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闲庭信步话春秋》

二、宗周草深 1


西周自周穆王之后开始进入衰退期,及至周幽王时被申国联合犬戎灭亡。
但是!但是!!但是!!!“烽火戏诸侯”是太史公跟我们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先一个、这夏代保鲜技术能使一个物品保存千年而不朽,直令当代先关领域的专家汗颜不已。
其次、照“烽火戏诸侯”所说,褒姒的生辰也是个大问题。周厉王末年,我们算它是周厉王出奔的那年(也即前842年),到周幽王3年(即前779年)中间跨度有63年,按正常怀孕分娩计算,褒姒因当已经已有50几岁,周幽王要有多重的胃口才能下的了手。或者说是褒姒在母体里呆了40来年才出生,这是标准的妖怪了。
第三、按现有的史料,烽火台的设立不会早于战国。凭西周人口体量以及史料记载,各国都邑之外就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左传•哀公十二年》:“宋郑之间有隙地焉,曰弥作、顷丘、玉畅、喦、戈、锡。” 也就是说直到春秋后期,身处中原郑国和宋国之间,都还有六块无主空地,西周时期可想而知——国与国之间还夹扎着外夷,根本没条件设立长距离的烽燧网络。
第四、退一步说,就算是西周有长距离的烽燧网络,也不不会幽王和褒姒坐在城楼上饮酒,各路诸侯带领人马像参与国庆阅兵式的受阅部队那样,排着整齐的队伍,一队队从城楼这头出现,在城楼那头消失。给人一种赏心悦目地感受。各地诸侯因为距镐京的远近不同,率兵来援的时间也不会相同。抛却畿内诸侯不说,单论幾外诸侯,近的如虢、晋等国可能一、二十天可以抵达镐京,而远的如,齐、鲁、北燕等国,则要花上一两个月甚至几个月才能抵达。为看诸侯出丑,要在城楼上苦等几个月的时间,褒姒的兴致早被磨没了,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事实上“烽火戏诸侯”除了《史记•周本纪》版,还有个《吕氏春秋•慎行论》。《吕氏春秋》版没有交代褒姒来历的前奏,直接从戏诸侯开始,且烽火台也变成了鼓楼。
由于丰镐地近戎人。周天子与诸侯约定:在驿道附近设置高台,其上安置大鼓,组成一个信息传递网络,一但戎人入寇,便击鼓相告,诸侯闻讯之后立刻起兵勤王。
某次戎人入寇,周幽王命人击鼓召唤诸侯勤王。诸侯那急哄哄前来救驾的形象,让未曾一笑的褒姒看得笑逐颜开,喜不自胜。周幽王为睹美人一笑,不惜数次命人击鼓假传信号,最终因褒姒一笑,而西周倾国。周幽王身死骊山,沦为天下笑柄。
不管是《史记》版,还是《吕氏春秋》版,都只是故事,不能当做正史来论。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2 07:23:32 +0800 CST  
二、宗周草深 2

风起于青苹之末。西周的灭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一个周幽王、一个褒姒可以担当得起全部责任的。
成、康、昭、穆四代君主在位期间,经由伟大的总设计师周公旦一手调教,由于开国未久,国力鼎盛,整个西周呈现一片兴兴向荣。各代君主在文治武功上都享有赫赫声名,甚至周穆王的“涂山之会”被认为是能够与夏后启的钧台之享,商汤的景亳之命,周武王的孟津之誓,周成王的岐阳之搜,周康王的酆宫之朝,齐桓公的召陵之盟,晋文公的践土之盟相提并论的盛会。这其中的其他几个不清楚无所谓,只要明白孟津之誓、召陵之盟、践土之盟其意义就好。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凶猛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再鼎盛的王朝也有衰落的时刻。
周穆王在世时,将“生命不息,驴行不止”奉为人生准则。以至于当他这位一代驴友天子故去,他儿子周共王繄扈上台成为这大周王朝的第六代掌门人后,不得不面对国库空虚的局面。受财政压力影响,周共王只得将周王室一贯奉行的“武功”放下,一心一意的充当大周王朝的修补匠。《国语•鲁语下》对他的评价是“周恭王能庇昭、穆之阙而为‘恭’”。看来作为王朝修补匠,周共王的功力还成。
相对于老爹,第七代大周天子周懿王囏(《史记》畑)就表现的相当不称职。《史记》对他的评价是“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在周懿王停留在这世上的最后时刻,当太子燮打算按正常程序进行权力交接时,周穆王之子、身为王叔的王子辟方跳出来表示,自己这侄孙年幼无知,无力执掌大权,还是由身为叔爷的自己代行一段时间的天子权位为好。于是大周王朝的第八任掌门人人选,忽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从原先的太子燮变成了王子辟方,是为周孝王。
天子之位说换人就换人,可见在周懿王时期,王室内部已经乱到了什么地步。如此情况下怎能不衰。在周孝王之后,原太子燮又夺回了天子之位,成为西周的第九人掌门人——周夷王。
周夷王当初该成为天子时被自己叔爷一脚踹开,没能当上,个中滋味远不止失落那没简单,屁股底下的位子丢了也就罢了,要是哪天这脖子上的脑袋也丢了就不妙了。
估计是整日的担惊受怕,促使他的心灵变得扭曲。周夷王三年,周夷王的变态心理得到充分展示:受纪侯的谗言所惑,竟然当着众多前来觐见诸侯的面,不问青红皂白的直接把与周王室渊源极深、关系亲厚的齐国国君齐哀公给活煮了!
此事导致的结果就是王室威信受到重大打击,诸侯自此多有不朝,并开始相互攻伐。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2 09:56:04 +0800 CST  
二、宗周草深 3

周夷王之后,上台是他的儿子周厉王胡。
懿王、孝王、夷王三代王权不振,周厉王即位初期依然如此。觉得天王权威被诸侯藐视了的周厉王是个实干派——有不服的直接就干,动用西六师和成周八师大肆征伐,一圈下来总算没人把他这头老虎当病猫了。
但是用兵是要花钱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周厉王发现王室破产了,这让不谷怎么游戏人间。武事上“很厉害”的周厉王,面临一如他太爷爷当年的局面时,立马抓瞎了。苦于无策的他只得不耻下问,但那帮言必称礼、语必曰祖的卿大夫,谁也给不出好的解决良方。
就在周厉王吃嘛嘛不香,看啥啥不顺眼的时候,一个畿内诸侯——荣夷公闪亮登场。他对周厉王说自己有解决办法,周厉王忙问什么办法。荣夷公口吐俩字——专利。
周王朝在农业方面实行井田制,就是把大块土地横竖都二的分割成9小块,外观呈井字形,每小块一般是100亩,外围8快分给百姓耕种,中间的为公田,由八家共耕,收入归公。井田之外的山林川泽属于共有财产,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开采、利用。
荣夷公所谓的“专利”:就是将山林川泽之中的资源国有化,直接收归王室所有,百姓想要使用,可以,交钱先。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山林川泽由王室进行垄断经营,想要使用请先出钱购买使用权。
专利之法挠到了周厉王的痒处。周厉王视荣夷公为知己,任命他为卿,专门主持专利大业。
在“专利”大旗下,周厉王、荣夷公两位“中国历史文献记载最早的改革家”扬起名为“革典”的船帆,开始了他们的改革之旅。
既然是不走平常路的“改革”,总归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
改革大业刚开始,重臣芮良夫进谏说:“荣夷公这个人只知道利益独占,而不去考虑由此带来的问题。利,由天地万物所生。荣夷公却主张把它垄断起来,这种做法危害太大了!天地万物,民众都可以取用,怎么可以垄断?这样会激怒许多人,愤怒的人多了就会生出大的灾难。荣夷公用这个来教导君王,君王能够长久地平安无事吗?做君王的,应该让神和人共同享受这些利益,把神、人和万物之间的关系理顺。就算这样还惟恐做得不公平,害怕产生怨恨呢。所以《周颂》说:‘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丞民,莫匪尔极。’(先祖后稷的文德,能够配享于上帝。教导人民种植谷物,没有不以你为榜样的)。《大雅》说:‘陈锡载舟。’(文王不断地为周朝创造福利)。这不是后稷和文王既能创造福利又惧怕灾难吗?所以能够使周朝兴盛,以至于今天。如今您怎能采纳荣夷公垄断资源的建议?普通百姓搞垄断,都会被称为盗贼。身为君王的您要这样搞,那么只会让心向周王室的百姓愈来愈少。如果要任用荣夷公如此行事,周王室必定要衰败。”
果然,随着这个侵害了各级贵族和平民百姓利益的专利改革深入,下面舆论沸腾,国人对此颇有怨言。
看到这种情况,召公虎忧心忡忡地对厉王说:“国人对您颁布的暴虐政令,已经不堪忍受了。”
周厉王听后心中大怒,我让你们议论、我让你们诽谤,看我放大招收拾你们这些丫挺的。
于是找来一个来自卫国的巫师,责令他组建一支专业的特务团队,暗中监视国人。但凡发现有谁诽谤朝政、谈论国是的,无需报备,一律就地处决。
这个方法很有效,国人都噤若寒蝉,即使在路上遇见了熟人也不敢打招呼,相互来个眼神交流后便各自走开,生怕自己的只言片语被那些便衣特务听到后小命玩完。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2 11:44:57 +0800 CST  
二、宗周草深 4

周厉王对此很满意,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毫无羁绊地干一番事业了。因此招来召公虎,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说:“我能够制止怨言,你看国人现在已经不敢乱说话了。”
召公虎觉得厉王在暴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迟早会出大乱子,于是对厉王说出了有名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语:“您这只是堵住了人们的嘴。防范国人的嘴,比防范河水还难;河水因为被堵塞而决口,伤害的人必然更多;堵住国人的嘴不让他们说,和这是一个道理。所以治理河川的,只能因势而加以疏导;治理百姓的,要善于开导,让他们说话。所以天子上朝听政,要让众臣提出各自的意见,然后由君王斟酌施行。如此国家才能得良好的运行而不出差错。国人有嘴,就好像大地上有山河一样,财富全靠它生产出来;又像高原低地有平坦肥沃的土地一样,人们的衣食全靠它产生。人们用嘴发表意见,政事的好坏由此得以表达出来。国人心中有想法,要让他们通过嘴表达出来,然后采取与之相应的动作,怎么可以堵塞呢。如果非要堵他们的嘴,又能够堵多久?”
文武之道,兼用则兴,偏用则废。周厉王对召公虎和其他大臣的进谏置之不顾,继续执行高压的堵嘴政策以及与民争利的专利政策,百姓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终于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如召公虎所说的“川壅而溃”,河水溃决其势汹猛,一泻而不可收拾。
前841年,我国信史记载的第一次大规模群众暴动——“国人暴动”在镐京爆发。
周朝有国、野之分。城市及其周边近郊称为国,远离城市的广大农村称为野。国内的贵族和平民称为“国人”,农村的居民则称为“野人”。国人与周王室关系密切,属于统治阶层,有一定的参政议政的权利,甚至可以联合起来驱逐君主,士卿大夫。野人多数为被征服者,没有国人的那些权利。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受够了周厉王粗暴统治的国人们,自发集结起来,手里拿着各色武器,一起攻打王宫。厉王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收拾细软仓皇逃窜,马不停歇的逃到彘地(今山西霍州市),当起了寓公。
厉王逃出镐京以后,太子静被召公虎藏匿在自己家中。尚处在奋亢阶段的国人得知后,调转枪头,从王宫杀奔召公虎的府邸,不依不饶地要他将太子静交由他们处置。
召公虎对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他家外面的国人苦劝无果,回到屋内悲痛的说:“过去我曾多次劝谏君王,君王不听,以至于遭受这样的灾难。如果现在王太子被杀,君王会认为我是仇视怨恨他当时没听我的忠告吧?事奉君王的,处境险恶也不能仇恨,被冤枉也不能发怒,何况是事奉天子呢?”
说罢,便让自己的儿子冒充太子静,让侍从交了出去。召公的儿子被愤怒的人群打死,太子却逃过了一劫。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2 12:54:42 +0800 CST  
二、宗周草深 5

天子外逃,王太子被杀(虽然是替身),又没有拥立新王,王位空缺,政权没法完美运转了。怎么办,公卿们只能勉为其难代摄王政了。于是西周步入“共和行政”时期。
这一年也被称为“共和元年”。
太史公的《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实则有十三家诸侯),就起自共和元年。从此以后我们能够通过中国的史官们编撰的史书,把每个朝代和每个君主的起止时间,完整地按年代顺序接续起来。正因为这样,当我们追寻祖先的足迹时,才能如此的精准和从容。“共和行政”是中国历史纪年的起点,在中国历史断代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至于到底什么是“共和行政”?是一个众说纷纭、颇有争议的问题。现在主要有三种观点:
第一,太史公在《史记•周本纪》中提出的:周召共和。也就是周公、召公共同执政。
第二,《竹书纪年》、《清华简•系年》提出的:共伯和干位。也就是共伯和单独摄政。
第三,《左传•昭公二十六年》王子朝提到的:公卿与诸侯共摄政事。
但不管哪种观点,透露的意思是,这十四年里没有你王室什么事了,一切诏令全由公卿决定,对周王室的权威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周王朝由于实行分封制,从政权构成上来说可以视作是一个原始的联邦制国家。分封出去的诸侯国,特别是幾外诸侯国具有很大的独立性,它们对于周王朝中央的义务仅限于:定期朝见周王、进贡一定数量的贡品、出兵辅助王师征讨叛逆与外敌、王幾受到外敌入侵时出兵援助以及诸夏友善互助。
王室对诸侯的权威来自法理上的正统性和凭借数倍乃至十倍与诸侯国的直属领地所衍生出来的,在强大的财力、军事实力上的碾压两方面。
而“共和执政”表明治理这个国家,周天子并不是必须和唯一的选择,没了周天子整个国家照样正常运转,太阳照样东升西落,周天子在法理的正统性上被撬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因此对西周的灭亡,周厉王要担上很大一部分责任。
前828年(共和十四年),让公卿头痛、国人痛恨的“改革家”周厉王死于彘地。随着这位主的死亡,执政众卿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赶紧给厉王颁发了重达数吨,荣誉直逼夏桀、商纣的“杀戮无辜”终身成就奖。随后扶逃过一劫的太子静上位,是为周宣王。
宣王继位后,任用召穆公、尹吉甫、虢文公、申伯等一批贤臣辅佐朝政;军事上借助诸侯之力,陆续讨伐猃狁、西戎、淮夷、徐国和楚国等,使西周的国力得到短暂恢复,史称“宣王中兴”。
但“宣王中兴”,不过是西周王朝覆灭前的回光返照。宣王晚年对外用兵接连遭受失败,尤其在千亩之战大败于姜戎,南国(今长江与汉江之间的地区)之师全军覆没,加之独断专行、不进忠言,中兴之势遂成昙花一现。由于王朝的力量日渐衰败,诸侯们更加离心离德,周天子对诸侯的控制进一步削弱,也为西周在周幽王时期的灭亡埋下伏笔。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2 15:05:15 +0800 CST  
二、宗周草深 6

前782年,周宣王崩,周幽王(名宫湦)继位,西周灭亡的大幕正式拉开。
从周幽王上台到西周灭亡的过程,除故事性质的“烽火戏诸侯”外,史料绝少。我们只能根据《史记》、《竹书纪年》、《左传》、《诗经》等古籍中记载的蛛丝马迹,进行一些大致推导。
周幽王是个没心没肺的主,老爹尸骨未寒,就开始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十足的一副昏君相。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昏君的身边必定会有一帮善于逢迎、奸诈乖巧之环绕徒。于是善于溜须拍马、鬼点子极多的虢公石父很快脱颖而出,成为周幽王手下的头号佞臣。
与之相对,喜好犯言直谏、指手画脚的全被扫到了一边。朝政在虢公石父等人的把持下被搞得一团乌烟瘴气。
天子昏暗,山川震怒。前780年(幽王二年),西周王朝的核心地区——宗周地区发生大地震。
对周王朝拥有巨大象征意义的岐山在此次地震中崩裂。造就关中沃野千里,膏腴非常的三条主要河流——渭河,洛水,泾水也在地震中堰塞断流。
即使是在科技相对发达,事先设有多种预案的今天,地震这类突发性天灾,也是对政府执政能力的一个严峻考验。
对于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更是如此,若是遇到正处于上升期、政治清明的政府,就能反应迅速地组织百姓与天灾进行抗争,大大地减少天灾所带来的损失,缓解随天灾而来的社会矛盾;若是遇到正处于王朝后期、昏弱不堪的政府,不说率领百姓抗灾,说不得还会出现发灾难财的现象,其结果只能是百姓流离失所,挣扎在死亡线上,进而导致社会矛盾频发,甚至成为一个王朝覆灭的导火索。
归根结底,天灾即是一个自然问题,也是个一个政治问题。与天灾相伴的是人治,亦或是人祸,将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至于周幽王领导下的政府,还是不对其抱希望的为好。《诗经》在有七首被认定为属于周幽王时期的诗中对灾后情形多有反应。
如《小雅•十月之交》“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雷电轰鸣又闪亮,天不安来地不宁。江河条条如沸腾,山峰座座尽坍崩。高岸竟然成深谷,深谷却又变高峰。
《小雅•节南山》“昊天不佣,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苍天不善,降下如此大的灾祸。苍天不仁,降下如此大的苦难。
《大雅•召旻》“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老天暴虐难提防,接二连三降灾荒。饥馑遍地灾情重,十室九空尽流亡。国土尽是呈荒芜。事实上《召旻》全诗大部分都是在讲灾难,这里所引只是其第一节的内容。
面对此情此景,掌管史籍和天文历法的太史伯阳父心忧如焚地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水流畅通、土地湿润,才能生长万物为民取用。现在大山崩坍,河道堵塞,水流不畅、土地干枯,百姓缺乏财用,生活恶化,社会矛盾激化,国家必亡。过去伊水、洛水断流,夏朝灭亡了;黄河断流,商朝灭亡了。现在周王室的命运好像“二代之季”、处于夏、商的末年桀、纣年代。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2 18:38:29 +0800 CST  
二、宗周草深 7

周幽王却对此却视而未见。天灾不天灾,“二代之季”不“二代之季”,对他来说全都无所谓,只要不损害他继续过醉生梦死的生活,不冒犯他的威严就行。至于其他的“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可偏偏有人就不信邪。位于王幾西南的褒国国君不知怎么的就冒犯了周幽王。
天子震怒,血流成河。你这小胳膊细腿的褒国敢以下犯上,活腻歪了是吧。秉着“你让我不痛快,我让你全家不自在”的原则,周幽王点起王师杀奔褒国。
由于资料的缺失,我们无从得知经历此事之后褒国还存在与否,可以确知的是军事行动,又为周幽王的后宫增添了一批女色。
前779年(幽王三年),周幽王在宫廷中闲逛时,遇到了他的天命红颜——褒姒(估计是褒国国君的女儿或姐妹),从此对她的爱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爱屋及乌,连褒姒所生之子伯服(或伯盘),在排行上也被冠以嫡长子才能用的“伯”字。什么?你说嫡长子是太子宜臼?不是还有“孟”字可以用吗,“孟宜臼”这称呼没毛病啊。
受到宠幸的褒姒渐渐有了“彼可取而代之”心思,与虢公石父等内外勾结,诋毁周幽王的元后——申后,唆使周幽王废掉申后,立己为后。
抵不住枕边风与佞臣构陷内外夹攻的周幽王,终于在前774年(幽王八年)正式废掉申后和太子宜臼,立褒姒为王后、立其子伯服为太子。眼见局势不对的废太子宜臼,在少数亲信的护卫下逃往西申国,寻求外祖父申侯的庇护。
离婚在当下也是一个会涉及到家产分割、子女抚养及抚养费,乃至涉及两个家庭关系的麻烦事。
在讲究周礼的西周更是麻烦,女子无辜被休,不仅是对她本人,更是对娘家的极大羞辱,不做回应会被人歧视,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因此除非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可能还会有所顾忌而不敢报复外,但凡有点实力的可定会报复回去,以洗刷被加诸身上的耻辱。
那么西申弱吗?作为宗周西部的重要屏障,西申自身力量就不弱,又有鄫国等小弟支撑;而西戎的出身,使得它与戎族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谓是天下强藩之一。
申侯听说女儿、外孙无故被废,当即怒了,数世姻亲、屏藩宗周的功劳抵不过一张小贱人的嘴,周宫涅你他娘的太不是东西了。不过身为老狐狸的申侯,怒过之后,没有立即与周幽王翻脸,毕竟西申这身板虽然还算壮实,但与周王室一比,还没有王室的胳膊粗,闹将起来被摁灭的概率,无限大于挑翻王师的概率。
有鉴于此,申侯估计采取了三方面措施:
一、为废太子宜臼提供全方位的保护,不仅周幽王派人前来讨要解决不给,还要防范来自周幽王的暗手。
二、向其他诸侯控诉周幽王不德,无辜废后、废太子,为自己赚取同情分。
三、开始和以前的老兄弟西戎诸部联络感情,暗示:风景这边独好,兄弟们如果想过来度个假,旅个游的话,老哥可以充当导游。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3 08:24:34 +0800 CST  
二、宗周草深 8

再说幽王本以为废立事件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最多也就是有个别朝臣和申侯等诸侯叫唤几声;亦或者知道会有麻烦,但相信凭自己能力和王师的实力可以搞定,而没当一回事。但随着废太子宜臼的出逃,事件的演变有脱离自己掌控的趋势,周幽王开始谋求其他解决方法。
前773年(幽王九年),趁在太室山举行祭祀,诸侯、朝臣齐聚之时,周幽王强行要与他们盟誓,想通过载书迫使朝臣承认既定事实,巩固褒姒、伯服的地位,迫使申侯让步。但遭到申侯等部分诸侯的反对。
加上太室之盟前后幽王通过正规、非正规途径命令申侯交出废太子宜臼,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复。感到权威被藐视了的周幽王,拍案而起,与太室之盟的次年兴师杀到西申都城之下,以兵临城下的势态要求西申交出废太子宜臼。
对此,西申给出的答案是——不交!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幽王下令四面围城攻申。
看着大军围城而攻,周幽王估计心里还想着:你这老东西不交是吧,不交也好,城破之后想怎么办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正好老的、小的一起解决,一劳永逸。
不防西申的小弟鄫国看到老大被王师围殴,立马联络犬戎,许以好处,领着鄫戎联军从王师后方杀出。遭到内外夹击的王师不敌,只得节节败退。
汇合西申军队之后的三方联军,对王师紧追不舍,终于在镐京附近再次击溃王师。眼看防线摇摇欲坠,已被吓破胆的周幽王携褒姒及太子伯服,带着王室珍宝在郑桓公的保护下仓皇出逃。没有了主心骨的丰镐两京守卫部队立即崩盘。城破之后犬戎方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宗周沦为人间地狱。
而幽王最终也没逃出升天。在骊山脚下的戏地被申戎联军追上。一番抵抗后,郑桓公战死,周幽王、伯服以及随行大臣多数被杀,犬戎带着俘获的褒姒以及大量珍宝,心满意足地西撤返回自己的老巢。
西周亡!
最后再说下周幽王这个谥号。谥号是指帝王、诸侯、卿大夫、大臣等死后,根据其生前事迹及品德,给予的一个概括性评价,算是对此人生平的盖棺定论。谥号有美谥、平谥、恶谥之分。
美谥,即表扬类的谥号,如:庄、武、文、宣、襄、明、睿、康、景。
恶谥,即批评类的谥号,如厉、灵、炀、荒、幽。
平谥,多为同情类的谥号,如怀、悼、哀、闵、思、殇。
《逸周书•谥法解》对“幽”解释是“壅遏不通曰幽”、“蚤孤铺位曰幽”、“动祭乱常曰幽”。可以说“幽”不仅是恶谥,还是恶谥中的恶谥,一般君主是无福享受这一谥号的。春秋时期,就有一位国君先是被谥为“幽”,后被改谥为“灵”。
周幽王能得此谥,可见当时的周人对他的感官已经差到了何种程度。
对于褒姒,不管是正史,还是小说化的烽火戏诸侯中,都将西周灭亡紧密关联。凭此功绩,褒姒也上位成功,荣登“先秦四大妖姬”排行榜季军。《诗经•小雅•正月》更是用“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这寥寥八字,将她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半神话、半历史剧《西周》剧终,场面恢弘的历史剧、车战大片《东周之春秋篇》即将上映,敬请期待。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3 10:53:44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1

周幽王死后,整个宗周大地笼罩在西戎的铁蹄之下,百姓惨遭劫难,繁华毁于一旦。
宗周人民的救世主,或者说是马后炮——由晋文侯、卫武公和郑武公各自统领的诸侯大军终于在万众期盼下出现下关中大地。
另一方面周幽王已死,这大周的花花江山已被申侯视作自己外孙的囊中之物。如此一来,随同申军一同攻入宗周的犬戎,在宗周大地上到处烧杀劫掠,在申侯看来就是在挖他外孙的墙角。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于是申军调转矛头,联合王师残部以及诸侯援军共同进攻此前的盟友犬戎。
而犬戎方面一则在宗周赚了个盆满钵满,二来素来习惯打运动战,不善于阵地战,所以很快就在诸侯联军的逼迫下,开始主动西撤。宗周局势趋于平静。
但平静的湖面下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周幽王被杀,劫后余生的大周集团急需一位掌门人出来收拾残局、稳定局势。但周幽王的正牌继承人太子伯服与周幽王一道同时、同地驾鹤西去。这下,由谁来继承王位就是个值得商榷的大问题了。
本来吧,废太子宜臼,作为周幽王的前嫡长子、前太子,在王位的继承权上具有天然的优势。申侯,缯侯等表示应当立他为王。但以虢公翰为首的十几家畿内诸侯以及朝臣——估计都是之前褒姒的党羽或党羽的后代——认为宜臼被废,已经不具有法定继承权,而且王幾之乱方平,应当立个年长的君王,以便收拾残局。
拥立之功,期间牵涉利益巨大,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状况下,双方自是互不相让。好好地议事大厅瞬间化为菜市场。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种事情靠嘴是搞不定的,争吵的最终结果是僵持不下的双方开始各自行事。
申侯,缯侯,许文公等在西申国都拥立废太子宜臼于申,是为周平王。
作为反击,虢公翰等在王幾的携地(大约在镐京附近)另起炉灶,立宣王的另一个儿子,周幽王的弟弟,王子余臣为王,是为周携王。
于是,前771年的中原大地出现了“两王并立”的局面。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子的权柄只能有一人独享,周平王与周携王这对叔侄到了现在这地步,都是欲除对方而后快。
要和周携王作斗争,周平王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离开西申,回归王幾之地插旗招贤,确立自己的正统地位。可是环顾四周,这回迁地点让周平王直挠头。
本来回迁最好的地点是镐京,毕竟这里是西周的都城。但镐京沦陷后,被犬戎大肆破坏,百姓四散,宫殿焚毁,墙垣倒塌,满眼荒芜,光景甚是凄凉。
加上周平王是在畿外诸侯的支持下称王的,自身力量可以忽略不计,诸侯们不可能无期限的担任保镖。岐丰之地在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下,百姓十不存一,征兵、征役困难。
若是就此回迁镐京,万一周携王一系趁着诸侯之兵回国来个定点打击,又或者爽过一次已经熟门熟路的西戎来一把梅开二度乃至乐此不疲。那画面想想就美。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3 13:00:13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2

鉴于此,周平王将目光投向王幾的东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雒邑”这闪闪发光的两字。
雒邑,又名成周,周王朝的东都,地位仅次于镐京,王幾东部地区的核心城池,王师战略打击部队——成周八师的驻地。
雒邑的兴建涉及到周初的一段传奇。当年周武王灭商,定都镐京后,彻夜不能入睡。辅政的周公旦询问原因。武王告诉他镐京地理位置过于偏西,不利于初生的周王朝统治东方。只有定都于中原,才能保持长治久安。夏人的故地伊洛地区地势平坦,没有险阻,非常适宜大规模开发、定居。伊洛地区南有三涂山,北有太行山、恒山以及黄河作屏障称得上是“天室”之地——天然的地理形势最好的地方。
事实上早在周武王完成伐商大业,西归镐京的途中就有定都伊洛的想法。出土于陕西宝鸡的国宝级文物“何尊”,其铭文中就有:“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兹乂民。”——而何尊铭文,也成为“中国”一词的最早出处,这里的“中国”,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中国”之意,而是“天下之中”的意思。——因此兄弟两一番交心后,便决定在伊洛建都,甚至作出了营造雒邑的规划方案。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雒邑尚未动工,周武王就病逝了。
年幼的周成王继位。鉴于周朝初立,形势复杂,成王还是一个小孩子,不能料理政事,便由身为叔父、又是国家宰辅、大权在握的周公摄理政务。
主少国疑。周公代替成王摄政,引起了部分王室贵族的怀疑,“周公要篡位”,“公将不利于孺子(即成王)”之类的流言四起。
奉命监视纣王儿子武庚的“三监”负责人管叔鲜、蔡叔度、霍叔处趁机联合被监视人武庚,伙同位于王朝东方的淮夷、徐、奄、蒲姑等原本忠于商朝的方国发动叛乱。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势,周公旦在召公奭等朝中重臣的支持后,采取果断措施,将目标瞄准三监和武庚,亲率大军东征。
三年后,三监之乱以武庚、管叔被处死,蔡叔被流放,霍叔遭贬斥,叛乱方国遭打击的方式落幕。
战后,周公旦将朝歌和三监合并组建成新的卫国,徒封胞弟康叔于卫,以镇殷商旧地。殷商遗民主体被分散安置,卫、宋、鲁、晋等国各领一部,而以贵族为主的“殷顽民”被安置于伊洛地区。
出于巩固刚恢复平静的东部局势,以及就近监视殷顽民的考虑。周武王未竟的营城计划也被紧急提上日程。
周成王派召公奭到伊洛察看地形,勘定具体建都的地理地址。召公奭经过一番全面考察后,在洛水北岸初步划定了城郭、宫空、宗庙、朝市的位置。而后周公亲赴洛邑,全面视察新城形制,并为营城进行占卜。
得到周成王首肯后,周公旦令殷民开始大举动工,经过八九个月的兴建,雒邑便告竣工。新建的雒邑方圆一千七百二十丈,郭城的方圆七十里。“南系于洛水,北因于郏山(北芒山)。”城邑建制严整,规模宏大,城内建有太庙、宗庙(文王庙)、考宫(武王庙)、路寝(王宫)、明堂等重要建筑。周成王对此欣喜不已,亲自莅临洛邑,在举行雒邑太庙举行祀典,下令将传国重器——九鼎迁至雒邑,一度有迁都雒邑的打算。
虽然都最终没有迁成,但雒邑位于天下中心,四方贡赋道里均等,有利于加强王朝对东方事务的管理,遂成为了王朝的陪都,是仅次于都城镐京的重镇。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3 20:01:51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3


如今,在宗周无处安身的周平王也萌生了东迁雒邑的想法。他决定秉承周成王的遗志,将老祖宗未竟的辉煌事业,在自己的手里完成。
但迁都并不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所谓迁都,就是要将中央政府高层重要的机关总部从旧都迁移至新都,包括大量的人员和物资都要来一次长途旅行。这其中要顾及到将庞大复杂的政府部门有序不紊地调迁的步骤,和巨大的国家经济开支,故此当代各国进行一次完整的迁都可能要花上5-10年的时间,期间耗费巨大,如非必要没有一个国家会轻易迁都。君不见1964年巴西因迁都而引发军事政变,韩国迁都的动议不断被提起,又不断的被压下。
在前8世纪那个年代,迁都相对要简单得多。但也涉及到要将王室成员,宫中侍从,历代珍宝、典籍,朝中的卿大夫、卿大夫夫人、卿大夫子女以及他们的动产等从陕西西安附近千里迢迢运到河南洛阳去。这瓶瓶罐罐一大堆,估计要拉出一条数里长的一字长蛇阵。周平王自己身边没有多少军队护卫,要是半路上遇到戎人或者某些不开眼的毛贼打劫怎么办?所以趁着诸侯大军还在身边,赶紧搬家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免费回程车可以打了。
前770年的某天,周平王发布命令,迁都洛邑。晋文侯、郑武公、卫武公等东方诸侯以武力护送平王东迁雒邑,顺便打道回府。
在这庞大的护卫队伍中有一个特别的身影——西垂大夫秦开,让周平王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位秦大夫镐京沦陷后,立即率兵救驾,身先士卒的战斗在抗戎第一线,之后旗帜鲜明的拥护自己登上天子宝座,现在听闻自己将要东迁,唯恐护卫不足,有亲自率兵前来护驾,大大的忠臣呐。忠臣一定要表彰、要奖赏,大大的奖赏,要树立榜样。要让那帮只知道围绕周余臣身边献媚的混账看看怎样才叫忠臣,当忠臣又有什么好处。
平安抵达雒邑,安顿下来之后的周平王,当即就封秦开为秦国国君,赐予岐西之地(岐指岐山),列为伯爵,给予正式诸侯名分,以表彰他襄助王室、忠于平王的功劳。并许诺 :“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对于这个许诺,我们只能认为周平王兴奋过度,大脑有点当机了。要说是想让秦国做探照灯,吸引西戎的目光,那岐西之地已经够大了,何必搭上镐京羽翼之地的岐丰。要说是想以此作为诱饵让秦国进攻周携王吧,又何必要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自己带队杀上门去岂不更加痛快。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4 09:15:03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4

得了封赏各路诸侯,怀着愉悦的心情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而这艘历经了12任船长、航行近300载,名为“周”的巨舰,经过短暂地中场休息、整修后,将继续出发,迎接经历25任船长,历时515年第二段航程。
当然起航之前,还有个内部问题急需解决,那就是赶紧腾出手来拍死周携王。毕竟周携王就像是个强行闯入船长休息室,在他卧榻之畔安睡的粗鲁汉子,随时有可能翻身上床将身为现任船长的周平王踢走。真要是哪一天被他反客为主,那乐子可大了。
限于史料,周平王和周携王之间的具体战事状况无从知晓,我们只看到周携王在关中地区活蹦乱跳的蹦跶了二十一年。
之所以会这样,有一个观点认为:东迁后的周王室仅仅拥有今日河南西北部的一隅之地,东不过荥阳,西不跨潼关,南不越汝水,北不抵沁水,方圆只有六百余里,地窄人寡,王畿顶多只相当于一个中等诸侯国,实力弱小,无力讨伐。
但是根据《左传》的相关记载来推测,成周王幾在东周前100年间控制范围:南起伏牛山(秦晋安置陆浑戎)、北抵黄河、中条山、太行山一线(虢国、温国)、西迄华山—北洛水(芮国)、东到虎牢关—嘉获一线(周郑换地)。单从版图来说,前700年以前除了楚国没有一个诸侯国能及得上王幾的体量的(虽然“二王并立”时虢国支持周携王,直属领地相对来说要小)。
因此,实力弱小一说难以说通。其实换个角度分析一下周平王、周携王各自的优缺点更能说明问题。
周平王一方:
由于宗周的屏障,在前771年的那一场西戎入侵中,成周地区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一个境内拥有号称“天室”的洛阳盆地以及黄河沿岸平原沃土,且没有经历过人祸的王幾东部,经济不会差,人口也不会少。
再说军事。成周八师在动乱之时应该会被周幽王抽调西进,但不可能被抽调一空。周平王在成周站稳脚跟后,要完全恢复建制,在人力物力上有困难,但恢复个大半问题不大。《诗经•王风•扬之水》对东周的军事实力有一定的体现: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这是一首王师戍卒思念家人、怨恨统治者让他们久戍不归,希望早日回家的诗。据《毛诗序》说:“《扬之水》,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
诗中提到的申(南申,为宣王舅西申公子诚的封国)、甫(吕国)、许三个诸侯国是成周的南大门。由于楚国的强势崛起,周平王怕南大门被楚国攻破,因此派兵驻防。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东周早期王师的实力并不弱。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4 11:32:14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5

周携王一方:
为显示自己的正统性,加上支持者主要来自王幾,故周携王选择宗周为自己根基。但是宗周地区在战乱中受到严重破坏,人口凋零,经济好不到哪去,军力恢复也难。
另外,早在西周末期西戎已经开始内迁到宗周周边。犬戎入侵之后,镐京以西游荡着大量西戎部族,周携王随时需要防范西戎的进犯。幸好西面还有个秦国吸引了戎族的目光,帮周携王分担掉大部分火力。
按实力明显周平王一方占优,并有周边诸侯的支持。按理别说是仅仅拍死身在宗周的周携王,就算是稍稍恢复西周往日的荣耀也有可能。
但是,凡事就怕有个但是。问题的关键出在周携王的头号支持者——虢公翰身上。西虢国正好卡在周平王与周携王之间,仗着自己占据着宗周与成周之间的交通要道、天险之地,相当于中国古代陆上马六甲的“崤函通道”,立扛周平王,强势的将周携王屏护在身后。
面对周携王的这一身铜墙铁壁,周平王毫无办法。
若是将周平王与周携王之间的斗争具现化,则是:
周平王:我治下人口比你多,经济比你好。
周携王:我有崤函通道。
周平王:我军事实力比你强。
周携王:我有崤函通道。
周平王:我有天下诸侯支持。
周携王:我有崤函通道。
周平王:……
说一千道一万,对周携王来说只要崤函通道在手,你周宜臼能奈我何。
既然凭借自己的实力不能搞定周携王,那么只能借助外力了。外力哪来,周边不是还有一大堆拥护自己的诸侯吗。但凭借诸侯的力量可不可行,诸侯们又愿不愿意呢?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不妨先看看,西周末年至东周初年,周王室和天下诸侯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我们知道周朝实行的是分封制,这是一种以宗法制基础的军事殖民制度。
宗法制就是宗族之法。同一祖先所繁衍的后代子孙,都属于同一个宗族。而宗法制就是处理宗族内部成员间的亲疏、等级、利益分配和名位世袭、遗产分割的制度。
区分大宗和小宗,是宗法制度的核心内容。嫡长子为大宗,其余为小宗,小宗下面还会继续划分小宗。一个宗族对上是小宗,对下又是大宗,大小之间是相对而言的。例如:周天子是大宗,他的兄弟子侄被封为诸侯成为他的小宗,但这位诸侯的儿子除嫡长子可以继承爵位,作为诸侯国的大宗之外,其余的儿子又会获得采邑成为小宗。大宗和小宗之间因亲疏关系不同,在权力分配、义务承担、服制、庙制(立祖庙和祭祀祖庙的制度)等许多方面都不相同,整体呈现一个由近及远,由大到小的趋势。
宗法制度既是一种亲疏制度,也是一种等级制度,大宗和小宗之间存在一种等级从属关系。大宗可以向小宗发号施令,小宗要受大宗的约束和支配。
在此基础上衍生出西周的分封制。嫡长子为大宗,有继承权。但继承为大宗之后,要进行权益再分配,不能独吞父辈的一切,要把其中的一部分权益渡让出去,让兄弟子侄们共享。用现在的俗话说,你吃肉也的让亲戚喝点汤。
这个制度对应到天子与诸侯之间的关系便是:天子作为天下共主,成为整个王朝的大宗,直接领有王室的直辖地——王幾。王畿以外的土地,按照亲疏的不同等级,划定区域分封给各小宗,小宗分得土地和百姓后,便成为大大小小的诸侯。获得封地后的诸侯统领自己的臣民浩浩荡荡的杀向自己的封地,开始武装殖民。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4 15:06:02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6

周初天下诸侯一般是由下面这些人物构成。
第一类、姬姓宗亲,周王室使他们镇守四方,永为王畿之藩篱,例如鲁国、晋国、卫国、郑国、邢国、燕国、虢国、蔡国等。这类诸侯占了天下诸侯数的大半,史传周初分封时,“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
第二类、周的功臣宿将以及姻亲,例如齐国、楚国、申国等。
第三类、三皇五帝及夏、商的苗裔,先贤有德,不能断了祭祀。故封舜的后代于陈、夏的后代于杞、商的后代于宋,形成“三恪二王后”。
周天子和各封国的关系,有点类似于联邦制国家的中央与地方间的关系。各封国要向天子进贡方物;定期朝见天子;天子对外发动战争,各封国要出兵;天子有难,各诸侯国要进行救助。天子也有保护各诸侯国不受外敌入侵,协调各诸侯国关系的义务。
西周建立之初,国势威震于四方,诸侯无不敬服,分封建制确实起到了拱卫王幾、稳固疆土、促进统一的积极作用。
但随着世异时移,各诸侯国与周王室之间,先辈们通过血缘和战斗情谊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逐渐淡化。而各诸侯国拥有自己的行政、司法、财税与军队体系,本身具备作为一个独立政权的基本条件。一旦王室与诸侯、诸侯与诸侯之间的力量对比失衡,就会天下大乱。这个征兆在周夷王时已经开始显现。
至西周末年,周王名分上还是天下共主,但从实际掌控能力来看只能算是精神领袖,国家体制有从联邦制向邦联制转化的趋势。各诸侯名义上需要履行的朝拜、纳贡以及拱卫周王室等义务,实际上多有荒废,譬如申侯联合犬戎进攻镐京的时候,起兵勤王的只有寥寥数家,东边的齐、鲁等国直接隔岸观火。
那么,周平王东迁,地域上离幾外诸侯国更近之后,这种局面是否有所好转呢?实事求是地说,依然不容乐观。特别在对付周携王这事上,求助诸侯也并不一定有人愿意动手,毕竟人家也顶着天子名头,要是帮周平王出头,一个不小心打虎不死,让周携王逆转乾坤,那就尴尬了。
还好有急公好义之人,帮了尴尬中的周平王一把。
前750年,励志要为诸夏的和平事业而奋斗终身的晋文侯难得空闲下来,想着自己好久没关注天子的情况了,口里喊着“罪过罪过”,赶忙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结果这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在闹哪样,在拥有那么多优势的情况下还没把周携王那只小强给拍死。而且看这架势,估计没人搭把手,周平王、周携王之间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的过家家游戏可以玩到天荒地老。既然你周天子搞不定,寡人勉为其难帮你搞定算了,省的看着心烦。于是兵发携地,“二王并立”正式剧终。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4 19:14:30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7

对这一画面,周平王自是喜闻乐见,立马命人作《文侯之命》,对晋文侯的急公好义行为大加赞赏。
精神之外自当有物质奖励,周平王特赐晋文侯“秬一鬯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黑黍香酒一卣;红色的弓一张,红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一张,黑色的箭一百支;四匹马。
赞美完晋文侯之后,周平王转身忙着接受地盘和封官赏地去了。
这接受地盘好理解,这封官赏地又是乍回事?这说来话长,不过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吧,我大周自有传统在,讲究的是“世官世禄”。现在吧,奸王没了,他身边那些个的臣工,有些罪大恶极的可以拖出去砍了,但是他们的后裔和那些没被砍的总的给安排个去处,给一份俸禄,以酬几百年辅佐之劳。这俸禄是什么,不就是田地吗。大家伙在宗周的封邑丢了,饿着肚子没法尽心为王室服务?没关系,看着啊,这城邑以及周边的田地就是周公你的采邑了,召公你家的在那边。
一圈封赏下来,周平王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劲,继丢失宗周之后,王室的直属地盘再次严重缩水,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不过赏出去的东西又不好意思再去要回来,没面子不说,还会犯众怒的。所以算了,这日子凑吧凑吧过着吧。实在不行还可以让诸侯提供财政支持和武力保护,谁让我是天下共主呢。
随着实力的日益衰落,周王室只能依靠之前残存的血缘关系及政治遗产,自我退化成一尊神像,在诸侯的羽翼下艰难求存。而诸侯需要也利用周王室天下共主的这面精神旗帜,来谋取自身的利益。双方一拍即合。
如此,在一个足够强大、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气吞山河、力压八方的诸侯崛起之前,周王室尚能勉强维持名义上的天子身份。
幸运的是,由于各诸侯国之间的明争暗斗,相互牵制,短时间内难以出现一个足以取代周王室的势力。让周王室龟缩在王城(东迁后对雒邑的称呼)这个备受关注,又刻意被人忽视的这个角落里苟延残喘了五百余年。
不幸的是,在这个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纷乱年代,一位位睥睨天下的雄主终究会脱颖而出。而周王室,也将在这一场场华丽的演出中,从一个坐前排的逐渐沦落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渐渐地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谢幕,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5 07:17:05 +0800 CST  
三、平王东迁 8

最后再说下周携王。由于史料问题,周携王被提及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有人知。事实上限于史料我们连对周平王的活动情况都缺乏相应认知,更不要说是不被人为推翻的周携王了。
但随着近年来网络的兴起,特别是自媒体流行后,历史人物翻案风盛行,连秦桧都有人为他翻案,将他塑造成忠臣,而原本被视为民族英雄的岳飞、袁崇焕等在网络上被人打倒,化身为奸贼、甚至汉奸。为周携王翻案自是不在话下。
于是在一些人的塑造下,周携王成了周王朝中兴的最后希望。
什么“周携王当政年代,在河北、山西一带和揖北方少数民族,结好上古唐尧、虞舜遗族,南通荆楚,北结燕国,东联齐国,西善旧晋。外有王室支柱虢公翰的强力支持拱护,内有和揖百族的内政国策,所以政通人和。”“周携王治政二十一年,东土无战事,各族和平发展,其日益强大的国力却威胁到晋国向东北方向的拓疆发展。”
并且认为“周幽王继位,为政昏虐,迫使弟兄宗族漫散各方,姬望(也就是周余臣)东迁钜鹿,初封莫国”、“虢公姬翰等大小十几家诸侯共同拥立周宣王次子、周幽王之弟姬望为新的周王。约以今河北省望都县或任丘县(汉称鄚县)鄚阳城为王都,”将周携王的都城定位在任丘县鄚阳城。
甚至“周携王死后,其势力分解为多个国家,现知名字的就有近十个国家。但周平王极力掩盖历史真相,正统史书不记周携王史事,世人对周携王莫国之事讳‘莫’如深。‘讳莫如深’这个成语就与周携王的莫国有关。”
但是麻烦在发明历史的时候不要这么三心二意,把内容做的真实点可以吗。
首先,既然莫国之事已经成为禁忌了,还要“讳莫如深”这词语干嘛,一提这词语不是表明大伙对当年的事都没忘记吗,这样自己打自己的脸很好玩?
其次,既然是“二王并立”周携王抛弃代表正统地位的周王畿跑到蛮荒之地去立国,就如同当年内战时,某党一路败退到某岛上蜗居,却依旧宣称自己代表华夏正统,但有多少民众会买它的帐?这还是在国内的,若是某些人跑到国外再宣称自己是华夏正统,那就更没有人买账了。所以若周携王真的如此做,不是自弃正统是什么?
再者,周王室并没有掩盖历史真相,相反对周携王的王位还是承认的,且先秦史籍对此也没有避讳,《左传》就有关于周携王的内容。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有: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
这是王子朝政变失败后,发布的告诸侯书。此时王子朝虽已失败,但仍以天子自居,他的这份告书可以代表王室对周携王的官方立场。
从这份告书中可以看出以下几点:
1、从武王、成王一路下来,先后有康、夷、厉、宣、幽、惠、襄诸王被提及,这些周天子都是以谥号的形式出现在告书中的。
2、在王子朝之前发动“庶孽之乱”登临天子之位,却未被周王室认可为真天子的两位是以“颓”、“叔带”这样的本名出现的。
3、涉及到周携王的一句为“携王奸命,诸侯替之”既然称其为王,那么按照上两条可以得出,周携王是获得周王室承认的正式天子。且“携”是其谥号。《逸周书.谥法解》有云:“怠政外交曰携。”这有可能是周平王一系的天子为贬低他而给的恶谥,但无法否认的是,这本身就表明了周王室他这个天子称号的承认,认为他享有天子之名。
再说虽然身为天子周平王干的并不怎样,以至于在周灵王时被自己后嗣太子晋将他与周厉王、周幽王并称,称之为“自我先王厉、宣、幽、平而贪天祸,至于今未弭。”(《国语•周语下》)但周平王不行并不代表着周携王一定就是明君,除非拿出相关的史料证明周携王真的是一代明君,否者这种非黑即白的思想要不得。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5 09:35:05 +0800 CST  
四、郑伯克段 1



前806年,周宣王将王幾内的郑邑(今陕西华县西北)分封给自己的弟弟王子友,因邑而名为郑国。
初生的郑国不起眼到让人难以想起有这么一个国家。实在是说好听点郑国是一个依附于周王室的畿内诸侯国,说难听点那不过是郑桓公的私人采邑罢了,这样的采邑王幾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有那闲工夫了解你。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国家,在郑桓公的治理下声名鹊起。据《史记•郑世家》记载:“(郑桓公)封三十三岁,百姓皆便爱之。幽王以为司徒。和集周民,周民皆说,河洛之间,人便思之。”
与之相反,周王室在周幽王不知死活的瞎折腾下,内有诸侯离心,外有戎人寇边,已经糜烂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特别是废立事件之后,郑桓公清醒地意识到,宗周随时可能会遭到西戎的全方位、饱和式打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临近镐京的郑国必然被波及,惨遭灭顶之灾。
鉴于此,郑桓公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郑国打包,整体向东迁移,逃离这是非之地。
但迁国毕竟不是发快递,可以随时打包,随时发送。这是一项较周平王东迁更难的系统性工程。至少周王室东迁,只是把都城从镐京迁往雒邑,整个搬迁过程都是在王幾之内完成,不涉及他国。而郑国的整体迁移,是完全抛弃故土,另找安生之地,其中牵涉的问题就要复杂得多。所以郑桓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在东方占据一块前沿阵地,为日后的整体搬迁打好基础。
可是问题又来了,东方虽然面积广袤,但经过历代周天子的分封,好地段已经被其他诸侯国占有,成为别人家的自留地,上哪去腾个位置出来给郑国立足?
这个难题让郑桓公直挠头,既然自己破解不了,那就只能求教专业人士。但那年头不像现在“专家”、“大师”满地走,想找个专业对口的大师指点下很难。
很幸运,一番分析下来还真让郑桓公找到了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一千年,后晓五百年的专家级战略大师——大周太史伯。
郑桓公亲自上门,恭敬的向太史伯讨教:“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
许是长久无人问津让太史伯闲得慌,见身为朝廷大员的郑桓公态度谦恭,谈性高涨,详细的为郑桓公分析国际国内形势,得出的结论是:“王室将卑,戎、狄必昌,这是难以逆转的局势。实力大损的王室,难以再在宗周立足,必定东迁成周。”建议郑桓公抢先一步把国家迁移到中原核心——洛邑之东、黄河之南的那块区域去,以图后效。
这是嘛意思?那地段属于周王朝境内的黄金地段,房地产开发商林立。自己过去鸠占鹊巢,一个不好会被群起攻之,引发国际大官司的。
看郑桓公不开窍,太史伯进一步分析:“那一带小国林立,最大的是东虢国和郐国。虢叔、郐仲贪婪、好利。如今,您身为主管征发徒役、劳役以及田地耕作的王庭司徒,位高权重。如果献以厚赂,以王室多难为由,请求将妻、子、财物寄放到那里,虢叔和郐仲看到您正当权,必定会答应划拨土地给您。一但周王室混乱而衰败,这些人骄侈贪婪,必然会袖手旁观,到时率军奉天子之命去讨伐他们,定会大获全功。”
虽说太史伯说的头头是道,可郑桓公还是有自己的顾虑,毕竟这属于高难度、精细化操作,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更何况郑桓公自己心中也有意属之地。
于是他问太史伯:“南方不可乎?”
太史伯认为万万不可。江汉地区是是楚国既定的自留地,为此已经和周王室数次交锋,一但王室衰落,这一地区必定会被楚国收入囊中。郑国这小胳膊细腿还是不要去趟这浑水为好。
江汉地区不行,那咱往江汉北边去好了。郑桓公抛出自己的备选方案:“谢西之九州,何如?”
所谓谢西之九州是指南申国(南申是在古谢国地盘上建立的,申都为古谢之都)以西的南阳盆地西侧地区,属于新开发的蛮荒之地。太史伯认为郑国没那个好胃口去消化,因此回答:“其民沓贪而忍,不可因也。”
看郑桓公要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的趋势,太史伯直接上结论:“如果您不想与那些狄夷为邻,共谱一曲边疆大开发的赞歌。这大周天下只有谢、郏之间能安居,因为‘其冢君侈骄,其民怠沓其君,而未必周德。’一但有变,属于最容易夺取,最容易安定民心,以期作为长期立足的地方。”
于是,恍然大悟的郑桓公对虢、郐两国施以重赂,不动声色地在虢、郐之间获取了一处兼具避难和拓展功能的上佳土地。随即在郑国太子的率领下,开始大规模的人口和财物迁移,逐渐完成郑国的搬迁工程。
这一事件,史称“桓公寄孥”。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5 11:23:30 +0800 CST  
四、郑伯克段 2


心事一了,身为周王室的司徒,郑桓公以无畏的姿态直面即将到来的灾变,为保护周幽王战斗到最后,身死戏水之畔。
郑桓公的这种“彼以国士报君”的行为,最终收获了周平王“君还以国士待彼”的嘉奖。他的儿子郑武公在王室东迁被任命为王庭执政——卿士。
而东虢国和郐国这两个见死不救的没良心家伙,在周王室的默许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过这个惩罚的代价有点大,前769年、前767年先后被郑武公以侍王不恭为由发兵攻灭,顺带着连累了周边的几个小国被一同吞并。
获取大片领土之后,郑国顺利的由畿内诸侯转换为幾外诸侯国。为巩固统治,寻求进一步开拓,郑武公在郐国故都南侧修建起一座宏伟的新城,取名“新郑”,将国都由寄孥时的京邑迁到新郑。
随后推行“武公之略”,释放商奴,发展工商,繁荣经济;开发滩涂,发展农桑,强国富民;兴建乡校,教化民众,广集民意;扩建城邑,整军顿武,巩固国防。短短二十几年,郑国不但在虢郐故地上站稳了脚跟,并且拥有不逊于周边宋、卫、鲁等传统强国的实力。
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国力日盛、功成名就的郑武公接下来也该考虑自己个人问题了。
中国古代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你说要是郑武公随便娶个乡野丫头作夫人,有损国格不说,还丧失了娶妻的另一层功用——政治联姻。而以郑武公目前的状况,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结个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王室?同姓不婚,此路不通。王庭公卿?自己本身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庭卿士,再说王室不振,娶个公卿之女也没多大用。周边诸侯?对不起,你郑武公大搞大国霸权主义,我们不稀罕和你联姻。
郑武公这愁啊,迫不得已只能将目光放远。成周南方的一个诸侯国——南申国渐渐的进入了郑武公的视野。郑、申两国一东一南同为成周屏障,与王室休戚与共,关系不错。最重要的是两国一个在中原地区,一个在南阳盆地,相隔甚远,中间还有山川阻隔,就算都想扩张,一时半会也扩不到对方的地头。没有利益冲突、合则两利的南申国成为最佳联姻对象。
前761年,经过一番三媒六娉之后,郑武公从申国抱得美人归。
四年后(前657年),嫡长子降生。这娃的出生有点奇特,别的小孩降生都是先头后脚,他偏要反着来,两只小脚丫晃晃悠悠的先从娘胎里出来,把郑武公夫人、他的亲娘——武姜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差点患上生育恐惧症。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5 13:24:27 +0800 CST  
四、郑伯克段 3

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嫡长子没缺胳膊少腿的顺利降生,事业后继有人,郑武公很开心,但另一个问题又随之而来了,给嫡长子取个什么名好?
什么?取名还是个事?随便动动脑,诸如“王者荣耀”、“ 谢祖隆恩”、“白雪公主”、“王子拼拼”、“端木女王”之类的雅名分分钟就能给你取上百八十个。可你认为十分简单的事,在郑武公却是个难事。难在哪?我们了解下《大周幼儿取名准则》再说。
《大周幼儿取名准则》总章:略。
第一条:取名法则分信、义、象、假、类五类。
用幼儿出生时的状况或身体特征来取名是为信;用表示祥瑞的字眼来取名是为义;用相类似的字眼来取名是为象;用天地万物的名称来取名是为假;用与父辈有关联的字眼来取名是为类。
为更好的解读这一条,我们按信、义、象、假、类特点来取名的情况分别例举说明。
信:鲁国季孙氏始祖公子友,出生时手上的纹理依稀像个“友”字,故以友为名。
义:周文王名昌,周武王名发,周公名旦。
象:孔子骨骼奇特,头顶凹陷,状如尼丘,故取名为丘。
假:孔子的儿子出生时有人送了条鲤鱼作贺礼,取名为鲤。
类:鲁庄公与鲁桓公父子俩生日相同,所以鲁庄公名为同。
第二条:大周朝讲究孝道,尊长之名需要避讳。
避讳指为表示对君主以及尊长尊重,在日常生活中必须避免直呼其名,行文书写时需用代称、改字、空字、缺笔等方法加以避开,给子孙取名时亦需避弃。时间长短是情况而定。
如太史公的祖父名司马喜,他在著《史记》时,为避祖讳,凡是谥号为“僖”的,其谥号都被代之以同音的“釐”字。而帝王的避讳更为严重,如汉景帝名启,为避“启”字,有汉一代一大堆的先秦古人遭了殃,如夏代开国君主夏后启被改为夏后开,鲁闵公鲁启被改为鲁开。更有甚者的是神射手后羿的妻子、广寒仙子姮娥之名,为避汉文帝刘恒的讳,被改为嫦娥,自此再无改回一直沿用至今。
当然关于为尊者讳这一点,当下依旧在流行,如给子女取名时会尽量避免与长辈同字。
第三条:不得使用本国国名、官职、山川为幼儿取名。
这条还是为避讳计。
因为国名无法避之不提,也无法更改,只能在生前就不以国名来为人命名,以避免国名和名讳冲突。当然他国国名无需避讳,如卫宣公名晋,卫成公名郑。
假如官职和名讳冲突,只好被迫更改官职名。如晋僖侯以司徒为名,改司徒为中军;宋武公以司空为名,改司空为司城。
山川和名讳冲突,只能改山川之名或者以其他方式来代称。如鲁献公以具为名,鲁武公以敖为名,鲁国后来不得不以具山和敖山所处的乡名为代称这两山。晋国范鞅出使鲁国时,在这上面中过招。
第四条:不得用六畜和礼器为名,理由同上。
假如某国国君名为“牛”。祭祀天地诸神时需要献上太牢,如果按传统来,献祭的是“牛”呢,还是牛;而不献祭牛,用其他代替,这又属于对神不敬,不敬神还不如不祭神。礼器同理。故此也只能人给牲口和器物让路,提前避讳。
第五条:不用疾病名取名。
这条很好理解,中国人讲究忌讳,用疾病名取名太晦气。这是个古今通用的道理,数十年前在水上讨生活的人还在讲究吃鱼不翻身。因此正常人家谁给子女取个杨癫疯、朱头瘟之类倒祖宗十八辈子大霉的名字。再比如,出生于七八十年代前杨姓的男孩,取名叫杨威/杨伟者众多,但自从“杨伟”两字成为某种男子不可言说之痛的谐音后,还有谁会用这两字给自家儿子命名的。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5 15:11:04 +0800 CST  
四、郑伯克段 4

在限定的框架内,绞尽脑汁没想到好名的郑武公,灵光一闪这娃出生时先脚后头,也是万中无一吧,干脆叫“寤生”得了。寤生,郑武公您这是有多“坑爹”,啊不“坑妻”、“坑子”啊。
可以想象一下,母子俩的日常。武姜看着粉雕玉琢的大儿子想喊句:寤生乖宝宝,过来为娘抱抱。但是“寤生”两字一出口,脑中直接闪现一个让她险死还生、不堪回首的场景,脸色马上晴转阴,甚至晴转雨,然后……
母子间没有然后了,只有武姜对公子寤生满满地不喜。
长子出生三年后,郑武公与武姜的次子公子段降生。公子段很争气,顺产,没让武姜再次经历那噩梦般的一幕。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随着公子段的出生,武姜对大儿子太子寤生越发不喜,相对的公子段成了武姜的掌中宝。
女人多数是感性的,她们爱憎分明。武姜也是其中的一员。具体表现在她更倾向于让小儿子公子段成为于丈夫事业的继承者和开拓者。为此多次向郑武公吹枕边风,希望郑武公改立公子段为太子。
不知道是出于给大儿子取了个坑爹大名的歉疚,还是真的是一个大周宪法——《周礼》的坚定拥护者。郑武公顶住了武姜的枕边风,没有废长立幼。
前744年,大周王朝执政、成周东方的守护者、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郑武公去世,享年未知。
郑武公事业的继承者郑太子寤生自动升任郑国临时国君,待五个月后郑武公正式下葬,再转正为郑国的第三任国君。
坐上国君之位的是大儿子寤生,不是小儿子公子段,武姜心理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可这份不满意也只能放在心底,毕竟郑庄公即位属于大势所趋,没有得到重量级朝臣支持的武姜翻不起一点浪花。
当务之急,是个小儿子公子段找一个好的封邑,至于其他只能将来再说。
打定主意从长计议之后,武姜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向刚刚接掌君位的郑庄公提要求了。
武姜口气不小,上来就直接要求郑庄公把制邑封给公子段。
制邑,因周穆王在此囚虎又名虎牢关,地势险要,更是郑国通往成周的门户,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地方,属于任何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国君都必须掌握在手中的战略要地。
郑庄公只能委婉地拒绝武姜的要求:“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意思是说,制邑之地太过险要,当年东虢国国君就因此凭险自重而身死国灭,是个不祥之地,我不愿让弟弟去承担这个风险;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您随便挑,我必定会遵从您的意愿。
见此武姜也不坚持,自己退了一步说也好,那就把京城——这个城池的名称就叫“京”,不是首都的意思,京的本意就是人工筑起的高土堆——封给公子段吧。
楼主 钱越2017  发布于 2018-06-25 18:48:58 +0800 CST  

楼主:钱越2017

字数:744198

发表时间:2018-06-20 15:53:5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7 17:45: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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