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正在添加中)

@赣鄱之子 2012-10-23 20:25:59
@粉色哦七哦八 2012-10-23 14:13:06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期待先生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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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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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江西,我在浙江,同处长江以南,估计民俗也有类似的地方。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08:12:10 +0800 CST  
@赣鄱之子 2012-10-23 20:36:58
@王向阳196862 2012-10-22 20:04:29
陌生的爹
母爱如海,父爱如山。爹一辈子做木工,走家串户,起早落夜,十日半月,难得一见。对于爹的感情,有些陌生,有些害怕,可我们兄弟姐妹从口里吃的粮食到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他一斧头一斧头劈出来的。
俗话说“情同父子”,爷囝两个理应亲密无间。可我从小很少见到爹的影子,即使见到他,心里也总是怕怕的,躲躲闪闪,不愿亲近。
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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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儿子,估计一般与母亲亲近一些。现在我的儿子,也与我老婆亲近一些,对我爱理不理的。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08:13:41 +0800 CST  
@赣鄱之子 2012-10-23 20:23:14
@王向阳196862 2012-10-22 19:04:47
第一趟出远门(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人如果持续高烧,迁延日久,目光呆滞,精神萎靡,有的老太婆便说是魂丢了,需要“叫魂”(也称“叫同年”)。至于“叫魂”的仪式,我记得是先焚香跪拜,再用一只喝酒用的小盏,盛上满满的一盏白米,用布包好,按顺时针方向转上几圈,然后用手掌在包布上反复搓磨,嘴巴里不停喊叫:“某某哎——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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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蒋老师鼓励!我不善为文,常有“言而无文,行之不远”之叹。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08:15:49 +0800 CST  
@赣鄱之子 2012-10-23 20:34:23
@王向阳196862 2012-10-22 20:02:58
断奶之痛
我幼年的断奶经历,影响了后半生的生活习惯,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不谋而合。生理断奶易,心理断奶难,我依然是姆妈的小尾巴。
长到四虚岁,老大不小了,可我还在吃奶。我也看过五六岁的大小孩站在地上吃奶的情景,即使在乡村,也是极少数。
当时,我一边吃姆妈的奶水,一边吃姆妈做的粥饭。因为还在吃奶,娘囝两个整日形影不离,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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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惭愧。在我们乡下,儿时有一种不科学的说法,说母乳吃得长,小孩子聪明,记性好。我三十年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住了,可偏偏三天前的事情忘记了,大概是衰老的明证吧。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08:18:13 +0800 CST  
两块高丽布

在肮脏而恶劣的生存条件下,村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小路边的野草,凭着一股顽强的抵抗力和生命力,节衣缩食,因陋就简,度过了那个物质匮乏的困难年代。一家人合用两块高丽布,只是那个年代的一个缩影。

记得小时候,我们全家五口人洗脸用的是两块高丽布。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不论是擦脸,还是擦身,抑或擦脚,都用这两块布。
说起“高丽布”这个名字,或许有些遥远,它是一种织得很粗糙、很蓬松的土布。我当时年幼,只知其音,不知其义,后来才知道这种土布仿于古代的高丽国(即“朝鲜”),质厚耐久,擦在身上,感觉有点粗、有点硬。早在二十世纪初,高丽布就被外来柔软舒适的毛巾所代替。只是幼年乡村生活困难,家庭主妇买一块毛巾觉得手重,而手工织的高丽布大多是亲戚馈赠的礼品。
当时心灵手巧的姑娘出嫁之时,要准备好自制的礼品,分赠亲友长辈,也是展示技艺的机会。一种是布鞋,要做得穿着舒适;一种是带子,要能织出花样;还有一种就是高丽布,经久耐用。我家的两块高丽布,就是爹娘去喝喜酒的时候,人家赠送的。
全家共用两块高丽布,在城里人看来似乎不够卫生。可当时在乡下,大家奉行的是“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只要看不出灰尘、泥巴和污渍,就算干净了。
说起“干净”两个字,代价有点高昂。夏天还好,到了秋、冬、春三个季节,因为气温较低,乡下人不能到池塘或者溪水里去洗澡,又没有公共澡堂,只能在自家的铁锅上烧一点热水,倒进木盆里,用高丽布洗一个囫囵澡。一般是在春节之前,给家里的房子大扫除的时候,也把人的身体进行一次“大扫除”。为了节省烧水的柴火,这样的机会一年当中也才一两次,平时最多用热水擦身而已。天长日久,大多数小孩子的脖子上积了一层污垢,土话叫做“金漆屋柱”。
除了洗脸,刷牙也是如今人们早晚必做的功课,男女老少概莫能外。而在当时的乡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农民不刷牙,也都,刷牙的反而有点不正常。从我记事之日起,家里只有爹每天早上起来刷一次牙。全村刷牙最勤快、最科学的,是一个刑满释放的小偷,从劳改农场里学到了早晚要刷牙,而且是在饭后,不是饭前。
每次大便完毕,要擦屁股。我家算好的,姆妈买了土黄色的草纸,虽然粗糙,总算是纸。而爷爷像大多数乡下人一样,一辈子习惯用稻草,预先将它折成几折,用手搓软。有时人在田畈,身边连稻草也没有,只能找玉米秆等庄稼叶子解决问题,退而求其次,石头或者瓦片也可以,实在找不到东西,就用池塘或者田埂里的水洗。
当时,全村家家户户喝冷水,很少有人喝开水,因为浪费柴火。爹当年做木工,喜欢喝红茶,所以我家平时要烧开水,成为村里的另类。可我不喜欢喝茶,嫌味道苦,还是喜欢喝冷水。茶叶太贵,不能常年喝,姆妈就从集市里买回才一毛钱一小捆的“六月雪”。酷暑盛夏,烧一锅开水,舀到放了几根“六月雪”的大钵头里,泡成“六月雪”茶,再倒进陶制的茶壶里,拎到田间,放在田塍上。
有一天,村里的一个莽夫口渴难忍,看到人家的田塍上放了一把陶制的茶壶,想当然地以为里面是“六月雪”茶,拎起茶壶,嘴巴对准茶壶嘴,“咕咚咕咚”一阵猛灌,回过味来,才发现原来里面装的是机油!为此,他的肠胃像水库开闸,一泻千里,拉得精光。
在夏天,农家的苍蝇蚊子特别多,嘤嘤嗡嗡,不胜其烦。当时没有冰箱,剩饭剩菜放在碗橱里,有蟑螂咬,放在桌子上,有苍蝇叮,这两样都是传播疾病的害虫。但大家不会因为饭菜被蟑螂咬过,被苍蝇叮过,就倒掉了,下餐还是照吃不误,总比饿肚皮强。更有甚者,米饭和稀饭馊气了,意味着已经腐败变质,也照吃不误。
按现在的标准来看,当时那些生活在肮脏环境里的村民,都应该拉肚子,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因为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村民对各种各样的细菌都有了较强的抵抗力,远远胜过城里人。所以,乡下有句老古话“肮脏吃吃肮脏大,干净吃吃变猴头”,不无道理。
当时,乡村里大动干戈,年年搞爱国卫生运动。大扫除以后,大队里的妇女主任生产队的妇女队长,挨家挨户上门检查,并当场判定清洁等次,“啪”的一声,在你家门口张贴一张评语:“最清洁”、“清洁”或者“尚清洁”。我当时年幼,知道“最清洁”、“清洁”的意思,但不解“尚清洁”的“尚”为何意,问问大人,说就是“不清洁”。长大以后,从字面上理解,“尚清洁”是“还清洁”的意思,还是不错的,实际上是给“不清洁”的人家留一点面子。
因为贫穷,虽然五口人共用两块高丽布,可在搞爱国卫生运动的时候,大队干部年年在我家门上张贴的评语都是“最清洁”!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08:22:16 +0800 CST  
@pjzzzyl 9楼
纪录时代的痕迹和社会的变迁,还原历史的真实纪录,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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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兄台鼓励。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09:31:53 +0800 CST  
饥荒年代的美食

如今的熊掌鱼翅,为何食而不知其味?而童年时代“白萝卜垫底,胡萝卜当米”,为何吃得有滋有味?在饥肠辘辘的时候,才觉得什么东西都是好吃的。在食不果腹的年代,姆妈作为家庭主妇,因陋就简,尽量做出一些“美食”来。

在我的幼年,小小的肚子却像一个永远填不饱的“无底洞”,饥肠辘辘,整日打鼓。尤其是中饭之前,我实在饿得难受,催姆妈赶快开饭。这时,她总是说:“到村口去看一看,哥哥放学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姆妈作为家庭主妇,还是变着法子,因陋就简,尽量给我们变出一些新花样来。
每当夏收夏种,日长夜短,农活又重,下午三点钟左右要吃一顿点心,是一日三餐以外多出来的第四餐,俗称“四餐午饭”。我们经常吃用面粉做的薄饼,土话叫做“麦叶”。“麦叶”的做法很简单,把面粉和成糊状,倒进烧红的锅子中,用锅铲将面糊从锅底向四周摊薄,等到有点焦黄的时候,再揭下来,就是一张又圆又薄又大的“麦叶”了。把“麦叶”摊开,里面放一点煮熟的蒿菜,然后卷起来,一口一口咬着吃。那血红的菜汁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滴在地上,留下鲜红的印迹,别有一番风味。
一般的家庭妇女,能用锅铲糊“麦叶”,有的高手不用锅铲,徒手抓一把面糊,在烧得滚烫的铁锅上迅速一糊,一张薄得如油光纸的“麦叶”就可以剥下来,松松的,香香的,令人叫绝!我家邻居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有一次因为他娘不在家,实在想吃“麦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居然用手糊得像模像样,让很多家庭主妇自叹弗如。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17:48:00 +0800 CST  
我还喜欢另一种面食,叫做“裙带面”,是一种又宽又厚的刀切面,因为形状像女人衣服上宽宽的裙带。做裙带面不难,就是把面皮擀得厚一点,切得宽一点,然后用手把它拉长拉薄拉匀,放进沸腾的滚水里,煮熟即可,比刀切面更有味,或许小孩子把拉面的过程,作为一种游戏。
夏收夏种,农活特别繁重,家庭主妇往往会准备一点额外的美食,犒劳全家,我最喜欢的是“酒卤糟”(即“甜酒酿”)。姆妈把浸湿的糯米倒进饭甑里,把饭甑放在锅子上,盖上锅盖,将锅子里的水烧滚,产生蒸汽,把饭甑里的糯米蒸熟,做成糯米饭。然后,在糯米饭里淋冷水,使其变冷,加入捣碎的白药(即“酒曲”),搅拌均匀,再倒进一只小缸里。把小缸放进箩筐里,底下和周围垫上稻草,盖上盖子,再在上面捂上一床棉被,严丝合缝,使其保温。拌了白药的糯米在小缸里发酵,经过一天一夜,就成为鲜甜的“酒卤糟”了。未加水的甜汁,俗称“酒卤”。
大家喜欢在炎热的夏季做“酒卤糟”,一者温度高,发酵时间相对较短;二者夏天日长夜短,“酒卤糟”正好可以作为“四餐午饭”饮用。
我因滴酒不沾,喜欢甜食,对“酒卤糟”情有独钟。还在发酵的时候,就已经等得迫不及待了,隔三差五地去“探望”一番,掀起棉被,打开盖子,看看有没有流出汁液,好不好吃。往往糯米还没有完全发酵,就有一小部分已经进入我的肚子了。等到真的完全发酵,可以开怀畅饮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撑饱了,反而吃不下去。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17:48:46 +0800 CST  
除了夏季可以多吃一餐以外,小孩子最盼望的是节日,尤其是春节,除了穿新衣、玩鞭炮以外,就是一个“吃”字,家家户户打年糕,做冻米糖,可以吃一个痛快。
其余的传统节日和时令节气,都有应时的美食。记得元宵节吃麦饼,取“团圆”之意。清明节习惯吃清明餜,分青色和白色两种,呈三角形,象征犁头,以示春耕开始。端午节吃粽子和鸡蛋。中秋节吃月饼,馅料有糖的,也有豆沙的。冬至日吃“擂头餜”或麻糍,先把糯米粉蒸熟,然后倒进石臼里,用棒椎捣烂,用红糖或者白糖做馅,外面黏上炒熟碾碎的芝麻。
每每想起饥荒年代家乡的“美食”来,口水总在嘴巴里打转。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4 17:49:30 +0800 CST  
一根泥鳅吃一个礼拜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富裕起来的人们对山珍海味也迟钝麻木了。回头再来看看这个发生在家乡的“一根泥鳅吃一个礼拜”和“一片腌肉吃半年”的真实故事,应当有所感悟——知福惜福,修福积富,只知享福,终要折福。

二十世纪的“三年困难时期”,我家对门的一个老头子在通济桥水库工地劳动。他将一根泥鳅干放进小碗里,抓一小撮毛盐,用开水冲满,摆在锅子里蒸,做成泥鳅干汤。每次吃饭的时候,他只喝汤,不吃泥鳅干。就这样,他把泥鳅干反反复复煮了一个礼拜。这就是小时候村里流传的“一根泥鳅吃一个礼拜”的故事。
在我的幼年,无论是池塘里,还是在田埂上,处处可以捉到泥鳅,它们体形瘦长,灰中带黄,貌似营养不良,其实味道鲜美。
村前的田畈里,有一条笔直的机耕路,把上下两丘田隔开,为了便于灌溉,在路上挖一条小水沟,中间铺上一块石板。石板下面,既有烂泥,又有水流,正是泥鳅逐水游戏的极乐世界,也是我捉泥鳅的好去处。先将小水沟的两头用烂泥筑好两道“堤坝”,再用脸盆把水沟里的积水舀尽,然后用双手将每一寸烂泥摸一边。俗话说“滑得像泥鳅一样”,离开了水,再滑的泥鳅也逃不过人的手心,乖乖就擒。
泥鳅最多的地方,不在水沟,而在池塘。只是无法将水彻底抽干,小孩子无能为力。但大人自有办法,他们特制了一种专门捉泥鳅的网兜,外形像一顶露营的帐篷,底部和三个倾斜的侧面用网罩住,敞开一个侧面。网泥鳅的人左手握着一根细竹竿,将网兜牢牢地撑在池塘的底部;右手握一个用三根细竹竿支成的三角架,在池塘的底部慢慢地敲,“哧哧哧”,一寸一寸,由远及近,将泥鳅从那个敞开的侧面赶进网兜;左手迅速将网兜提起来,离开水面,再将里面的泥鳅倒进系在腰间的栲栳(即用竹篾编成的容器)里。这种捉泥鳅的方法,俗称“兜泥鳅”。
泥鳅捉得多了,自己吃不掉,就烘成泥鳅干。烘泥鳅的工具是一只铁锅,里面倒进木炭,烧红;铁锅上放一只用铁丝编成的筛子,烧烫;筛子上放进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泥鳅,泥鳅挣扎几下之后,就一动不动了。然后,用一双筷子夹住泥鳅,不停地拨动,以免烘焦。待泥鳅身上的水分渐渐蒸发,烘出了油,颜色从灰白变成焦黄以后,泥鳅干就烘好了,装进竹篮里,不易变质,可以长期保存,要么自家慢慢享用,要么拿到集市上出售。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08:13:15 +0800 CST  
每到夏天,我的一位隔壁邻居就以“兜泥鳅”为副业。他老婆每次烘泥鳅干的时候,我都喜欢呆在一边旁观,一者是看着泥鳅慢慢在炭火的烘烤中死去,好玩;二者是闻着从焦黄的泥鳅干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真是香。
泥鳅干的香气好闻,味道鲜美,当时是乡下难得的美食之一。抓几条泥鳅干,放进一只大碗,加一点猪油、食盐和生姜,用开水冲泡,然后把大碗放在锅子的蒸架上,盖上锅盖,随饭一起蒸熟,就是一碗香气四溢、味道鲜美的泥鳅干汤了。
一般人家通常把烘好的泥鳅干放在小篮子里,挂在楼板下面,让家里的“小馋猫”够不着,眼睁睁地看着篮子流口水。邻村有位年长的老人,孤身一人,全村男女老少都喜欢叫他“小太公”。“小太公”身后成天跟着一群屁颠屁颠的小孩子,因为他家的楼板下挂着香喷喷的泥鳅干,只要小嘴巴叫得甜一些,哄他开心,就给每人一根泥鳅干。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08:14:00 +0800 CST  
与“一根泥鳅吃一个礼拜”可以媲美的,是“一片腌肉吃半年”的故事。老家有一个篾匠,生活简朴。头一年农历十二月腌起来的一点腊肉,藏得好好的,只有客人来的时候,才切下薄薄的几片。他把客人吃剩的一片肉,放进摆在灶头的盐壶里。每次吃饭的时候,他把这片腊肉从盐壶里夹出来,放到自己的饭碗里,只是看看,最多舔舔这片腊肉上的盐分。饭吃好以后,再把这片腊肉重新放回盐壶里,等待吃下顿饭时再夹出来。如此反反复复,直到第二年六月夏天,这片腊肉已经发臭,他才狠心把它消灭掉。(《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08:14:45 +0800 CST  
@云里雾里浦 45楼
这应该是王老师继《戏剧的钟摆》、《六零后记忆》之后的又一部鸿篇巨作,真是不简单。王老师勤勤恳恳,笔根不辍,是我们中文系毕业生的榜样。我读了王老师的书稿好几遍了,很有感触。他把自己的故乡置于一个个时代背景之下,让过来人也让后来人了解了历史,明白了浦江这个地方的风情,韵味很好。书中尤其是涉及到浦江俚语、俗语的地方,特别精彩,很多地方都让人笑痛肚肠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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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的鼓励,是我不竭的动力。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10:09:31 +0800 CST  
门口有个讨饭佬

乞丐,这个流落街头、沿门乞讨的弱势群体,成为一个长在社会肌体上的溃烂的伤口。在缺乏救助机制的社会里,有多少人关心他们的衣食住行,有多少人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又有多少人关注他们的生老病死?

“伯母哎嫂嫂,门口有个讨饭佬,一点也好……”,在我的幼年,家门口每每响起这样的莲花落(是乞丐行乞而唱的民间曲艺),就知道有人来讨饭了,就从碗柜里找一个小盏,一阵风似的跑到楼上,揭开米甏的盖子,舀上一盏,“噔噔噔”地跑下楼梯,飞到门口,将那一盏米倒进挂在讨饭佬肩上的布袋里。
“嬷嬷,讨么喽……”,讨饭佬沿门一家一家乞讨,倒也省心,千篇一律都叫嬷嬷,并不问主人是男女老少,已约定俗成了。说来好笑,自从能够拿着酒盏到米甏里舀米起,我就开始做嬷嬷了。
在我的幼年,已经记不清见过多少讨饭佬,似乎天天都有,甚至一天有好几拨。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渐渐把他们的大多数都淡忘了,但有几个讨饭佬的印象反而加深了。
木法是一个唱莲花落的讨饭佬,约摸六十来岁,长得方面大耳。与一般的讨饭佬不同,他肚子里有点墨水,“书字眼脱脱落”,或许比斗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还要强一些。至于他的莲花落唱点什么,我听不懂,但有一件事情非常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有一天,村里有人娶亲,木法欣然前来,唱了几句利市的莲花落,就堂而皇之地坐在客人的酒席上,享用这顿难得的饕餮大餐。按家乡的规矩,讨饭佬是不能跟客人同席的,往往在门口放一张小桌子,摆上几个菜,还有烟酒,供他们专用。所以,同席的人故意刁难他:“木法,唱得太少了,再唱两句。”木法摆摆手,从容答道:“多则不贵,多则不贵!”好一个“多则不贵”,我想就是一个小学毕业生也未必说得出来这样的话来,何况是一个讨饭佬!
令人惊奇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木法,到晚年居然讨饭“讨”了一个老婆。他的老婆是一个傻子,目光呆滞,流着口水,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仿佛是得了帕金森综合征。傻老婆生活不能自理,成了木法的一个累赘。可他对老婆耐心细致,不厌其烦,真有点患难夫妻相濡以沫的味道。我想,木法为何在花甲之年“讨”一个傻老婆呢?要料理家务吧,她什么都不会;况且已经一把年纪,饥寒交迫,未必有男女的生理需求,毕竟“饱暖思淫欲”嘛!惟一合理的解释,他受传统伦理的影响,就是干讨饭这种最低贱的行当,也需要一个家,哪怕是形式上的家,就是傻子也是好的。
有了老婆以后,木法即使早出晚归,也不敢在外面过夜了。因为当时也有不上路的人,趁木法不在的时候,去糟蹋他的痴呆老婆。到了傍晚,他常常对人说:“我要回去了,再迟了,有人就要结果我的‘家里佬’(即‘老婆’)了!”
一个六旬老头,一个痴呆老婆,当然不可能有孩子。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木法的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初生的女婴,正在用一个调羹喂她糖水,原来是路上捡来的弃婴。
说真的,从喂养小女婴的耐心细致来看,木法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比一般种田地的大男人强多了。他尽当时最大的财力,买了一斤白糖,一勺一勺地喂养,可他毕竟是个半饥半饱的讨饭佬,没有母乳,也没有牛奶,女婴几天以后就夭折了。
从此以后,我就格外留意木法,也格外关注他的身世,心里常想:这样一个细心体贴的男人,怎么会沦落到讨饭这步田地呢?据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时,他在外面干事,家里只有一个老娘。老娘叫他回家成就一门亲事,最终没有成功。他因此受到刺激,渐渐地有点神经了。有一次,他来到郑宅公社驼背桥的柴市上,把所有的柴担都叫到家门口,排队等过秤付钱,可他却身无分文!他又喜欢故作神秘,给人看相,有时讲得很准,有时胡言乱语,便再也没有人叫他看了。他本来有一间二层楼房,因为没有正当职业,入不敷出,坐吃山空,只好将楼房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卖掉,最后甚至连楼板也撬起来、架栅(楼板下面的横梁)也锯断来卖掉了,家徒四壁。这样,走投无路的木法,只剩下讨饭这条路了。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17:28:47 +0800 CST  
木法有个绰号,叫做“木法癫佬”。所谓“癫佬”,就是指疯癫的人。可木法并不疯癫,疯癫的讨饭佬另有其人:那就是“文疯”财富和“武疯”木金。
财富当年已五十出头,白白胖胖,一脸傻笑,嘴巴里永远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呆呆地站在你家门口,你不给他,他既不催,也不走,像一根木头。你若问他,他会回答,声音轻得要命,嘤嘤嗡嗡,像蚊子一样,问了也是白问。
据大人们说,解放初期,财富初中毕业,曾经当过我们前店乡的文书,在附近也算得上一个秀才。他的故事想必波澜起伏,但可以浓缩成三句话:先是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再是老娘不同意这门婚事;最后他为爱情而疯癫了。他有幸生活在比《小二黑结婚》还要迟的时代,却不幸没有享受到那个时代婚姻自主的自由空气。故事情节的曲折和丰富,如果原原本本写出来,当是一部令人动容的小说,可惜我们旁人只知道故事的梗概,不知道详尽的细节。可怜的财富,原来是一个多情的秀才和痴情的男子。
与财富的安静想比,是木金的躁动。所谓“武疯”,顾名思义,是要闹出一点动静的。木金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的全副行头,除了人人都有的一只讨饭袋和一个讨饭碗以外,还有一根讨饭棍,也叫“打狗棍”。每到一户人家,木金就大喊大叫:“嬷嬷!讨么喽!”喊得山响,只怕主人没有听见。假如户主是个小后生,想寻一点开心,便怂恿他:“木金,来一段舞棍!”于是,木金开始第N次挥舞那根讨饭棍,虎虎生风,颇为精彩,给人们枯燥的乡间生活增添了一点兴致,也算有点卖艺的成分。
绝大多数讨饭佬都是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人,迫不得已得已干这行,也有个别身体健康的人以此为生,属于职业乞丐。记得当时义乌县大陈公社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后生,皮肤黝黑,嘴角两侧留下灸火以后的疤痕,像青蛙鼓起的泡泡。他手持夹板,不唱莲花落,而唱越剧,蛮有韵味。大嫂(大伯伯的大儿媳)嫁到我家时,他作为同乡,也来喝酒,送了红包。那天,他穿了一套笔挺的“的卡”中山装,风度翩翩,与平时判若两人。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17:29:31 +0800 CST  
讨饭佬大多让人怜悯,也有几个令人讨厌的。记得一个叫“贼兔”,大约名字里面有一个兔字,恐怕平时有点小偷小摸的坏习惯。解放以后,实行一夫一妻制,而“贼兔”经常有一长串老婆,都是同行,有时两三个,甚至四五个,排成一长队,一起上门行乞,堪称“乞丐娘子军”,成为当时乡下一道奇特的风景。“贼兔”的老婆们,都是流浪的讨饭佬,半斤八两,露水夫妻,凑合着过,公社里的干部也懒得管了。“贼兔”因为“妻妾成群”,生的孩子也多,但只生不养,当作商品拿去卖掉。其中有一个老婆,在乡里有点名气,神经兮兮,喜欢头上插花,身上穿红披绿,弄得花枝招展,被人们戏称为“桂花小姐”。
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裹着小脚,挨家乞讨,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皱纹像松树皮一样,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可村人在背后对她指指戳戳,说她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因为做人不正经,干过倚门卖笑的勾当,那都是民国时代的老皇历了。因为没有子女,没有房子,她平时就住在生产队的牛栏屋里。
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这个讨饭的老太婆。据说,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她孤独地冻死在冰冷的牛栏屋里,给她送终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两头牛。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17:30:25 +0800 CST  
@云里雾里浦 54楼
童年的记忆可能是模糊的又是清晰的,是粗略的又可能是深刻的。孩提时代的烙印,成就了很多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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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5 20:47:40 +0800 CST  
先有“新闻”后有戏

我小时候很怀疑村人的价值:大家起早落夜,做死做活,既吃不饱,又穿不暖,还有什么意思呢?但也看他们忙中偷闲,在繁重的田间劳动之余,听听“新闻”,听听“说书”,苦中作乐,自得其乐,知足常乐,也算是人生的乐观哲学吧。

“自从盘古分天地,先有‘新闻’后有戏”,在乡村的天井或晒场里,中间坐着一个盲人,左手拿着一副简板,不停地夹击,腋下夹着一个渔鼓,右手不停地敲击,口中唱着有韵律的曲词,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听众,听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这便是我从记事起就熟悉的唱“新闻”的场景。
这“新闻”两字,不是现在新闻记者的新闻,也不是《红楼梦》中“这真是新闻(即‘新鲜事’)”的新闻。长大以后,才知这种说唱艺术叫做“道情”。据说,“新闻”的来历是由唱“朝报”官方新闻演化而来,后以唱社会新闻为主,实际上是唱故事了。
至于“戏”字,因为道情是一种将戏剧、相声、歌谣、说书和口技等众多艺术熔于一炉的民间艺术,从广义上来讲,也算“戏”的一种。戏剧作为一种舞台艺术,前身是只唱不演的坐唱班,由不同的角色分工合作完成;而道情也是一种坐唱艺术,一个艺人又说又唱又击鼓又夹板,扮演不同的角色,是一种独角戏,或许是坐唱的前身吧。这样说来,道情或许可以作为戏曲的远祖,“先有‘新闻’后有戏”,也不无道理。据说,家乡的浦江道情与浦江乱弹戏剧音乐有密切的关系,道情中的“宫灯调”、“紧板”、“慢板”等,都是从浦江乱弹中改编而成的。
“要唱新闻滩头戏”,瞎子在唱正本以前,要先唱一段“滩头”,一般比较短小,大多在半小时左右,相当于戏剧里的加演。一者可以酝酿气氛,二者可以等待更多的听众,来听正本。
姆妈是一个铁杆的“新闻”迷,每当临近村坊唱“新闻”,她右手抱着妹妹,左手拉着我,跟隔壁的伯母们必定赶去,一场不漏,土话叫做“别贪”。遗憾的是,那时我实在太小了,到底跟着姆妈听过哪些“新闻”,唱的是什么故事,里面有什么人物,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盲人要唱多个角色,模仿不同声音,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一会儿老,一会儿小,一张嘴巴几个角色,也够为难的了。在家乡的戏剧浦江乱弹中,“有十三顶半网巾(即男演员用来束发的网子)”之说,说明一个戏班起码有十四个角色,“新闻”的内容与浦江乱弹相仿佛,一本戏里,角色也少不到哪里去,都要从一个瞎子的嘴巴里唱出来,有点像单口相声。尤其是唱到打仗的时候,为了营造战场上激烈厮杀的紧张气氛,盲人加快击鼓夹板的节奏,口中不停地喊:“打啊——打呀——打啊——”每当这时候,沉浸其中的姆妈全神贯注,神情肃穆,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啊呀,打得真厉害啊!”说明盲人发出的信息和营造的气氛,已经被听众所接收和共鸣了。
那时乡村里的流行语言,除了“割资本主义尾巴”以外,就是“破四旧”。道情和传统戏曲一样,演绎的大多是历史上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的故事,属于不折不扣的“四旧”。当时,公社里的驻村干部为了阻止瞎子“唱新闻”,竟然抢夺渔鼓和简板。可道情已经深入民众心里,瞎子还是背着驻村干部,在私底下偷偷地唱,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6 07:30:32 +0800 CST  
村里要“唱新闻”了,为首者先请盲人吃一顿晚饭,然后带头去七邻八舍凑大米,你一碗我半碗的,总共大约是十来斤,当时的米价是每斤四角,相当于四块钱,或者是小麦,要十五斤,俗称“一秤”。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因为当时正式劳动力在生产队里劳动一天,记十分工分,只值几角钱。
当然,不是每个盲人都能唱“新闻”,首先嗓子条件要好,男女老少不同角色都能唱;其次要博闻强记,一本“新闻”要唱三四个小时左右,唱词少说也有上千句,而且还要押韵,不是一般人能够记得住的。临近最有名的,当数外婆家的邻居——郑生兴,嗓音清亮高亢,“喉口”特别好,也算一个角儿,周围有一批女“粉丝”。我们这些小孩子调皮捣蛋,总想作弄他。每当郑生兴敲着一根竹棒,从村前的大路摸摸索索走过的时候,我们推举一个胆大的孩子,装着大人的腔调,去作弄他:“生兴,今天你不要回去了,夜里到我们村里来‘唱新闻’。”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头也不回,继续赶路。别看盲人眼睛看不见,心里像明镜似的,六七岁孩子发出的稚嫩童音,怎么瞒得过他那双灵敏的耳朵?
当时“新闻”的听众,男女老少都有,文盲、半文盲居多。后来农村恢复演老戏,姆妈也喜欢看,但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太冗长”了,总没有听“新闻”那样忘我投入。据我的猜测,戏剧的唱词和念白大多是中州韵,俗中有雅,没有一定的文化是听不懂的,如果没有字幕,我至今也是似懂非懂,而姆妈没有正式念过一天书,恐怕只能根据演员的不同服饰,辨别小姐、公子、老爷、夫人等不同的角色,猜测大致的情节;而道情的曲词纯粹是浦江方言,最多夹杂一点浦江官话,语言不仅通俗,而且俚俗,明白如话,其实就是押韵的说话,特别适合没有文化的听众。
我当时因为年纪太小,稀里糊涂,不知道“自从盘古分天地”中的“盘古”是什么意思,是一只“盘”,还是一个“鼓”?在渔鼓声声中,我靠在姆妈的怀里,不久就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直到散场,姆妈一手抱着酣然入梦的妹妹,一手拉着睡眼曚昽的我,一起回家。这是听“新闻”留给我的最深印象。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6 07:31:19 +0800 CST  
妇女喜欢听“新闻”,而男子喜欢听说书。每到夏夜,家里像蒸笼一样,人待不住,就搬一根长板凳,到晒场上乘凉,要么听儿歌,要么听故事。天长日久,听来听去还是老一套,未免有些生厌。有一天,村人提议请临近樟桥头村的“维眯眼”来说书,大家都随之附和,你五分我一角的,凑足一两块钱,当晚派一个小后生跑步去请。
在村里的晒场里,“维眯眼”坐在一条凳子上,前面放一张桌子,桌上放一块惊堂木,这就是他的全部道具。凭着他的伶牙俐齿,让大家度过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维眯眼”老是眯着眼睛,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或许有一个“维”字吧,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他也这么应。
在满天星斗下,透过摇曳的煤油灯光,我看“维眯眼”长得五短身材,又瘦又黑又小,模样有点像老烟鬼。说书说得渴了,乡下人没有喝开水的习惯,就喝一口冷水。大家买不起白糖,为了表示对说书先生的客气,只得在冷水里加一点廉价的糖精,权当是“糖开水”了。
“维眯眼”虽然身材短小,可口才极佳,属于柳敬亭一流的人物。他的记忆非常惊人,口齿清晰,语言流畅,表情生动,把听众逗得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愁眉苦脸,可他自己始终是一脸严肃,不喜不怒,这就是说书人的能耐。
炎热的夏夜,听了“维眯眼”的说书,如沐春风,也不觉得热了,也不觉得蚊子叮了,也不觉得夏夜长了,老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说书说得太短,就怕到精彩之处,便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吊足人的胃口。在第二天接下去之前,满脑子都是问号,故事情节到底会怎么发展呢?一个炎热而难熬的夏夜,就这样在听书中不知不觉度过了。
“维眯眼”当年说了哪些书,讲的是哪些故事,里面有哪些人物,因为年纪小,我大多记不起来了,似乎有《三国演义》和《说唐》。长大以后,我曾仔仔细细看过这两部白话小说,写得真好,可就是没有听他说书来得过瘾。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0-26 07:32:57 +0800 CST  

楼主:王向阳196862

字数:179835

发表时间:2012-10-23 02: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0-23 19:11:1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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