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左边出现了一个雕塑，我靠边停车看看是什么。原来这是一个纪念碑，说的是1904年3月31日，1400余名守关藏族军民在此阻击入侵西藏的英军。2004年为纪念抗英斗争100周年，西藏自治区政府建立了这座纪念碑，以缅怀在抗英入侵斗争中牺牲的藏族同胞（图172）。


图172--曲美雄谷抗英英雄纪念碑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向我走来，他穿着养路工的工作服，戴着一个黑墨镜，我第一个感觉，他就像电影里黑社会的“老大”。不过，他确实也是个领导。我和老大聊了一会天，得知他们是日亚第七工区江孜养路段的，管着这里62公里公路的养护。我顿时心存敬意，我跑过西藏那么多的路，深知公路的好坏对司机意味着什么。尤其他们养路段生活艰苦，住的地方还没有电。

看看近处的几个养路工，我就对老大说：我真的感谢你们的工作，我给大家每人照张相吧，马上就能拿照片的。老大说，真的？我得意地说，当然真的。老大说，一人一张？我点点头，肯定地说，一人一张！老大往远处一指，说：我那边还有工人呢。我说，没事儿，一块叫来！我刚许诺完心里就打鼓了，我哪知道老大手下还有多少弟兄？于是赶紧问：你那儿还有多少人？老大说，四、五个。这我就放心了，手一挥说，一起叫来，一人一张多一张！

话说顺了，张口就来。其实，这话原来应该是“一人一个多一个”，说的是摄制组出门吃饭的事儿。以前是剧务管点菜，一桌十个人的菜点下来，吃完总有剩的，众口难调嘛。后来为了杜绝浪费，改成每人点一个菜，你点的菜首先被大家吃完了，说明你点的好。如果点的那个菜没人吃，那就是谁点的谁吃完。剧务最后再多点一个，这就是“一人一个多一个”。
现在，变成一人一张多一张了，多出的那一张，就是我再给他们集体合影照的那一张！

老大开车去拉工人了，我就招呼身边的养路工，说，每人一次照三张，然后选一张你满意的，待会儿一起打印出来。
公路边有一幅壁画，是他们公路部门去年搞什么活动时建的，大家就以它作背景照。不大一会儿，老大就把远处的工人也拉来了，一共十一个人。我就一个人一个人地照，最后给他们照了一张合影。自然是老大坐中间，然后，是男左女右顺序排列，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安排的（图173）。


图173--日亚第七工区江孜养路段合影

照片拍完了就打印，每人都过来确认自己满意的那一张，然后，照片就出来了。别看都是大人了，嗬，拿到照片的那个高兴热闹劲儿，和曲松教学点一年级的小学生一样样的。
一个女工端了一个保温瓶过来，让我喝糖茶。我问老大：什么是糖茶？老大说，有奶粉、糖、茶叶。还有啥老大说了，我没记住。我是一口气喝了一大杯，他们还要给再添。我说喝不下了。
这是实话。平时开车，我不是整杯喝水。是小口，多次，这么喝的。如果一次喝多了，就要放水了，你知道开车的，只要尿开了头，那就不得消停了。

告别了老大，继续上路，路边可以清楚地看到7400米的卓木拉日雪山。卓木拉日峰坐落在不丹与中国亚东县交界处，喜马拉雅山脉的中段。卓木拉日峰顶突兀，壁峭坡陡，是藏族民间传说的喜玛拉雅山七仙女之一，与珠穆朗玛峰是姐妹峰（图174）。



图174--卓木拉日雪山

图175—亚东风光1


图176—亚东风光2

当看到山上有了树木，山间有了溪水的时候，亚东就快到了（图175-176），这时我突然发觉大事不好了。今天光顾着玩，一下玩大发了，我把时间给忘了。

今天一路上光顾着玩，一下玩大发了，我把时间给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等我风风火火地开车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了。找到县政府的时候，已经12:15了。人家12:30下班，又是饭口，又是下班，你说我来的多不是时候！这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硬着头皮也得去了。
按照科室分布的示意图，我要到二楼找政府办公室。到那里办理一个去乃堆拉山口的证明。

在中印边界上，乃堆拉山口是有名的。虽然1962年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没有在这里打，但是，1967年，印度却在这里频繁肇事，屡次挑起军事冲突。乃堆拉山口自卫反击战就是其一。所以，这里牵扯出一个问题，就是1962年的中印边境反击战到底把印度打服了没有。
什么叫打服了，就是经过一次战争，失败的一方一想起上一次的战争后果，就不敢轻举妄动，这就叫打服了。最典型的就是苏联（蒙古）和日本（伪满洲国）之间的诺门坎战争，把日本打得大败。这是1939年的事情。到了1941年，即使是德国打到莫斯科城下的时候，作为轴心国之一的日本，也不敢呼应德国，向北方的苏联发动进攻。这就是打服了。

1962年我们从传统边境线的主动撤军，导致了军事上取得的优势，瞬间消失。随着我方撤军，印军尾随而来，九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重新被占领。
如果，没有中印边界反击战，中印两军还在麦克马洪线上对峙。反击战役之后，我方反而退到麦克马洪线后方20公里的地方了（实际控制线）。
有文件记载：就在中国边防部队主动停火和主动后撤以后，印度政府还不断地发出战争叫嚣，继续派遣飞机、军警人员侵入中国领土、领空进行骚扰挑衅。自1962年11月22日至1963年1月10日，侵入中国领空的印度飞机达26起27架次；印军侵入中国境内骚扰挑衅达8起。
1967年印军不断入侵我国亚东地区，修筑工事，偷移界碑。据统计，一年时间入侵活动就达178次。紧接着同年9月，就爆发了乃堆拉山口自卫还击战斗，从地面战斗最后发展成两军之间的炮战。
乃堆拉山口战斗后，印军又于同年10月1日，在卓拉山口再次挑起了武装冲突。

印度的动作是一步接着一步的。到了1988年，印度公然成立了“阿鲁纳恰尔邦”，将藏南正式划入印度版图，而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

这就是我想看看乃堆拉山口的缘由。但是，正式的申请理由是去看看仁青岗的边贸市场，或着说是乃堆拉通商通道。
仁青岗是亚东县下亚东乡一个行政村，这里在历史上曾是边贸交易的一个重要地方。据说，仁青岗边贸市场的开放时间为每年6月1日到9月30日之间每周一至周四，每天上午的10点到下午6点。所以，今天上午要是办不成事，就要到下午3:30以后再来，这里办完证明，还要去边防检查站办通行证，弄不好一天时间就废掉了。

我是满头冒汗，从二楼跑到四楼，从四楼又跑回二楼，怎么别的部门都有，就是找不见县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县办公室搬到后面新楼了。我说的呢！紧接着再往后面新楼跑，果然在二楼看见了办公室的牌子。
两个年轻人在里面坐着，我先对耽误他们下班表示歉意，然后赶紧说明来意。两个人看看我说，他们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证明。晕倒！明明网上贴的照片是亚东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开的证明信，还有盖着藏汉文字的红色大印，你们怎么就没有见过呢（图示-1）？

图示-1

我看说不明白，就请他们等一下。于是，又跑下楼，跑到政府大门外，开了车门，拎出笔记本电脑又往回跑，没点好体力还真不行。
等我把电脑打开，调出那张证明的照片，两个人看了，还是摇头说没见过。我晕，莫非我遇到诈骗不成？这不就是县办公室吗？
这时，进来一个领导，他们介绍说这就是办公室主任。主任就是主任，到底见多识广。看了电脑上的照片后说，这张证明不是这里开的，是在对面楼上的后勤服务中心开的。然后他跟我说，证明可不是这么容易开的，先要证明你的身份，去仁青岗的动机，做什么生意……。再次晕倒！我支吾着说：“好像没这么复杂吧！”
谢了这边办公室的同志，我就下楼了，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我发誓下次一定先工作，然后再玩！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看看对面后勤的楼，我又止不住内心的诱惑，先上去看看吧，起码下午来的时候，也认识道呀。上到三楼，看见走廊尽头的大屋里有人，于是就进去询问。里面的一个人，饶有兴致地听我讲完来由，又看了笔记本电脑上的照片。最后，要了我的身份证和边境证，伏在桌上，填写起证明来。我眼看着他写下2011年的时候，心花怒放，他写的“2”字，别具一格，就是这个人！就是填写照片上那个证明的同一个人！旁边的人介绍说，这也是主任。我是谢了又谢！今天真是好运气！

我拿到了证明，高高兴兴到街上去吃饭，还是一碗鸡蛋面。饭桌对面坐着一个小学生，正在往胳膊上使劲吐吐沫，我看到桌上印有骷髅的纹身贴，知道他在干什么，就问：这帖贴得住吗？他说，贴得住，不掉。看来，边陲小镇亚东和内地一样的新潮（图177）。

图177

吃完饭，我就去武警边防检查站，看看什么时候可以办理通行证（图示-2）。


居然，他们中午办证的不休息，很快就给我办好了，西藏各地的武警都给我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开车出了县城没多久，就看见路边的路标指示，一边是去“仁青岗”，一边是去“乃堆拉”（图178）。我当然不是去仁青岗，我是去乃堆拉山口的。


图178-去乃堆拉的路标

公路非常好平整，大中午的四下又没有人，只一会儿工夫，我就开车上到了高处。这回是看清了处在一片苍翠之中亚东（图179-180）。

图179—通向乃堆拉山口的道路

图180—远眺亚东

车行十五公里，前面有很多建筑，有两座蓝顶的大库房，还有个停车场。路旁设有检查站，武警登记了我的边防证和“乃堆拉通商通道通行证”，然后放行。
到了，这里就是亚东仁青岗边贸市场（图181-182）。买卖就在蓝顶的大仓库里进行，里面分为一间间的铺面房，摆着各种样的物品，车场上停有从印度开来的汽车。这里的贸易规模虽然不算大，但是想想这是在海拔3600米的地方，又是和印度的边境贸易，已经实属不易了。

图181--仁青岗边贸市场（1）


图182--仁青岗边贸市场（2）

我们说，这里是一个传统边境贸易口岸，但是传统上不是和印度做贸易，而是和锡金国做贸易。锡金是个很小的国家，面积只有7000平方公里。1950年的时候，锡金成了印度的保护国。在1962年中印边境发生战争时，这里的边贸口岸同时关闭了。到了1973年，印度对锡金实行了全面的军事占领，随后，锡金就被印度吞并了。
但是，在我国总参测绘局2004年编辑出版的《世界地图册》中，我们还可以找到锡金，它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据说是到了2005年，中国才默认了印度对锡金的吞并，在地图册上，锡金就成了印度的一个邦。2006年，亚东仁青岗边贸市场在关闭了44年之后，重新开放。

我不是到亚东仁青岗边贸市场买东西的，也不是到这里想发现什么商机的，我一心想的就是乃堆拉山口。我看看公路是继续向上的，也没有栏杆挡着，于是，发动车就开出了边贸市场继续向上开。从反光镜向后看看，没有人追来，那好，我就接着往上！

山路一圈圈的向上盘，乃堆拉山口比仁青岗边贸市场高得多，海拔在4500米左右。天气真是奇怪得很，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的，这会儿竟然变得阴沉沉的了。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山上高大的树木不见了，地面只有一些灌丛草甸苔藓植物，山石又重新裸露出来。
路边又出现了一个检查哨，这回不是武警了，拦住我的，是边防部队的战士了。
小战士伸手要我的证件，我就掏出了身份证、边境证，还有中午武警刚开的通行证。小战士对其中“乃堆拉通行证”是看了又看，说以前没见过。我想，这很可能。我也不知道军队要什么通行证，才能到乃堆拉山口。凭着武警一个通行证闯到这里来的人，估计不多。
一个是军队系统，一个是武警系统，不是一个系统的。军队系统说没见过这个通行证很有可能的，凭这个通行证，你只能到下面的市场做买卖，是不是就不能到乃堆拉山口，这个我可是不知道。军队系统兴许有他们自己的通行证！我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最后一下，只能试着看。我就说，你看，我这个通行证这是今天新办的。今天办的，当然就是新办的，这是实话。新办的，新的，也许就不可能人人见过。不过，总是下面同意我上来的。要不然我也上不来呀！
小战士把“乃堆拉通行证”一收，说，这个留在这里备案。其他证件到你下山时，还给你。
哇塞！行了！让走了！
小战士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到了上面，不能拍照军事设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我就笑了，说，我也记不住这么多不能，我就这样吧，到了上面，能什么，我就干什么！
小战士也笑了。

就这样，我就把车开到了乃堆拉山口，山口的照片我见过。见没人拦我，就一直把车开到最上面。其实，我早就被瞄上了！刚一下车，两个战士就对我说，这里不能停车，车要停到下面去，停在下边路边就行！
好吧，这是不能的。
我把车停好，拎着相机上来。整个山口空空荡荡的，就我一个闲人。我指着山口对战士A说：“设施不能拍照，这个山口可以拍吗？”
战士A说，可以。于是我就按下了快门（图183）。


图183—乃堆拉山口

我看看通道大门紧闭着，就问：这儿不是通道吗，怎么关着门。他们回答说：上午的来过了，下午的还没来呢。
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四下里也到处雾蒙蒙的。我就问：“这儿离印度控制区还有多远？”
印象中，这儿还和马及墩一样，前面还有一大段距离才是印军呢。他们就笑了，战士B往前一指，说：“前面就是印度兵呀！”
哪啊？我往前看看，啥也没有。战士A就说，我带你去看。
我们说话的地方离山口有个十来米，避风。往上一走才发现，大门这里就是风口，大风呼呼的！冷得很！
走到大门边上，我这才看清了，对面就是印军的哨位！一面印度的国旗在风中抖动（图184）。

图184—乃堆拉山口印军哨位

从北京到察隅，从察隅到这里，几千公里路程，这回还真的到了边境线，看见印度兵了！
我对战士A说：“照咱们这边儿不行，照那边儿行吧？”战士A说：“行！”于是，我就拍了对面的照片。
我指着印度兵对战士A说：“咱们做个游戏吧。我给那小子照张相，然后，给他个照片，他肯定想不到！怎么样？”
战士A点点头，就开始“哈罗” “哈罗”地叫。甭说，还就真叫来了那边两个印度兵。
我摇摇相机说：“Take a picture.（照张相吧）”
那家伙还就站下了，叫我拍，真配合，不错（图185）。


185—乃多拉山口的印度兵

拍了照，我就跑回车里印照片。照片拿了，就交给战士A。我们回到大门前。战士A挥着照片又开始“哈罗” “哈罗”地叫。那个印度兵又过来了。怎么样，真是没想到吧，看，照片都出来了（图186）！


图186

印度兵乐了，说：Let’s together”（我们一起照一张吧），说着，手指画了个圈，指着我们。战士A立刻就说：“No，no.”

我看着战士A就乐，甭紧张，不就照张相嘛，有什么呀。但是我知道军队有纪律。好吧，那就不照！这只不过就是做个游戏。如果明天中印两国爆发战争，我依旧会把照片上那家伙套在瞄准镜的十字线上，并不因为我给他照过相就放过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向我开枪。这不仅是为了自己在战场上的生存，更重要的是为了国家。这就是军人！这就是战争！

印度是个没有信义的国家，乃多拉这里是个边境口岸，有个边贸市场，也说不定哪天印度就能把这地方占了！中印边界中段有个地方叫波林三多，现在被印军占领着，占了60多年了。那个地方是1954年中印协定第二条第二款规定的，由中国政府同意在西藏阿里地区开放的10个贸易市场之一。而且，被印度占领的波林三多和其它9个市场都是应印度政府代表、印度大使赖嘉文在谈判的第一次会议上提出的要求而开放的。然而，波林三多却在1954年协议签定以后不久就被印度侵占了。
但是，占了又怎么样呢？占了就占了！有报道说，中印边界中段保持了几十年的和平，是一个奇迹。这确实是奇迹，把你的地方占了几十年，都收不回来，不是奇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