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史闲谈·先秦篇

但小弟挨了揍大哥不出面也说不过去,所以解决了秦军入侵之后,赵盾还是率领宋国、卫国和陈国来找郑国算账了。楚庄王听说后,立即派令尹斗越椒屯兵于郑,准备再次试探晋国的深浅。这一次,赵盾怂了。他见楚军严阵以待,不说自己胆怯不敢交战,反倒说斗越椒有野心,要让他因救郑成功而膨胀,以促成楚国内乱,就那么灰溜溜的带着兵又回去了。

斗越椒后来果然发动了叛乱。应该说,虽然赵盾对斗越椒的判断是准确的,但仍然很难让人相信他有敢于跟楚军作战的勇气,因为这时候晋灵公已经长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对赵盾专权越来越不满,有北林之败在先,赵盾敢不敢再跟楚国打一场没把握的仗实在是个问题,毕竟,接连的丧师辱国是走马换将的最好借口。

晋楚两次对抗楚国都占了上风,这增强了楚庄王北上的信心。周定王元年(楚庄王八年,鲁宣公三年,前606年),他以讨伐伊洛流域陆浑之戎的名义,把军队开到了洛邑王城的郊外。这时候,距离秦晋崤之战已经过去了21年,当年预言秦军必败的王孙满早已成年,正担任周定王的大夫,被派去慰问楚军。楚庄王完全没把天子的使者放在眼里,或者更准确地说,完全没把天子放在眼里,竟然向王孙满询问九鼎的轻重大小,充分暴露出他想取周室而代之的野心。

—— 未完待续 ——
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19-12-28 10:34:02 +0800 CST  
王孙满明白楚庄王不怀好意,但也明白惹不起他,只好委婉的说:“在德不在鼎。”楚庄王没明白王孙满的意思,继续炫耀武力说:“你别拿什么德不德的忽悠我了。我们楚国在战场上折断的戈尖矛头就足够铸造九鼎了。”王孙满说:“在过去夏朝极盛的时候,连远方的诸侯都来归顺,这才用九州之长进献的铜来铸造九鼎,把各州的山川物产铸在上面以象征天下。后来夏桀乱德,鼎迁到商朝,过了六百年,商纣暴虐,鼎又迁到周朝。可见只要有德,鼎虽然小也搬不走,而如果没德,鼎再大也保不住。想当年周成王定鼎于成周洛邑,占卜而得天命三十代七百年,现在虽然周德已衰,但天命还没完,鼎的轻重不是谁都可以过问的。”

我们不知道是“天命未改”打动了楚庄王,还是“无德不有”打动了他,楚庄王终于引兵而退,孱(chán)弱的东周王朝靠王孙满的舌头逃过了一劫。分析起来,虽然那时候的人都相信天命,但作为一个算得上英明的政治人物,楚庄王应该不会糊涂到迷信的地步,所以他应该是听明白了“无德不有”里的潜台词:虽然当时楚国的国力不弱,但还远没达到能团灭诸侯的程度,要是现在就灭了周王朝,那就等于是把楚国放在了火上烤,接下来会被群殴甚至亡国是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的事,所以楚庄王的退兵其实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准确估计,是识时务,跟“德”还真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楚成王是怎样用实力打了宋襄公“仁义”的脸。

另外,王孙满说九鼎上铸有各州山川物产的花纹也并不可信。先秦时期像这样的鼎,我们今天一个也没见到,商朝时期的鼎则以素面为主,夏鼎不会比商鼎更复杂,所以学者们一般认为,周朝应该的确是有象征王权的九鼎,上面也许真的铸有各州山川物产的花纹,但那不太可能是夏朝的遗物。如果学者们的判断没错,那么王孙满给九鼎编造这么个牛掰的传承历史,应该就只是为了让楚庄王明白,历史上比他胳膊粗、拳头大的有的是,但都因为不能服众而被诸侯们组团灭掉了。

这倒是跟“德”有关系,但如果不跟“德”扯上关系又该怎么说呢?总不能直接说楚庄王打不过天下诸侯吧?那未免也太伤人自尊了,要是楚庄王面子上挂不住,先灭了周王朝再跟诸侯认怂可怎么好?毕竟现在已经不是诸侯们扶立周平王的那个年代了,大家都是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谁还真的关心周王室的死活?如果这个祖传的天子被灭了,没准正好可以给大家都弄个王的头衔美一美,那周王室这次被灭可就是真的被灭了,就算楚国为此付出亡国的代价也于事无补。所以王孙满的说辞是一种更高明的说辞,它披着“德”的外衣,顶着天命的光环,但却包着实力的内核,既保住了楚庄王的面子,又有效的遏止了他的野心,实在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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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19-12-29 09:00:37 +0800 CST  
五七、晋灵公不君

在楚庄王重整楚国霸业期间,晋灵公一天天长大了。他有些奢侈,“厚敛以雕墙”,也就是征收重税用来彩绘宫墙。他还有些荒唐,“从台上弹人,观其避丸也”,也就是从高台上用弹弓射人,看他们惊恐躲避弹丸的样子。彩绘宫墙、用弹弓射人都是些无聊的事,晋灵公这时候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做这些事很符合他的年纪,更符合他做为君主但却大权旁落、无所事事的身份。

但晋灵公之所以做这些无聊的事似乎并不仅仅由于他年轻和荒唐,因为他好像是故意做给赵盾看的。“宰夫胹(ér)熊蹯(fán)不熟,杀之,置诸畚(běn),使妇人载以过朝”,意思是说,因为厨师没把熊掌煮烂,晋灵公便杀死了他,把他的尸体放在簸箕里,让宫女们抬着从朝堂走过。

《左传·宣公二年》和《史记·赵世家》都没说晋灵公让宫女们把厨师的尸体抬到哪里去,也没写为什么要从朝堂经过。按常理推断,抬出去应该是要埋掉,但这事似乎不该安排宫女去干,而且宫女一般是不能到朝堂去的,抬着尸体经过就更不合规矩,应该没有哪个宫女敢擅作这样的主张,所以,这很可能是奉了晋灵公的命令,而晋灵公则是在向赵盾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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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19-12-29 13:04:48 +0800 CST  
这个时候,那个曾在“河曲之战”中跟臾骈(pián)斗智,给晋军添了不少麻烦的士会,已经被赵盾用计赚(zuàn)回晋国,并因其多智而受到重用,此刻正跟赵盾坐在朝堂上。他俩看到厨师的手从簸箕里露出来,便询问是怎么回事,“患之”,也就是为此而感到忧虑。忧虑什么呢?《左传》和《史记》仍然没说。

我们当然可以认为赵盾和士会是为晋灵公的滥杀而忧虑,但也可以认为他们是为晋灵公的示威而感到忧虑。哪个可能性大一些呢?分析起来恐怕是后者。

赵盾要去劝谏晋灵公,士会说:“你是主政,要是连你去进谏都没被采纳,那就没有人能继续进谏了。不如让我先去,要是没效果你再去。”这话听起来是替赵盾着想的,但要是看看士会是怎么劝晋灵公的,恐怕就会觉得这只是士会跟赵盾打的马虎眼。他很可能其实是在为晋灵公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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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19-12-29 17:51:02 +0800 CST  
士会去见晋灵公。晋灵公主动认错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这样了。”说明他并不是不分是非,这跟那些“传统”昏君不太一样。但是士会显然不认为晋灵公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跪拜稽(qǐ)首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经·大雅·荡》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说的是很少有人真能补过。您要是能善始善终,社稷就会稳固,岂止是对群臣有好处呢?《诗经·大雅·烝(zhēng)民》还说:‘衮(gǔn)职有阙(缺),惟仲山甫补之。’这是赞美仲山甫能补过。您要是也能补过,就不会失去君位。”

“衮职”是国君的代称;仲山甫是劝周宣王不要“料民于太原”的那个大臣,看上去也没能弥补周宣王这个“衮职”什么过错。既然这样,士会为什么要把他搬出来呢?答案恐怕是因为《烝民》说仲山甫是个“令仪令色,小心翼翼”的人。

这就很有意思了。士会要是想树立仲山甫弥补君过的榜样,那他应该把这话说给赵盾听,他干嘛要说给晋灵公听,还让晋灵公自己弥补过错呢?恐怕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知道晋灵公这样对赵盾示威会很危险,因而劝他要像仲山甫那样“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并且指出晋灵公以前做得很好,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晋灵公应该保持下去,做到善始善终。

士会稳住赵盾,先去规劝晋灵公不要跟赵盾对着干,可以算是用心良苦了,可晋灵公只是口头上答应,实际却并没“令仪令色,小心翼翼”。这导致赵盾又连着规劝了好几次,使他跟晋灵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终于惹得晋灵公想要杀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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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19-12-30 09:01:35 +0800 CST  
《左传》和《史记》给我们提供的晋灵公形象,固然可以当得起“不君”二字,但多少还是透露了一些事出有因的意思。这一方面可以看出晋灵公的政治智商不如楚庄王高,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赵盾恐怕是很有些“不臣”的。后一层意思很隐晦,说明这也许是《左传》和《史记》想要遮掩的意思,只是遮掩的还不够好。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公羊传》完全没有这层意思,遮掩得更好了。

《公羊传·宣公六年》说:晋灵公不仅杀死了那个厨师,而且还肢解了他,命人装在簸箕中抬出去扔了。抛尸的人从内宫出来,正好碰到刚刚退朝还没走的赵盾,因而被赵盾知道了内情。赵盾因此去见晋灵公,晋灵公远远的见到他,惶恐的赶忙一拜再拜,赵盾也不说话,“逡(qūn)巡北面再拜稽首,趋而出”,只是这样,晋灵公就动了要杀死赵盾的心思。

按《公羊传》的这个说法,晋灵公肢解厨师,已经残暴到变态的程度了;抛尸人不是宫女,也没从朝堂经过,还没有了士会先谏的桥段,不再含有向赵盾示威的意思;赵盾“数谏”的过程也没有了,只因为君臣之间那么一场互相作揖的哑谜,晋灵公就起了杀心,这些加在一起给了我们一个完全不同的晋灵公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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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19-12-31 09:28:45 +0800 CST  
我们不知道这两个版本的记载哪一个准确,但既然赵盾退朝还没走,晋灵公却已经回宫尝了熊掌,杀了厨师,还肢解了他,连抛尸的人都走出了内宫,这速度未免也快得太离奇了,所以《公羊传》是不是在故意突出晋灵公的“不君”而替赵盾洗白,非常值得怀疑。

《左传》和《史记》没遮掩到位,而《公羊传》却遮掩得过了头,这跟它们几乎从不批评赵盾是一脉相承的。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孔子曾评价赵盾是“古之良大夫也”。

我们已经看到,赵盾根本算不上什么“良大夫”,所以《左传》、《公羊传》和《史记》才这样煞费苦心的代为遮掩。比较而言,这种掩饰比较拙劣,还是清朝马骕(sù)《绎史·晋灵公之弑》的“此非孔子之言也”来得高明——既然掩饰不过去,那就不如不掩饰,干脆不承认孔子说过这句话得了——说到底,他们就没有一个人敢承认孔子对赵盾的评价是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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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19-12-31 13:36:44 +0800 CST  
五八、董狐“直”笔

晋灵公想要赵盾的命,于是派了一个叫鉏麑(chú ní)的力士去刺杀他。《左传·宣公二年》、《国语·晋语》和《史记·赵世家》说,鉏麑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而是选择了“晨往”。由这个“晨往”能引出一句题外话,那便是晋国一定实行有宵禁制度,不然就只能解释为鉏麑的思路清奇,认为夜深人静不如天蒙蒙亮更安全,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智力所能企及的了。

鉏麑潜进赵盾家,没费什么事就摸到了赵盾的卧房。以赵盾的权势,不太可能住寒酸的房子,怎么着也应该是东西数跨、南北几进的豪宅,家丁下人应该也不在少数。鉏麑能不惊动别人准确找到赵盾的卧房,说明他对赵盾家很熟悉,至少是提前踩过点。

赵盾这个时候已经起床,换好了朝服准备上朝,因为时间还早,就开着房门坐在屋里闭目养神。鉏麑看到后暗自感叹,说:“赵盾早早就做好了上朝的准备,看来对国事非常恭敬谨慎。这样的人是安定社稷的人,杀了他就是不忠于国,可不杀他又是失信于君,既然怎么做都会得到恶名,那不如我死了算了。”便一头撞死在赵盾院子里的槐树上。

这个故事很精彩,可惜没有人告诉我们,一个刺客的自言自语别人是怎么知道的。如果有人说这是鉏麑刺杀失败后,赵盾编出来的故事,恐怕也不怎么好反驳,所以鉏麑是不是真是这样死的,可信度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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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1 08:30:19 +0800 CST  
对这件事,《公羊传•宣公六年》也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版本:晋灵公派了个“勇士某者”去刺杀赵盾。刺客来到赵盾家,进大门、二门,一直到正厅,都没遇到人。他越过厅堂直奔内室,扒着门一看,只有赵盾一个人在吃鱼羹,因而感觉赵盾是个仁人,便对他说:“连个门房、下人都没有,可见你是一个简易的人;贵为晋国重卿,却只吃鱼羹这么简单的食物,可见你是个节俭的人。国君让我来杀你,但我不忍心杀一个简易而节俭的人,这样我也就没法回去复命了。”于是拔剑自刎而死。

跟说晋灵公肢解了厨师一样,《公羊传》的这个说法也有很多漏洞。刺客行刺,当然希望“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可这个“勇士某者”却大摇大摆的进大门、穿二门、升堂入室,不为自己没遇到人而庆幸,反倒像是特别想遇到人,说是来传旨的还差不多,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刺客。

而且,就算赵盾他们家的下人数量比较少,门房总还是应该有一个吧?卫兵应该也不能没有吧?当朝首辅的家又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出的大车店,怎么可能不是躲过了下人和卫兵,而是根本没遇到?可见这也是不合理。

赵盾吃的鱼羹也是这样。大概三百年后冯谖(xuān)客孟尝君的时候,还曾经抱怨“食无鱼”,说明鱼在那时候仍然是比较上档次的食物,下等门客捞不着吃。赵盾早上吃鱼羹真的是很节俭吗?又有几个奢侈的人是一大早就大张宴席胡吃海喝的呢?
最后,刺客说的那一番话也不比《左传》《国语》和《史记》的说法更有可信度,因为既然旁边没有别人,说给赵盾听跟自言自语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刺客死了之后都是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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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2 13:55:47 +0800 CST  
晋灵公见刺杀不成,便又想了一个主意:先在宫内埋伏好甲士,然后请赵盾来喝酒,以便就席间杀之。《左传·宣公二年》说,赵盾才喝了三杯酒,他的车右提弥明就上殿来了,说:“跟国君喝酒,超过三杯就违礼了”,然后扶起他便往殿外走。

《公羊传·宣公六年》则说,赵盾吃饱喝足之后,晋灵公说:“听说你的剑很锋利,能给我看看吗?”赵盾正准备拔剑给晋灵公看,提弥明在阶下大喊:“吃饱了就赶快走,干嘛要在国君面前拔剑!”赵盾这才意识到君前拔剑有刺王杀驾的嫌疑,赶忙“躇(ruò)阶而走”,也就是跳下台阶便跑。

大概赵盾跑的太快了,晋灵公来不及召唤甲士,便召唤自己的狗去咬赵盾。提弥明见狗扑过来,迎上去抬腿就是一脚,正好踢在狗的下巴上,把狗踢死了。这个时候,赵盾说了一句话,《左传》的记载是,赵盾说:“弃人用犬,虽猛何为?”《公羊传》的记载是,“赵盾顾曰:‘君之獒不若臣之獒也!’”把提弥明比作自己的狗,看上去不是那么厚道。

这么一耽误的工夫,晋灵公埋伏的甲士追了上来。赵盾和提弥明且战且退,一时难以脱身,幸亏有一个甲士“倒戟以御公徒”,不攻击赵盾反倒帮着赵盾抵抗,赵盾这才得以脱险。

这个甲士名叫灵辄(zhé)。赵盾曾对他有救命之恩,可这时候却已经忘记他是谁了,于是赵盾纳闷的问:“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样帮助我?”灵辄说:“我是你以前在暴桑救活的那个快饿死的人。”赵盾又问他的名字,灵辄说:“国君想要杀你,你不乘车快跑,问我的名字干嘛!”赵盾知道再问也没有用,情况危急,只好先行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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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3 09:12:06 +0800 CST  
晋灵公埋伏甲士图谋赵盾这件事发生在周匡王六年(晋灵公十四年,鲁宣公二年,前607年),也就是赵盾率诸侯伐郑遇楚而退的那一年。也许晋灵公这时候正等着赵盾在前线打一场败仗,以便名正言顺的解决他,所以赵盾不跟楚军交战应该有更深刻的国内政治因素。大概正是因为没等到赵盾的军事失利,年轻气盛的晋灵公才沉不住气,安排了这么一出“鸿门宴”。

到了这个时候,晋灵公跟赵盾已经完全撕破了脸,赵盾完全有理由也完全有能力采取激烈的手段进行报复,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选择了出奔,也许士会当初劝晋灵公“令仪令色,小心翼翼”是多虑了。公道的说,赵盾出奔完全符合传统的臣子之义,所以赵盾只是个权臣,并不是个逆臣。

可他那个二货堂弟赵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当年九月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把自己的小舅子晋灵公给杀了。赵盾出奔还没出国境,听说晋灵公已死,危险已经解除,便折返回来,一面派赵穿去成周迎立晋成公回国即位,一面继续心安理得的做他的主政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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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3 17:19:08 +0800 CST  
对赵穿弑君这件事,《春秋》的记载是:“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弑其君夷皋(háo)。”明明是赵穿弑君,为什么记成了赵盾呢?《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史记》等书异口同声的说,是因为赵盾作为晋国的主政大夫,“亡不越竟(境),反(返)不讨贼”,故而“罪盾”。

如果说这是春秋笔法,那倒也罢了,但“三传”却又异口同声的说这是晋国史官董狐的笔法,因为孔子在评价赵盾是“古之良大夫也”的同时,还评价董狐是“古之良史也”。我们不知道晋国董狐的笔法为什么跑到了鲁国的史书《春秋》里,而作为晋国史书的《竹书记年》却只有“晋灵公为赵穿所杀”的记录。想想这也是个蛮有意思的事。

后来人们用“董狐直笔”来形容尊重史实,不阿权贵,敢于秉笔直书的正直史家。可是,“直笔”应该是指直接的、真实的记录历史原貌,而不是加了道德评判之后的记录,像《春秋》那样的写法,如果没有“三传”的解释,谁能知道杀晋灵公的是赵穿而不是赵盾呢?所以,所谓的“董狐直笔”其实并不直,要说直,还是《竹书记年》的记录才是真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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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4 08:20:27 +0800 CST  
五九、晋楚争郑

晋国发生了弑君之乱,楚国的内部也不太平。周定王二年(楚庄王九年,鲁宣公四年,前605年),也就是晋赵穿弑君之后两年、楚庄王洛邑问鼎的次年,楚国的令尹斗越椒在轑(lǎo)阳(今河南南阳西北)杀死了跟自己不和的司马蒍(wěi)贾,然后一不做二不休,陈兵烝(zhēng)野(今河南南阳新野县)准备攻击楚庄王,挑起了楚国的又一次内乱。

这是从楚穆王自立以后的短短二十年间,楚国发生的第三次内乱。说起来,这三次内乱的发起人——周顷王二年(楚穆王九年,鲁文公十年,前617年)密谋杀害楚穆王的卸任司马子西,周顷王六年(楚庄王元年,鲁文公十四年,前613年)跟公子燮(xiè)一起挟持楚庄王的斗克,以及发起这次叛乱的令尹斗越椒——无一例外都是楚国若敖氏中的斗氏一族。

这不是偶然的。若敖氏是楚国先君若敖的后代,分为斗氏和成氏两支,长期以来一直把持着楚国令尹和司马的职位。这使得若敖氏在楚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楚国政治中绝对的实力派,对楚国王权的危害极大。

正是因为若敖氏在楚国的势力很大,所以楚庄王一开始并不想跟斗越椒兵戎相见。他提出了讲和的请求,怕斗越椒不相信自己的诚意,还主动提出来要“以三王之子为质焉”,也就是以楚文王、楚成王和楚穆王的子孙作为人质。这几乎等于把楚国王室的亲支近派都押给了斗越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斗越椒没同意楚庄王谈判的请求。无奈之下,楚庄王只好率军跟斗越椒大战于皋浒(今湖北襄阳西),结果斗越椒战败被杀,若敖氏的大部分势力也被消灭,从此退出了楚国政治舞台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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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4 13:40:29 +0800 CST  
到了这个时候,楚庄王没了对若敖氏的顾虑,赵盾也没了晋灵公的掣肘,都加紧了对中原的争夺。这一来,夹在晋楚之间的那些诸侯国,尤其是郑国,不是今年被晋国打,就是明年被楚国打,甚至一年内遭到晋楚两国的交相攻击,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郑国之所以会成为晋楚争夺的主要目标,完全因为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郑国“西有虎牢之险”,扼守着豫西通道的东段出口,可以封锁华北平原和关中平原的交通往来;“北有延津之固,南据汝颖之地”,濒临晋国和楚国出入中原的门户黄河南津和方城隘口,是这两个大国通商贸易、发兵交战的必经之地。无论哪一方控制了郑国,都会直接威胁对手的边境,给其造成军事压力,并给其军队的调遣运动带来困难,所以清人顾栋高才说:“南北有事,郑先被兵,地势然也。”

不过有意思的是,别看晋楚两国对郑国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但在周定王八年(楚庄王十五年,晋景公元年,鲁宣公十年,前599年)晋国“逐楚师于颖北”之前,它们之间却从来没发生过正面的直接交锋。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难免令人怀疑在赵盾和楚庄王之间存在某种默契。

当然,说他们之间存在默契只是一个笑谈,相对更靠谱一些的猜测是,此时晋国尚有北狄之患,楚国也有群舒之叛,也许是外患未平的处境束缚了赵盾和楚庄王的手脚,使他们不能放手一搏。不过巧合的是,同在周定王六年(楚庄王十三年,晋成公六年,鲁宣公八年,前601年),晋国跟白狄媾(gòu)和,随即又跟白狄联合起来狠狠教训了秦国一顿,算是初步解决了外患问题;楚国则伐灭舒蓼(liǎo),把东部边界扩展到了今天安徽合肥附近的滑水,“盟吴越而还”,也暂时解决了外患问题,所以看上去赵盾和楚庄王还是有机会真正较量一番的。

—— 未完待续 ——
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4 17:00:35 +0800 CST  
但事实上这种较量并没有发生,因为赵盾这个“夏天的太阳”恰恰在此时早早地就落了山。我们不知道赵盾死去的确切年份,《春秋·宣公六年》“晋赵盾、卫孙免侵陈”的记载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史书中,而《左传·宣公八年》“晋胥克有蛊疾,郤(xì)缺为政”的记载则说明,当晋楚两国都初步解决了外患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死得太不是时候,让我们永远失去了看到他跟楚庄王到底谁能更胜一筹的机会。

赵盾死后,晋楚之间终于发生了直接交锋。周定王七年(楚庄王十四年,晋成公七年,鲁宣公九年,前600年)冬,楚庄王伐郑,“晋郤缺救郑,郑伯败楚师于柳棼(fén,地望不详)”。第二年冬天,楚庄王再次伐郑,“晋士会救郑,逐楚师于颖北”。楚庄王不甘心失败,周定王九年(楚庄王十六年,晋景公二年,鲁宣公十一年,前598年)春,第三次伐郑。这一次晋国没能及时救郑,郑国“乃从楚”,于当年夏天跟楚国和陈国盟于辰陵(今河南周口西华县西北)。

不过,由于郑国的国策是“与其来者”,也就是谁的军队来了就服从谁,不死守跟任何一方的盟约,所以郑国虽然跟楚国结了盟,但却并未断绝跟晋国的关系。这令楚庄王很不满。周定王十年(楚庄王十七年,晋景公三年,鲁宣公十二年,前597年)春,他又一次率兵伐郑,包围了郑国的都城,“三月克之”。战败了的郑襄公只好赤裸上身,牵着羊到楚军中投降。楚国的一些人主张乘机把郑国灭掉,但楚庄王认为郑襄公“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所以现在还不是灭掉郑国的时机,便退兵三十里接受了郑国的投降。

—— 未完待续 ——
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4 20:52:52 +0800 CST  
楚国围郑三个月,晋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想来,晋国要是能及时出兵救郑,也许战争的结局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但晋国却并未及时反应,而是一直拖到六月份才派出援军。晋国应该不会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它之所以这么拖拉一定是另有隐情,可惜史书中没给我们提供答案,我们只能猜测。

《左传·宣公十二年》给我们提供了一份晋军将领的名单:中军将荀林父,中军佐先縠(hú),中军大夫赵括、赵婴齐;上军将士会,上军佐郤克,上军大夫巩朔、韩穿;下军将赵朔,下军佐栾书,下军大夫荀首、赵同;司马韩厥。

这是一份出奇详细的名单。在这份长达13人的名单中,共有中行氏1人(荀林父)、智氏1人(荀首)、先氏1人(先縠)、范氏2人(士会、巩朔)、郤氏1人(郤克)、栾氏1人(栾书)、赵氏4人(赵括、赵婴齐、赵朔、赵同)、韩氏2人(韩穿、韩厥)。我们不难从中看出,除了赵氏独大是赵盾专权的政治遗产之外,其他各公卿世族的势力基本处于均衡状态。

我们不知道《左传》提供这份详细名单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只能猜测它也许暗示了晋国是把宝贵的时间都用在了权力争夺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晋军的将帅不和就是这种权力争夺的继续。它一方面说明这份名单所显示的均衡并不稳定,另一方面也说明赵盾死后,已经没有人能控制住晋国内部对权力的争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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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5 09:35:14 +0800 CST  
六〇、晋楚邲(bì)之战(上)

姗姗来迟的晋军刚走到黄河边,郑国就已经坚持不住,兵败投降了。消息传来,作为主帅的中军将荀林父认为再继续进军已经没有意义,便打算退军。上军将士会赞同他的意见,可是中军佐先縠(hú)却不同意,他说:“晋国之所以能称霸诸侯,是因为军队威武、大臣给力。现在失去了郑国,不可以称为给力;面对强敌而撤退,不可以称为威武。如果就这样在我手里失去霸权,那我还不如去死。这样胆怯不是大丈夫所为,你们能做到,我却做不到。”于是不听荀林父的将令,独自率领中军渡过了黄河。

这已经是晋军第二次发生不听将令的事了。上一次是在秦晋“河曲之战”的时候,因为有赵盾罩着,违抗军令擅自行动的赵穿才没受到惩罚,可这次先縠并没有什么人罩着,荀林父却照样不能处罚他,只能听任他擅自行动,可见荀林父的位子并不稳固。

下军大夫荀首见到这种军令不严、有帅不从的事情,因此断定晋军此战必败。司马韩厥大概也同意荀首的判断,便对荀林父说:“你做为主帅不能约束部属,致使先縠孤军深入,如果失败,责任都是你的,你的罪过就大了。不如全军过河,即使失败,也是三军将帅共同承担责任,比你一个人承担责任强多了。”司马是军中负责执法的官,先縠不听军令擅自行动,韩厥也脱不了干系,可他这番话却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根本不顾全军的安危,看来他虽然是个精明的人,但却并不是个公忠体国的人。

—— 未完待续 ——
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5 13:05:32 +0800 CST  
想当年,赵盾因为晋灵公年幼而想改立公子雍为君,荀林父看出此事必不能成,所以劝前往秦国迎接公子雍的先蔑称病勿往,看上去不像是个智商不在线的人,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关心则乱的原因,他竟然听从了韩厥的忽悠,率领晋军全军渡过了黄河。

楚庄王打败郑国之后本来只想饮马黄河就退军,根本无意与晋军作战,所以一听说晋军已经渡河,便连饮马黄河的想法也没有了,立即就打算退军。可他的近臣伍参却认为晋军内部不团结,主帅没有威望,军令不能统一,士兵无所适从,正是战胜他们的好机会,并且用激将法刺激楚庄王说:“君而逃臣,若社稷何?”

虽然楚庄王真心不想跟晋军交战,但他受不了“君而逃臣”的屈辱,所以就算令尹孙叔敖坚决反对,并且已经做好了向南撤退的准备,他还是放弃了撤军的打算,重新调整部署,把军队开到管(今河南郑州)这个地方等着晋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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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5 17:30:50 +0800 CST  
刚刚战败投降的郑国听说晋军来了,知道自己谁都惹不起,便再次祭出了两边下注的法宝,派使者到晋军中说:“我们之所以投降,是为了社稷的安危,而不是对晋国怀有二心。现在楚军为刚取得的胜利而骄傲,防备很松懈,如果晋军发起攻击,我们郑国再予以配合,楚军就一定会失败。”

郑国使者的话引起了晋军将领们的再一次争论。不用说,先縠肯定是非常兴奋,极力主张与楚军决战的,但下军佐栾书却看清了郑国的真实意图,说:“郑国忽悠我们跟楚国决战,我胜则附我,楚胜则附楚,所以他们的话不能信。”中军大夫赵括和下军大夫赵同支持先縠,下军将赵朔和另一个下军大夫荀首则支持栾书。荀林父又没了主意,结果事情议而不决,于是晋国三军都处在了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的懵逼状态。

这个时候,楚庄王的使者来了,想要跟晋军讲和。士会代表主帅荀林父负责接待。本来双方的言词都很谦逊,会谈进行得很顺利,先縠却派赵括来推翻了士会的话,跟楚使说:“我们出征的时候国君命令不准避战,所以我们无可退让。”这完全就是跟楚军下了战书,但楚庄王仍然不想开战,坚持派使者继续接洽。不知道这次晋军中发生了什么,先縠竟然消停了,没再破坏和谈。晋楚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单等着到了约定的日期签订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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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6 07:25:48 +0800 CST  
本来晋楚双方都可以和平体面的撤军,可是约定日期还没到,却发生了许伯、乐伯和摄叔三人前往晋军“致师”的事,从而改变了事情的发展方向。

“致师”是以一乘战车赴敌挑战的意思。东汉郑玄注《周礼·夏官司马·环人》说:“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可见它是两军主力正式交战前彰显己方勇气和决心的行为。

这次致师跟楚庄王两次遣使议和的行为显然不能协调,所以有人说楚庄王其实是假意议和以麻痹晋军,但这只是于史无征的猜测,我们事实上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次“致师”,也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含义。

—— 未完待续 ——
楼主 蜗牛的文史哲  发布于 2020-01-06 13:49:58 +0800 CST  

楼主:蜗牛的文史哲

字数:154565

发表时间:2019-09-05 22:11:0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21 18:51:2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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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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