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部》连载76: 我的创作自述2

雪漠

最初发愿写《大漠祭》时,我只想为父老乡亲们写一部书,定格他们的生活,定格那个即将消失的时代,定格即将消失的农业文明,《大漠祭》《猎原》更侧重于这方面的使命,而创作《白虎关》时,我有了更大的野心:我不但想定格时代、定格文明,我也想重现灵魂。在这一点上,我做到了。

而此时,我已四十六岁了,最初落笔时那二十五岁、风华正茂、只发表过一部中篇小说《长烟落日处》的文学青年,已须发斑白了,在世俗人眼中,我已是“著名作家”。这二十年来,我经历了风风雨雨,经历了无数的灵魂叩问,既完成了最初在文学上的梦想,也收获了一个更好的自己。就像我在《白虎关》的后记中写的:“这二十年,从表面看来,我只写了一家农民。其实,它更是我最重要的一段人生历程,我完成了从文学青年到优秀作家——我自己这样认为——的升华。不管我写的有没有价值,但至少做到了一点:我奉献了黄金生命段里的全部真诚。”所以,对过去,我是无悔的。

2010年,我出版了一部有着转折意义的长篇小说——《西夏咒》。这部书跟我过去的写作完全不同,它完全进入了灵魂写作,令很多评论家大感意外。

很多人不能理解这部书想要表达的那个灵魂世界,但也有很多人因为这部书,认为我的作品已经能够进入世界视野了,北京大学的陈晓明老师甚至因为这部书,认为我是“被严重低估的作家”,而孟繁华老师也因为这部书,认为我已经具备了大作家的素质。因为,他们能看到小说中那种激情喷涌的状态,也能敏锐地捕捉到那种状态的独特,陈晓明老师誉之为“附体的写作”。这部书也再一次获得了敦煌文艺奖和黄河文学奖。
如果说“大漠三部曲”是我投入生命的创作,那么“灵魂三部曲”就是我融入灵魂的创作。包括2011年出版的《西夏的苍狼》。

在我的所有作品中,《西夏的苍狼》是文坛关注最少的一部,这里面有创作本身的原因——虽然这部书也是我很喜欢的作品,同样投入了我的灵魂和生命,但是相对于我其他的作品来说,这部作品花在艺术打磨方面的时间要少一些,没有其他作品那么精致。不过,在“灵魂三部曲”中,它是最容易读的一部,也是很多大学生最喜欢的一部。

“灵魂三部曲”的收官之作《无死的金刚心》,更超出了人们对小说的理解,在文坛中,我听不到多少评价这部书的声音。但是,这部书对需要它的那部分读者来说,却非常重要,它为我赢得了大量的新读者。

“灵魂三部曲”是写给那些有灵魂追求的人的。它们都在定格一个独特的精神世界,而那个世界同时又是非常广博的。因为,每个人都有灵魂的痛楚,每个人都有灵魂的追问,每个人的心中,其实都有一部《无死的金刚心》——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寻觅之旅。但并不是每一段旅程都能找到“无死的金刚心”,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无死的金刚心》。

不过,在“灵魂三部曲”中,我不断在挑战自己,不断在挑战新的领域、新的形式,最终,读者从“灵魂三部曲”中,就能看到一个全新的雪漠。不管读者们喜不喜欢,我都实现了生命的一次又一次超越。它们不是时下评论家眼中那种中规中矩的小说,只是我想说话时,从心中喷出的另一个生命体,它们有着自己的灵魂,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类似的,还有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的“光明大手印”系列,和海南出版社出版的“心灵瑜伽”系列。前者分为《实修心髓》《实修顿入》《参透生死》(同属于第一辑,2011年出版)《当代妙用》《文学朝圣》《智慧人生》(同属于第二辑,2013年出版);后者分为《世界是心的倒影》《让心属于自己》(2012年出版)。前者是文化著作,后者则是心灵随笔。在我的所有著作中,这类著作给我带来的读者是最多的,这令我感到意外。

不过,比起诸多的文化著作,我花的心血最多的,还是小说。它们真正渗透了我的生命智慧、人生体悟,不读小说,不可能进入雪漠的灵魂世界,也不可能了解雪漠真正的创作。

我曾说过,托尔斯泰哪怕一篇短短的小文章,也有他独有的气息,我其实也是这样。这种气息的源头,便是我的智慧和体悟,也是我承载的文化。它们扭结成深深的“雪漠烙印”,打在我的小说中。包括我早年的短篇作品《新疆爷》。那部作品很短,寥寥数千字,却感动了国内外的许多读者。很多年前,法国汉学家就将它翻译成法文,作为法国人学习中文的教材;而在2012年,英国《卫报》也对它全文翻译刊载,还称之为“当代中国最优秀的五部短篇小说之一”。

至今,我最新的作品是长篇小说《野狐岭》,这部作品既有“大漠三部曲”的接地气,又有“灵魂三部曲”的寻觅。它在2014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可以说,它是《大漠祭》之后,我在文学界影响最大的一部作品。

《野狐岭》跟《白虎关》一样,也是中国作协重点扶持作品,也跟“大漠三部曲”一样,定格了一些鲜为人知的文化和存在。例如骆驼客文化,例如东莞木鱼歌,例如凉州贤孝。在这部书中,我写了凉州贤孝和东莞木鱼歌,还直接写出了这两种文化的精髓。当然,这部书就跟我所有的作品一样,就像吊在半空中的一颗水晶,你无论从哪个侧面看,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看了此书的书稿,雷达老师写道:

雪漠回来了!如果说,雪漠的重心一度向宗教文化偏移,离原来意义上的文学有些远了,那么从这本《野狐岭》走出来了一个崭新的雪漠。不是一般的重归大漠,重归西部,而是从形式到灵魂都有内在超越的回归。人们将惊异地发现,雪漠忽然变成讲故事的高手,他把侦破、悬疑、推理的元素植入文本,他让活人与鬼魂穿插其间,他把两个驼队的神秘失踪讲得云谲波诡,风生水起。人们会明显地感到,雪漠变得较前更加丰沛了,不再只是讲苦难与超度的故事,而将阴阳两界、南北两界、正邪两界纳入视野,把诸多地域文化元素和历史传说糅为一体,把凉州贤孝与岭南木鱼歌并置一起,话语风格上亦庄亦谐,有张有弛,遂使文本有一种张力。人们还会发现,其实雪漠并未走远,他一刻也没有放弃他一贯对存在、对生死、对灵魂的追问,没有放弃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深刻思考,只是,人生的哲理和宗教的智慧都融化在形象中了,它超越了写实,走向了寓言化和象征化。我要说,人人心中都有一座野狐岭。

北京大学的陈晓明老师也说:雪漠的叙述越来越成熟大气了。《野狐岭》中,多种时间和空间的交汇,让雪漠的小说艺术很有穿透力。他进入历史的方式与众不同,他敢于接近那些神秘幽深的生命事相,他不只是讲述传奇式的故事,而是给你奇异的生命体验。

在随后举办的上海作协研讨会、中国作协研讨会、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研讨会上,诸多的专家学者也对《野狐岭》做出了很高的评价。专家们普遍认为,《野狐岭》是我对“大漠三部曲”和“灵魂三部曲”的超越。

对于这个观点,我也认可。在《野狐岭》中,我第一次考虑了市场,我希望写出一本好看的小说,而不仅仅追求形式和艺术上的创新。这种尝试显然是成功的,一上市,它就引发了热销和热议,被誉为“挑战阅读智力的好看小说”,也多次登上当当网新书排行榜和热卖榜,被评为当当网“五星图书”和《光明日报》光明书榜(10月)上榜好书,并登上百道网2014中国好书榜年榜(小说类),还受到《文艺报》《中国艺术报》《文学报》和新浪网、搜狐网、网易、凤凰网、人民网、光明网、新华网、中国台湾网等近百家媒体的广泛关注。

我正在走向更大的世界。我的创作,将来也许会超越文学的局限。我希望我的创作,永远不会被形式、平台、身份、文化、民族等局限。诸多的概念和局限,也是我要打碎的东西,它们只会成为我创作的营养,而不会成为我的枷锁。我希望我的创作,能在普世性之外保持一种独特性。无论我飞向哪一片天空,西部大地始终是我心灵的厚土,它在不断为我的创作输送营养。我生命的大树,也许会成长得越来越茁壮。

一切,才刚刚开始。

——选自 《一个人的西部》
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楼主 棒棒书香  发布于 2018-06-04 23:58:38 +0800 CST  

楼主:棒棒书香

字数:3092

发表时间:2018-06-05 07:58:3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12 04:23:29 +0800 CST

评论数: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