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奇缘】、、鬼称骨:姥爹传奇

姥爹在马家大门前站定,喊道:“我就是马秀才。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自报姓名道:“我叫沈玉林,湘西苗族人。我不是找你有事,我是来救你的!”
这时,泽盛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了出来,蔑视道:“哟,口气不小!你知道马秀才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吗?你知道多少人被他解救吗?从来只有他救别人的份儿,没见过还能救他的人!”
姥爹见泽盛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睡觉,不禁有些意外。罗步斋在外收账,所以没有在场。
那人大声道:“马秀才的名声传千里,我在湘西就听说过一些。就是因为知道马秀才乐于助人,心地善良,我师父沈震林才派我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如果你不相信,我马上回去就是了。”说完,他转身要走。
从湘西来到这里,少说也有六百多里,如果靠双脚走来,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天多少夜。而在那个沈玉林看来,这六百多里似乎只是串门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要走。
这种气魄让姥爹为之一震。
姥爹连忙喊道:“不要走!沈震林是湘西赶尸大王,我从外地游玩回来的时候经过湘西,听说过他的大名。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徒弟,所谓来者皆是客,既然千里迢迢来了,何不在寒舍坐一坐歇一歇?”
姥爹又劝说一番,这才将沈玉林拉回来。
刚在屋里坐下,一个村人牵着一条病恹恹地狗走了进来,对姥爹诉苦:“马秀才,你这位朋友刚才用手指顶了我家的狗。现在它不叫了,也不凶了,蔫蔫的要死了一样。我这条狗养了好几年,就指着它帮我看家,也有了感情。这一下弄成这样,你给我评评理。”
姥爹一看就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不断有人从山东河北等省份逃到湖南境内来,或因为灾荒,或因为战事。不少流浪过来的人因为饿极了,见了吃的就偷,见了稍值钱的就偷了换吃的。村里人为了防止这些人进村,很多人养狗来驱赶流浪者。
姥爹道:“我这位朋友不过是长相奇特一些,身上是衣服并不是流浪汉的打扮,你们驱狗咬他,他也只是防备而已。所以你们本身就不对。他这还算是手下留情的,只是用手顶了狗的嘴和喉咙,让它变哑。如果他下狠手,你们家这条狗就活不成了。”
沈玉林已经表明了自己是赶尸大王的徒弟身份,姥爹就猜测这人会一手湘西赶尸人都会的功夫——哑狗功。赶尸人在赶尸的时候,最怕遇到狗。狗的嗅觉灵敏,闻到死人气味或者危险氛围就会不止地吠叫,甚至会撕咬。吠叫声会引起其他人或者更多狗的注意,不利于赶尸。赶尸人为了保护尸体不被咬坏或者发现,必须用绝技来对付这些狗,所以有了密不外传的“哑狗功”。“哑狗功”有两种,一种直接斩草除根,置狗于死地;一种只让狗变哑,但不会死掉。
因此,刚才沈玉林确实已经够仁慈的了。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3 08:58:28 +0800 CST  
沈玉林见姥爹言谈中透露出对赶尸的了解,眼神里即刻有了几分钦佩之意。
而姥爹借此得知沈玉林会“哑狗功”,也相信了他的赶尸人身份。
不过姥爹心中还有疑问。沈玉林既然是湘西著名赶尸大王沈震林的徒弟,那他来这里干什么?赶尸人都是将克死外地的人赶回家乡安葬。姥爹在外地并没有什么熟人,所以没有用得着赶尸人的地方。刚才他还说不是来求帮助的,而是来救人的。到底是真是假?
姥爹赶走看热闹的人,然后回到屋里,闭上门,问道:“现在没有别人在场,你实话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师父亲自插手呢?”
沈玉林见没有别人,便放开了说。
“我确实是来救你的。半个月前,有一个从藏地来的僵尸经过湘西,被我师父发现。我师父自知不是它的对手,但一方神灵护佑一方人。我师父虽然不是神灵,但是他绝不让其他地方来的鬼怪骚扰本地人。于是,我师父找到了那个僵尸,要用赶尸的方法将它赶到湖南境外去。那僵尸虽然比我师父厉害许多,但是自知湘西赶尸大王不容易对付,于是跟我师父达成一条契约。”
姥爹一惊,原来弱郎大王走入湖南境内的时候早就有同道中人发现了它的踪迹。姥爹忙问沈玉林:“什么契约?”
沈玉林道:“那藏地僵尸在寻找它的目标时不允许故意伤及无辜,避免大规模的伤害出现。意思是,除了你之外,不是万不得已的话,它不能伤害其他人。这样,我师父可以力所能及地保护大部分人的安全,而僵尸也能完成它自己的心愿。”
姥爹点头道:“原来它没有给李家坳的人摸顶,是因为跟你师父有契约。”
“我师父跟他达成契约之后,立即叫我来这里找你,让你提前做好准备。他听说你是大善人,这才背地里瞒着僵尸让我给你通风报信。如果是别人,我师父就不会管了。”
“多谢你师父提醒!”姥爹说道。不过,赶尸大王肯定不知道弱郎大王行走的速度比他徒弟快多了。在他徒弟到达之前,弱郎大王已经在这里找了好些天了。
“现在说谢谢还太早。我师父还交给我一个任务——帮你对付这个藏地来的僵尸。”沈玉林说道。
姥爹诧异道:“我只是听说过你师父的名字,跟你师父没有打过任何交道,更别谈有什么交情了,他为什么会叫他的徒弟帮我对付他都对付不了的僵尸呢?”
沈玉林摸了摸他那奇丑无比的鼻子,说道:“我师父知道那藏地僵尸在藏地名叫弱郎,有摸顶使别人也变成弱郎的本领。马秀才你修为不浅,如果你被摸顶成了弱郎,也会变成跟它势力相当的弱郎。那样的话,还是会有很多人面临同样的危险。这跟放弱郎入境没有多大区别。我师父一方面希望弱郎不伤害别人,一方面又担心你变成弱郎后伤害别人,所以才想出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3 10:57:49 +0800 CST  
姥爹这才明白,他没有将那条狗弄死是因为他不能弄死,而不是手下留情。姥爹听说他是用手塞到狗嘴里将狗弄哑的,当时就认为这种方法并不合理,难免失手的时候被狗的牙齿伤到。倘若追来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三四条甚至一群狗,那他就分身乏术了。
沈玉林继续说道:“练哑狗功,是因为死尸怕狗叫,狗一叫,死尸就会惊到,特别是狗来咬时,死尸没有反抗能力。死尸会被咬得稀烂。所以我才叫你们帮忙看一下猫狗,万一看到了,千万别让它们过来。”

姥爹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并且没有一味吹嘘自己的赶尸术多厉害,还主动提到自己的弱点,便对他的相信又多了几分。
“不需要我们先将泥土挖开吗?”罗步斋问道。
沈玉林踩了踩地上的泥土,然后捡起一块在手中一握,掌中的泥块就如饼干一般碎成粉末。他说道:“这里的泥土经过太阳曝晒,强风吹刮,几乎成了沙土,没有什么黏性,手一扒脚一踩就散了。加上这些尸体被掩埋的时候没怎么加土,就薄薄一层,我的站立功就可以让它们顺顺当当站起来。”
姥爹和另外几人从荒坟地里走出来,各人守住一个方向,然后等待沈玉林施展他的站立功。
沈玉林站在荒坟地中央。他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个铃铛壳儿,又掏出一个铃铛芯儿,然后将铃铛芯儿塞进铃铛壳儿里。原来他为了不让铃铛乱响,平时将铃铛拆开来放的。组装好铃铛之后,他将手一甩。
叮……
一个微小却又不停回荡的声音响起。
姥爹听得头皮发麻。
其他人也身躯一震,仿佛灵魂要被这小小铃铛的声音摄去一般。
这小小铃铛发出的声音不仅有摄人魂魄的效果,还有春雷惊醒万物的效果。不过惊醒的不是花花草草,不是冬眠动物,而是地下的死尸。
姥爹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荒坟地的变化。仿佛是雨后春笋,仿佛是幼儿生牙,荒坟地数处泥土拱起,下面有东西要破土而出。
但地表的泥土似乎要将这种背离自然法则的新生压制下去,泥土拱起又塌下,拱起又塌下,如同难产一般让人看着难受。这是阴与阳的对抗,这是死与生的对抗。自古以来,许多自然法则原本无法改变,可是人有七情六欲,有悲欢离合,有贪婪,有痴情,有执着,一定要将乾坤扭转,生死颠倒。或许是螳臂当车,或许是蚍蜉撼树,或许是大海捞针,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在千千万万个人的努力下,在千秋万代的绵延下,乾坤居然缓缓挪移,生死居然渐渐沟通。
沈玉林此时就是阴与阳,死与生之间的沟通者。他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体颤抖不停,但他的手指堵住了铃铛口,不让铃铛再响。
泥土拱起又塌下数次之后,沈玉林将脚一跺,厉声喝道:“起!”
荒坟地下面似乎有一个与沈玉林对抗的神灵,而沈玉林这一脚似乎刚好跺在了荒坟地下神灵的痛处,泥土突然一松。地下是三四十多个死尸突然从地下坐起!
泥土将死尸的原本面目遮盖,看起来就如泥人一般。头发上,脸上,肩膀上,到处都是泥巴。
洪喜得吓得一哆嗦,急忙离开自己的方位,躲在罗步斋身后。就连竹溜子都吱吱乱叫,蹿到姥爹的脚下。
沈玉林神色稍稍缓和,又甩了一下铃铛。
叮……
死尸仿佛能听到铃铛声,铃铛声响过之后,它们纷纷扒开堆压在身上的泥土,然后缓缓爬了起来,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在等待沈玉林的下一个指令。三四十具尸体站在荒坟地里,顿时让这里变成了从未见过的尸体林!
姥爹担心尸气袭人,悄悄将毛壳香囊拿出。
虽然沈玉林能让尸体站立起来的本事已经让姥爹他们惊讶了,但是尸体光能站立起来还不行,安葬它们的地点离这里还有三四里路呢。沈玉林施展站立功之后,接下来要施展他的行走功了。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4 08:34:16 +0800 CST  
他将铃铛握在左手,右手又伸到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节软鞭来。软鞭手柄只有两三寸长,鞭子缠绕在手柄上,如有地瓜大小。鞭子拆开之后大概有三米多长,他将鞭子一甩,便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仿佛抽打在什么东西上,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抽到,是软鞭自己扭曲相撞发出的声音。这种抽空的方法需要一点技巧,需要快速抽出,在软鞭没有完全伸开的时候又快速收回,这样才能发出响亮的抽空声。
这软鞭既不像兵器中可以伤人的鞭,又不像农人赶牛羊用的鞭。
抽完之后,沈玉林口头唱起词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那些死尸呆呆站立,偶尔有风吹过,死尸摇摇晃晃,如不倒翁一般将倒未倒,仿佛在聆听沈玉林的话。
唱完之后,他又将鞭子一甩,再次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摇摇晃晃的死尸立即不再摇晃,如同有了力气一般,居然迈开脚步超前走了起来!
罗步斋见走的方向不对,忙在一旁挥手吆喝道:“沈玉林,走这边!走这边!新坟地在这边呢!”
死尸中居然有几个转头来看罗步斋,显然听到他的吆喝声了。
罗步斋吓得急忙噤了声,生怕死尸朝他这边奔过来。
沈玉林听到了罗步斋的声音,喝道:“人生多弯路,不要总直走!直走易伤人,伤人又伤己。手指虽然直,三节易弯曲。骨骼虽然直,也有含腰时!”然后,他又将手中铃铛一甩,发出“叮”的声音。
死尸们艰难地移动脚步,换了方向。这便是他说的拐弯功了。
洪喜得见了转头的死尸,一把抓住罗步斋的胳膊,战抖道:“完了,完了,她看到我了!她看到我了!”
罗步斋狐疑道:“谁看到你了?”
洪喜得道:“刚才转头朝我们这边看的死尸中,有一个我认识!那晚她从戏台上下来,带我到她的帐篷里,然后我们发生了那种事情……她那晚叫我天天晚上陪着她,我一时冲动答应了她。马秀才同我来的那次,我没有发现她,没想到今晚又碰到了!”
罗步斋被他说得心里也忐忑不安了,问道:“你确定是她吗?”
洪喜得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道:“就是她!就是她!我记得她穿的衣服样式,记得她的脸!她刚才看到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罗步斋安慰道:“不要怕,它们现在不都是被赶尸大王的徒弟控制着吗?待会儿就回到土里去了。”
洪喜得还是哆哆嗦嗦。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4 10:20:53 +0800 CST  
幸好洪家段的地势平坦,从荒坟地到目的地之间没有桥,也没有坡,此后死尸们被沈玉林一路顺畅地带到了新坟地。这一路上,既没有碰到什么人,也没有碰到在外流窜的猫狗。
假若有哪个走夜路的人碰到这一群尸体,必定会吓破胆,哭爹喊娘。
新坟地的坑之前就被罗步斋带人挖好。每个坑两边都堆着新土。
沈玉林驱使死尸们各自在坑前停止。
就在他即将让死尸们走进坑中之时,一个死尸不受控制地从死尸群中奔了出来,朝罗步斋冲了过去。
罗步斋吓得转身就跑。躲在他身后的洪喜得也一边逃跑一边哇哇地叫。
罗步斋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他发现那个死尸追的不是他,而是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洪喜得。罗步斋再仔细一看,那个死尸就是恰才吓到洪喜得的那个女尸。看来女尸对洪喜得仍然耿耿于怀。
沈玉林忙朝洪喜得喊道:“快到我这边来!朝坑里跳!”
洪喜得慌忙哭爹叫娘地从远处折返,一狠心,钻进了死尸群里,跑到沈玉林的身边。
沈玉林提醒道:“快跳到坑里去!”
洪喜得连忙一跃而下。
他身后的女尸跟着一跃而下。
沈玉林喊道:“快爬出来!”
洪喜得慌忙如落水的狗一般朝上面爬,连蹬带踢从坑里出来了。
他身后的女尸也想爬出,可是毕竟身体较为僵硬,手脚不便,如瓮中之鳖,怎么爬也爬不出来了。
沈玉林喊道:“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来的哪里去。乾为父,坤为母,母胎出生又归母!尘土定,乾坤清,黄泉路上莫回顾!”末了他又将手一甩。
铃铛声响起。死尸们纷纷迈向坑中,失足落入。
落入坑中的死尸们并没有安宁,又纷纷如刚才的女尸一样要往坑外爬。
沈玉林叹息一声,说道:“能生的,又有几个愿意死?即使是我的赶尸术再厉害,也无法扭转它们对生的渴望啊!”
在坑中挣扎的死尸没有一个能爬出来,都是刚爬起来一点点,复而滑落回坑。其场面凄惨又可怖。
远处有乌鸦的叫声哇哇哇地响起。
沈玉林朝姥爹他们招手,轻声道:“一起来掩土吧!盖上土之后,它们就安分了。只要有一点生的希望,它们就会不停地爬。可是爬出来它们也生存不下去啊!”
几人急忙来到坑边将新土填入。洪喜得先去了刚才追赶他的女尸的坑边,将那个做过露水鸳鸯的女尸先掩埋。
沈玉林帮忙填了一些土之后,浑身一软,躺倒在新坟地里,差点被坑里还在往上爬的尸体拉下去。
姥爹连忙上前扶起他,发现他的口鼻里流出了黑色的血。
沈玉林喉结滚动,艰难说道:“我还从来没有一次驱使过这么多死尸……”

沈玉林是被姥爹几个人抬着回画眉村的。之后将近一个月,他一直躺在床上,两眼周围乌黑深陷,好像两颗烂桃子,嘴巴又黑又干,好像被晒死的蚯蚓一般,不过蚯蚓没有他的嘴唇那么大那么厚。
在那一个月里,姥爹夜不能眠,担心弱郎大王突然出现。弱郎大王的实力姥爹不是没有见识过,哪怕现在除了自己和罗步斋,还多了一个泽盛,姥爹仍然觉得没有任何胜算。姥爹唯一的期盼就是沈玉林早点好起来。他那晚表现出来的能力让姥爹心服口服,所以对他的期待也多了一些。
给沈玉林送茶送水的时候,沈玉林勉强开口说了,虽然他没有突破“三赶三不赶”,但是来画眉村之前,师父教了他一些驱赶僵尸的秘诀。
泽盛那晚没有去荒坟地,但是听洪喜得说了沈玉林赶尸的场面。
泽盛不相信,于是在沈玉林被抬回来的那天晚上就偷偷来到沈玉林的窗外,用捕梦网捕获了沈玉林之前的记忆,从中找到了赶尸大王带着他去赶尸的记忆。
然后,泽盛消失了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之后,泽盛突然出现。他告诉姥爹,他不但捕获了沈玉林的记忆,还根据沈玉林来画眉村的路程记忆去了一趟湘西,找到了赶尸大王,还捕获了赶尸大王的记忆。
通过赶尸大王和沈玉林两个人的梦境,泽盛认定沈玉林不但会赶尸,还确实是湘西赶尸大王的徒弟。不过,泽盛还告诉姥爹一个意外的消息——沈玉林其实是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人,他现在的丑态,是他拜师之后赶尸大王给他做的假面具做掩饰用的。因为赶尸人选徒弟都是选越丑的越好,赶尸大王为了掩人耳目,便给沈玉林做了一个几乎跟人皮没有区别的丑陋面具。
姥爹不解,问道:“掩人耳目干什么?虽然有选丑徒弟的惯例,但他是出了名的赶尸大王,想选谁就选谁,谁能干涉呢?”
泽盛嘴角一歪,坏笑道:“因为沈玉林是赶尸大王的亲儿子。”
姥爹道:“据说赶尸人是天下命最苦的人,克死父母,克死兄弟姐妹,克死妻儿的人才可以做赶尸人,哪怕是鬼魂都不敢在他身边放肆,一辈子就一个人孤独终老,如果没有师父或者徒弟的话,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加上长得丑,媳妇更是难找。所以赶尸人都是孤家寡人的,这赶尸大王难道例外?”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4 13:53:01 +0800 CST  
泽盛道:“因为这个亲儿子的来历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你别卖关子了,说清楚一点。”姥爹催促道。
“这个沈玉林是赶尸大王赶尸在外面借宿时跟一个客店老板娘生下的。”泽盛说道。
接着,泽盛将从沈玉林和赶尸大王的梦境里偷出的记忆给姥爹说了出来。
原来赶尸大王在赶尸的时候经常路过一个老旧客店,并常在那里休息夜宿。客店里有个肥墩墩的老板,还有个漂亮的老板娘。从沈玉林的记忆里可以看到,他的亲生母亲,也就是那个客店老板娘长得非常好看,身姿窈窕,顾盼生情。
赶尸大王一来二去,渐渐喜欢上了客店的老板娘。可是他自己长得丑,又是个赶尸的匠人,自惭形秽,不敢打扰老板娘。
可是一天晚上,赶尸大王赶着尸体来到这个客店后,发现老板不在,只有老板娘在。
他照常将尸体藏在门后,然后和衣而睡。
老板娘的店本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样才有客人愿意在这里住。可是那晚赶尸大王发现店里除了他和他带来的尸体之外,再没有其他住客。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
赶尸大王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突然,赶尸大王听到了女人的哼哼声,痛苦又痛快,难受又难舍。
赶尸大王慌忙爬起来,以为遇了孤魂野鬼,或者狐精妖怪。在赶尸的过程中,诡异的事情不少发生。赶尸大王常常遇见。有些鬼灵精怪会附身在尸体上,吓人取乐,或者带走尸体。
他爬起来检查了一下他带来的尸体,尸体都闭目低头,一动不动,没有异常现象。
他又朝窗外看了看,也没听到奇怪的脚步声,没看到奇怪的影子。
为了一探究竟,他掩好客房的门,走到了客店的大厅里。
那个哼哼声还在,听得他心里痒痒,跟着那个声音痛苦,跟着那个声音难受,然而又痛苦,又难舍,生怕那个声音突然就消失了。
顺着那个声音走去,他走到了老板娘的房门前。
那个声音就是从老板娘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客店是木板结构,木板之间衔接并不紧密,常常有缝隙。于是,赶尸大王将眼睛凑到门缝里去看。只见老板娘身上盖了一个薄薄的被子,手和脚都露在外面。老板娘的手和脚非常光洁,光洁得夜间看起来表面仿佛有一层光晕。老板娘手抓在床头,脚在床尾如上了岸的鲤鱼一样摆动挣扎。
赶尸大王虽然常年寂寞一人,但他不是傻子。他不但在寂寞的赶尸夜晚经过小村小镇的时候听到过男女交合时发出的古怪声音,还曾看到过荒郊野外僵尸交合。因此,当他听到哼哼声的时候虽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老板娘在床榻上伸脖子咬嘴唇的时候立刻明白她在做什么。
可他还是猜错了,他以为老板娘屋里藏了一个男人,老板娘趁老板不在,偷偷跟其他男人幽会。
可是当将眼睛从门缝移开,移到另一个缝隙前的时候,他发现刚才被木板挡住视线的地方并没有臆想中的男人。床榻上只有老板娘一个人!
这就超出了赶尸大王力所能及的想象范围。
她这是在干什么?赶尸大王一头茫然。
难道是看不见的鬼在作祟?难道鬼趁男主人不在,迷惑了老板娘,让她在睡梦中被侮辱?
赶尸大王只想到了这个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于是,他一脚将老板娘的房门踹开,将手中的铃铛一甩,发出摄人魂魄的铃铛声,声如洪雷喊道:“哪方妖孽,敢在这里作祟害人!”他自持是克死父母,克死兄弟姐妹,克死妻儿的天煞孤星命,神鬼都怕,所以毫无惧意,大义凛然!
老板娘被突然闯入又胡乱大喊的赶尸大王吓了一跳,急忙缩成一团,抱住那条显然太小太薄的被子,惊得如同一只小老鼠。
赶尸大王靠到床边,将老板娘挡在身后,以为看不见的鬼魂还在屋里没走。
未料鬼魂没做任何反应,身后的老板娘却说话了。
“你怎么不做一声就冲进来了?”声音怯怯的,如断弦后的颤音。
赶尸大王见老板娘不谢谢他,反而怪他,着急地回过身来解释道:“我刚才听到你发出奇怪的声音,又见你屋里没有其他人,以为你是被鬼压了床,所以冲进来帮你驱鬼啊!”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老板娘洁白滑腻的身上,情不自禁地干咽了一口,接着浑身微微颤栗,仿佛比老板娘还要害怕。
“没有鬼呢……”老板娘的声音细得如蚊子一般,仿佛伸手在她嘴巴一拍,就能将那声音拍出一个蚊子的印记来。这里的蚊子非常单薄,只要拍在手里,就捡不起蚊子的尸体,只能看到手掌里一个淡淡的蚊子印,仿佛蚊子只有一个魂儿,没有身体似的。
“没有鬼?那你刚才叫唤什么?”赶尸大王忍不住将泄漏的春光看了个够。
在赶尸大王的梦境里,老板娘房间其他的摆设都已经模糊了,只有老板娘身体最为清晰,她的头发如水草一般柔和,她的肩膀消瘦锁骨明显,她的手臂如刚出水的小藕,她的胸部如垂在枝头熟透的桃子,还有她的小腹,她的长腿,她的脚趾……
泽盛在窥看此时的梦境时,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沉迷其中,几乎忘记了时间。虽然梦境的碎片很快就消失了,但他如同看了一个时辰一般感到畅快而又疲倦。
回过神来的他又慌忙捕捉其他碎片。
“哎,你个傻子,我还能叫唤什么……”老板娘朝后缩了缩。
赶尸大王不知如何应答,默默站在床边,往前一步不敢,往后一步不愿。
他以为老板娘会赶他走,可是老板娘只是缩在那里,眼睛看着别处,跟他默默相对,不作一声。
“既然没有鬼,那我回房去了。”赶尸大王等了许久,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梦境的碎片只能看到影像,却听不到声音。声音只有做梦人自己在梦境里面能听到。但是泽盛能从梦境中人的嘴型判断他们说的什么话。
看到赶尸大王的嘴型说出的话是要回房的时候,泽盛都为他着急。
老板娘听了赶尸大王的话之后没有什么反应,仍旧缩在那里,眼睛看着别处,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赶尸大王原本脸上有所期待,但是似乎想到自己长相奇丑,又失落起来。他抬起脚朝房门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老板娘终于抬起头看了赶尸大王一眼。
赶尸大王又走了几步,回到了房门前。
老板娘便从背后看着他,眼神如水,如水一般平静,又如水一般湿润黏人。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4 15:23:23 +0800 CST  
赶尸大王就如一具僵硬的尸体一般,对着那个门槛望而生畏。可是那个门槛一点儿也不高。
他突然一个转身,不顾一切地朝床榻上的老板娘扑去。
老板娘两眼呆呆地看着这个丑陋的男人,任由他像一只野兽一般在她身上舔舐,在她身上抓挠。
当这只野兽将身上的衣服脱去之后,老板娘突然伸出双手,搂住了这只野兽的腰,生怕这只野兽掉头而去。
这只野兽是第一次开荤,激动得浑身打颤。它将老板娘翻过来覆过去地摆弄了一整晚,几乎将老板娘身上所有的骨头揉散,让她像一块死肉一般摊开,连拿起身边又小又薄的被单的力气都没有了。
赶尸大王也累得两眼昏花。
后来,老板娘告诉了他,老板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她得不到满足,所以她常常在店里没有住客的时候像那晚一样哼哼。
有了第一回,便容易有第二回,有了第二回,第三回便自然而然来了。
从那之后,赶尸大王宁愿多走弯路也要从这家客店经过,要在这里住宿。他一般是前半夜赶路,后半夜鸡快打鸣之前借店休息。有时候老板在,他头晚住下,第二天傍晚就离开。有时候老板不在,他第二晚便要到半夜才离开,甚至多住一晚。
如此两年多之后,老板娘突然告诉他,她身体不适,可能怀孕了。她担心老板发现,问赶尸大王怎么办。
赶尸大王当晚就离开了那个客店。
没有人发现赶尸大王来这个客店的时候赶着四具尸体,走的时候赶着五具尸体,其中一个还是女尸。
赶尸大王带走了有孕在身的老板娘,然后用他的毕生积蓄在另外一个地方建了一个客店,让老板娘继续开店。
不过,这次她开的店不是普通客店,而是湘西常见的“死尸客店”。这种客店只住死尸和赶尸人,一般人是不住的。它的大门一年到头都开着,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不论寒冷还是炎热,不论有人还是没人。因为两扇大门板后面是尸体的停歇处,尸体都在门板后面整齐地倚墙而立。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赶尸人基本都选择在死尸客店住,没有死尸客店的地方才住普通客店。
赶尸大王选择让老板娘开死尸客店是有考虑的。他担心他带走老板娘的消息走漏,所以要尽量少地让她抛头露面。死尸客店除了同行赶尸人之外,一般人不敢随便进,所以减少了跟人见面交谈的几率。而赶尸人很少跟其他人打交道,所以即使有赶尸人看到肚子渐渐长大的老板娘,也不会对外人乱说。
赶尸大王很少在死尸客店长住,一则是因为他要出去赶尸,这是他的谋生手段;二则是因为他的天煞孤星命,他怕跟老板娘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会对老板娘不利,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孩子出生后,他不认这个孩子做儿子。
从那之后,赶尸大王仍然像以前一样只有偶尔的晚上才在这个死尸客店借宿,仿佛他仍然是一个匆匆过客。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4 17:21:50 +0800 CST  
九个月左右后,老板娘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那个孩子没有一点父亲的特征,跟老板娘一样长得五官清秀,眉目生情。
赶尸大王将所有的欣喜压在心底,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有一次温存过后,老板娘问他:“你觉得孩子取什么名字较好?”
他惊慌道:“名字不要让我取,连我的姓都别让他用,免得我们之间关系变得亲密。”
老板娘知道他的考虑,叹气道:“那就叫他做苦果吧。”
他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后来,老板娘就“苦果苦果”地叫那个孩子。
他原本以为将这样过完一生。
可是十一年后的一天晚上,当赶着一群尸体来到这个死尸客店的时候,他发现客店陷入一片火海。客店里有孩子的哭声。
他急忙冲进火海中,踹开门,将孩子救了出来。
“你娘呢?”赶尸大王没有听到女人的叫声,急躁地问苦果。
苦果哭着说道:“我娘被一个男的带走了!那个男的带了一群人来,说找了我娘十多年终于发现在这里,强行把我娘拖走了。那个男的说我是野种,把我关在房子里,然后放了一把火,要把我烧死。”
赶尸大王刹那间知道是原来的客店老板找来了。
他只好带着苦果一起去赶尸。
赶完这一趟尸体之后,他将苦果寄养在一户贫苦人家,给了那户人家一些钱。然后,他去了十多年没有再去过的那个客店。
客店的老板还是那么胖,见赶尸大王进了门,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师傅,你不是赶尸的吗?怎么今天一个人来的?”
赶尸大王一惊。他丑陋的脸肯定让人记忆犹新。老板轻而易举就知道他是赶尸的匠人。他不确定老板是否知道就是他带走漂亮老板娘的。
赶尸大王看了看店里,发现老板身后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这姑娘并不是他想找的人。
“嗯……老板娘换了?”赶尸大王沉默了半天,终于闷声闷气地说出一句话来。
老板一愣,将赶尸大王上下打量一番,脸色不悦。
“你还记得以前那个骚婆娘?”老板问道。
赶尸大王估摸老板并没有认出他是谁,便大胆地点头道:“以前常在这边做活儿,所以记得。”
老板从桌下抽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了几下,说道:“以前她跟人跑了,我花了十多年才找到她。我本来只想找她回来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她跟人在外面生了一个野种!”老板胖如馒头的手往算盘上一砸,将拨弄好的算珠砸乱。
赶尸大王默默地看着黑色的算珠。
“所以我把那个野种烧死了,把那个骚婆娘卖到外地做窑姐了。我要她让千人骑,让万人跨!”老板说道。
赶尸大王浑身一颤!
老板身后的年轻姑娘哆嗦了一下。
老板转身对那个姑娘说道:“你以后敢这样,是同样的下场!”
赶尸大王在这家客店住下。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4 20:11:17 +0800 CST  
不过星宿算命法只有二十七宿,不包含“牛宿”在内。这是因为星宿算命法源自佛法中的“密教占星法”——大藏经内的《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有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而佛教是从印度传入中国的,印度把中国的二十八宿变为二十七宿,把牛宿纳入了女宿。可能是印度人观察星象的位置和角度不同。中国人在黄河流域远观天象,与印度人在纬度较低的地域观星,在角度上肯定有差异。而天上各星的明暗程度,在两地亦有差别。这就使得中国有二十八宿,而印度只有二十七宿。所以在本算命法中,任何人的生日都不可能出现“牛宿”这个星宿。
罗步斋对二十八星宿非常感兴趣,所以请求姥爹教他。那段时间里,罗步斋每天出门前必定先看看黄历上当天是什么星宿值日。
“今天是角星值日。”罗步斋回答道,“角星属木,为蛟,是东方七宿之首,有两颗星如苍龙的两角。龙角乃斗杀之首冲,故而多凶。”
这些口诀都是姥爹教给罗步斋的。罗步斋对这些口诀还不太熟悉,所以只要有机会就背诵一遍,既作了解释,又记忆了一遍。
姥爹点头道:“今日祭祀婚姻都不成,如果作为埋葬之日的话,三年之内必定有灾难惊吓,自然也不能作为跟弱郎一决雄雌的日子。”
姥爹算道:“今天是角星值日的话,明天是亢星。亢星属金,为龙,是东方第二宿,为苍龙的颈。龙颈有龙角的护卫,变者带动全身,故而多吉。那这样吧,我们明天晚上去找弱郎大王。”
罗步斋,沈玉林和泽盛点头答应。
罗步斋问沈玉林:“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铁棍?夹子?或者其他的?”罗步斋和姥爹在萝卜寨抓捕弱郎大王的时候就用到了竹竿铁杆之类的东西,由己推人便认为沈玉林也需要类似的工具。
沈玉林摇头道:“那晚我赶尸你们都看到了,我有一个摄魂铃,一条驱魂鞭就足够了,不用其他的。”
罗步斋又问姥爹:“马秀才,要不我们准备一些豆子,还有铁杆?原来我们差点就成功了,这次说不定还能用上。”
姥爹急忙阻止他往下说,担心他的底细被泽盛知道太多,引起泽盛的注意。姥爹摆手道:“故技重施肯定不行。以前它吃过亏,以后肯定会防着。”
泽盛看了看姥爹,又看了看罗步斋,充满兴趣地说道:“马秀才,罗先生,你们以前合手对付过弱郎大王?”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姥爹避重就轻道。
沈玉林点头道:“让我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明晚捕捉弱郎大王的事情上吧。我们要去找它,不一定就能找到。到了明晚,如果我们分开去找,又太危险。不如这样,我先去吴家庄实地考察一番,看看哪些地方适合僵尸行动,哪些地方对僵尸来说活动不便。它如果要出来的话,一般会选择对它来说行走比较方便的路径。”
泽盛道:“僵尸还会挑路走吗?”
沈玉林解释道:“我们赶尸人虽然会下坡功,过桥功之类的法术,但是赶尸的时候尽量避开不够平整的地方,省得自找麻烦。我们这样,僵尸自然也会这样。就像你上山,肯定选择山路,不会在树草里绊着走。是不是?”
“这倒也对。”泽盛道。
于是,沈玉林提前去吴家庄走了一圈,熟悉一下吴家庄的地形,用他赶尸时选择路线的经验揣摩弱郎大王最可能行走的路线。
第二天晚上,姥爹、罗步斋、沈玉林还有泽盛一起去了吴家庄。竹溜子自然不会独自呆在家里,它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到了吴家庄后,由沈玉林领头,他们几人在吴家庄的小道上缓缓行走,一边走一边看周围是否有影子掠过,一边走一边听附近是否有蹦跳的脚步声。
罗步斋白天就来吴家庄跟每家每户的人说了,叫他们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景象都不要出来,并且最好早早熄灯睡觉。所以此时的吴家庄仿佛一个无人村,除了他们几个闯入者再没有其他人一般。
姥爹偷偷观察泽盛,发现他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
最先听到声音的是竹溜子。
它突然吱吱吱地叫起来,打破沉默,然后迅速朝一个方向蹿去。
姥爹和罗步斋对视了一眼,急忙跟着竹溜子跑去。泽盛和沈玉林随后跟上。
跑了一段距离,姥爹果然听到了蹦跳的声音。可是循着声音找到地方后一看,原来蹦跳的不是弱郎大王,而是一群稻草人!
站在这群稻草人前面的是李家坳的李晓成。
在他脚边还有一只浑身漆黑的野猫。
野猫看到了姥爹,咧嘴叫了一声:“喵呜……”
姥爹知道他们是来帮忙的,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李晓成朝他们点头示意,然后看了看脚边的野猫,说道:“它得知你们今晚会来这里对付藏地来的弱郎大王,就到我家借稻草人来帮你们。它跟我说,稻草人没有血肉,不会被弱郎大王摸顶,既可以充当人手,又可以不留后患。于是,我跟着它一起来了。”
泽盛见了李晓成身后密密麻麻的稻草人,两眼发光道:“太神奇了!这简直是一支稻草人军队啊!我经营多年,还不如一只猫妖……”他自觉失言,立即闭住了嘴。
罗步斋侧头看了看泽盛,咀嚼他刚才的话:“经营多年……”
泽盛赔笑道:“没有,没有。我是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只猫的能耐大,非常惭愧。”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5 14:10:22 +0800 CST  
姥爹对野猫说道:“上次说你修炼多年却连人话都不会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野猫仍旧“喵呜”地叫了一声,并不说人话。
李晓成笑道:“马秀才,它来之前跟我说了,它说它以前自持修为比你强而轻视你的实力,还带了那么多僵尸打扰你和你父亲,心里很是愧疚,所以自此之后在你面前绝对不学人舌,说人话。”
姥爹忍不住拱手道:“实在受不起!”
毕竟猫和老鼠是天敌。那只野猫刚看到竹溜子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但它知道竹溜子是姥爹的伙伴,便没有立即扑过去。而竹溜子向来大胆,见人不避,它面对猫妖的时候大摇大摆,视若无睹。可是当李晓成说猫妖对姥爹俯首称臣的时候,竹溜子急忙蹿到姥爹的脚边,迅速爬到了姥爹的肩头。虚张声势的大胆立即暴露无遗。
不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遇到普通的猫,竹溜子自然仗着自己的一点修为不惧不怕,真的斗起来未必落于下风。可是眼前这只猫是拜月成妖的猫,除了是老鼠的天敌之外,修为也比竹溜子要强大不知多少倍,竹溜子怕它是理所当然的。
罗步斋踮起脚来看了看后面的稻草人,感叹道:“确实跟一支军队差不多了!”

唯一的缺点是,这支军队严重缺少阳刚之气。由于李晓成做的都是稻草美人,这支军队整个儿就是一支娘子军。
姥爹没有叫其他人一起来帮忙捉弱郎大王,是因为害怕太多人被弱郎大王摸顶。林芝的一个寺庙数百僧众全部变成弱郎的传闻让姥爹步步小心,如履薄冰。现在多了一群稻草人的帮助,又不用担心摸顶,所以即使是娘子军也无关紧要了。
姥爹从猫妖能控制如此之多的稻草美人中看出,猫妖的分身法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所谓分身法,是指同时能幻化出一个或者几个甚至无数个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形体的本领。这种幻化出的形体一般来说都是虚体,所以容易附身到其他物体上。猫妖正是通过无数的虚体分身依附在稻草人身上从而控制稻草人的。
不过,这不是姥爹第一次见识到分身法的厉害,他在山东蓬莱游玩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名叫张之嫌的道士。姥爹听说他会分身法,慕名拜访。当时拜访他的人很多,姥爹登门拜访的时候,一同站在门口等的有十多个人。
姥爹以为张之嫌会一个一个地接待,或者大家坐在一起畅聊。可是张之嫌出来后,将来访者全部叫了进去,却又分在不同房间坐下。
姥爹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可是刚坐下就见张之嫌提着酒壶进来了,把酒言欢,一直聊到夕阳西下。
姥爹虽然从张之嫌的言谈中获得不少教益,为不虚此行而高兴,但心里又微微担心,同来的十多人还在其他房间坐着,受到如此怠慢,岂能不愤怒?
出门之后,姥爹见其他人也出来了。姥爹便向那些人道歉。未料姥爹刚要鞠躬表示歉意,那些人中也有人俯腰致歉,说独占了张之嫌的时间,致使同来的其他人空跑一趟,非常愧疚。
姥爹惊讶问道:“张之嫌也跟你们聊天了?”
那些人也惊讶,反问:“张之嫌跟我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太阳落山啊!”
这十多人相互询问,令人惊奇的是每个人都跟张之嫌从中午聊到傍晚,无一例外。他们互相询问张之嫌跟他们聊的什么内容,却千差万别,各不相同。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张之嫌分身无数,并且可以各有心思,由是对张之嫌更生敬佩之情。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5 17:26:34 +0800 CST  
姥爹四十多岁后才开始研习分身法,虽然开始得晚,但很快就获知窍门,研习成功。不过他很少在外公或者其他亲人面前表现出来,说是怕吓到亲人。唯独有一次外公在老河里摸鱼划伤了脚板,外公亲眼看见姥爹明明捏着他的脚,却又看见一个姥爹扯了一把止血的草奔了过来,将草揉烂了敷在外公的伤口上。那时候外公还小,一见突然出现了两个父亲就吓得哭了起来。
听外公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我想起了第二次遇到小米的情景。我明明看见姥爹躺在老竹椅上,却又看见他迅速拿紫砂茶杯盖住了小米。他明明已经衰老得需要人扶着才能走动,却又脚步矫健地奔到了很高的门槛外。我忍不住回想当时的情景,想了一遍又一遍,猜想那次姥爹是不是使用了隐藏多年的分身法,猜想他是不是怕我像外公一样被他的分身法吓着,所以出现分身的同时又隐匿了自己的本体。或许我当时回头得迅速而又足够及时,就会看见第三个姥爹抱起第一个姥爹逃进里屋的情景。
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总是细腻而周到,或许正是因为无微不至,晚辈又看不到长辈的苦心付出。就像我当时没有及时回头一样。
虽然姥爹在二十多年后才开始研习分身法,但是决定学习分身法的想法却是在见到拜月猫妖领着一群稻草美人之后萌生的。
二十多年后再次见到小米,那时候她已经不姓谢,姥爹才真真正正地埋头将学习分身法的想法实施起来。
有了稻草美人的协助,寻找弱郎大王就变得方便多了。猫妖驱使各个稻草人分散在吴家庄的各个路口,只要弱郎大王一出现,立即就会被发现。
姥爹等人反倒闲了下来,站原地等待稻草美人的动静。
吴家庄到处都是稻草人,这让姥爹有种守护田地的错觉,好像即将出现的不是弱郎大王,而是天空的鸟雀。可是再看在道路上来来回回巡逻警戒的稻草人,姥爹又有种身在战场的感觉,好像即将出现的也不是鸟雀,而是半夜突袭的千军万马。
泽盛则频频长吁短叹,好像非常失落。
不一会儿,猫妖叫了一声,提醒大家注意。
姥爹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到分散在各处的稻草美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聚集。于是,姥爹带着众人也朝那个方向奔去。
很快,姥爹和罗步斋看到了久违的弱郎大王。最明显的是它脸上那道醒目的伤疤,那道伤疤从眼角延伸到下巴,如同一条肉虫。这条肉虫经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反而像能生长发育一般比上次看到的还要粗一些。它的指甲比上次要长,但是似乎已经长到极限了,后面生长的指甲卷了起来,如同蜷缩的蕨根一般。有两三个手指的指甲断了,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它身上的衣服被稻草遮盖,露出的部分已经脏得一塌糊涂,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样式和颜色。稻草是稻草美人被拆散后漏出来的。在它蹦跳的时候,身上的稻草扑簌扑簌往下掉。
谁也不知道它刚才怎么出现的,并且一出现就拆散了十多个稻草美人。
猫妖一甩尾,又有十多个稻草美人蹦跳着朝弱郎大王奔去。
沈玉林见弱郎大王一身稻草,知道稻草美人只能延缓弱郎大王前进,却无法阻止,于是立即站了出来,在稻草美人后面掏出了摄魂铃和摄魂鞭,跟着稻草美人朝弱郎大王走去。
果不其然,弱郎大王双手从左往右一摆,十多个稻草人如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稻草漫天飞舞,撒了一地,似乎到了收割的季节。
叮……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5 18:54:04 +0800 CST  
沈玉林的铃铛响了。
还没有冲向弱郎大王的稻草美人们都颤抖了一下,附身的分身几乎被沈玉林摄去。
弱郎大王听到铃铛声,愣了一下,扒了扒身上的稻草,朝沈玉林看来。它那两只眼睛里如同有鬼火一般,散发着绿色的微光。
沈玉林被它一看,感觉浑身冰凉。但他立即镇定下来,将另一只手里的摄魂鞭朝弱郎大王抽去。师父在他来画眉村之前说过:“鞭抽牛,牛耕地。鞭抽人,人守规。这是鞭的力量。所以鞭空抽,即可驱使死尸行路,鬼魂避让。空抽是吓唬,这就够了。如果不小心抽到了死尸身上,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抽得太重,则会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召回来的剩余魂魄肯定会消散,死尸便走不动了。二是抽得太轻,无关痛痒,死尸见抽打也不过如此,便不再怕你,你再也吓唬不了它,它也不会走了。因此,如果你碰上了弱郎大王,一定要使尽浑身力量,要让它魂飞魄散,即使不能让它魂飞魄散,也得让它拼命躲避,这样,你就可以将它驱走。”沈玉林问师父:“既然有这么一招,为什么师父你不使用,而要放它入境之后叫我使用呢?”师父语重心长道:“你师父我已经老了,不能再失败一次,失败了,声名俱毁,没有重头之日,你也会失去我的庇佑,遭到其他同行攻击诋毁。你不一样,你还没有声名,你还年轻,失败了大不了重头再来,成功了则声名鹊起。因为我已经向弱郎大王示弱,如果你能降服它,声名即刻会超越我,成为比我还强的新的湘西赶尸大王。”沈玉林道:“可是我的能力还远不及师父你的十分之一。”师父笑道:“大家认为你强,比你强的人承认你强,你就强了,即使你能力还不够强也不碍事。此事一旦成功,同行认为你强,我承认你比我强,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新一代赶尸大王。”沈玉林跪下哭道:“我不要超越你,我不要成为取代你的赶尸大王。”师父抚摸徒弟的头,微笑道:“傻孩子,你不取代,迟早有人要取代。这是许多人垂涎欲滴的帽子,你不戴上,别人会抢了戴上。让给其他人,还不如让给你啊。”
那条负载了过重的期望的摄魂鞭削破了空气,朝弱郎大王呼啸而去!
在从沈玉林手里到弱郎大王面前的过程中,那条鞭子在不断地扭动,仿佛除了沈玉林给它的力量之外,它本身还蕴含着无法克制的力量。
罗步斋,泽盛,李晓成还有那只拜月猫妖都将目光聚集在那条扭动的鞭子上,似乎这样可以将自己的一份力量也释放其中。
姥爹见过三十六个弱郎如三十六截木头一样被弱郎大王放倒的场面,所以不会将所有希望寄予在沈玉林的这一鞭上。不过,姥爹认为这一鞭至少会让弱郎大王知道沈玉林的厉害,不会将赶尸大王的徒弟视作等闲之辈。
可是,结果不但出乎罗步斋等人的意料之外,也大大出乎姥爹的意料之外。

弱郎大王见沈玉林的摄魂鞭抽来,只是轻轻一抬手,就将鞭子攥住了。弱郎大王一扭身,沈玉林就被甩出去两三丈远。
弱郎大王拿着鞭子蹦到沈玉林身边,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摄魂鞭朝沈玉林狠狠抽去!
沈玉林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如刺猬般在地上缩成一团,打滚不止。
猫妖急忙驱使十多个稻草美人将沈玉林围住,防止它再抽一鞭。
弱郎大王扬起鞭子朝稻草美人抽去。“啪”的一声,稻草美人没有被抽坏抽散,但是都如秋收的稻田里被农人割倒的稻草一般纷纷倒下。摄魂鞭可以威慑魂魄,驱赶死尸,稻草美人不过是猫妖分身依附控制而已,并不如人的肉身和人的魂魄联系那般紧密,哪里守得住摄魂鞭的抽打?
鞭子虽然抽打在稻草美人的身上,但是猫妖也打了一个滚,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仿佛鞭子抽打在它的身上。
被寄予厚望的沈玉林和猫妖瞬间被弱郎大王击败,并且毫无还手之力,这让姥爹和罗步斋他们颇为惊讶。
猫妖打滚的时候,剩下的稻草美人摇摇晃晃,差点就地仆倒。幸亏猫妖很快缓了过来,那些几乎就要扑地的稻草美人才勉强站了起来。可即使站了起来,速度和气势已经远远不如刚才了。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6 15:12:37 +0800 CST  
罗步斋惊叹道:“这就是祖宗级别的实力啊!它比我们上次看到的时候还要强大一倍!”
姥爹点头道:“它虽然还有点僵硬,但灵活度已经超越常人了。”
弱郎大王的实力与在萝卜寨的时候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可罗步斋不再是以前的阿爸许,没有可以控制的鬼灵,姥爹虽然实力大增,但是在对付弱郎这一方面并无建树。而那个泽盛除了能趁人睡觉的时候偷窥一下别人的梦境之外,似乎并无其他方面的特殊能力。竹溜子和李晓成更是不可能在对付弱郎大王的时候贡献什么力量。
眼看他们几个人还有一只猫一只竹溜子是来捕捉弱郎大王的,瞬间情况就转换成弱郎大王虐杀他们了。
泽盛狠狠道:“刚才还以为我们是刀俎,转眼我们怎么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了?我是伟大的瓜尔佳氏的人,可不能窝囊地死在这里!”说完,他将身后的捕梦网取了下来。
罗步斋好奇道:“莫非他的网还能网住弱郎大王不成?”
泽盛将网和手柄的地方拆开,然后将外衣一脱,卷在手柄上方。他挥动手柄,外衣展开来,居然成了一面三角黄龙旗。
原来他的衣服里面一层还有别的刺绣,平时别人看不到。
他挥舞着三角黄龙旗,大喊了一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姥爹猜测他是用满语喊的话。
泽盛语音刚落,姥爹就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弱郎大王听到马蹄声,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一队骑着大马举着大刀的士兵如凶神恶煞一般冲了出来,后面紧跟着百十个举着各种兵器的步兵。骑马的士兵举起大刀便朝弱郎大王砍去。
弱郎大王很快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蹦起来躲避刀枪。
罗步斋欣喜不已,说道:“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招!为什么不早使出来?”
姥爹则没有因此欣喜,反而愁云满面。他从那队士兵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他和洪喜得从洪家段回画眉村的路上看到的面孔。他们不是人间的护卫军队,而是来自阴间的怨灵。
从大云山到画眉村,姥爹从未见泽盛提及过此事,也未表现过他有这方面的能力。要不是他认为此时已经死到临头,一定还将隐藏下去。他能调动亡灵军队,却还要屈身于画眉村这种小地方,这种隐忍,这种等待,让姥爹不能不忧心忡忡。
不过幸好他还有这一手,让弱郎大王猝不及防。
姥爹和罗步斋连忙赶上前将打滚的沈玉林救了回来。
沈玉林见了突如其来的阴兵,也大吃一惊。他赶尸需要唤回死尸的残缺魂魄,借助残缺魂魄使得僵硬的死尸移动。上次在洪家段的荒坟地,他唤回了三四十具尸体的残缺魂魄就已经口鼻流血,几乎超越他的极限了。而这个瓜尔佳氏的泽盛轻易能召来一支魂魄完全的军队,他怎能不惊讶?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他再努力一辈子也许仍然不能望其项背。
可是,即使让人眼前一亮,似乎看到暂时希望的泽盛也没能将劣势逆转。
弱郎大王不过是稍一躲避,便再次扬起摄魂鞭朝阴兵抽去。阴兵应声而灭。
即使有躯壳依附的沈玉林都经受不住摄魂鞭的抽打,何况是毫无依附的阴兵。弱郎大王连连挥鞭,几个接近的阴兵被抽得魂飞魄散。
泽盛见召唤来的阴兵都像靶子一样被弱郎大王消灭,急忙将三角黄龙旗转了几圈,让旗帜卷起来,又喊了一句听不懂的满语话。阴兵立即调转马头,仓皇撤退。他自己也作势要溜。
弱郎大王见前面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便直接朝姥爹蹦跳过来,要直取姥爹的性命。
泽盛见状,大喊道:“罗先生,你为什么不上前抵抗?你是已死之人的身外身!即使被弱郎大王摸顶,也不会有事的!”
这话让罗步斋和姥爹都如闻晴天霹雳!
“已死之人的身外身?”罗步斋瞪圆了双眼看着泽盛。
泽盛大喊道:“你在被那个乞丐暗算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的尸体还在萝卜寨!魂魄却逃了出来成为了身外身!现在大家都已经尽力了,你为什么不试试你的身外身的厉害呢?你在萝卜寨的时候都能抓住弱郎大王!”
姥爹这才醒悟,原来泽盛早已将罗步斋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
罗步斋在鸡鸣三省遇到姥爹时候就对姥爹的说法将信将疑,可惜一直无法对证,所以相信了姥爹好心的谎言。此时泽盛将真相一口气说了出来,原本就不太确定的罗步斋顿时如梦惊醒。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6 17:43:02 +0800 CST  
“不要相信他的话!”姥爹顾不得此时弱郎大王正朝自己奔来,朝罗步斋大喊道。
可是这句话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罗步斋刹那间想通了姥爹让他远离萝卜寨,让他改名更姓,让他小心泽盛的原因。惊恐之情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泽盛的话就如一条看不见的摄魂鞭,准确无误地抽到在罗步斋的身上。
罗步斋的身影顿时如同刚才的阴兵一样应声而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如同山间老寺的钟声一般雄浑悠扬,澄净肃穆。地上的稻草和尘土顿时如遇狂风般飞舞。众人只好抬起手臂遮挡眼睛。猫妖的毛被吹得凌乱翻滚,但是它似乎很安静,沉下心来聆听那个声音。竹溜子则随同稻草被吹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忽然间,姥爹感觉脑袋一阵晕眩,眼前的景物幻化出无数重影。眼前的房屋多了无数间,脚下的路也多了无数条。姥爹不知道该朝哪条路走。
这阵晕眩过后,姥爹再看前面,其他人的声音还能听见,但是已经看不到他们的人了,连弱郎大王都已经不见了。脚下的路已经完全陌生,面前有五六条岔路向不同的方向延伸开去。
鬼打墙!姥爹心里冒出这三个字来。
鬼打墙别的时候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原本想择路而逃的姥爹此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那个像老寺钟声的声音还在持续,震得姥爹两耳嗡嗡直响。不过姥爹已经从中听出那是九一道长的声音。姥爹曾在大云山呆过四十一天,后来跟九一道长往来没有断过,所以能分辨出九一道长的声色。
姥爹想起第一次入定的时候听到引他出定的罄声,又看到眼前的景象,猜测此时的景象九一道长幻化而来。心中这么一想,便不再急躁。姥爹静静站在原地,等声音消逝,等幻象消失。
果然,不一会儿,面前的幻象消失,原来的房子原来的路还有原来的人都出现在眼前。可是弱郎大王和罗步斋不见了。其他人都茫然失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时,九一道长从两个房屋之间的夹道里走了出来。
“弱郎大王哪里去了?”沈玉林问道。
九一道长走到沈玉林身边,将手按在他的额头,点头道:“还好,还好,三魂七魄都还在。”
“多谢道长出手相救。”姥爹道。
九一道长摆手道:“我只是用观想法将它引入歧途,暂时让它迷路而已,并不能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我的观想法之于弱郎大王,就如作祟的鬼打墙之于你。以后你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来做。有些不该做的事,我劝你还是放弃。”观想法是入定到一定基础才能修炼的法门,观想法能让修炼者看到往常看不到的景象,从而使得身心灵净化,可是由于出现的景象五花八门,千罗万象,所以也容易进入偏门邪门,修炼的时候要万分谨慎。
九一道长能用观想法将想象到的景象让别人也看到,可见修炼功力之深。
“以后我的事情还得我自己来做,这我知道。不该做的事是什么事?”姥爹问道。
“不要找小米了。你找不到的。”九一道长表情痛苦道。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6 22:31:15 +0800 CST  
或许那个女孩在那一世就与被她救下的人相守一生,白头到老。
更有甚者,说不定女孩的多少次前世曾是弱小生灵,曾被其他人救下。而她也在寻找令她眷恋不舍的人。
后来姥爹再次遇到小米,之后又看到了一个佛教典故,才真正体会到了九一道长苍茫凄凉的心境。
那个佛教典故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个多情书生,他与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可到了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家里人怎么劝慰都没有作用。
眼看着这书生奄奄一息,不久将辞于人世。这时,有一个游方僧人路过这里。游方僧人听说了此事,便来到书生面前,从怀里摸出一面镶鱼骨镜子来,叫书生看。
书生在镶鱼骨镜子里看到茫茫大海,看到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
海滩边偶尔有人路过。第一个路过的人看了那女子的尸首一眼,摇摇头走了。
第二个路过的人看到了女子的尸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盖在女尸的身上,然后走了。
不久第三个人路过这里,他走了过去,挖了一个坑,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掩埋了。
镶鱼骨镜子里的景象就此消失,书生看见了自己。
书生茫然不解,问游方僧人给他看这个干什么。
僧人收起镜子,解释道,这是能够看到前世的镜子,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遮掩的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个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书生顿悟,不久病就好了。
姥爹想,九一道长是非佛非道的修行人,既熟悉道教经典,又熟知佛家哲理,他或许就是看到这个典故之后决定不再追寻那个已经追寻了四十一世的女孩。
一个经历了四十一世大约四千年的人,寻缘而不得,自然不会再相信“缘”字。
“你不过是第一世而已。”九一道长以这句话结束了当晚的聊天。
那晚聊完之后,九一道长便在第二天清晨离开了画眉村。
姥爹送他送到了老河,他便不让再送。
九一道长辞别时对姥爹说道:“马秀才,明天一大早有故人来访,切记晚上不要关门。”
姥爹问道:“一大早来访,我早点起来就是了,为什么晚上还不能关门?”
九一道长说:“我在你家里留了东西,故人只能循着那个东西找到这里来。如果你关上门,故人就没法找到你。”
姥爹见他不说故人名字,知道问了也白问,便点头答应。
九一道长离去之后,姥爹回到家里,见罗步斋不再出门跟他说话,倍觉冷清凄切,忍不住长吁短叹。他记得九一道长说在家里留了什么东西,便到处寻找,最后在那个镶鱼骨镜子上看到一张黄纸朱砂符。
姥爹没多想,随手将镜子放回原地。
中午时分,一个附近村的人来找姥爹,说他家女儿常年身体不好,经常腹泻,一腹泻便瘦好几斤。他带着女儿看过不少医生,医生都说他女儿体质较弱,肠胃较差,是天生不足,除了平时多注意之外没有其他有效疗法。他平时便多给女儿熬汤喝粥,调养脾胃,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好转迹象。昨日他女儿又一次腹泻,几乎将整个人脱空,虚汗直冒,面色变黄,已经没了人样。
他怕女儿病死,便来找姥爹看看。
姥爹便问他女儿都是什么时候腹泻。
他便说出记得的几次日期来。
姥爹听完,掐指一算,叹道:“都出现在鬼星值日的时候啊。”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8 08:16:39 +0800 CST  
那人一怔,说道:“是吗?我从没有注意过当天是什么星宿,只想过是不是气候变化剧烈。”
姥爹笑道:“这不怪你,我也是先考虑许多其他因素之后才发现这个共同点的。如果不知道推算星宿的话,是怎么也发现不了的。”说完,姥爹又问他女儿的生辰八字。
那人将女儿的生辰八字报出。
姥爹又掐算一番,然后停住,又叹道:“你女儿出生的那天也恰好是鬼星值日!难怪她会这样!”
那人嘴唇微颤,问道:“这么说来,她是有很大的问题吗?还能救吗?”
姥爹想了想,说道:“有没有救,这在其次。能不能救,要看机缘了。”
那人惊慌道:“能救就能救,不能就不能,为什么还要看机缘?”
“你女儿这个救法不一样。我这里有方法,但是能不能用上,我不能保证。”
那人抓住姥爹的手央求道:“求马秀才救我女儿一命!我们一家必定记着您的好!一生不忘!”
姥爹起身道:“如果能救下你女儿,你就感谢那个救你女儿的人吧,不用感谢我。”
那人以为姥爹不愿施救,拽住姥爹的手不放,哭道:“我以前确实在人背后说过你的不好,说你虽然驱鬼救人,却也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到了我们这里,让人畜不安。相信你听别人说起过这些事,让你心里不快。我今天向你道歉,以后绝不说这样的话。”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8 10:04:35 +0800 CST  
有人感谢姥爹,也有人暗地里说姥爹,姥爹其实对这些一清二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姥爹不能去堵别人的嘴,也不去质问人家,向来任由他人评说。
实际上,自从姥爹的名声与日俱增之后,各种孤魂野鬼倒是绕开画眉村这一带了。弱郎大王来过一阵,确实让人惶惶,但弱郎大王未曾威胁过其他人。
即使此人自己承认背地里说过姥爹的坏话,姥爹也不怒不恼,说道:“快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打猎的,有人说他伤害了山间的生灵;打井的,有人说他破坏了村里的风水;种田的,还有人说他放了别人田里的水;讨饭的,还有人说他丢了同村人的脸。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那你为什么说要我感谢救我女儿的人,不用感谢你?你这意思不就是不愿管,让我去求别人吗?这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那人问道。
姥爹无奈道:“请你听我说完。你女儿这叫鬼星煞,凡人一遇到鬼星煞,就像没有遮罩的烛火放在狂野里,一旦遇到风吹草动,烛火就摇曳欲灭,非常危险。其实在你来找我之前,我就知道你女儿是鬼星煞的命。刚才我问你女儿什么时候不舒服,生辰八字是什么,那都是为了隐瞒你。”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隐瞒我呢?”那人不解。
姥爹道:“去年你女儿生日的时候,我就去了你家附近,在你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泥土里扎进了三寸三的桃木钉,为的是护住你女儿的烛火之命。不然的话,今天你就不是来找我帮忙,而是找我报丧了。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意见,有人劝你早点来找我看看,但是你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跟你说。”
其实在很多人来姥爹家求助的同时,姥爹也主动去帮助那些没来但是需要帮助的人做一些事情。这就是一例。罗步斋在世时常劝他不要事无巨细一一关照,来到家里的是没有办法避开,碍于老乡情面,帮也就帮了。那些没来的,甚至有意不来的,帮了人家人家也未必记着念着你的恩情。每到此时,姥爹就笑罗步斋以前在萝卜寨养成的习气还没有丢掉,非得别人给你什么,你才帮人办什么事。
那人听姥爹说早就偷偷用桃木钉护住他女儿的烛火之命,非常感激。“马秀才真是让我羞愧啊。我在明里暗里说你的不好,你还暗地里帮助我。”他说道。
姥爹曾说,人心叵测,未必是因为人心复杂深算,有的是一念成佛,有的是一念成魔。但是有些人的人心不用猜测,这种人就是常常故意使坏的人。他的人心天生是坏的,你即使感动他,帮助他,他或许当时会有不再害人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如蜻蜓点水,掠过就没有了。后来,就是那个姥爹帮忙护住他女儿烛火之命的人在混乱时期带头冲进了马家老宅,抢完东西又带头点火烧屋,将将近百年的马家老宅毁于一旦。
不过后来那人也没有得到善终,烧完马家老宅之后不到半年,他自家房屋起火,邻人看见他从火中逃出,但满身火焰,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活烧死。
幸好那时姥爹和外公被关在牛棚里,避免了报复的嫌疑。
有人猜测他是被其他暗暗护着姥爹的人放火烧死的,有人猜测护着姥爹的不一定是人,有人猜测是在马家老宅抢东西时认为分赃不均的同伙故意纵火,也有人猜测是他自己睡前忘记了将厨房里的火灶用草灰盖灭。
而罗步斋在老河见到那人的时候,一眼就看出那人的骨重非常轻,轻如草灰,又恍惚间看到他身上烈火重重,便猜测那人不得善终,可能会死于火灾。
姥爹没有罗步斋那样的身外身,仅凭眼力看不出那人的骨重,他的心思还在那人女儿的鬼星煞上。姥爹说道:“我那四根桃木钉只是权宜之计,要想破解鬼星煞,还得用其他方法,并且获得机缘。我只能提供方法,却无法提供机缘。”
“那方法是什么?”那人急切问道。
姥爹道:“你回去做一支弓,三支箭,弓要是柳木弓,箭要是桃木箭。然后用红纸写上你女儿的生辰八字,用布包裹,系在其中一支箭上。之后,你找一个有水有桥的地方,这附近最近的就是老河桥了。你将弓和箭放在桥头,记得在天还没亮但是要亮的时候去。然后你在桥头等人经过。”
“等谁?”那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天亮之前第一个经过那里的是谁。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这个人就是你要感谢的人。但是这个人看到你的弓和箭了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经过一个有水的桥头时看到一支弓和三支箭,其中一支箭上又系了一个布包的话,就知道是有人要破解鬼星煞。我就会拿起弓和箭,对着天空鬼星所在的位置连射三箭,先射两支没有布包的箭,系了布包的最后射。这样就可以帮你破解鬼星煞了。”
那人急忙打断姥爹的话,说道:“那好办呀。麻烦你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等我放好了弓和箭,你就去老河桥走一趟嘛。”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8 11:31:34 +0800 CST  
姥爹摇头道:“为什么说要有机缘呢?难就难在这里,不能让知道内情的人故意去那里射箭。射箭的人必须不知道布包中是谁的生辰八字,不知道要破解鬼星煞的人是谁,这才能成功。除此之外,那人必须知道有鬼星煞这一回事,知道鬼星在天空哪个位置,所以要对二十八星宿非常了解,熟知天文。这些条件缺少其中一个,便不能成。”
那人哭丧着脸说道:“天哪!要不是事先串通的,要看到弓和箭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还要了解二十八星宿,哪有这样的机缘巧合?”
姥爹叹道:“确实难啊!可是要破解鬼星煞,要救你女儿,只有这一招。试一试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那人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回去之后,那人的妻子问他马秀才有没有答应帮忙。
那人将姥爹说的方法说给妻子听。
妻子却不如他那样垂头丧气,听了之后立即兴奋地叫他去准备弓和箭,叫他明天一大早就去老河桥头做这件事情。
那人对他妻子说道,要想凑齐这些条件简直比登天还难,做了也是白做。
他妻子则欣喜地说,既然马秀才给你说了这些,就说明他有办法,接下来就看你诚心不诚心了。他是在试探你呢。
那人大喜,急忙去准备弓和箭,又叫妻子做好写女儿生辰八字的布包。
做好这些准备之后,他又在自家的正东南西北方找到了姥爹去年扎好的桃木钉,才知道姥爹所说非假。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那人就来到了老河旁边,将弓和箭放在桥头,然后自己在对岸的一棵槐树下躲着,悄悄等待别人从这里经过。
他坐在槐树后面等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还没有见人过桥,不禁在心里头将马秀才骂了百十遍,觉得马秀才是故意耍他。
他从潮湿的地上站起来,正要从槐树后面走出去,这时看到前面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他心中大喜,连忙又躲回大槐树后面偷看。
妻子跟他说过,既然马秀才说出了方法,就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女儿的。不然的话,马秀才连方法也不会说给他们听。在没有看到人来之前,他还是怀疑马秀才耍他,但一看到有人走来,便立即认为那是马秀才安排好的人来了。
当时四周还是灰蒙蒙一片,远处的山只能看到剪影,近处的各类小虫还在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鸟雀声已经开始响起来,但还稀稀落落的。草叶上的露水却已经密密麻麻,踩上去便会留下一个脚印。
在桥与路的衔接处,有不少的青草。那个走到桥头的人踩在上面,留下了如同深陷下去的脚印。
他看到那人的脸憔悴不堪,仿佛遭受了重病的折磨,走路的样子弱不禁风,要不是看到被踩下的露珠形成的脚印,他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从阴间走来的。
难道马秀才会叫这样的人来桥头破解鬼星煞?躲在槐树后面的他心中忐忑。他害怕这个人目不斜视地从桥上走过。
那个憔悴不堪的人脚步突然停住了。
躲在槐树后面的人屏住了呼吸,仿佛看到猎物就要进入他的陷阱一般紧张。
桥头的那人显然看到了地上的弓和箭。他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弓和箭,然后对着天空某个位置瞄准,再拉开弓,将箭射出。
他接连将三支箭射出,带有布包的箭排在最后。
射完之后,他将弓箭放下,然后继续朝前走。或许是他觉得刚才耽误了一点时间,脚步比刚才快了许多,好像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
躲在槐树后面的人不敢出来道谢,之前马秀才交代,这种事情不能事先串通,不然无效。他不知道箭射完之后跟人道谢算不算犯忌讳,所以干脆等那人走了之后才从树后出来,去看桥头的弓和射出后落在老河的水里的箭。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8 14:39:55 +0800 CST  
因为九一道长临走前的叮嘱,姥爹头一天晚上没有关门,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坐在书房看书。
书才翻开,姥爹就听到外面有了脚步声。
姥爹急忙放下书,走了书房。
才到大门口,姥爹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故人。姥爹脸上一怔,立即又一喜,出门的时候脚绊到了过高的门槛,差点摔倒。
那位故人疾步上前,扶住姥爹。
姥爹激动道:“是九一道长让你回来的吧?”
故人点头,身上的寒气直扑姥爹的脸。抓住姥爹的手比上次还要冷一些。脸上皱纹明显比上次多了,显得格外憔悴。
姥爹忙将他拉近屋里,给他倒上暖茶。
故人喝了一口茶,问道:“我刚才经过老河的时候,看到桥头有三支箭一张弓,那是别人问你之后放在那里破解鬼星煞的吧?恰好我以前听你说过此事,又教过我二十八星宿,所以顺手帮那人射了箭。”
他一来就说起路上遇见的事情,仿佛他这一走不过是去外地收了一笔账而已。
姥爹想起昨天的事情,笑道:“那是他运气太好了!”
“我看那人骨重很轻,身上好像还有火焰,估计以后难得善终。”他又喝了一口茶,脸上稍稍好些。
姥爹没有听进去,关心地问道:“那晚你听到泽盛说出真相时已经魂飞魄散,我料想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呢?”
罗步斋看着茶杯上升腾而起的热气,陷入了回忆。
罗步斋说,当听到泽盛说出那些话时,他非常恐惧。地面随之升起腾腾的热气,让他有种在蒸笼里的错觉。他被热气蒸得难受,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胡乱奔走,想走出这个“蒸笼”。不久之后,他似乎走出了“蒸笼”,热气消失,眼前变得清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回头一看,姥爹他们都不见了。
于是他又往回走,可是越走感觉越不对。
终于,他走过一个拐角,看到前面有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上挤满了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比他见过的最大的集市还要拥挤。那条大道上的人大多哭哭啼啼,也有的面无表情,但都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漆黑如炭。这一黑一白,让整个人都失去了色彩。路两边却有艳红刺目的花,但不见一片叶子。
他呆呆地看了许久,然后拉住其中一人问他们要去哪里。
被拉住的人没有一个回答他,都用痴呆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心生寒意,急忙松开。
他心想,反正别的地方不知道怎么走,不如跟着他们走算了。
他正要加入进去,一个人从背后拉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这人是大云山见过的九一道长。他跟姥爹去大云山的次数不多,但认识了九一道长。
九一道长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别跟着他们走,走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8 16:17:50 +0800 CST  
罗步斋似乎明白九一道长的话,但又不是十分明确,便问:“道长,我是已经死了吗?去了阴间就回不来了吗?”
九一道长拉他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说道:“你只要排除对死亡的恐惧,就不会死。”
“可我害怕死亡啊,怕得不得了。”罗步斋颤抖着说道。一想到自己已经死了,他就禁不住浑身发冷一般地颤抖。
九一道长抚慰道:“不要害怕,你跟我念一段话就会好了。”
罗步斋点点头。
“而今实相中阴现在我前,种种怖畏之念我皆不管。愿我了知此皆神识反映。愿我了知此皆中阴幻影;际此了一大事机缘来临,愿我无畏喜怒诸尊——我识所现。”九一道长每念一段就停顿一下。
罗步斋则赶紧在九一道长停顿的时候跟着念一小段,念完之后顿时感觉心境平静了许多。他又连忙默念了好几遍,终于心中的恐惧如迷蒙的晨雾见了阳光一般散去。
“我现在不害怕了,可是接下来我要到哪里去?”罗步斋问道。
九一道长回答道:“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坐在这里。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指引你到一个地方去。”
“合适的时机?我要等多久?”
“大概七天。”九一道长说道。
“七天之后你会来找我吗?”
“不。我不会再来这里。但是你会看到一道微光,如同在洞中看到洞口的微光一样,你只要追寻着那道微光往前走,就能走到你想要去的地方。那道微光是有时限的,不会一直存在,所以你要尽快走到发出微光的位置,如果中途耽误,微光消失,你就会重回黑暗之中,再无摆脱之日。”九一道长慎重地交代道。
罗步斋用心记下。
他坐在那块透着凉意的石头上等了许久,因为头顶的天空一直浑浑噩噩,如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状态,他分不清何时是白天,何时是黑夜。
前面大道上的人一点儿也不见减少,依旧有的哭哭啼啼,有的面无表情。
他没有感觉到饿,也没有感觉到渴,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条大道如河道,看到人流如河流一般向未知的前方涌去。
混混沌沌地不知道等了多久之后,终于一道微光在远处出现,如同在深洞中看到洞口的光一样。
这应该是第七天了。他心想。
他急忙从石头上站起来,朝那个微光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不见那个微光亮堂一些,仿佛走了这么多的路不曾让他接近一些。可是他知道,如果不朝那里走去,自己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就只能跟着那些黑白的人顺着鲜红的花走向阴间。
楼主 该做的还得努力  发布于 2019-07-08 19:47:05 +0800 CST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字数:258064

发表时间:2019-05-25 01:14:0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9 04:13:33 +0800 CST

评论数:21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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