而且那里狭小，难以供应如此众多的人马，现在允许你们各自回家，我只与儿孙以及侍奉的宦官前往，这些人也足以保护我到达。现在就与你们分别，你们就把这些丝绸分掉作为路费。如果你们回去，见到自己的父母和长安的父老，请代我向他们问好，让他们多加保重!”玄宗说到最后句时，辛酸的泪水渗透了衣襟。将士听完这段话之后，都感动哭着发誓说：“我们生死在所不惜，愿意永远跟随陛下!”玄宗听了这一铿锵有力的誓词，也激动起来，等到他的心情平静之后，仍然坚定地说：“去留由你们自己。”意思他决不会将这些将士抛弃。从此哪些不恭敬的言语才消失。

再说太子留下以后，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他的长子李俶征求大家的意见说：“天已经快黑了，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觉得到哪里去好呢？”众人都不说话。只有三弟李倓建议说：“父亲过去曾经担任过朔方镇节度大使，朔方镇的官员每年都会送来慰问信，我基本上记得信上的姓名。现在河西与陇右的驻军都因战败投降，他们的父兄子弟多数人在叛军中，到河西与陇右去恐怕有危险。而朔方距离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较近，加上又兵强马壮，再说河西（总部设在今甘肃省武威市）行军司马裴冕出自世家大族，一定不会有二心。叛军正在进入长安大肆抢掠，一时还顾不上向外攻城掠地，我们趁此机会立刻向西北的朔方镇方向前行，到那里以后再图谋大计，这是最好的策略。”大家听后都说：“好!”随后，他们一行向西北方向走去。他们一行来到了渭河岸边时，遇到潼关战败后退的士兵，误以为是叛军而交战，结果死伤了许多人。好在没有多长的时间，就弄清楚了对方，李享收编了些散兵，选择一处水浅的地方，骑马渡过渭河，没有马匹的战士只好流泪返回。太子从奉天县（治所在今陕西省乾县）向北，到达新平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彬县），一夜行军三百里，清点士兵和武器装备，结果丢失了一大半，留下来的也不过几百人。新平郡太守薛羽要弃郡逃跑，被太子杀了。可能担心叛军赶来，太子一行当天赶到安定郡（治所在今甘肃泾川县北），安定郡太守徐毁（原字不是毁，但像毁。《古代汉语词典》没有此字）也要逃跑，太子又杀了徐毁。

也就是说，玄宗继续西行去成都，太子李享向西北的朔方镇总部靠拢：

庚子，以剑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等副大使。辛丑，上发扶风，宿陈仓。

太子至乌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献衣及糗粮。至彭原，募士，得数百人。是日，至平凉，阅监牧马，得数万匹，又募士，得五百馀人，军势稍振。

壬寅，上至散关，分扈从将士为六军，使颍王璬先行诣剑南。寿王瑁等分将六军以次之。丙午，上至河池郡。崔圆奉表迎车驾，具陈蜀土丰稔，甲兵全盛。上大悦，即日，以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长史如故。以陇西公瑀为汉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访防御使。瑀，璡之弟也（《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六月）。

756年六月十八日，玄宗任命剑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副大使。第二天，玄宗从扶风郡出发，晚上住在陈仓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

太子六月十九日到乌氏县（治所大致在甘肃省宁县西北），彭原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宁县）太守李遵出城迎接，并献上衣服和干粮。在彭原郡，太子招募了几百名士兵，当天去了平凉郡（治所在今宁夏固原市原州区）。来到平凉郡，太子首先视察养马场，看到有几万匹马之后，又招募了五百多名新兵，军中的士气才稍微振作起来。

六月二十日，玄宗到达散关（位于今陕西省宝鸡市南郊秦岭北麓），把护卫的士兵分为六军，派颍王李璬先去剑南，寿王李瑁分别率领六军随后。六月二十五日，玄宗向西南到达河池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徽县银杏镇）。在进入今四川省边界时，蜀郡（治所在今四川省成都市）长史崔圆带着介绍信和蜀郡财产登记表前来迎接，并且说蜀中富饶，粮食丰收，兵马强盛。玄宗听了非常高兴，当天就任命崔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仍然兼任蜀郡长史。又任命陇西公李瑀（玄宗长兄李宪的儿子）为汉中王，李瑀的主要职务是梁州都督兼任山南西道采访以及防御使。

我们一直在介绍玄宗父子的行程，没有时间介绍安禄山，现在我们去洛阳看看：

安禄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祐兵留潼关，凡十日，乃遣孙孝哲将兵入长安，以张通儒为西京留守，崔光远为京兆尹；使安忠顺将兵屯苑中，以镇关中。孝哲为禄山所宠任，尤用事，常与严庄争权；禄山使监关中诸将，通儒等皆受制于孝哲。教哲豪侈，果于杀戮，贼党畏之。禄山命搜捕百官、宦者、宫女等，每获数百人，辄以兵卫送洛阳。王、侯、将、相扈从车驾、家留长安者，诛及婴孩。陈希烈以晚节失恩，怨上，与张均、张垍等皆降于贼。禄山以希烈、垍为相，自馀朝士皆授以官。于是贼势大炽，西胁汧、陇，南侵江、汉，北割河东之半。然贼将皆粗猛无远略，既克长安，自以为得志，日夜纵酒，专以声色宝贿为事，无复西出之意，故上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无追迫之患。

李光弼围博陵未下，闻潼关不守，解围而南。史思明踵其后，光弼击却之，与郭子仪皆引兵入井陉，留常山太守王俌将景城、河间团练兵守常山。平卢节度使刘正臣将袭范阳，未至，史思明引兵逆击之，正臣大败，弃妻子走，士卒死者七千馀人。初，颜真卿闻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出井陉，即敛军还平原，以待光弼之命。闻郭、李西入井陉，真卿始复区处河北军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六月）。

安禄山没想到玄宗会迅速西去。就派人命令崔乾佑留守潼关，十天后才派孙孝哲率部进入长安城，任命张通儒为西京留守，崔光远为京兆尹。派安忠顺率领重兵驻守皇宫禁苑，用以镇抚关中。孙孝哲是安禄山最宠信的心腹，喜欢专权，常常与严庄争权。安禄山派孙孝哲监督关中各位将帅，张通儒等人都得听他指挥。孙孝哲性格粗暴，处事果断，用刑严厉，叛军将领都十分怕他。安禄山命令搜捕朝臣、宦官和宫女，每抓到几百人时，就派兵护送到洛阳。对于跟随玄宗避难而家人还留在长安的王侯将相，连婴儿也要杀掉。陈希烈因晚年失去玄宗的信任，所以心中怨恨，就与张均、张垍兄弟等人投降了叛军。安禄山任命陈希烈、张垍为宰相，其余投降的朝臣都授以官职。因此，叛军的势力强盛，向西威胁汧阳郡（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千阳县）和陇西郡（治所在今甘肃省临洮县），向南侵扰江南与汉水流域，向北占领了河东道的一半。可是叛军将领都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他们攻占长安之后志骄意满，日夜纵酒取乐，沉湎于声色珍宝中，再也没有向西进攻的意图，所以玄宗得以安全地逃往蜀中，而太子北上也不必担心敌军的追赶。

再说李光弼攻打博陵久攻不下，听说潼关失守连忙向南撤兵。史思明率部追击，被李光弼击退。李光弼与郭子仪率部进入井陉关，留下常山太守王俌率领景城与河间郡的民团驻守常山郡城。另外，平卢镇节度使刘正臣将要袭击范阳镇军，由于部队还没有到位，史思明就率兵前来阻击，结果刘正臣丢弃妻儿败逃，导致七千多人战死。

在平原郡，颜真卿听说河北节度使李光弼率部出井陉关时，就收兵回平原等待李光弼的命令。此时得知郭子仪与李光弼退出井陉关，颜真卿就重新指挥河北地区反抗叛军的军事行动。

也就是说，在瞬息万变的时刻，由于安禄山没有深远的政治眼光，让玄宗父子成功逃走；由于他的将领堕落，失去了战斗能力。到了至德元年（756）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享终于当了皇帝。




【完】

《堕落的下场——唐玄宗传》共四十六章，今天全部发完。谢谢品读！

无尽幽怨
一

被迫登基
唐肃宗李亨，是唐玄宗李隆基的第三子。生于711年，卒于762年四月十八日，享年五十一岁。在位五年零二百七十六天（756年七月十二日—762年四月十八日。如果以756年八月十八日，玄宗派韦见素、房琯与崔涣护送传国玉玺前往灵武传位来算，在位五年零二百四十天）。庙号“肃宗”，谥“睿文孝武皇帝”。
从肃宗的前半生来看，他多次遭到李林甫等奸臣陷害。为了保命，他时时小心做人，为了让父皇放心，他对政治不闻不问。到了756年六月玄宗外逃蜀地，路过马嵬驿发生兵变之后，在百姓的要求下，他只好临危受命，与玄宗兵分二路，到北方灵武成立了战时中央。在他后半生当皇帝近六年的时间里，往往知错不改，又受张皇后和太监李国辅的控制。他明知道李泌北伐范阳安禄山的老巢、彻底消灭叛军是正确的，却固执地不去执行，导致李泌生气隐居衡山，给子孙带来战乱不断；他明明知道第三个儿子李倓（封建宁王）为他北去武灵立下大功，却听信张皇后、李国辅的谗言，杀了这位不仅忠诚而且智勇双全的儿子。在一些重大的军国大事中，他往往自以为是，给收复大唐江山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最后，他在临死的时刻，悟出李国辅误国——想杀李辅国时，却又害怕李国辅手上掌握的兵权，最后在无尽的幽怨中去世，所以笔者以《无尽幽怨》为题，给这位优柔寡断、没有政治才华的皇帝立传。
让我们回到《资治通鉴》二百一十八卷中来。756年六月底，南方正是烈日如炽的天气，然而在西北平凉郡的气温非常适宜。不仅天气让李享觉得惬意，还有一批人才让他欢喜：

太子至平凉数日，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盐池判官李涵相与谋曰：“平凉散地，非屯兵之所，灵武兵食完富，若迎太子至此，北收诸城兵，西发河、陇劲骑，南向以定中原，此万世一时也。”乃使涵奉笺于太子，且籍朔方士马、甲兵、谷帛、军须之数以献之。涵至平凉，太子大悦。会河西司马裴冕入为御史中丞，至平凉见太子，亦劝太子之朔方，太子从之。鸿渐，暹之族子；涵，道之曾孙也。鸿渐、漪使少游居后，葺次舍，庀资储，自迎太子于平凉北境，说太子曰：“朔方，天下劲兵处也。今吐蕃请和，回纥内附，四方郡县大抵坚守拒贼以俟兴复。殿下今理兵灵武，按辔长驱，移檄四方，收揽忠义，则逆贼不足屠也。”少游盛治宫室，帷帐皆仿禁中，饮膳备水陆（《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六月）。
秋，七月，辛酉，太子至灵武，悉命撤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太子李亨到达平凉郡逗留了几天之后，朔方镇留后杜鸿渐（709－769，今河南省濮阳县人，原礼部尚书杜暹的堂侄。进士及第，历任王府参军、大理司直、朔方留后）、朔方镇六城（指朔方镇所管辖的夏、盐、绥、银、丰、胜六郡）水陆运使魏少游（？—771，今河北省钜鹿县人。早年以有能力的官员出名）、朔方镇节度判官（节度使的助理）崔漪、朔方镇支度判官（朔方镇的财政部长助理）卢简金与盐池郡（治所在今宁夏吴忠市盐池县）判官李涵等人商量说：“平凉地势平坦，不是屯兵之地，而朔方镇总部灵武镇是兵强粮足，如果把太子接到灵武，向北召集各郡之兵，然后征调河西、陇右的精锐骑兵挥师南下，平定中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于是，他们为了表示迎接李享坐镇朔方、平定叛乱的诚意，就派李涵带着朔方镇的财产登记表献给太子，并且把朔方镇的士兵、马匹、武器、粮食、布帛以及其他军用物资的帐本一同献给太子。李涵来到平凉见到太子之后，太子非常高兴。这时，河西军区管军事的司令员裴冕，不知道安禄山已经造反，正要回京担任御史中丞（监察部长），他路过平凉见到太子，也劝太子去朔方镇，太子同意了。
在灵武，杜鸿渐与崔漪等人送走李涵之后，又让魏少游留在灵武修葺房屋，准备食物、用具，为李享的到来作准备，然后他俩到平凉郡的北面迎接太子。会面之后，杜鸿渐对太子说：“朔方镇是天下精兵强将所聚集的地方。现在境外的吐蕃求和回纥部落归附，境内的郡县大都坚守城池抵抗叛军，等待大唐王朝的复兴。殿下如果能在灵武聚集兵力，然后挥师南下，传檄四方郡县，收揽忠义之士，平定逆贼就不难了。”
再说魏少游留下后，全力修整宫室，就连李享到来所用的帐幕都模仿长安皇宫的款式，所准备的饮食、水陆食材全部备齐。等到七月初九，太子一行到达灵武，李享看了魏少游所准备的奢侈品之后，命令全部撤掉。
从李享的这一行为来看，就知道他要励精图治。那么玄宗在干什么呢？

甲子，上至普安，宪部侍郎房琯来谒见。上之发长安也，群臣多不知，至咸阳，谓高力士曰：“朝臣谁当来，谁不来？”对曰：“张均、张垍父子受陛下恩最深，且连戚里，是必先来。时论皆谓房琯宜为相，而陛下不用，又禄山尝荐之，恐或不来。”上曰：“事未可知。”及琯至，上问均兄弟，对曰：“臣帅与偕来，逗留不进：观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也。”上顾力士曰：“朕固知之矣。”即日，以琯为琯文部侍郎、同平章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756年七月十二日，玄宗到达普安郡（治所在今四川省广元市剑阁县普安镇），司法部副部长（宪部侍郎）房琯赶来晋见。玄宗从长安出发时，朝中群臣大多数都不知道。他们一行到了咸阳，玄宗才对高力士说：“你说朝臣中谁会赶来，谁会不来？”高力士断定说：“张均、张垍兄弟和他的父亲张说受陛下的恩惠最多，并且张垍还是陛下的女婿，所以他们兄弟一定会先赶来。大家都认为房琯应该拜相，而陛下却没有重用，况且安禄山也曾推荐过他，所以他可能不来。”玄宗听了，觉得高力士的判断不准，因为玄宗与张氏兄弟也有许多过节，所以只好说：“此事难以预料。”等房琯赶来后，玄宗问张氏兄弟，房琯说：“我约他们一起来，而他们却犹豫不决，看他们的意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玄宗看着高力士气愤地说：“朕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来。”七月十二日当天，玄宗因被房琯的忠贞气节所感动，当即任命房琯为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文部侍郎）兼宰相（同平章事）。
其实，张氏兄弟没有来，有如下原因：

初，张垍尚宁亲公主，听于禁中置宅，宠渥无比。陈希烈求解政务，上幸垍宅，问可为相者。垍未对。上曰：“无若爱婿。”垍降阶拜舞。既而不用，故垍怀怏怏，上亦觉之。是时均、垍兄弟及姚崇之子尚书右丞奕、萧蒿之子兵部侍郎华、韦安石之子礼部侍郎陟、太常少卿斌，皆以才望至大官，上尝曰：“或命相，当遍举故相子弟耳。”既而皆不用（《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当初张垍娶宁亲公主（据《新唐书•列传第八•诸帝公主》记载：宁亲公主是玄宗第二十一女。也就是齐国公主，初封兴信公主，又改封为宁亲公主。下嫁张垍，又嫁裴颍，最后嫁杨敷）时，玄宗允许他在宫中修建住房，可以说是宠信无比。当时陈希烈请求罢相，玄宗到张垍的家中，问张垍谁可以当宰相。张垍没有回答。玄宗意味深长地说：“都不如我的爱婿。”张垍听了，明白自己就要接替陈希烈当宰相，感动得连忙跪伏在台阶上，一个接一个跪拜，就像跳舞一样。但是后来玄宗却没有让张垍如愿，所以张垍心怀怨恨，玄宗也能感觉到。玄宗对张垍说这番话时，除了原宰相张说的儿子张均、张垍兄弟之外，前任几位宰相姚崇的儿子姚奕、萧嵩的儿子萧华、韦安石的儿子韦陟、韦斌等人，都因才华和名望而当了高官，所以玄宗说：“我要任命宰相，就选拔前宰相的子弟。”可是后来却对这些宰相的子弟一个也没有录用。
我们了解到了玄宗在西南的情形，再回到北方灵武，看看太子李享的即位过程：

裴冕、杜鸿渐等上太子笺，请遵马嵬之命，即皇帝位，太子不许。冕等言曰：“将士皆关中人，日夜思归，所以崎岖从殿下远涉沙塞者，冀尺寸之功。若一朝离散，不可复集。愿殿下勉徇众心，为社稷计！”笺五上，太子乃许之。是日，肃宗即位于灵武城南楼，群臣舞蹈，上流涕歔欷。尊玄宗曰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以杜鸿渐、崔漪并知中书舍人事，裴冕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改关内采访使为节度使，徒治安化，以前蒲关防御使吕崇贲为之。以陈仓令薛景仙为扶风太守，兼防御使；陇右节度使郭英乂为天水太守，兼防御使。时塞上精兵皆选入讨贼，惟馀老弱守边，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慢。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系于有司。上特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勉，元懿之曾孙也。旬日间，归附者渐众。
张良娣性巧慧，能得上意，从上来朔方。时从兵单寡，良娣每寝，常居上前。上曰：“御寇非妇人所能。”良娣曰：“苍猝之际，妾以身当之，殿下可从后逸去。”至灵武，产子；三日起，缝战士衣。上止之，对曰：“此非妾自养之时。”上以是益怜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河西镇司马裴冕、朔方镇留后杜鸿渐等人向太子上书，请求他遵照玄宗在马嵬驿的命令即皇帝位，可是李享没有同意。裴冕等人对太子说：“殿下所率领的将士都是关中人，日夜思念家乡，这些人历经艰险跟随殿下到北方荒沙野城来，就是希望殿下当皇帝之后他们能建功立业。如此他们一旦离散，就难以再聚集到一起。希望殿下能顺应人心，也为国家着想!”然而，李享却一直没有接受，他们一连劝了五次之后，李享才同意。
756年七月十二日当天，肃宗李享在朔方镇军区所在地灵武城南楼即位，群臣高兴得拜舞，肃宗感动得流泪。尊称玄宗为上皇天帝，大赦天下，改玄宗的“天宝十五”年为肃宗的“至德元年”。肃宗任命杜鸿渐、崔漪为中书舍人，裴冕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改关内采访使为节度使，把关内道（治所在今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下吉镇。辖今陕西大部及甘肃、宁夏、内蒙的部分地区）治所从下邽县（治所在今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下吉镇）迁到安化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庆城县），任命前蒲关（即：蒲津关。位于今陕西省大荔县朝邑镇）防御使吕崇贲为蒲津节度使。任命陈仓县令薛景仙为扶风郡太守兼防御使；陇右节度使郭英乂（今甘肃省瓜州县人，原陇右节度使、左羽林军将军郭知运的儿子，现任左卫将军、幽州副总管郭英杰的弟弟）为天水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天水市）太守兼防御使。此时，长城以外的精兵都入内地讨伐叛军，只剩下老弱残兵驻守边疆，留下的文武官员不到三十人，他们披荆斩棘、勤俭节约，为建立一个以李享为首的新生政权而努力奋斗。可是也出现了一些问题——由于制度草创，武官骄横傲慢。比方说，大将管崇嗣在灵武朝堂上背对宫阙乱坐，言笑自若，明显轻视新朝，监察御史李勉（唐高祖李渊的第十三子李元懿的曾孙）上奏弹劾了管崇嗣，并把管崇嗣关押起来。肃宗考虑到正是用武将的时刻，就特地下令赦免了。尽管如此，肃宗还是感叹直臣勇将太少，并且说：“我因有李逸这样的直臣，才开始有尊严!”
肃宗即位十多天内，归附的人逐渐增多。
再说肃宗的妃子张良娣性格温柔聪明，善于讨肃宗的欢心，所以跟随肃宗来到了朔方镇。当时保卫肃宗的兵力不多，张良娣每天总是睡在肃宗之前，然后为肃宗放哨。肃宗感动地说：“抵御敌寇不是女人的事。”张良娣却毫不含糊地说：“如果发生了意外，我可以先用身体抵挡一阵，使殿下能够从后面逃走。”到了灵武，张良娣生了一个孩子，三天后就起来为战士缝补衣服。肃宗阻止，她反对说：“现在不是我养身体的时候。”因此肃宗对她更加爱怜。
也就是说，肃宗内外有了忠诚者，这为他收复失地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当玄宗在蜀中有了立脚之地以后，也许不知道李享当了皇帝，下了如下的命令：

丁卯，上皇制：“以太子享充天下兵马元帅，领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都使，南取长安、洛阳。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陇西郡司马刘秩试守右庶子；永王璘充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都使，以少府监窦绍为之傅，长沙太守李岘为都副大使；盛王琦充广陵大都督，领江南东路及淮南、河南等路节度都使，以前江陵都督府长史刘汇为之傅，广陵郡长史李成式为都副大使；丰王珙充武威都督，仍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都使，以陇西太守济阴邓景山为之傅，充都副大使。应须士马、甲仗、粮赐等，并于当路自供。其诸路本节度使虢王巨等并依前充使。其署置官属及本路郡县官，并任自简择，署讫闻奏。”时琦、珙皆不出阁，惟璘赴镇。置山南东道节度，领襄阳等九郡。升五府经略使为岭南节度，领南海等二十二郡。升五溪经略使为黔中节度，领黔中等诸郡。分江南为东、西二道，东道领馀杭，西道领豫章等诸郡。先是四方闻潼关失守，莫知上所之，及是制下，始知乘舆所在。汇，秩之弟也。
安禄山使孙孝哲杀霍国长公主及王妃、附马等于崇仁坊，刳其心，以祭安庆宗。凡杨国忠、高力士之党及禄山素所恶者皆杀之，凡八十三人，或以铁棓揭其脑盖，流血满街。己巳，又杀皇孙及郡、县主二十馀人。
庚午，上皇至巴西；太守崔涣迎谒。上皇与语，悦之，房琯复荐之，即日，拜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以韦见素为左相。涣，玄之孙也（《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756年七月十五日，玄宗下诏说：“任命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元帅，统领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都使，南下收复长安、洛阳。任命御史中丞裴冕兼太子李亨东宫的左庶子，陇西郡（治所在今甘肃省陇西县东南）司马刘秩试兼太子李亨东宫的右庶子；永王李璘（玄宗第十六子）为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都使（总部设在今陕西省汉中市南郑县），少府监窦绍当李璘的老师，长沙郡太守李岘为都副大使；任命盛王李琦（玄宗第二十一子）为广陵（今江苏扬州）大都督，管辖江南东路以及淮南、河南等路节度都使，前江陵（今湖北省江陵县）都督府长史刘汇，当李琦的老师，广陵郡长史李成式为都副大使；任命丰王李珙（玄宗第二十六子）为武威都督，仍然统辖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都使，陇西郡太守邓景山当李珙的老师，并兼任都副大使。各自所需要的士兵、马匹、武器以及粮资等，都在当地自行解决。其他各地原来的节度使，诸如虢王李巨等仍然当节度使。各王所需要任命的部下以及所在地方郡县官员，可以由自己挑选，任命之后再上报。”此时盛王李琦、丰王李珙等都没有到当地上任，只有永王李璘赴任就职。又设置崤山以南东道节度使（总部设在今湖北省襄阳市），管辖襄阳等九郡。将五府经略使（全称是“岭南五府经略使”。管辖经略、清海二军，桂府、容府、邕府、安南府四府,治所在今广东省广州城）升级为岭南节度使，管辖南海（治所在今广东省广州市）等二十二郡。升五溪经略使为黔中郡（治所在今重庆市彭水县）节度使，管辖黔中等郡。分江南道为东、西二道。东道管辖余杭郡（治所在今浙江省杭州市西），西道管辖豫章（治所在今江西省南昌市）等郡。在此之前，国人听说潼关失守，都不知玄宗的去向，这道诏书颁布以后，人们才知道皇上在蜀中。
在洛阳，安禄山派孙孝哲在长安崇仁坊杀了霍国长公主（睿中李旦第十一女）以及王妃、驸马等人，挖出他们的心肝，用来祭奠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另外，凡是杨国忠、高力士的亲信，以及安禄山平时所憎恨的八十三人全部被杀。这些被杀的人中，有的用铁锤打开头盖骨，导致鲜血流满街道。七月十七日，叛军又杀了留在长安的皇孙、郡主和县主（亲王所生的女儿）二十多人。
在蜀中，七月十八日玄宗继续南下到达巴西郡（治所在今四川省南充阆中市），巴西郡太守崔涣前来迎接。玄宗与崔涣谈话，十分欣赏他，又加上房琯再次推荐，玄宗当天就任命崔涣为门下侍郎（相当中央政治局副局长）、宰相，还任命韦见素为左相。
也就是说，玄宗有了立足之地以后，还想抓住皇权不放。如果李享不是被马嵬的百姓留下，这位变得沉溺玩乐的皇帝，还会走他的老路——让儿子遥领重要的军政要职，最后误军、误政、误国！关于玄宗让亲王留在长安，遥领要职，到了唐文宗李昂的太和七年（833）七月，宰相李德裕就提出了批评——说这是对亲王不放心，导致亲王在皇宫十六宅被安禄山所杀。

二

初创政权

残酷的战争每天以杀人的多少挥霍时光，血与泪在秋雨中凝固悲壮与凄厉的阴风。在灵武，肃宗又添一良臣：

初，京兆李泌，幼以才敏著闻，玄宗使与忠王游。忠王为太子，泌已长，上书言事。玄宗欲官之，不可；使与太子为布衣交，太子常谓之先生。杨国忠恶之，奏徒蕲春，后得归隐，居颍阳。上自马嵬北行，遣使召之，谒见于灵武，上大喜，出则联辔，寝则对榻，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咨之，言无不从，至于进退将相亦与之议。上欲以泌为右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宾友，则贵于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上乃止（《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二十多年前，李泌（bì。722—789，今陕西省西安市人。祖籍辽宁省辽阳市，他是南北朝西魏“八柱国”李弼的六世孙。在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为官。天宝年间中期，这位隐士从嵩山上论施政方略，深得玄宗的赏识，召其为东宫待诏翰林。因杨国忠所忌被贬）因聪明而被称为神童出名，玄宗就让李泌与当年的忠王李享一起玩。738年六月初三，二十七岁的李享被册封为太子时，李泌已经年岁满十六岁，期间李泌曾经给玄宗上书讨论时政。玄宗想授其官职，却被李泌拒绝，玄宗只好让他以平民的身份与太子李享结为好友，太子常常称他为先生。李泌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却遭到杨国忠的憎恨，杨国忠上奏把李泌迁到蕲春郡（治所在今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李泌一气之下回故乡出家当了隐士，定居在嵩山所在地的颍阳县（治所在今河南省登封市颍阳镇）。肃宗李享从马嵬驿北上准备成立战时中央，派人去召李泌，李泌到灵武晋见肃宗。肃宗十分高兴，与李泌出去总是并马而行，睡觉总是对榻而眠，仍然像当太子时那样，事无大小都要先征求李泌的意见，而且言听计从，甚至将相的任免都和李泌商定。肃宗想任命李泌为右相，可是李泌坚决推辞说：“陛下像对待宾客一样对待我，比任命我为宰相还要高贵，何必要违背我的意愿呢!”肃宗只好由他自己。
也就是说，肃宗多了一位小他十一岁的老师，这位曾经的神童不愿意当官，但其谋略过人。与此同时，肃宗还有如下的收获：

安禄山遣其将高嵩以敕书、缯彩诱河、陇将士，大震关使郭英乂擒斩之。
同罗、突厥从安禄山反者屯长安苑中，甲戌，其酋长阿史那从礼帅五千骑，窃厩马二千匹逃归朔方，谋邀结诸胡，盗据边地。上遣使宣慰之，降者甚众。
同罗、突厥之逃归也，长安大扰，官吏窜匿，狱囚自出。京兆尹崔光远以为贼且遁矣，遣吏卒守孙孝哲宅。孝哲以状白禄山，光远乃与长安令苏震帅府、县官十馀人来奔。己卯，至灵武，上以光远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使之渭北招集吏民；以震为中丞。震，瑰之孙也。禄山以田乾真为京兆尹。侍御史吕諲、右拾遗杨绾、奉天令安平崔器相继诣灵武；以諲、器为御史中丞，绾为起居舍人、知制诰。
上命河西节度副使李嗣业将兵五千赴行在，嗣业与节度使梁宰谋，且缓师以观变。绥德府折冲段秀实让嗣业曰：“岂有君父告急而臣子晏然不赴者乎！特进常自谓大丈夫，今日视之，乃儿女子耳！”嗣业大惭，即白宰如数发兵，以秀实自副，将之诣行在。上又征兵于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发精兵七千人，励以忠义而遣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安禄山派部将高嵩携带诏书和丝绸，去诱降河西郡（治所在今甘肃省武威市）和陇右郡的将士，被肃宗任命的陇右节度使郭英乂在大震关（位于今甘肃清水县东陇山东坡）杀了。
与此同时，追随安禄山起兵的同罗、突阙部落的军队驻守长安禁宫中，756年七月二十二日，这支五千骑兵的部队偷走长安宫中二千匹战马，在酋长阿史那从礼的率领下逃回朔方，准备联合其他部落占领唐朝的边境。肃宗派使者去安抚，归顺的人很多。
随着阿史那从礼的出逃，长安城大乱，导致官员四处逃散，监狱中的囚犯也各自出逃。已经投降安禄山的京兆尹崔光远，误以为叛军将要撤退，连忙派兵守住安禄山的心腹孙孝哲的住宅。孙孝哲把此事告诉了安禄山，于是崔光远与长安县令苏震（武则天时的宰相苏瑰的孙子）率领府、县十多位官员投奔到灵武的肃宗朝廷。七月二十七日，崔光远一行到达灵武，肃宗任命崔光远为御史大夫（负责监察朝廷百官的领导，比国家监察部长“御史中丞”高一个级别）兼京兆尹，让他去渭水北岸招集逃散的官民；任命苏震为御史中丞。
安禄山见崔光远逃走，任命田乾真为京兆尹。与此同时，在沦陷区当了安禄山的侍御史（御史大夫的部下，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吕諲、右拾遗杨绾、奉天县令崔器，这时也相继来到灵武。肃宗任命吕諲、崔器为御史中丞，杨绾为起居舍人（肃宗的生活秘书）、知制诰事（负责起草诏书）。
接着，肃宗命令河西节度副使李嗣业率领五千人到灵武，而李嗣业与节度使梁宰商量之后决定暂缓发兵，目的是观察形势的变化。绥德府（治所在今陕西省榆林市绥德县）的折冲都尉（相当中将）段秀实责备李嗣业说：“难道有君父告急，而臣子安然不动的吗!您常常自称大丈夫，而现在的表现却像不懂事的小孩和没有见识的女人!”李嗣业听了十分羞愧，当即上报梁宰请求如实出兵，并任命段秀实为自己的副将前往灵武。与此同时，肃宗又向安西镇（总部设在今新疆吐鲁番市）调兵，安西镇行军司马李栖筠派来七千精兵，并勉励将士要为国家在平定安禄山的正义战争中效忠尽义。
也就是说，肃宗基本上稳定了政局，那么玄宗在干什么呢？

庚辰，上皇至成都，从官及六军至者千三百人而已。
令狐潮围张巡于雍丘，相守四十馀日，朝廷声问不通。潮闻玄宗已幸蜀，复以书招巡。有大将六人，官皆开府、特进，白巡以兵势不敌，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贼。巡阳许诺。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帅将士朝之，人人皆泣。巡引六将于前，责以大义，斩之。士心益劝。
中城矢尽，巡缚藁为人千馀，被以黑衣，夜缒城下，潮兵争射之，久乃知其藁人；得矢数十万。其后复夜缒人，贼笑不设备，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潮军大乱，焚垒而遁，追奔十馀里。潮惭，益兵围之。
巡使郎将雷万春于城上与潮相闻，语未绝，贼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潮疑其木人，使谍问之，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方知足下军令矣，然其如天道何！”巡谓之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未几，出战，擒贼将十四人，斩道百馀级。贼乃夜遁，收兵入陈留，不敢复出。

756年七月二十八日，玄宗到达目的地成都，跟随到达的官员和六军将士只有一千三百人。
也就是说，玄宗一行756年六月十三日从长安出逃，到七月二十八日才到达成都。在这经过生死洗礼的四十五天，他好象没有痛定思痛。
在河南，叛徒令狐潮率部在雍丘县（治所在今河南省杞县）城包围张巡，张巡坚守了四十多天，与朝廷的联系断绝。令狐潮得知玄宗已逃往蜀中，又写信招降张巡。此时张巡有大将六人，官职都是开府、特进二到三品的级别，这些人对张巡说：我们兵力弱小难以抵抗叛军，况且皇上的生死不明，还不如投降。面对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中央大员的劝说，张巡假装同意。第二天，他在县政府大礼堂安放玄宗的画像，率领将士朝拜，大家都泣不成声。有了这场忠义戏的上演，张巡把六位劝他投降的人带来，责备他们不忠不义之后杀了。从此保家卫国的决心更加坚定。
此时，雍丘城里箭支已经用尽，张巡命令战士用稻草扎成一千多个草人，给草人穿上黑衣，像三国孔明草船借箭一样，利用夜色将草人用绳子放到城下。令狐潮的军队争相射击，很久以后才知道是草人。张巡这样智取了十万支利箭。后来，张巡又用绳子把人放下，叛军还以为是草人而大笑，因此再也不加防备。张巡掌握了敌人的心理与活动规律之后，派五百名敢死队员袭击叛军的大营，令狐潮部顿时大乱，连忙烧掉营房而逃，张巡率部追击了十多里返回。令狐潮兵败，又气又恨，就又增兵把雍丘城紧紧围困。
张巡这次派郎将雷万春在城头上与令狐潮对话，叛军趁机用弩机射雷万春，雷万春脸上被射中了六处，仍然巍然挺立。令狐潮怀疑是木头人，就派兵去侦察，确定是雷万春之后十分惊异，在远处对张巡说：“刚才看见雷将军，才知道您的军令是多么严紧，然而这对于天道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张巡看到对方相信天命，讥笑说：“你连儒家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人伦都没有理解，还有什么资格谈论天道!”时隔不久，张巡又率兵出战，擒获叛将十四人，杀敌一百多人。叛军乘夜而逃，收兵保卫陈留城（今河南省开封）去了。
也就是说，张巡打出了军威，把敌人打到了安禄山进入黄河以南之后、所攻占的第一座城内。为了扩大战果，冲出雍丘城，张巡去了黄河以南的四大军事重镇之一的虎牢镇：

顷之，贼步骑七千馀众屯白沙涡，巡夜袭击，大破之。还，至桃陵，遇贼救兵四百馀人，悉擒之。分别其众，妫、檀及胡兵，悉斩之；荥阳、陈留胁从兵，皆散令归业。旬日间，民去贼来归者万馀户（《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令狐潮退守陈留不久，叛军步、骑兵七千多人屯兵在白沙涡，张巡利用夜色袭击取胜。在返回到桃陵（位于河南省荥阳市汜水镇东南十里处）时，又俘虏了相遇的四百多名叛军救兵。张巡把这些叛军分开，将其中妫（在改郡之前称州，治所在今河北省涿鹿县西南。现在应该称妫川郡）、檀地区（治所在今北京市密云县。现在应该称密云郡）的士兵、以及胡族人全部杀掉（因为这批人是安禄山从范阳带来的嫡系），荥阳、陈留通过叛军威胁才为其当兵的人全部遣散回家。由于张巡的这一政策，十天内民众脱离叛军前来归附的有一万多户。
也就是说，河南有张巡这位英雄守土，洛阳以东没有完全沦陷。西北有源源不断的官军投奔灵武，肃宗的政局逐步稳固。

三

四方归心

大家知道，潼关沦陷后，郭子仪、李光弼从井陉关退回太行山以西地区，让软骨头王俌当了常山郡的太守。现在一个多月过去，王俌想投降，结果被坚持正义的将领纵马踩死：

河北诸郡犹为唐守，常山太守王俌欲降贼，诸将怒，因击球，纵马践杀之。时信都太守乌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诸将遣使者宗仙运帅父老诣信都，迎承恩镇常山。承恩辞以无诏命，仙运说承恩曰：“常山地控燕、蓟，路通河、洛，有井陉之险，足以扼其咽喉。顷属车驾南迁，李大夫收军退守晋阳，王太守权统后军，欲举城降贼，众心不从，身首异处。大将军兵精气肃，远近莫敌，若以家国为念，移据常山，与大夫首尾相应，则洪勋盛烈，孰与为比！若疑而不行，又不设备，常山既陷，信都岂能独全！”承恩不从。仙运又曰：“将军不纳鄙夫之言，必惧兵少故也。今人不聊生，咸思报国，竞相结聚，屯据乡村，若悬赏招之，不旬日十万可致；与朔方甲士三千馀人相参用之，足成王事。若舍要害以授人，居四通而自安，譬如倒持剑戟，取败之道也。”承恩竟疑不决。承恩，承玼族兄也（《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756年七月底，黄河以北地区大多数郡还在坚守，可是常山郡太守王俌想献城投降，这让其他将领愤怒，就借玩球的机会，纵马踩死了王俌。
此时，信都郡（治所在今河北省冀州市老城内）太守乌承恩有郭子仪、李光弼留下的三千朔方镇兵，常山各位将领派宗仙运带领常山郡父老到信都，邀请乌承恩率部来常山驻守。乌承恩以没有得到皇帝的诏令为由拒绝。宗仙运劝乌承恩说：“常山是战略要地，北控燕、蓟，南通黄河、洛阳，并有井陉关之险，占据这一要地就等于扼住了叛军的咽喉。前不久因皇上到西南去避难，李光弼收兵退守晋阳，让王太守暂时统领朔方镇的后军，可是王俌想献城投降，这是违背民意，以至身首分开。大将军兵强马壮，军令严明，天下无敌，如果能以国家的利益为重，移军常山，与李光弼将军的太原军队遥相呼应，那么将来的大功无人可比；如果还犹豫不决，又不加防备，常山如果落入敌手，信都怎么可能独存!”尽管宗仙运说得口干舌燥，乌承恩就是不听。宗仙运只好改变思维方式说：“将军不听我的劝告，一定是担心兵力太少。请您放心，现在民不聊生，都想为报效国家当兵，一些地方聚集的地方武装都在保卫着自己的家园，如果能悬赏招集，用不了十天就可以招到十万人，再让您的三千朔方正规军去指导作战，一定能成就大事；如果放弃常山这块要害之地，就是拱手送给叛军，即使你拥有信都这块无险可守的地方，无异于倒戟与敌交战——必定会失败。”乌承恩听了这番话，不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是犹豫不决。
也就是说，乌承恩既教条又没有政治眼光和胆识，对于这样一位没有才华的人，就是让他去了常山，也等于白去。尽管乌承恩没有移兵常山，但常山郡九门县（治所在今河北省石家庄市藁城区西北）的守军仍然取得了一次鼓舞人心的胜利：

是月，史思明、蔡希德将兵万人南攻九门。旬日，九门伪降，伏甲于城上。思明登城，伏兵攻之；思明坠城，鹿角伤其左胁，夜，奔博陵。
颜真卿以蜡丸达表于灵武。以真卿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依前河北招讨、采访、处置使，并致赦书，亦以蜡丸达之。真卿颁下河北诸郡，又遣人颁于河南、江、淮。由是诸道始知上即位于灵武，徇国之心益坚矣。
郭子仪等将兵五万自河北至灵武，灵武军威始盛，人有兴复之望矣（《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八月，壬午朔，以子仪为武部尚书、灵武长史，以李光弼为户部尚书、北都留守，并同平章事，馀如故。光弼以景城、河间兵五千赴太原。
先是，河东节度使王承业军政不修，朝廷遣待御史崔众交其兵，寻遣中使诛之；众侮易承业，光弼素不平。至是，敕交兵于光弼，众见光弼，不为礼，又不时交兵，光弼怒，收斩之，军中股栗。
回纥可汗、吐蕃赞普相继遣使请助国讨贼，宴赐而遣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八月）。

就在宗仙运劝说乌承恩移军常山郡的当月，史思明与蔡希德率领一万人向南攻打常山郡的九门县。攻打了十天，九门县的守军假装投降而埋伏在城上。史思明登上城楼中了埋伏，吓得从城墙上掉了下去，结果被埋在城下鹿角一样的树枝刺伤了左胁，最后连夜逃往博陵郡。
在平原郡，颜真卿派使者把蜡丸密封的重要文件送到灵武。肃宗任命颜真卿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仍然让他担任河北招讨、采访、处置三使，肃宗又将赦免河北一带追随安禄山、愿意归顺的公告，用蜡丸密封带给颜真卿。颜真卿把赦令颁布到河北的各郡，同时派人把赦令送到黄河以南以及江淮地区各郡。因此，各地才知道肃宗在灵武即位，增加了抗击叛军的决心。
在灵武，郭子仪等人率领五万兵力从黄河之北（这里泛指今山西省）到达灵武，灵武的兵势开始强盛，人们才觉得大唐的复兴有了希望。
756年八月初一，肃宗任命郭子仪为国防部部长（武部尚书）兼灵武军总参谋长（长史），李光弼为民政部部长（户部尚书）兼北都太原留守，二人同时担任宰相（同平章事），其他职务不变。随后，李光弼率领景城、河间二郡五千士兵，到太原去上任。
在李光弼上任之前，昧着良心、贪军功害死颜杲卿父子的河东节度使王承业，不理军务，朝廷派侍御史崔众收缴了他的兵权，不久又派宦官杀了王承业。崔众接任王承业的河东节度使时，曾侮辱过王承业，李光弼从常山郡退到太原驻防，看到这一现象心中不平。这时，肃宗下令让崔众把兵权交给李光弼，而崔众见到李光弼没有行礼，也没有按时交出兵权，李光弼十分愤怒，将崔众杀了，因此军中将士都十分畏惧李光弼。
在灵武周边，回纥可汗与吐蕃赞普相继派使者前来请求派兵帮助唐朝讨伐安禄山，肃宗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就客气地宴请奖赏这些使者之后，让他们返回。
在成都，八月初二，玄宗大赦天下：

癸未，上皇下制，赦天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八月）
北海太守贺兰进明遣录事参军第五琦入蜀奏事，琦言于上皇，以为：“今方用兵，财赋为急，财赋所产，江、淮居多，乞假臣一职，可使军无乏用。”上皇悦，即以琦为监察御史、江淮租庸使（《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八月）。

我不知道玄宗是因什么大赦，是不是他出逃成功而大赦呢？就在这时，喜欢贪功的北海郡太守贺兰进明派录事参军第五琦到成都向玄宗汇报工作，他对玄宗建议说：“如今国家正在用兵，财政十分吃紧，而财政收入大多出自江淮，请陛下授我一个职务，我保证让军费充足。”玄宗听了很高兴，当即任命第五琦为监察御史兼江淮租庸使。
正当玄宗有了税收干部沾沾自喜时，北方的史思明攻下了常山郡九门县：

史思明再攻九门，辛卯，克之，所杀数千人；引兵东围藁城。
李庭望将蕃、汉二万馀人东袭宁陵、襄邑，夜，去雍丘城三十里置营。张巡帅短兵三千掩击，大破之，杀获太半。庭望收军夜遁。
癸巳，灵武使者至蜀，上皇喜曰：“吾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丁酉，制：“自今改制敕为诰，表疏称太上皇。四海军国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奏朕知；俟克复上京，朕不复预事。”己亥，上皇临轩，命韦见素、房琯、崔涣奉传国宝玉册诣灵武传位（《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八月）。

史思明再次攻打九门城，八月初十占领，杀了数千人。接着史思明又向东包围了常山郡的藁城县。八月二十日占领。九月初一，史思明率部南下一百五十公里包围赵郡（治所在今河北省石家庄市赵县）。九月初五攻占赵郡。然后北返又包围了常山郡，十天后占领，杀了数千人。
也就是说，常山这一重要的军事重地最终还是失守，这给官军平叛带来一定的困难。
在河南，叛将李庭望率领二万多人向东袭击历史名县宁陵（治所在今河南省宁陵县）与襄邑县（治所在今河南省商丘市睢县），然后又利用夜色在雍丘县城外三十里处宿营，却遭到驻守雍丘张巡的三千士兵袭击，结果二万叛军大败，死伤大半。李庭望收兵连夜逃走。
八月十二日，肃宗派的使者到了成都，玄宗高兴地说：“我儿子顺应天命当了皇帝，我还有什么忧愁的呢!”玄宗说完，八月十六日下诏说：“从今以后改朕的诏书为诰令，臣子所上的表疏称朕为太上皇。国家的军政大事都先听皇帝的，然后再奏报朕就行了。等收复京城后，朕就不再参预政务。”
八月十八日，玄宗亲临殿前台阶，宣布派韦见素、房琯、崔涣护送传国玉玺、财产统计表、官员花名册前往灵武。正式宣告传位。
随着756年农历九月的到来，肃宗差一点做了一件糊涂事：

建宁王倓，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兵众寡弱，屡逢寇盗。倓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上或过时求食，倓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上欲以倓为天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诚元帅才；然广平，兄也。若建宁功成，岂可使广平为吴太伯乎！”上曰：“广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帅为重！”泌曰：“广平未正位东宫。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以属焉。倓闻之，谢泌曰：“此固倓之心也！”
上与泌出行军，军士指之，窃言曰：“衣黄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上闻之，以告泌，曰：“艰难之际，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绝群疑。”泌不得已，受之；服之，入谢。上笑曰：“既服此，岂可无名称！”出怀中敕，以泌为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泌固辞，上曰：“朕非敢相臣，以济艰难耳。俟贼平，任行高志。”泌乃受之。置元帅府于禁中，俶入则泌在府，泌入俶亦如之。泌又言于上曰：“诸将畏惮天威，在陛下前敷陈军事，或不能尽所怀；万一小差，为害甚大。乞先令与臣及广平熟议，臣与广平从容奏闻，可者行之，不可者已之。”上许之。时军旅务繁，四方奏报，自昏至晓无虚刻，上悉使送府，泌先开视，有急切者及烽火，重封，隔门通进，馀则待明。禁门钥契，悉委俶与泌掌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九月）。

756年九月初，肃宗的第三个儿子李倓（封建宁王），因性格豪爽、处事果断、又有雄才大略受到肃宗的器重，特别了李倓跟随肃宗从马嵬驿北上时，兵少却多次与强盗相遇，李倓亲自挑选了一批骁勇善战的士兵，在肃宗前面杀出血路向北挺进。有时肃宗过了吃饭的时间还没有进餐，李倓总是孝心大发而流泪，所以很得军心。因此肃宗想任命李倓为天下兵马元帅，负责率部东征。然而，李泌却反对说：“建宁王确实有元帅之才，但是陛下的广平王是长子，如果让建宁王功成名就，广平王李俶岂不是要像周朝的吴太伯一样让位吗!”肃宗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广平王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皇位，何必把元帅一职看得那么重要呢!”李泌觉得肃宗在犯糊涂，一针见血地说：“广平王虽然是嫡长子，但还没有册封为太子。现在天下大乱，人心所向的是元帅。如果建宁王大功已成，陛下虽然不想立李倓为太子，而和李倓一起建功立业的人肯答应吗？太宗和太上皇就是典型的例子（太宗杀长兄李建成，玄宗因长兄李成器让位才当太子）。”于是，肃宗任命李俶为天下兵马元帅。建宁王李倓得知此事后，感谢李泌说：“这本来就是我的心愿!”
除此之外，肃宗与李泌行军时，将士都指着他们私下说：“穿黄袍的是圣上，穿白衣的是隐士。”肃宗将此话告诉了李泌，并且说：“现在是战乱时期，我不敢违背您的意志授以官职，但应该暂时穿上官服杜绝大家的疑虑（意思大家担心李泌再回到嵩山隐居）。”李泌不得已，只好接受了一到三品大员所穿的紫袍。穿上后入宫谢恩，肃宗笑着说：“您既然已经穿上了朝服，怎么能没有官名呢!”于是就从怀中拿出了委任状，任命李泌为皇帝的军政参谋（侍谋军国）兼元帅府行军参谋长（元帅府行军长史）。开始李泌坚决不肯接受，但肃宗恳切地说：“朕不敢以宰相一职为难您，只是想以此职务度过眼前艰难的时局。等到平定叛乱之后，就满足您归隐的要求。”李泌这才接受。随后，肃宗在灵武的宫中设置了元帅府，如果广平王入宫，李泌就留在府中，如果李泌入宫，广平王就留在府中。李泌还对肃宗建议说：“各位将领畏惧陛下的天威，在陛下面前陈述军务时，常常因拘束而不能表述完整，万一出现了小的差错，将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请求陛下让他们先与我和广平王商议，然后再向陛下汇报，可行的就命令执行，不行的就加以否定，肃宗同意了。此时军务繁忙，各地传来的文件日夜不断，肃宗派人全部送到元帅府，由李泌先打开批阅，如果有紧急事情或烽火战报，李泌就重新封好，隔门递给肃宗，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就等到天亮后再报。肃宗还把宫门的钥匙和符契全部交给广平王和李泌，目的是让他们出进方便。
也就是说，肃宗有了两个得力的帮手，这对他平定叛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我们从他们繁忙的身影中，看到了四方归心的局面。

@正二三月风月无边 2016-09-21 12:29:24
很精典,谢谢! 难得的好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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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先生关注！

@结婚后的 2016-09-22 02:57:28
爱死你了,这么好的帖子要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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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啦，祝君好运！

@花草乡 2016-09-22 02:58:21
哪个呦，发这么好的帖子，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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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知音，才会顶。握手！

@幽闭遮兰 2016-09-22 03:23:37
呵呵你真厉害，佩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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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君支持，我会努力。

四

南下宁县

众所周知，756年七月底，阿史那从礼从长安率领五千骑兵逃回朔方，他想在边境上有所作为，当时肃宗劝降了很多人，现在一个多月过去，阿史那从礼拥有了几万人：

阿史那从礼说诱九姓府、六胡州诸胡数万众，聚于经略军北，将寇朔方，上命郭子仪诣天德军发兵讨之。左武锋使仆固怀恩之子玢别将兵与虏战，兵败，降之；既而复逃归，怀恩叱而斩之。将士股栗，无不一当百，遂破同罗。上虽用朔方之众，欲借兵于外夷以张军势，以豳王守礼之子承寀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使于回纥以请兵。又发拔汗那兵，且使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李泌劝上：“且幸彭原，俟西北兵将至，进幸扶风以应之；于时庸调亦集，可以赡军。”上从之。戊辰，发灵武。
内侍边令诚复自贼中逃归，上斩之。
丙子，上至顺化。韦见素等至自成都，奉上宝册，上不肯受，曰：“比以中原未靖，权总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群臣固请，上不许，置宝册于别殿，朝夕事之，如定省之礼。上以韦见素本附杨国忠，意薄之；素闻房琯名，虚心待之，琯见上言时事，辞情慷慨，上为之改容，由是军国事多谋于琯。琯亦以天下为己任，知无不为，专决于胸臆；诸相拱手避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九月）。

阿史那从礼引诱九姓府与六胡州（原六胡州治所就在灵武西南）各部的胡人数万，聚集在朔方镇重要军事地区经略军所驻防的北部，准备入侵朔方镇灵武大本营，肃宗命令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要天德军（总部设在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阴山南麓）出兵讨伐。就在这时，左武锋使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玢另外率部与胡人交战，结果兵败投降。不久又逃了回来，被仆固怀恩责骂之后杀了。由于仆固怀恩大义灭亲，所以其余的将士不寒而栗，为了不当甭种，他们奋勇争先，以一当百，终于打败了阿史那从礼的同罗军。
再说肃宗虽然依靠朔方镇的兵力平叛，但还想借外夷的兵力壮大军威，于是封已故豳王李守礼（672－741，本名李光仁，高宗李治孙，章怀太子李贤的次子）的儿子李承寀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一起到回纥借兵。又征调中亚古国拔汗那（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费尔干纳地区）的军队，并让他转告中亚各国帮助唐朝攻打安禄山，将会给予重赏，让这些西域外族兵跟随唐朝安西四镇援救的军队一起前来。
面对严峻的局势，李泌对肃宗建议说：“我们不如暂时先到彭原郡，等安西的援军到来再前往扶风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县）去接应，那时陛下征调的丝织品、布帛等军用物资也就到了，可以犒赏各军。”肃宗同意了。
756年九月十七日，肃宗从灵武出发。遇到诬陷抗敌名将高仙芝的宦官边令诚从长安逃到灵武，肃宗将其杀了。
九月二十五日，肃宗到达顺化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在顺化，肃宗与玄宗的特使韦见素等人相遇，韦见素呈递传国宝玺，肃宗不肯接受，并且推辞说：“最近因中原战乱，所以我暂时管理百官，怎么敢趁机占有皇位呢!”群臣坚决请求他接受，肃宗仍然不肯，于是就把传国玉玺存放在另外一座宫殿中，肃宗如同早晚拜见父母一样去行礼。
除此之外，肃宗因韦见素原来投靠过杨国忠，所以对他很冷淡。又因久闻房琯忠贞，所以对他很热情。房琯对肃宗谈到时局时，总会慷慨激昂，以至肃宗也为之动情，所以肃宗将军国大事多与房琯商量。房琯也以平定天下为已任，知道的事就会去做，其他宰相只好拱手避让。
也就是说，肃宗不仅恨杨国忠，还恨杨国忠的走狗。尽管韦见素得过陈玄礼的保护，在马嵬兵变中没有杀他，但肃宗心理明白，韦见素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所以他将忠贞的天平指针指向了房琯。
正当肃宗政权有了起色时，张良娣原来贤惠的光辉形象失色：

上皇赐张良娣七宝鞍，李泌言于上曰：“今四海分崩，当以俭约示人，良娣不宜乘此。请撤其珠玉付库吏，以俟有战功者赏之。”良娣自阁中言曰：“邻里之旧，何至如是！”上曰：“先生为社稷计也。”遽命撤之。建宁王倓泣于廊下，声闻于上；上惊，召问之，对曰：“臣比忧祸乱未已，今陛下从谏如流，不日当见陛下迎上皇还长安，是以喜极而悲耳。”良娣由是恶李泌及倓。
上尝从容与泌语及李林甫，欲敕诸将克长安，发其冢，焚骨扬灰。泌曰：“陛下方定天下，奈何仇死者！彼枯骨何知，徒示圣德之不弘耳。且方今从贼者皆陛下之仇也，若闻此举，恐阻其自新之心。”上不悦，曰：“此贼昔日百方危朕，当是时，朕不保朝夕。朕之全，特天幸耳！林甫亦恶卿，但未及害卿而死耳，奈何矜之！”对曰：“臣岂不知！所以言者，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娱乐，一朝失意，远处巴蜀。南方地恶，上皇春秋高，闻陛下此敕，意必以为用韦妃之故，内惭不怿。万一感愤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言未毕，上流涕被面，降阶，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遂抱泌颈泣不已。
他夕，上又谓泌曰：“良娣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也，上皇所念。朕欲使正位中宫，以慰上皇心，何如？”对曰：“陛下在灵武，以群臣望尺寸之功，故践大位，非私己也。至于家事，宜待上皇之命，不过晚岁月之间耳。”上从之。
南诏乘乱陷越巂会同军，据清溪关；寻传、骠国皆降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九月）。

肃宗要赏赐张良娣七宝马鞍，李泌阻止说：“现在天下大乱，应该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提倡节俭，张良娣不应该使用奢华的七宝马鞍。请撤去马鞍上的珍珠宝玉交还府库，等将来赏给立功的将士。”张良娣从房间出来，横眉竖眼说： “您我是同乡，何必这样绝情呢!”肃宗见张良娣生气，连忙安抚说：“先生是为国家着想。”肃宗说完，命令立刻撤除马鞍上的玉石。此时，建宁王李倓在房外听了李泌与父皇的对话，为父亲能听李泌的劝而感动得在廓庑下哭泣，肃宗听到李倓的哭泣十分惊奇，就召来李倓问话，李倓感动地说：“我最近非常担心战乱难以平定，现在看到陛下从谏如流，虚心待下，这样用不了太长的时间，就会看到陛下迎接上皇返回长安，所以因喜而哭泣。”因此，张良娣从内心里开始憎恨李泌和李倓。
另外，肃宗曾在闲聊时对李泌谈到李林甫，说要下诏让诸将攻下长安后挖开其坟墓，焚烧其尸骨，把骨灰扬弃。李泌反对说：“陛下正在平定天下，为什么要仇恨一个死人呢!那尸骨知道什么，这样做只能表示圣上的德行不够宽宏。再说现在跟随安禄山反叛的人都是陛下的仇敌，如果他们听说后，恐怕会担心陛下秋后算帐，这样就会打消他们悔过自新、想来投奔的念头。”肃宗不高兴地解释说：“这个奸贼曾经千方百计地想陷害我，导致朕朝不保夕。朕之所以能有今天，实在是上天的帮助!再说李林甫也十分憎恨先生，只不过没有来得及害死，您为何还要可怜他呢!”对于肃宗的狭窄心胸，李泌觉得应该加以纠正。于是，他语气变得平缓地说：“这些事我怎能不知道呢!只因上皇在位快五十年了，天下太平安乐，不料一朝祸起，导致天下大乱，只好远避巴蜀。南方气侯恶劣，上皇年事已高，如果听说了陛下下这样的诏书，一定会误以为陛下是为了报复废除太子妃韦氏的仇恨，这会让他老人家心中觉得惭愧。万一因愤成病，天下人就会认为陛下心胸狭隘，容不了君父。”李泌还未说完，肃宗已泪流满面，连忙走下台阶，对天行拜说：“朕没有想到这一点，是上天让先生来告诫我呀!”于是，他抱着李泌的脖子痛哭不已。
有一天晚上，肃宗又对李泌说：“张良娣的祖母是上皇母亲昭成太后的妹妹，上皇十分思念她。所以朕想把良娣立为皇后，用以安抚上皇，您说怎么样？”李泌也许是从七宝马鞍中看出了张良娣的问题，所以答非所问地说： “陛下在灵武时，因群臣都希望建功立业，所以逼陛下即位，这并不是陛下自己要当皇帝。至于家事，还得听上皇的安排，立皇后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肃宗觉得李泌说得有理，也就同意了。
在西南，南诏国趁唐朝大乱打败了越巂郡（治所在今四川省西昌市东南）的会同军，占领了清溪关（位于今四川省雅安市汉源县），一时间谣传西南蛮和骠国（今缅甸）都归降了南诏国。
随着十月的到来，肃宗从顺化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到达了目的地彭原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宁县）：

为了让读者了解笔者的创作初衷，因唐玄宗传在博客中是一个章节、一个章节发的，所以连贯不起来，再次将唐玄宗的《序》重发。便于大家了解笔者的创作意图。

堕落的下场
——唐玄宗传

序

《堕落的下场》是《资治通鉴帝王史》帝王传记系列中的唐玄宗传。作者在《资治通鉴》原史的基础上进行了再创作，真实地展现了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为了让现代人读懂《资治通鉴》中已经古化的死文字，作者将这些文字采取现代语言进行重组，减化重复的语意和内容，增加了现代小说的景物描写、心里描写和表情描写，使读者如同阅读现代纪实小说。同时作者对典籍中的一些谬误作了纠正。比方说，历史上没有“函州”，《资治通鉴》武德二年七月出现了“函州”，其实就是当年治所设在今陕西省彬县的“豳州”，又如历史上隋朝恭帝只有杨侑，而《资治通鉴》武德二年五月，把皇泰帝杨侗误称为恭帝去世（导致网络也跟着延伸谬误）。真正的恭帝杨侑死于同年八月初一。如此种种，笔者就不一一多举。
作者以普及、抢救淹没的历史文化角度，对许多历史上的州、郡、县地名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考证（当然也会有错，这里只是相对而言，因为个人的精力和财力有限）。比方说，历史上的乌氏县（治所大致在今甘肃省泾川县以东与宁县西南交汇地带。因为春秋的乌氏国就在这里），在网络上百度百科提示“乌氏县治所尚无定论，大致在今宁夏固原市泾源县东北”。这一提示与《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六月的记载：“太子至乌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的内容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因为彭原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宁县，而宁夏固原市泾源县位于彭原郡所在地宁县西部，航空距离约一百五十公里，实际距离约二百多公里，这与李享所走的线路大相径庭，更不要说彭原郡太宁李遵出城迎接。
除此之外，作者对一些当时的语言进行了现代的通译，做到通俗易懂、幽默有趣，本书除了让读者能在两种语言中感受历史的进化、语言的变迁之外，还补充了《新唐书》、《旧唐书》等典籍内容。如《资治通鉴》先天元年七月，玄宗在平定姑妈太平公主时，史料说“薛稷之子伯阳以尚主免死”。用现代语言来说：薛稷的儿子薛伯陽由于娶荆山公主（睿宗第三女）才免于一死。那么荆山公主就是《新唐书•列传第八》告诉我们的。这样就便于读者了解更多的历史背景。
为了起到正本清源的作用，纠正现代市场上小说、剧本对正史的肢解和戏说，本书保留了原史，让读者有正确判断原史与诠释中的谬误，或能过多地解读历史内涵。如果读者对古文不感兴趣或没有时间阅读，可以只看诠释内容。
《堕落的下场》按照《资治通鉴帝王史》的史料走势，为了不重复历史内容，就从玄宗712年八月初三登基写起，到756年七月十二日肃宗李享在灵武（当年朔方镇总部，今宁夏灵武市南）即位止，全书用了二十多万字，书写了这段波澜壮阔、可歌可恨的历史。
玄宗的一生先勤奋、后堕落，先用姚崇、宋璟、苏颋、张九龄、解琬、卢怀慎、张说、王晙、张守珪、王忠嗣等著名将相，把唐朝带进了开元盛世；后用王毛仲、宇文融、王鉷、李林甫、安禄山、杨国忠等奸佞小人，把唐朝带到了黑暗的深渊。你说玄宗糊涂吧，他有过辉煌得让人心醉而向往的开元盛世；你说他精明吧，他对李林甫、安禄山、杨国忠一些拙劣的营私舞弊浑然不知。特别是对安禄山讲所谓的哥们义气，让人看了就觉得可恨。最后安禄山已经明确起兵，他不仅不相信，反而冤杀报信的人。在与安禄山的战争重要阶段，他不仅不痛定思痛，反而轻信太监边令诚冤杀名将高仙芝；长安处于危急时刻，玄宗为了迎合守长安东大门潼关的将领哥舒翰，明知战将安思顺不可能投靠安禄山，却要错杀安思顺；在潼关死守的关键时刻，郭子仪、李光弼都在河北写信阻止不要让守潼关的部队出关反攻洛阳，他却偏偏听杨国忠一边之词，逼迫哥舒翰出兵，结果一天损失近二十万精兵，最后导致哥舒翰投敌，导致玄宗仓促出逃到马嵬驿发生兵变……
人是会变的，特别是没有意志的人，玄宗就是这种人。他在取得开元盛世辉煌成就面前，选择了堕落。为了堕落，他在天宝三年（737）十二月曾对高力士说：“我想把政权交给李林甫，好有时间玩乐。”高力士知道这是亡国的昏君所为，极力反对，但又怕李林甫报复，最后选择了沉默。导致李林甫、王鉷、安禄山、杨国忠这些奸佞小人当道，把唐朝带到了黑暗的深渊。最后他与儿媳杨玉环私通，然后逼杨玉环当道士，由他从道观中再娶。如果不是陈玄礼等人在马嵬驿发动兵变杀了杨国忠、杨玉环等人，我看天理难容。好在历史公正——以惨重的代价审判了玄宗堕落的灵魂！

四

南下宁县

众所周知，756年七月底，阿史那从礼从长安率领五千骑兵逃回朔方，他想在边境上有所作为，当时肃宗劝降了很多人，现在一个多月过去，阿史那从礼拥有了几万人：

阿史那从礼说诱九姓府、六胡州诸胡数万众，聚于经略军北，将寇朔方，上命郭子仪诣天德军发兵讨之。左武锋使仆固怀恩之子玢别将兵与虏战，兵败，降之；既而复逃归，怀恩叱而斩之。将士股栗，无不一当百，遂破同罗。上虽用朔方之众，欲借兵于外夷以张军势，以豳王守礼之子承寀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使于回纥以请兵。又发拔汗那兵，且使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李泌劝上：“且幸彭原，俟西北兵将至，进幸扶风以应之；于时庸调亦集，可以赡军。”上从之。戊辰，发灵武。
内侍边令诚复自贼中逃归，上斩之。
丙子，上至顺化。韦见素等至自成都，奉上宝册，上不肯受，曰：“比以中原未靖，权总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群臣固请，上不许，置宝册于别殿，朝夕事之，如定省之礼。上以韦见素本附杨国忠，意薄之；素闻房琯名，虚心待之，琯见上言时事，辞情慷慨，上为之改容，由是军国事多谋于琯。琯亦以天下为己任，知无不为，专决于胸臆；诸相拱手避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九月）。

阿史那从礼引诱九姓府与六胡州（原六胡州治所就在灵武西南）各部的胡人数万，聚集在朔方镇重要军事地区经略军所驻防的北部，准备入侵朔方镇灵武大本营，肃宗命令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要天德军（总部设在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阴山南麓）出兵讨伐。就在这时，左武锋使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玢另外率部与胡人交战，结果兵败投降。不久又逃了回来，被仆固怀恩责骂之后杀了。由于仆固怀恩大义灭亲，所以其余的将士不寒而栗，为了不当甭种，他们奋勇争先，以一当百，终于打败了阿史那从礼的同罗军。
再说肃宗虽然依靠朔方镇的兵力平叛，但还想借外夷的兵力壮大军威，于是封已故豳王李守礼（672－741，本名李光仁，高宗李治孙，章怀太子李贤的次子）的儿子李承寀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一起到回纥借兵。又征调中亚古国拔汗那（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费尔干纳地区）的军队，并让他转告中亚各国帮助唐朝攻打安禄山，将会给予重赏，让这些西域外族兵跟随唐朝安西四镇援救的军队一起前来。
面对严峻的局势，李泌对肃宗建议说：“我们不如暂时先到彭原郡，等安西的援军到来再前往扶风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县）去接应，那时陛下征调的丝织品、布帛等军用物资也就到了，可以犒赏各军。”肃宗同意了。
756年九月十七日，肃宗从灵武出发。遇到诬陷抗敌名将高仙芝的宦官边令诚从长安逃到灵武，肃宗将其杀了。
九月二十五日，肃宗到达顺化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在顺化，肃宗与玄宗的特使韦见素等人相遇，韦见素呈递传国宝玺，肃宗不肯接受，并且推辞说：“最近因中原战乱，所以我暂时管理百官，怎么敢趁机占有皇位呢!”群臣坚决请求他接受，肃宗仍然不肯，于是就把传国玉玺存放在另外一座宫殿中，肃宗如同早晚拜见父母一样去行礼。
除此之外，肃宗因韦见素原来投靠过杨国忠，所以对他很冷淡。又因久闻房琯忠贞，所以对他很热情。房琯对肃宗谈到时局时，总会慷慨激昂，以至肃宗也为之动情，所以肃宗将军国大事多与房琯商量。房琯也以平定天下为已任，知道的事就会去做，其他宰相只好拱手避让。
也就是说，肃宗不仅恨杨国忠，还恨杨国忠的走狗。尽管韦见素得过陈玄礼的保护，在马嵬兵变中没有杀他，但肃宗心理明白，韦见素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所以他将忠贞的天平指针指向了房琯。
正当肃宗政权有了起色时，张良娣原来贤惠的光辉形象失色：

上皇赐张良娣七宝鞍，李泌言于上曰：“今四海分崩，当以俭约示人，良娣不宜乘此。请撤其珠玉付库吏，以俟有战功者赏之。”良娣自阁中言曰：“邻里之旧，何至如是！”上曰：“先生为社稷计也。”遽命撤之。建宁王倓泣于廊下，声闻于上；上惊，召问之，对曰：“臣比忧祸乱未已，今陛下从谏如流，不日当见陛下迎上皇还长安，是以喜极而悲耳。”良娣由是恶李泌及倓。
上尝从容与泌语及李林甫，欲敕诸将克长安，发其冢，焚骨扬灰。泌曰：“陛下方定天下，奈何仇死者！彼枯骨何知，徒示圣德之不弘耳。且方今从贼者皆陛下之仇也，若闻此举，恐阻其自新之心。”上不悦，曰：“此贼昔日百方危朕，当是时，朕不保朝夕。朕之全，特天幸耳！林甫亦恶卿，但未及害卿而死耳，奈何矜之！”对曰：“臣岂不知！所以言者，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娱乐，一朝失意，远处巴蜀。南方地恶，上皇春秋高，闻陛下此敕，意必以为用韦妃之故，内惭不怿。万一感愤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言未毕，上流涕被面，降阶，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遂抱泌颈泣不已。
他夕，上又谓泌曰：“良娣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也，上皇所念。朕欲使正位中宫，以慰上皇心，何如？”对曰：“陛下在灵武，以群臣望尺寸之功，故践大位，非私己也。至于家事，宜待上皇之命，不过晚岁月之间耳。”上从之。
南诏乘乱陷越巂会同军，据清溪关；寻传、骠国皆降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九月）。

肃宗要赏赐张良娣七宝马鞍，李泌阻止说：“现在天下大乱，应该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提倡节俭，张良娣不应该使用奢华的七宝马鞍。请撤去马鞍上的珍珠宝玉交还府库，等将来赏给立功的将士。”张良娣从房间出来，横眉竖眼说： “您我是同乡，何必这样绝情呢!”肃宗见张良娣生气，连忙安抚说：“先生是为国家着想。”肃宗说完，命令立刻撤除马鞍上的玉石。此时，建宁王李倓在房外听了李泌与父皇的对话，为父亲能听李泌的劝而感动得在廓庑下哭泣，肃宗听到李倓的哭泣十分惊奇，就召来李倓问话，李倓感动地说：“我最近非常担心战乱难以平定，现在看到陛下从谏如流，虚心待下，这样用不了太长的时间，就会看到陛下迎接上皇返回长安，所以因喜而哭泣。”因此，张良娣从内心里开始憎恨李泌和李倓。
另外，肃宗曾在闲聊时对李泌谈到李林甫，说要下诏让诸将攻下长安后挖开其坟墓，焚烧其尸骨，把骨灰扬弃。李泌反对说：“陛下正在平定天下，为什么要仇恨一个死人呢!那尸骨知道什么，这样做只能表示圣上的德行不够宽宏。再说现在跟随安禄山反叛的人都是陛下的仇敌，如果他们听说后，恐怕会担心陛下秋后算帐，这样就会打消他们悔过自新、想来投奔的念头。”肃宗不高兴地解释说：“这个奸贼曾经千方百计地想陷害我，导致朕朝不保夕。朕之所以能有今天，实在是上天的帮助!再说李林甫也十分憎恨先生，只不过没有来得及害死，您为何还要可怜他呢!”对于肃宗的狭窄心胸，李泌觉得应该加以纠正。于是，他语气变得平缓地说：“这些事我怎能不知道呢!只因上皇在位快五十年了，天下太平安乐，不料一朝祸起，导致天下大乱，只好远避巴蜀。南方气侯恶劣，上皇年事已高，如果听说了陛下下这样的诏书，一定会误以为陛下是为了报复废除太子妃韦氏的仇恨，这会让他老人家心中觉得惭愧。万一因愤成病，天下人就会认为陛下心胸狭隘，容不了君父。”李泌还未说完，肃宗已泪流满面，连忙走下台阶，对天行拜说：“朕没有想到这一点，是上天让先生来告诫我呀!”于是，他抱着李泌的脖子痛哭不已。
有一天晚上，肃宗又对李泌说：“张良娣的祖母是上皇母亲昭成太后的妹妹，上皇十分思念她。所以朕想把良娣立为皇后，用以安抚上皇，您说怎么样？”李泌也许是从七宝马鞍中看出了张良娣的问题，所以答非所问地说： “陛下在灵武时，因群臣都希望建功立业，所以逼陛下即位，这并不是陛下自己要当皇帝。至于家事，还得听上皇的安排，立皇后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肃宗觉得李泌说得有理，也就同意了。
在西南，南诏国趁唐朝大乱打败了越巂郡（治所在今四川省西昌市东南）的会同军，占领了清溪关（位于今四川省雅安市汉源县），一时间谣传西南蛮和骠国（今缅甸）都归降了南诏国。
随着十月的到来，肃宗从顺化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到达了目的地彭原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宁县）：

上发顺化，癸未，至彭原。
初，李林甫为相，谏官言事皆先白宰相，退则又以所言白之；御史言事须大夫同署。至是，敕尽革其弊，开谏诤之涂。又令宰相分直政事笔、承旨，旬日而更，惩林甫及杨国忠之专权故也。
第五琦见上于彭原，请以江、淮租庸市轻货，溯江、汉而上至洋川，令汉中王瑀陆运至扶风以助军；上从之。寻加琦山南等五道度支使。琦作榷盐法，用以饶（《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756年十月初，肃宗从顺化郡南下约五十公里（航空距离），初三到达彭原郡。
再说李林甫当宰相时，谏官向玄宗提意见都要先告诉宰相，退出后也要把所谈的内容告诉宰相。皇帝身边的监察官（御史）进言时，还须要与御史大夫（直接受命于皇帝，领导御史或侍御史，监管全国高官的负责人。比国家监察部长的“司隶校尉”或“御史中丞”还高一个级别。汉武帝时设“司隶校尉”，到晋安帝以后就没有延用了。隋朝只设御史大夫，而不设御史中丞，御史大夫就代替监察部长一职。如果同时设有“司隶校尉”或“御史中丞”，御史大夫只负责监管全国高官，负责办要案）同时在宰相面前签名。这时，肃宗下诏全部革除，目的是大开言路。又命令宰相分别在政事堂值班，听候皇上的召见，每十天轮换一次，这都是为了防止李林甫和杨国忠当宰相时专权的弊端。
再说第五琦从江淮来到彭原郡晋见肃宗，请求把江淮征收的租庸变买成贵重的货物，沿着长江从汉口进入汉江运到洋川郡（治所在今陕西省汉中市洋县镇。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洋县镇到长安航空距离约一百七公里，洋县镇离彭原郡航空距离约二百七十公里），然后命令汉中王李瑀从陆路运到扶风郡（其实肃宗在756年七月二十七日已经将扶风郡改名为凤翔郡了，治所没变）帮助唐军解决军费，肃宗同意了。时隔不久，肃宗加封第五琦为崤山以南等五道度支使（类似华东局财经委员会主任）。第五琦又制定了食盐专营制度，使国家财政充足。
也就是说，第五琦成为了这一时期的财经专家。然而，肃宗敬重的新宰相房琯，因爱夸夸其谈，鄙视无名庸俗之辈，遇到人们的怨恨，最后肃宗也只好疏远了他：

房琯喜宾客，好谈论，多引拔知名之士，而轻鄙庸俗，人多怨之。北海太守贺兰进明诣行在，上命琯以为南海太守，兼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琯以为摄御史大夫。进明入谢，上怪之，进明因言与琯有隙，且曰：“晋用王衍为三公，祖尚浮虚，致中原板荡。今房琯专为迂阔大言以立虚名，所引用皆浮华之党，真王衍之比也！陛下用为宰相，恐非社稷之福。且琯在南朝佐上皇，使陛下与诸王分领诸道节制，仍置陛下于沙塞空虚之地，又布私党于诸道，使统大权。其意以为上皇一子得天下，则己不失富贵，此忠臣所为乎？”上由是疏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房琯喜欢接交朋友，爱高谈阔论，引荐了许多知名士人，而鄙视无名庸俗之辈，所以很多人怨恨他。比方说，北海太守贺兰进明前来，肃宗要房琯任命贺兰进明为南海郡（治所在今广东省广州市）太守，兼御史大夫，同时担任岭南节度使，而房琯却自作主张，任命贺兰进明为代理御史大夫。贺兰进明入宫谢恩，肃宗感到奇怪，贺兰进明趁机说自己与房琯有矛盾，并挑拨离间说：“晋怀帝司马炽任命清谈家王衍为三公，因崇尚浮华虚名，致使五胡乱华，中原沦陷（一派胡言。五胡乱华在晋惠帝司马衷时就开始了）。现在房琯也像王衍一样高谈阔论，他所引荐的人都是轻浮之辈，真是第二个王衍！陛下重用这样的人，恐怕对国家不利。再说房琯在成都辅佐太上皇，使陛下与诸王分别为各道节度使，而把陛下分置在塞外荒凉之地，又把自己的亲信私党分别安插到各地，使他们掌握大权。房琯的用心是不管皇上的那一个儿子继承皇位，自己都会大富大贵，这难道是忠臣应该做的事吗！”肃宗因此疏远了房琯。
也就是说，肃宗往往听一边之辞，就能动摇决心，这对一位君主来说，是致命的弱点。如果肃宗调查知道贺兰进明贪颜真卿在魏郡堂邑之战的功劳，难道房琯让其代理御史大夫不对吗？也许房琯知道肃宗在疏远他，就主动要求上前线：

房琯上疏，请自将兵复两京；上许之，加持节、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琯请自选参佐，以御史中丞邓景山为副，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给事中刘秩为参谋。既行，又令兵部尚书王思礼副之。琯悉以戎务委李揖、刘秩，二人皆书生，不闲军旅。琯谓人曰：“贼曳落河虽多，安能敌我刘秩！”琯分为三军：使裨将杨希文将南军，自宜寿入；刘贵哲将中军，自武功入；李光进将北军，自奉天入。光进，光弼之弟也。
房琯以中军、北军为前锋，庚子，至便桥。辛丑，二军遇贼将安守忠于咸阳之陈涛斜。琯效古法，用车战，以牛车二千乘，马步夹之；贼顺风鼓噪，牛皆震骇。贼纵火焚之，人畜大乱，官军死伤者四万馀人，存者数千而已。癸卯，琯自以南军战，又败，杨希文、刘贵哲皆降于贼。上闻琯败，大怒。李泌为之营救，上乃宥之，待琯如初。以薛景仙为关内节度副使（《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房琯上书，请求率兵收复两京，肃宗同意了。于是就加封房琯为持有皇帝的符节、负责招讨西京的大使，兼任防御蒲、潼二关兵马的节度等使。房琯请求自己挑选部下，于是以御史中丞邓景山为副将，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给事中刘秩为参谋。临行前，肃宗又命令兵部尚书王思礼去协助房琯。房琯把军务大事都委托给李揖与刘秩，而这二人都是文弱书生，不懂军事。可是房琯却对他人说：“叛军精锐中的壮士虽多，但怎么能敌得过我的谋士刘秩呢！”房琯把部队分成三军：派副将杨希文率领南军，从宜寿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周至县）向东北发起进攻；派刘贵哲率领中军，从宜寿县北面的武功县向东发动进攻；派李光进（李光弼的弟弟）率领北军，从奉天县（治所在今陕西省乾县）向东南发起进攻。战略目标直指西京长安。
安排了三路军，房琯命令中军与北军为前锋，756年十月二十日，房琯率领的前锋进军到长安便桥。第二天，杨希文、刘贵哲二军与叛军将领安守忠在咸阳县陈涛斜（位于今陕西省咸阳市东）相遇。房琯效仿古人用战车进攻，组成二千辆牛车，由步、骑兵护卫。叛军顺风擂鼓呼喊，牛都受到惊吓。这时叛军放火焚烧战车，顿时战阵大乱，人畜相杂，官军死伤达四万多人，逃命存活的仅有几千人。十月二十三日，房琯又从南面进军，结果又被打败，加上杨希文与刘贵哲都投降了叛军，让他尝到了失败的苦果。肃宗获悉战况十分愤怒。李泌从中营救，肃宗才赦免了房琯，仍像过去那样对待他。
也就是说，房琯不争气，自己过于轻敌，这让刚刚被肃宗任命的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看了笑话。明天还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五

河北沦陷

由于房琯的失败，肃宗把对贺兰进明的任命进行了更改。于是，他将贺兰进明刚刚就职的岭南节度使兼南海郡太守，改任为河南节度使：

以贺兰进明为河南节度使。
颍王璬之至成都也，崔圆迎谒，拜于马首，璬不之止；圆恨之。璬视事两月，吏民安之。圆奏罢璬，使归内宅；以武部侍郎李峘为剑南节度使，代之。璬，岘之兄也。上皇寻命璬与陈王珪诣上宣慰，至是，见上于彭原。延王玢从上皇入蜀，追车驾不及；上皇怒，欲诛之，汉中王瑀救之，乃命玢亦诣上所（《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贺兰进明当了黄河以南的节度使，内心自然高兴，表明肃宗相信了他对房琯的胡言。
再说三十八岁的颍王李璬到达成都以后，五十一岁的剑南节度留后崔圆在李璬的马前下拜相迎，而李璬没有因为崔圆年岁大客气阻止，所以让崔圆内心里产生了怨恨。后来李璬担任剑南节度使（总部设在今四川省成都市）两个月，官员和百姓都安定。但是崔圆却奏请玄宗罢免李璬，改任国防部副部长（武部侍郎）李峘（信安郡王李祎的长子，江陵郡长史李岘的三哥）为剑南节度使。玄宗一气之下，找了一个借口，派李璬与陈王李珪去东北宣慰肃宗，所以李璬在彭原郡见到肃宗。另外，延王李玢（？－784，玄宗第二十子，本名李洄。母柳婕妤）跟随玄宗逃往蜀中时，因没有追上而让玄宗盛怒之下想杀掉，由于汉中王李瑀相救，也命李玢到了彭原郡。
也就是说，玄宗在蜀中身不由己，崔圆竟敢在太上皇面前指手画脚，玄宗受了窝囊气，只好打发不争气的儿子到彭原郡。至于他怒杀李玢是不是做给崔圆看的，我们无法考证。
在西北，肃宗的堂兄弟当了回纥可汗的女婿：

敦煌王承寀至回纥牙帐，回纥可汗以女妻之，遣其贵臣与承寀及仆固怀恩偕来，见上于彭原。上厚礼其使者而归之，赐回纥女号毘伽公主。
尹子奇围河间，四十馀日不下。史思明引兵会之。颜真卿遣其将和琳将万二千人救河间，思明逆击，擒之，遂陷河间；执李奂送洛阳，杀之。又陷景城，太守李暐赴湛水死。思明使两骑赍尺书以招乐安，即时举郡降。又使其将康没野波将先锋攻平原，兵未至，颜真卿知力不敌，壬寅，弃郡度河南走。思明即以平原兵攻清河、博平，皆陷之。思明引兵围乌承恩于信都，承恩以城降，亲导思明入城，交兵马、仓库，马三千匹、兵五万人，思明送承恩诣洛阳，禄山复其官爵（《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敦煌王李承寀（高宗李治的曾孙，章怀太子李贤孙，邠王李守礼的儿子）奉命到西方国家借兵，当他来到回纥牙帐，被回纥可汗看上，要把女儿嫁给他，并派自己的大臣与李承寀、仆固怀恩一起来彭原郡见肃宗。肃宗对回纥使者加以重赏，然后送他们回国，并将回纥可汗的女儿赐尊号为毗伽公主。
再说叛军将领严子奇，他围攻河间郡四十多天没有攻下，史思明率部增援。与此同时，平原郡太守颜真卿也在为河间郡担心，连忙派大将和琳率领一万二千兵马前去救援，却遭到史思明的阻击，结果和琳被俘，导致河间郡失守，守将李奂被送到洛阳被安禄山杀了。接着，叛军又攻下了景城郡（治所在今河北省沧州市东南），景城郡太守李暐投河自尽。史思明有了这些战果，又派两名骑兵带着他的信去招降黄河以南的乐安郡（治所在今山东省高青县高苑镇西北），乐安郡太守连忙投降。史思明还派部将康没野波率领前锋攻打颜真卿的大本营平原郡，颜真卿知道兵力不足，于十月二十二日放弃郡城渡过黄河来到黄河以南。史思明立即用平原郡的兵去攻打清河、博平二郡，结果全部占领。
随后，史思明带兵包围了信都郡的乌承恩，乌承恩投降，并亲自出城迎接史思明，主动交出三千匹马，一万士兵。史思明把乌承恩送到洛阳，安禄山恢复了乌承恩的官爵。
也就是说，乌承恩本来就是一个小人，即使当初他带领三千朔方镇兵去守常山郡城，也不会有作为。
随着以上河北五郡的沦陷，那么河北还在坚守的只有饶阳郡（治所在今河北省饶阳县西南的固店村）了：

饶阳裨将束鹿张兴，力举千钧，性复明辩，贼攻饶阳，弥年不能下。及诸郡皆陷，思明并力围之，外救俱绝，太守李系窘迫，赴火死，城遂陷。思明擒兴，立于马前，谓曰：“将军真壮士，能与我共富贵乎？”兴曰：“兴，唐之忠臣，固无降理，今数刻之人耳，愿一言而死。”思明曰：“试言之。”兴曰：“主上待禄山，恩如父子，群臣莫及，不知报德，乃兴兵指阙，涂炭生人，大丈夫不能剪除凶逆，乃北面为之臣乎！仆有短策，足下能听之乎？足下所以从贼，求富贵耳，譬如燕巢于幕，岂能久安！何如乘间取贼，转祸为福，长享富贵，不亦美乎！”思明怒，命张于木上，锯杀之，詈不绝口，以至于死（《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饶阳郡副将张兴（今河北省辛集市人）不仅蛮力过人，而且爱憎分明，他坚守饶阳城一年，叛军围攻不下。等到其他的郡城沦陷以后，史思明集中兵力围攻饶阳。这时，饶阳城的外援全部断绝，太守李系在迫于无奈之下投火自焚……随着郡城沦陷，史思明活捉了张兴，张兴是一条硬汉，他站在马前，史思明对他敬佩地说：“将军真是壮士，你能和我同享富贵吗？”张兴大义凛然地说：“我张兴是大唐的忠臣，绝对没有投降的道理。如今我即将死去，只想和你说一句话后再死。”史思明见对方有心愿，也就恳切地说：“你说出来听听。”张兴毫无保留地说：“皇上对安禄山亲如父子，其恩惠群臣无法相比，可是他却忘恩负义，不仅不报答皇恩，反而兴兵攻打长安，使得生灵涂炭。大丈夫不能平叛除掉逆凶，怎么还能再做逆臣呢！”张兴说到这里，双眼迸火，接着他话锋一转，说，“我有简单的决策，不知足下是否愿听？足下之所以跟随安禄山造反，贪图的不过是富贵，这就好似燕子在帏幕上筑巢，怎么能长久呢！我看不如趁机消灭叛贼，转祸为福，永享荣华富贵，不也是一件美事吗！”史思明听了大怒，命令把张兴捆绑在木头上用锯子锯死，张兴到死还在谩骂不绝。
也就是说，黄河以北二十四郡都被安禄山的叛军占领，那么这些叛军是怎样对待百姓的呢？

贼每破一城，城中人衣服、财贿、妇人皆为所掠。男子，壮者使之负担，羸、病、老、幼皆以刀槊戏杀之。禄山初以卒三千人授思明，使定河北，至是，河北皆下之，郡置防兵三千，杂以胡兵镇之；思明还博陵。
尹子奇将五千骑度河，略北海，欲南取江、淮。会回纥可汗遣其臣葛逻支将兵入援，先以二千骑奄至范阳城下，子奇闻之，遽引兵归（《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叛军每当攻占一城，就把城中的衣服、财物和妇女全部抢走，让壮年男子为他们运送，把老弱幼童在戏笑中用刀槍杀掉。起兵之初，安禄山只给史思明三千战士，史思明平定河北以后，每郡都派三千人驻守。这样就有七万多人，由于安禄山对中原兵不放心，就掺杂了一些胡族兵；最后史思明返回博陵大本营。
与此同时，叛军大将尹子奇率领五千骑兵渡过黄河，入侵唐朝北海郡，想向南攻占江淮地区。正好回纥可汗派大臣葛逻支率兵援救肃宗，先以二千骑兵突然出现在安禄山的老巢范阳城下，尹子奇得了消息，迅速率部北返。
到了756年十一月，郭子仪又立新功：

十一月，戊午，回纥至带汗谷，与郭子仪军合；辛酉，与同罗及叛胡战于榆林河北，大破之，斩首三万，捕虏一万，河曲皆平。子仪还军洛交（《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一月）。

756年十一月初八，回纥兵在带汗谷与郭子仪会师。十一月十一日，回纥军和唐军联合，与安禄山的叛军在榆林河北岸交战，结果联合军大获全胜，杀敌三万余人，俘虏一万人，河曲（指今山西、陕西、内蒙古三省黄河地带）平定。郭子仪率部返回洛交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富县）。
正当肃宗要大展宏图时，他亲手带大的十六弟恩将仇报：

永王璘，幼失母，为上所鞠养，常抱之以眠；从上皇入蜀。上皇命诸子分总天下节制，谏议大夫高适谏，以为不可；上皇不听。璘领四道节度都使，镇江陵。时江、淮租赋山积于江陵，璘召募勇士数万人，日费巨万。璘生长深宫，不更人事，子襄城王瑒，有勇力，好兵，有薛镠等为之谋主，以为今天下大乱，惟南方完富，璘握四道兵，封疆数千里，宜据金陵，保有江表，如东晋故事。上闻之，敕璘归觐于蜀；璘不从。江陵长史李岘辞疾赴行在，上召高适与之谋。适陈江东利害，且言璘必败之状（《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一月）。
十二月，置淮南节度使，领广陵等十二郡，以适为之；置淮南西道节度使，领汝南等五郡，以来瞋为之；使与江东节度使韦陟共图璘。
甲辰，永王璘擅引舟师东巡，沿江而下，军容甚盛，然犹未露割据之谋。吴郡太守兼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平牒璘，诘其擅引兵东下之意。璘怒，分兵遣其将浑惟明袭希言于吴郡，季广琛袭广陵长史、淮南采访使李成式于广陵。璘进至当涂，希言遣其将元景曜及丹徒太守阎敬之将兵拒之，李成式亦遣其将李承庆拒之。璘击斩敬之以殉，景曜、承庆皆降于璘，江、淮大震。高适与来瑱、韦陟会于安陆，结盟誓众以讨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二月）。

肃宗的十六弟李璘（？－757）因年幼丧母由肃宗抚养，肃宗常常抱着李璘在怀中同睡。四个月前，李璘跟随玄宗逃往成都，玄宗任命所有的儿子分别遥领天下节度使。谏议大夫高适阻止，可是玄宗不听。李璘当时遥领四道节度都使（山南东路【治所在今湖北襄阳】、岭南【治所在今广东广州】、黔中【治所在今四川彭水】、江南西路【治所在今江西南昌】），总部设在江陵郡（今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此时江淮地区所征收的租赋都集中在江陵，李璘招募了几万勇士当兵，每天耗费巨大。李璘从小在深宫长大，不懂人间艰辛，更不懂这批军用物资走汉江、运到扶风郡犒赏官军对平定安禄山的意义。加上其儿子李瑒勇敢而有武功，喜欢用兵，又有薛镠等人作为谋士，认为当今天下大乱，只有南方没有遭受战乱而富有。李璘手握四道重兵，所管辖的区域有数千里，想占有金陵（今江苏省南京市）保卫江东，像东晋王朝一样。肃宗听说后，下诏劝李璘到成都去见父亲，好让玄宗说服这个逆子，可是李璘不听。面对内乱，江陵郡长史李岘以有病为由，辞别李璘来到肃宗这里，肃宗召来五十三岁的高适商量。高适介绍了江东的形势，并分析说李璘必败。
听了高适的分析，肃宗有了信心，到了十二月，肃宗设置淮南节度使（总部设在今江苏省扬州市），管辖广陵等十二郡，节度使由高适担任。同时又设置淮南西道节度使（总部设在今河南省汝南县），管辖汝南（治所在今河南省汝南县）等五郡，任命来瞋为节度使。让高、来二人与江东节度使（总部设在今江苏省南京市）韦陟（697—761，今西安市人。文学家，原尚书左仆射韦安石的儿子）去讨伐李璘。
756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李璘擅自带着浩大的军队沿着长江东巡，但还没有说出占有金陵割据一方的图谋。面对李璘东来，吴郡太守兼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高祖李渊曾孙，郑惠王李元懿孙，嗣郑王李璥的儿子）写信给李璘，谴责他擅自率兵东巡的野心。李璘大怒，于是兵分二路：第一路由部将浑惟明率领，袭击吴郡太守李希言；第二路由季广琛率领，袭击广陵郡长史兼淮南采访使李成式。李璘率部来到江南西道的当涂县（今安徽东部的当涂县，位于长江下游南岸，南京市的西大门），李希言派部将元景曜与丹徒郡（治所在今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区）太守阎敬之率部抵抗，李成式也派部将李承庆前来助战。结果李璘将丹徒太守阎敬之斩首示众，元景曜、李承庆都投降了李璘，导致江淮地区为之震惊。
也就是说，李璘已经公开了要建立江南小朝廷的野心。就在这时，高适、来瑱与韦陟在安陆会合，誓师讨伐李璘。到了至德二年（757）二月，李璘父子因内乱丢了性命：

时李成式与河北招讨判官李铣合兵讨璘，铣兵数千，军于扬子；成式使判官裴茂将兵三千，军于瓜步，广张旗帜，列于江津。璘与其子瑒登城望之，始有惧色。季广琛召诸将谓曰：“吾属从王至此，天命未集，人谋已隳，不如及兵锋未交，早图去就。不然，死于锋镝，永为逆臣矣。”诸将皆然之。于是广琛以麾下奔广陵，浑惟明奔江宁，冯季康奔白沙。璘忧惧，不知所出。其夕，江北之军多列炬火，光照水中，一皆为两，璘军又以火应之。璘以为官军已济江，遽挈家属与麾下潜遁；及明，不见济者，乃复入城收兵，具舟楫而去。成式将赵侃等济江至新丰，璘使瑒及其将高仙琦将兵击之；侃等逆战，射瑒中肩，璘兵遂溃。璘与仙琦收馀众，南奔鄱阳，收库物甲兵，欲南奔岭表，江西采访使皇甫侁遣兵追讨，擒之，潜杀之于传舍；瑒亦死于乱兵。
侁使人送璘家属还蜀，上曰：“侁既生得吾弟，何不送之于蜀而擅杀之邪！”遂废侁不用（《资治通鉴》至德二年二月）。

此时，李成式与河北招讨判官李铣联合讨伐李璘，李铣的几千兵马驻扎在扬子城（位于今江苏省南京市六合区瓜步山东南），李成式派判官裴茂率领三千人驻扎在瓜步山（位于今南京市六合区东南），在山上树立了很多军旗，让部队列阵在长江北岸。李璘和他的儿子李瑒登上城墙（笔者认为是石头城）看到长江北岸遍布的军旗，心中开始感到惧怕。加上其部将季广琛召集其他的将领说：“我们跟随永王走到这一步，只因老天爷没有相助，人谋已经不能成功，我看不如在没有交战之前赶快寻找出路，否则就会战死，永远背负逆贼骂名。”各位将领听了认同。于是，季广琛率部向东北逃往广陵郡，浑惟明率部向西南逃往江宁县（治所在今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冯季康向西北逃往白沙（即：白下县城。位于今南京市金川门外。唐代往往也成了南京城的代称）。李璘看到部下背叛了自己，感到十分恐惧，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天晚上，长江北岸的军队举起熊熊火炬，光照水中让叛军一边成为黑色，李璘担心示弱会失去军威，立即命令军队也举火炬。在茫茫的夜色中，李璘误以为官军已经渡过长江，匆忙带着家眷与部下潜逃。等到天亮，却没有见到官军过江，李璘又返回城中召集军队，乘船而逃。再说官军将领李成式的部将赵侃等人渡过长江到达新丰（即：新亭。位于今南京市南），李璘派儿子李瑒与部将高仙琦率兵迎战，赵侃与李瑒等人交战，射中李瑒的肩膀，李璘的军队由此溃败。李璘与高仙琦收集残兵向南逃往鄱陽郡（治所在今江西省鄱阳县古县渡镇。位于江西省鄱阳县东南部,地处长江中下游南北两岸。航空距离约二百八十公里），准备收集鄱陽郡库中的兵器和物资向南逃向岭南，江西采访使皇甫侁派兵追击，活捉了李璘。皇甫侁为了不让肃宗有杀弟的恶名，就在关押李璘的房间秘密杀了这个不知恩情和人情世故的王子；李瑒也死于乱军之中。
皇甫侁派人送李璘的家属到蜀中，肃宗气愤地说：“皇甫璘既然活捉了我弟，为什么不送到成都而擅自杀掉呢？”于是撤了皇甫侁的职务。
也就是说，肃宗在河北沦陷、江南内乱动荡不安的局势下，还要披上爱弟的假面具，可怜皇甫侁落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六

祸起萧墙
上一节笔者为了把李璘的故事讲完，提前介绍了至德二年二月的事，下面让我们回到至德元年十二月：

安禄山遣兵攻颍川。城中兵少，无蓄积，太守薛愿、长史庞坚悉力拒守，绕城百里庐舍、林木皆尽。期年，救兵不至，禄山使阿史那承庆益兵攻之，昼夜死斗十五日，城陷，执愿、坚送洛阳，禄山缚于洛滨木上，冻杀之。
上问李泌曰：“今敌强如此，何时可定？”对曰：“臣观贼所获子女金帛，皆输之范阳，此岂有雄据四海之志邪！今独虏将或为之用，中国之人惟高尚等数人，自馀皆胁从耳。以臣料之，不过二年，天下无寇矣。”上曰：“何故？”对曰：“贼之骁将，不过史思明、安守忠、田乾真、张忠志、阿史那承庆等数人而已。今若令李光弼自太原出井陉，郭子仪自冯翊入河东，则思明、忠志不敢离范阳、常山，守忠、乾真不敢离长安，是以两军絷其四将也，从禄山者，独承庆耳。愿敕子仪勿取华阴，使两京之道常通，陛下以所征之兵军于扶风，与子仪、光弼互出击之，彼救首则击其尾，救尾则击其首，使贼往来数千里，疲于奔命，我常以逸待劳，贼至则避其锋，去则乘其弊，不攻城，不遏路。来春复命建宁为范阳节度大使，并塞北出，与光弼南北掎角以取范阳，覆其巢穴。贼退则无所归，留则不获安，然后大军四合而攻之，必成擒矣。”上悦（《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二月）。

756年十二月，安禄山派兵攻打颍川郡（治所在今河南省禹州市）。颍川守军兵少加上没有粮草，太守薛愿、长史庞坚仍然全力坚守，双方争战残酷，导致郡城周围百里以内的房屋和林木都被摧毁。尽管环境恶劣，薛愿等人坚守了一年。在没有救兵的情况下，安禄山又派阿史那承庆增兵昼夜攻打了十五天，最后城破沦陷，薛愿与庞坚被俘送往洛陽，安禄山把他们捆绑在洛河岸边的木柱上，最后活活冻死。
也就是说，黄河以南的英雄们——在为肃宗用鲜血修筑忠义的长城。
面对河北沦陷，河南局势紧张，肃宗对谋士李泌近似悲观地说：“现在叛军如此强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平定？”李泌分析说：“我看到叛军把抢掠的子女与财物都运到了老巢范阳（今北京），说明他们没有雄据天下的大志！现在只有那些胡将为安禄山卖力，汉人只有高尚几个人，其余的都不过是一些胁从。依我看，只要二年天下就会平定。”李泌的话音刚落，肃宗仍然迷惑不解地说：“先生为什么能这样肯定？”李泌进一步解释说：“叛军中勇将不过史思明、安守忠、田乾真、张忠志、阿史那承庆等人。现在我军如果命令李光弼率部从太原出井陉，郭子仪率部从冯翊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大荔县）进入黄河以东地区，这样史思明和张忠志就不敢离开范阳镇与常山郡，安守忠和田乾真也不敢离开长安，我们以两支劲旅拖住叛军的四员骁将，这样安禄山身边只有阿史那承庆一人了。希望陛下命令郭子仪到达冯翊后不要南下去攻华阴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华阴市），使东西两京之间的道路畅通，陛下率领各镇召来的军队驻扎于扶风郡，与郭子仪、李光弼交差进攻叛军。叛军如果救援这头，我军就去攻击那头；如果叛军救援那头，我军就再攻这头，使叛军在几千里的战线上疲于奔命。如此的游击战术等于是我军以逸待劳，叛军如果来交战，就避开他的锋芒，如果要撤退，就趁机进攻。我军不要去占领城池，也不要切断来往的道路，明年春天再任命建宁王李倓为范阳节度大使，从塞北出击，与李光弼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目标是攻取范阳、颠覆其巢穴。这样就切断了叛军的归路，使其滞留在长安与洛阳两京之间不得安宁，然后各路大军对两京进行四面合击，一定能全面取胜。”肃宗听后很高兴。
正当李泌为肃宗规划好了未来，张良娣与太监李辅国却嫉恨李泌：

时张良娣与李辅国相表里，皆恶泌。建宁王倓谓泌曰：“先生举倓于上，得展臣子之效，无以报德，请为先生除害。”泌曰：“何也？”倓以良娣为言。泌曰：“此非人子所言，愿王姑置之，勿以为先。”倓不从。
于阗王胜闻安禄山反，命其弟曜摄国事，自将兵五千入援。上嘉之，拜特进，兼殿中监。
令狐潮、李庭望攻雍丘，数月不下，乃置杞州，筑城于雍丘之北以绝其粮援。贼常数万人，而张巡众才千馀，每战辄克。河南节度使虢王巨屯彭城，假巡先锋使。是月，鲁、东平、济阴陷于贼。贼将杨朝宗帅马步二万，将袭宁陵，断巡后。巡遂拔雍丘，东守宁陵以待之，始与睢阳太守许远相见。是日，杨朝宗至宁陵城西北，巡、远与战，昼夜数十合，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流尸塞汴而下，贼收兵夜遁。敕以巡为河南节度副使。巡以将士有功，遣使诣虢王巨请空名告身及赐物，巨唯与折冲、果毅告身三十通，不与赐物。巡移书责巨，巨竟不应（《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二月）。

这时，张良娣与李辅国内外勾结嫉恨李泌。建宁王李倓对李泌暗示说：“先生在皇上面前推荐了我，使我得以效忠，这种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请让我为先生除掉大害。”李泌一时还不知道李倓所指的是什么，有些惊讶地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李倓就说出了张良娣谋害李泌的话。李泌连忙阻止说：“这样的话不是臣子所应该说的，希望你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不要先做这种事。”但李倓不听。
此时，安西四镇之一的于阗国国王尉迟胜知道了安禄山谋反，就命令弟弟尉迟曜代管国政，亲自率领五千兵马前来平叛，肃宗嘉奖他的忠诚，拜其为特进兼殿中监。
再说叛徒令狐潮与其将领李庭望再次攻打雍丘县，在反复失败中几个月没有攻下，无奈之下，他只好设置杞州，在雍丘县以北修筑了杞州城，用以断绝守军的粮援。叛军经常用几万兵力来攻城，而张巡只有一千多人，但每次交战都打退叛军。河南节度使李巨屯兵在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命张巡代理先锋使。就在这个月，鲁郡（治所在今山东省曲阜市）、东平（治所在今山东省东平县东）、济阴（治所在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三郡沦陷。叛军大将杨朝宗率领二万步、骑兵袭击宁陵县（位于今河南省东南部，东距河南省商丘市37公里），断绝张巡的后路。张巡只好撤出雍丘，向东坚守宁陵。此时，张巡与睢阳郡太守许远初次见面，可是当天叛军将领杨朝宗率部攻打宁陵城西北，张巡、许远应战，一天一夜打了几十次，结果杀敌一万多人，死尸塞满汴河，叛军连夜逃走。肃宗下令任命张巡为河南节度副使。张巡认为部下将士有功，派使者向河南节度使李巨请求给予空头委任状以及奖品，而李巨只给了折冲都尉、果毅都尉三十张委任状，没有送来奖品。张巡写信责备李巨，李巨竟没有回复。
也就是说，李巨也有自己的苦衷，因为战争缺少的就是物资，只能用热血和忠诚才能修筑起坚固的抗敌堡垒。就在这时，吐蕃也出兵趁火打劫：

吐蕃陷威戎、神威、定戎、宣威、制胜、金天、天成等军，石堡城、百谷城、雕窠城（《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二月）。

吐军趁唐朝内乱，出兵攻下了威戎、神威、定戎、宣威、制胜、金天、天成等军，以及石堡城、百谷城、雕窠城。这一史料说明肃宗的局势更加严峻，就在肃宗忙于战争时，玄宗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添乱：

春，正月，上皇下诰，以宪部尚书李麟同平章事，总行百司，命崔圆奉诰赴彭原。麟，懿祖之后也。
安禄山自起兵以来，目渐昏，至是不复睹物；又病疽，性益躁暴，左右使令，小不如意，动加棰挞，或时杀之。既称帝，深居禁中，大将希得见其面，皆因严庄白事。庄虽贵用事，亦不免棰挞，阉竖李猪儿被挞尤多，左右人不自保。禄山嬖妾段氏，生子庆恩，欲以代庆绪为后。庆绪常惧死，不知所出。庄谓庆绪曰：“事有不得已者，时不可失。”庆绪曰：“兄有所为，敢不敬从。”又谓猪儿曰：“汝前后受挞，宁有数乎！不行大事，死无日矣！”猪儿亦许诺。庄与庆绪夜持兵立帐外，猪儿执刀直入帐中，斫禄山腹。左右惧，不敢动。禄山扪枕旁刀，不获，撼帐竿，曰：“必家贼也。”腹已流血数斗，遂死。掘床下深数尺，以氈裹其尸埋之，诫宫中不得泄。乙卯旦，庄宣言于外，云禄山疾亟。立晋王庆绪为太子，寻即帝位，尊禄山为太上皇，然后发丧。庆绪性昏懦，言辞无序，庄恐众不服，不令见人。庆绪日纵酒为乐，兄事庄，以为御史大夫、冯翊王，事无大小，皆取决焉；厚加诸将官爵以悦其心（《资治通鉴》至德二年正月）。

至德二年（757）正月，玄宗颁下诰命，任命司法部部长（宪部尚书）李麟（唐朝懿祖光皇帝李天锡的后代）为宰相（同平章事），主管中央所有的机关，并派崔圆到彭原郡。
我不知道玄宗的这些动作是为谁？李麟没有战功，又无政绩，他把这样的人推向历史前台有何作用？崔圆本来就瞧不起玄宗了，他让崔圆到肃宗这里来岂不是又添一乱吗？
好在安禄山起兵以来，视力逐渐下降，到现在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也许是恶有恶报——安禄山身上还长了毒疮，性格变得更加暴躁，对左右官员稍不如意就用鞭子抽打，甚至杀掉。他称帝以后，居于深宫之中，大将难得见到，如果有事都是通过严庄向他汇报。严庄虽然大权在握、是其心腹，但也遭到鞭打。宦官李猪儿挨的打尤其多，导致安禄山身边的人都感到自身难保。除此之外，安禄山的爱妾段氏所生的安庆恩，想替代太子安庆绪。所以安庆绪常常害怕被杀，不知道怎么办好。
面对安禄山的衰老与残暴，加上双眼失明了，聪明的严庄有了新的计划。他对安庆绪暗示说：“事情往往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机不可失。”安庆绪理解了，连忙会意地说：“老兄如果要想有所为，我怎么敢不跟从。”严庄见鱼儿上钩，又对李猪儿煽动说：“你前后所挨的毒打，难道还没有数吗！如果再不干大事，恐怕离死就不远了！”严庄的话像春风，遭受毒打的李猪儿报复安禄山的种子也发了芽。于是，严庄与安庆绪夜里带着武器立在帐幕外面，李猪儿手执大刀直入帐中，向安禄山的腹部砍去……安禄山的左右因恐惧都不出面。在死亡面前，安禄山连忙摸枕边的刀，可是没有拿到，于是就用手摇动帐幕的竿子说：“这一定是家贼干的。”在安禄山说这话时，他的肠子已流出一大堆，随即断气。
严庄等人为了保密，在安禄山的床下挖了几尺深的坑，用毡包裹其尸体草草掩埋，并告诫宫人不要向外泄露。
757年正月初六早晨，严庄向外宣布说安禄山病重，立晋王安庆绪为太子。不久安庆绪即位，尊称安禄山为太上皇，然后发丧。可是安庆绪昏庸懦弱，说话时语无伦次，严庄担心众人不服，往往不让安庆绪出面。安庆绪每天以饮酒为乐，称严庄为兄，担任御史大夫，封冯翊王，大小事情都由严庄决定。并加封诸将，借以笼络人心。
也就是说，随着安禄山的死，罪恶的阴谋给叛军带来的将是更多的灾难。洛阳祸起萧墙，在彭原郡也祸起萧墙，张良娣与李辅国害死了肃宗的第三子李倓：

上从容谓李泌曰：“广平为元帅逾年，今欲命建宁专征，又恐势分。立广平为太子，何如？”对曰：“臣固尝言之矣，戎事交切，须即区处，至于家事，当俟上皇。不然，后代何以辨陛下灵武即位之意邪！此必有人欲令臣与广平有隙耳；臣请以语广平，广平亦必未敢当。”泌出，以告广平王俶，俶曰：“此先生深知其心，欲曲成其美也。”乃入，固辞，曰：“陛下犹未奉晨昏，臣何心敢当储副！愿俟上皇还宫，臣之幸也。”上赏慰之。李辅国本飞龙小儿，粗闲书计，给事太子宫，上委信之。辅国外恭谨寡言而内狡险，见张良娣有宠，阴附会之，与相表里。建宁王倓数于上前诋讦二人罪恶，二人谮之于上曰：“倓恨不得为元帅，谋害广平王。”上怒，赐倓死。于是广平王倓及李泌皆内惧。倓谋去辅国及良娣，泌曰：“不可，王不见建宁之祸乎？”俶曰：“窃为先生忧之。”泌曰：“泌与主上有约矣。俟平京师，则去还山，庶免于患。”俶曰：“先生去，则俶益危矣。”泌曰：“王但尽人子之孝，良娣妇人，王委曲顺之，亦何能为！”

有一天，肃宗从容地对李泌说：“广平王李俶担任元帅已经一年多了，现在我想命令建宁王李倓专管征讨叛军的军事，但又担心军权分散。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先生觉得立李俶为太子怎么样？”面对肃宗的心结，李泌冷静地说：“我早已说过，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处理好战事。至于立太子是家事，应当等待上皇的命令。不然，后人怎么看待陛下在灵武即位的用意呢！这一定是有人想要挑拨我与广平王的关系，我请求把此事告诉广平王，广平王也必定不敢接受。”李泌说完，退出了行宫，并将此事告诉了广平王，李俶听了，诚恳地说：“这是先生深知我的心意，想曲意促成我的美事。”李俶说完，连忙入宫推掉当太子的事。并且说：“陛下即位还没有来得及为上皇行早晚礼，我怎么敢当太子呢！愿陛下能等待上皇返回，这是我的荣幸。”肃宗听了，赏赐并安慰了广平王。
再说李辅国本来是宦官中没有地位的飞龙小儿，小学文化程度，肃宗当太子时，李辅是肃宗的小跟班，所以深得肃宗的宠信。李辅国外表恭顺，寡言少语，而内心却狡诈陰险，看见张良娣受到肃宗的宠爱，就暗中依附张良娣，与她内外勾结，建宁王李倓多次在肃宗面前揭发二人的恶行，二人就在肃宗面前进谗言说：“建宁王因没有被任命为元帅，心怀怨恨，想谋害广平王。”肃宗听后大怒，下令逼建宁王自杀。因此，广平王李俶和李泌都感到恐惧。李俶谋划除掉李辅国与张良娣，李泌阻止说：“不行，您难道没有看到建宁王的下场吗？”李俶恳切地说：“我暗中为先生的生命担忧。”李泌安慰李俶说：“我和皇上有约定：等到收复长安之后，就返回山中过隐居。这样或许可以避免杀身之祸。”然而，李俶还是不放心，顾虑重重地说：“先生如果离开，我就更危险了。”李泌本来就看淡了凡间事，但又不得不安慰李俶说：“您只管尽儿子的孝心。张良娣是一个妇人，您如果能委曲求全，顺从她的心意，她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也就是说，肃宗已经无可救药，面对李璘谋反，他不仅不奖赏平定李璘之乱的功臣，反而责怪杀了李璘的皇甫侁，现在他的第三子李倓本来是忠心耿耿，他却听张良娣、李辅国的谗言，逼其自杀。古往今来，名利场上害死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