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才提正事儿，无非是拨款人员之类的，双方能主事儿的谈正事儿，我和宁丽丽小声嘀咕自己关心的话题。
桌上杯盘狼藉里，宁丽丽总能挑出适宜的，打包拎回来，放进冰箱，仿佛只是随意的对没去赴宴的余自强说，下班别忘了带回去。
几盒冷饭冷菜，对自强来说，是一顿丰富晚餐，他是个标准凤凰男，靠自己努力拼搏，混到殿堂级的单位，就是靠勤俭二字。省钱寄给家里，天天早来打水墩地，博得上下好感，步步紧跟领导，每一个台阶不落后。
那年留实习生，胖主任就看上这点，化为自己人的圈里。宁丽丽漂亮能干，可是，一个女孩儿太聪明太有主见，还是让人不放心，所以她总在胖主任心里左右摇摆，未知放在哪里位置最合适。

上半年总是会多，碰到景致好任务少的会议，宁丽丽就特别关照我去，她说不就是领任务吗，你具体干活儿的，一步到位，领会精神好顺利完成任务，这才是最要紧的，我的机会很多，再说，上大学那阵儿，自费旅游过不少名山大川呢。
说着，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极其生动可爱，长长的黛眉入鬓，眯起一对凤眼，微翘的嘴角上扬，仿佛回到浩瀚沙漠，骑着骆驼飞奔的情景里，那张照片，她一直压在办公桌玻璃下，有人说，太张扬啦，宽大的牛仔遮阳帽下，一张白皙的笑脸，一对小虎牙微微露出红唇外，白色长裙飘逸灵动，闪烁出露出长长玉腿，胖主任会皱起眉头说，不适合放 这里呀，要注意身份啊等等。
他话里有话，若不是他力争没丽丽的今天。

此话怎讲，先说说巍峨大楼前每日一景，我们坐班车，远的是辆大轿子车，近的就是金杯小面包，我来的早，忙完清洁之类的活儿，一会儿功夫，因为有个勤劳的余自强，然后伏在窗户台上观景儿，几户前后脚，大轿车到了，人们鱼贯而下，袅袅出车的就是宁丽丽，迈着小心的步子下来，谁在她前面准会回头扶她一把，实在是她的裙子碍事啊。
我们的宁丽丽款款迈步，扭着细细的腰肢，缓缓走向，铺着红地毯的高台阶，她像快些，无奈裙摆小，迈不开大步，身边经过的男士就会彬彬有礼的说，我们先过去了，说完，有意无意不忘回首再望一眼。
她实在诱人，变了花样的每日一身，古典的时髦的深色的浅色的，只要上了丽丽身躯，曲线完美，风情万种，不是她故意，而是身材与衣装的和谐统一达到绝美地步。
而她不到一尺六寸的小蛮腰，又是点睛之笔。
如此的曲线优美，绚烂色彩，怎么能不让人遐思翩翩，连同性们都无不嫉妒的说，宁丽丽，走路好好走，仔细别扭坏了小腰。
宁丽丽睁大好看的风目说，没呀，我这不在好好走路吗。
说实在话，人家可是部队教官好几年，基本军姿的功底还是有的，千错万错，就错在那魔鬼般身材，凹凸有致，上天赐予。
戴了有色眼镜看人，能选出千里马吗？好在胖 主任老道，硬是力排众议，非推荐丽丽升职，这才叫光艳四射的美人儿多了些正面意思。

明眼人一看便 知，这儿离不开宁丽丽，业务范围之内，她一切都通，外出联络，来事儿应对，她都玩得转，胖主任干几年解甲归田了，所以宁丽丽几乎揽过一半工作去。
虽然早八点，晚五点，但我们处的窗户亮的最早，黑的最晚，加班几乎天天。
她的家是旅店，又不会做饭，和丈夫各忙各的，几乎成周日夫妻。

这晚又加班，印刷年鉴，校对，定稿，一条龙的忙完后，要包装分发寄给基层单位，工序她规定，先牛皮纸包裹，后用塑料绳捆紧，我们三人就分头干起来，只见她三二下包好一摞儿，一手扯着绳子一头，另一手刷刷几下，要使劲儿捆好，干脆跪地上，裙摆紧紧裹上，我担心要开线了，就说，别穿裙子啦，这几天忍忍，她小嘴儿一抿，我比你们慢了吗。
无语，她捆的又快又结实，余自强说，主任，这粗活儿我包了。宁丽丽不答应，这是一年里最累的体力活儿，身先士卒嘛。
后面的日子轻松了，聊天就多了，她说，我就喜欢裙子，它最能体现女性魅力，我也不怕人说，反正发了工资，立马去燕莎，百盛逛。
冬天即到，丽丽换了呢子裙，长长的裙裾，高跟儿靴子，每天依然款款迈上铺了红地毯的台阶。京城的北风寒冷刺骨，丽丽手冻得冰凉，我劝她换装，她说宁肯冻病，原来美丽动人有了新意。

年底下，全体人马忙的像陀螺转圈儿，首先，年终总结，明年计划，统计报表一大堆材料要急于完成，诸如此类的大材料非宁丽丽莫属，其次，胖 主任即将退休，他心里那杆秤还没定准秤星，内部议定，让几个好苗子再迈一个新台阶，是否再扶一把宁丽丽，还要看看，这孩子还欠稳重。还有本部门的效绩考核等等工作要做。
可偏在这个关结点，一套住房引起轩然大波，本来答应给我们处，人名儿已经落在余自强身上，另一个业务重头部门硬要给他们新分来的人，余自强去拿钥匙，服务处的人推诿，灰头土脸的余自强，只顾低头叹气，胖主任也不知如何平衡，宁丽丽一言不发，起身去找局领导。
一把钥匙交到胖主任手里，秤星定格在宁丽丽身上，所谓的不稳重，关键时刻起了大作用，丽丽一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也许就得罪不少人，但她都是为别人或本部门的事儿，做人的底线于此。

离开单位的日子，还是一个冬季晚上，我俩在一番街餐馆，美美放松一把，酒杯里扬起清酒的微香，萨克斯管吹起一曲委婉的离别，依旧袅袅的长裙优雅着，她似乎有些醉意，千里宴席没有不散的时候，我俩握别。
时隔几年，她升了局级，更大的空间可以施展。

戈壁风云之一/初恋

带进一个陌生人，站在门边，秋阳很亮，屋里有母亲和姐姐，她们惊异也沉默。
老三就要这样嫁了？
仿佛从遥远处来，鞋子变了样儿，单薄的黑面子，有拉带儿，我们这儿没这个样式的，母亲凄怆的问，你？结婚了。
老三怯生生的点头，那样子令人心酸。
母亲的思绪在飞旋，姐姐们也如此。
一个夏日，满头黄发的小女孩出生，哭声哇哇的响亮，喂饱就睡觉，盖一块纱巾，为了防止苍蝇打扰。
这个城市在准噶尔盆地边缘，地肥水美，人口百万，那时候，三姐还在襁褓里。
黄毛是她的第一个名号，实际叫新生，总也没叫起来，头发黄是第一，厉害是其次，他摇摇晃晃的走出大院墙外，邻居叫，黄毛跑了，玩性正酣的大姐只好撩开一切，或者跳方格，或者踢毽子，直奔5号大院大门外。
一条疙里疙瘩的土路，两边民宅的泥墙像峭壁，三姐的头顶竖起一个小猫辫子，歪歪的很俏皮，她走的不稳，但是很坚决的向前。
姐姐会一把拉过她 气喘吁吁的埋怨，就是你，每次都不让我好i好玩，三姐倔强的扭过头，就是不走。‘
母亲的印象，是她果决的上山下乡，去了遥远的北疆。
那边有美丽河谷草原，是未开垦的绝美风景区，那时人们混温饱，旅游是个奢望。
三姐是去改天换地的，她的大照片挂在学校橱窗，她申请去最最艰苦的边境。
不知道那里吃一顿面条要驮着麦子跑几十里去磨面，还有那里一个村子全部是维吾尔民族，只有乡镇的干部懂汉语。
她脖子一拧，拿了户口本就去办手续了。
然后是今天。
来过信说有个男孩子追她，母亲说，你还小，再等等，几个姐姐还没有谈恋爱呢。
但，不由爷娘了。
他和她在一个大戈壁的油田里干活儿，相处有了感情。
第一次带个陌生男子来，年龄，籍贯都是差距，四川人，大她五六岁，至于相貌啥的都别比了。
三姐水灵灵的腰身，白皙，眉眼清秀，有人夸赞几姐妹，三妹概率很高。
又是技工学校，母亲先有不悦，从祖上数，怎们也是书香门第，她说，他家高干，多高？
在那个县里做局长。
母亲不语，隔着麻袋卖猫，谁知抓了哪一只？

一声长叹，一个女儿嫁了，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孩子，还没有女方家首肯，就领着走了，家里还没有准备陪嫁。
虽说没有更好的东西，但是被褥，床品，会一一随了，绝不凑合，母亲要面子，也见过啥是好东西，她自己的陪嫁里有十六个金戒指。虽然是指腹为婚。
三姐是自由恋爱，她觉得他对她好，除此之外，一概不懂，她进屋一会儿就笑呵呵的对母亲说，他家那儿山清水秀的，猪肉特别好吃，母亲说，是的，那里水土好，猪肉自然味美。
一顿肉炒茄子和拉面后，气氛缓和许多，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母亲心里苦。
三姐笑呵呵的说，人家说，我和他结婚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啥意思呢？
大姐不语，他们二年前就想旅行结婚，她知道家里不同意，就拦住没让去，结果改为潜行，这就没办法了，傻老三。
但是，三姐自己浑然不觉。
初恋就迅速结束了，但老四说，不对。你的初恋在插队北疆时，人家帮帮你收割麦子，还偷鸡蛋给你吃，还一直等着你。
三姐笑呵呵的说，我没感觉那就是恋爱呀。
那时她刚满十六岁，母亲抹着眼泪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托人带去吃的，炒的肉丁咸菜，驼毛棉袄，来人说，孩子的肩头衣服都磨破了，第一次回家，也是永远离开那个村子的日子，老三的被褥都送了一个孤寡老人，她很穷，屋里空空的啥都没有。母亲说，好吧，这件棉袄回来了就好，一件绿格子的面儿驼毛棉袄。灯下熬夜几天的成品。

戈壁风云之二/短暂蜜月期
三姐的眉眼在沉思时最动人，弯眉恰好拢住一潭深水，亮亮的眸子闪着纯情，她的文革记忆，背着行李去农村访贫问苦，每天有雪白的大馒头吃，从村里撤回来的时候，特地省下一个背回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一个普通行政干部，担负了八口之家的生活，三姐十一岁就会手擀面，两条细细的辫子搭在瘦俏的肩膀，对着热气腾腾的大锅煮面捞面，一会儿屋里九十响起吸溜面条的声音。
一块蓝制服该做的围裙沾满白白面粉，她好看的红润的脸颊也占了光，饭后稀里哗啦的大洗餐具，一会儿功夫厨间明光闪亮。
她会匆匆扒拉几口，脱了围裙，换了肥大的旧军服，赶去学校挖防空洞，那时有一句口号，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全民动员，父亲也不例外，一半的工作是沉入深达十几米的洞穴，用最原始的工具，一下一下推进长长地下隧道的延长线，这个城市地质多砂石，哗啦哗啦的砂石流不知不觉就会坠下，三姐和那些孩子正当花季岁月，初生牛犊不怕虎，脑子里没有害怕二字。
当她挥汗如雨干完当天进度，依然月挂中天，夜半时分，一个人在黑索索的老街摸回家，路旁的电灯杆高不可及，昏暗的灯影里拢住一个疲劳的十五岁少女。
她的大大八寸照挂在学校最醒目的橱窗里，一顶军帽下，一张如花的青春面庞，她微笑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相信永远的阳光灿烂与一切美好。
这晚，她交了夜班，有三个同学来接班，嘱咐注意事项，排长三姐就饥肠辘辘赶回去要喝一口热面汤，碗底儿的一口也仰脖而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排长不好了，塌方了，两个同学压在砂石里啦，抛了半天也拉不出来！
三姐一句话不说，避寒的棉大衣都没来得及穿，满头大汗急奔学校。
我们追出来，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色里，天亮，三姐回来， 满脸泪痕，完了，我的两个同学都没抢救过来。
全家沉默不语。
她太累太困，折腾一夜，昏昏睡去，新的太阳升起来，她醒了，看着母亲新炸得油饼和热气腾腾的米粥，量吞虎咽一番后，又要去挖洞了，母亲担忧的嘱咐，要倍加小心，她扭过红润的青春四射的脸庞对家人也像是对自己说，工宣队长说了，她们会被追认烈士的。多光荣啊！

橱窗里的大照片多了一朵大红花，三姐响应上级号召报名去最边远的地区，艰苦不算啥，表现最好的才分配那里，那儿是边境线，面对苏修虎视眈眈。
一年后，三姐第一个被抽调工厂，在一个北疆油田，那儿发现第一口油井。
三八女子采油站成立，三姐任队长，她夏热酷暑，冬寒三九，穿后后皮底儿工作鞋，每天巡视一片油井，爬高上低，清蜡取油样本，夏天闷的透不过气，冬天铁器粘去一层皮肤，几年下来，手部患了严重皮肤病。
婚后领导照顾去了新农场，一个家安在那片绿洲，不久生个儿子，她是家里唯一靠自己带起孩子的。

J几只奶羊咩咩的叫着，三姐的丈夫，也就是这个农场的场长，眯起细细的眼睛盯着大母羊，两只鼓鼓的奶子乳汁充沛，他要把妻子养的白白胖胖，戈壁滩的青草又嫩又带些盐味儿，奶羊们自是喜欢，每天挤出一桶奶，足够三姐补养的，满月了，母子都白白胖胖，做丈夫的很满足这块碧绿的荒野。
三姐人泼辣，干活利索，满月了就下地干活，种了一大片向日葵，把那间低矮的泥屋衬托的象童话。
又养一条狗，家的模样更齐全。

仿佛一个世外桃源，三姐跟着丈夫春播秋收，承包了三年农场，儿子会走了，会跑了，要上幼儿园了，他们才搬回城里，恢复正常上班。
一个开班车，送工人去油井，一个食堂做饭。
三姐获得的荣誉并没有带给她任何点滴，她想上大学，始终没被推荐，

逐渐的家里的酒瓶堆成了山，丈夫幼年淘气，上学了成绩也不好，他父亲送他去厨艺，倒也上心。一手好厨艺，又有酒瘾，呼朋唤友，三五日一宴请，都是技工学校学友，怀念嘉陵江碧流滔滔，还有成都街头麻辣烫。一张饭桌永远有关酒肉朋友，儿子做作业只能跨一角。
两人开仗，三姐嘴不饶人，丈夫带着酒劲儿家暴，手里提根竹板子追打三姐。
三姐哭闹之际不忘反击，又是也会将发狂的醉汉撞一边儿去。
回娘家诉说，几个姐姐说离婚吧，母亲叹气，那你儿子就有后爹啦。
宁拆千座庙，不破一家婚啊。
对于女人家暴一旦有了第一回，就无回头日子。
但三姐创造了奇迹，她任何大事小事不靠丈夫，咬牙也要独自做好，被冷落一边的男人失去在家庭的作用，寻不出任何理由施暴。

时光流到广场舞的年代

戈壁城在起伏的变革里，巍然与大漠一隅，它的拔地而起的楼厦，现代风格的大广场，与内地城市相差无几，三姐的思维依然原地。
从家到单位，二十多年的循环往复，一个人的韶华难留，如此被诠释。
她在食堂，专门包包子，每天清晨天麻麻亮就到了食堂，几米长的大面板，堆着如山的洋葱头，浅黄，紫色，乳白，一个个等待被释放潜能，当三姐举臂挥动双把菜刀，铛铛铛，银光飞闪，三色灿烂，细碎的花瓣散发出浓浓的葱香，然后急急落刀，切碎新鲜羊肉，撒一把青盐末儿，巧手旋转，擀皮儿，和馅儿，包好，上笼屉。
迎接了一波又一波上班的工人们，看他们心满意足的大饱口福，各自奔赴岗位，三姐轻轻摘下围裙，如同卸下一副重担，轻松离开热气腾腾的大食堂。
岁月流逝，三姐容颜依然，她的单纯，写在明眸皓齿，红润面孔，乌黑青丝，干后勤要讨好领导，承包合同只是一纸之约，不会讨好的女人准吃亏，三姐不理睬轻佻的示意，在洋葱刺痛眼睛的每日里低头自己的包包子事业，竟然也被嫉妒的同伴挤走，又调动澡堂做清洁工。
丈夫一如既往，班车任务一早一晚 ，业余空闲太长，养鸽子，钓鱼 ，喝酒喝到醉，一个工人聚集的小城，还有什么更远的目标，儿子一天天长大，全是三姐里外操心，她初中一年级的底子，能给儿子辅导什么，丈夫指望不上，能腾出一块儿子作业的地方就阿弥陀佛了。
他的朋友情义重于妻儿，但也只是吃吃喝喝，眼看餐桌下空酒瓶天天成山，儿子作业的八叉也一天天多起来。他宁肯躲着儿子也不去想法子 除了打骂，好动随了他，他去钓鱼，儿子说，爸爸带我 ，他一声呵斥退下，自己逍遥去。
三姐着急上火，除了游戏机，儿子还能玩什么呢。

戈壁之城一天天绚烂起来，夜间的霓虹徒增，游戏室边比

着赛似的拔地而起，忙了一天，深夜去找儿子回家，三姐的心空荡荡的，酒醉的早闷头大睡，免去一场夫妻争战，她独自在夜风行走，猎人似的盯着大门口。
一个瘦小的身影闪出，她大步跨去，一把拉过来。不是他，还是谁！
她取出珍藏几年的纪念币，去银行兑换现款，被告知原价代购，三百元的纪念币在一月后
升值为一万元。
是理财知识的匮乏还是无奈之举。
三姐很节约，刮锅底，不留一粒米粒儿，酸奶喝过，舔了纸盖儿，留下空盒儿它用，丈夫瞧不上，但三姐省着不就是为了这个家。

有一项政策照顾了三姐一批老工人，比如长期野外作业，有毒有害工种，于是刚满四十五岁的她就回了家，退休了，一身轻松，看着身旁人的忙碌，自己跳出那个漩涡，不用再爬到高高的车顶搬筐卸菜，也不用担心组长不怀好意的紧盯，在最后一段有工作的日子，她从澡堂调往蔬菜商场，累不说，一群女人一起的是非，都是三姐的不屑。那一段岁月，大姐二姐都业余时间取得大专学历，三姐不甘落后，她也捧起书本苦读，拾起儿子初中数理化课本，啃习题，但是仅仅上完小学五年级，空有个初一虚名的她，底子薄的撑不起一道道天文数字的数理化，家里有人出国，她又从英文字母学起，也幻想有一天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丈夫并不与她同步，退休不久，去了峨眉山的老家逍遥自在去了。每月除了寄去他全部的工资，没有更多的交流。
各自忙各自倒也轻松，反正在一起为看一部电视剧都要争抢遥控器，三姐落得自由身，儿子早早技校毕业参加了工作，循着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干体力活，三班倒，恋爱，结婚，生儿育女。
在没有孙子可带的金色岁月，三姐参加舞蹈歌唱队，退休站是新家，严格纪律排练时间表，日子重新分了格子，只是以往在奔向戈壁油站的路上，如今在排练的大广场。
戈壁秋风，胡杨树一片金黄，新引进的龙潭湖水，把戈壁城市打扮得如同江南水乡，三姐儿觉得这儿天下最美，她满足几千元退休费，紧张有序的广场舞，新时代的新城市，她哪儿都不去，就日日夜夜在这里过着自己细碎的日子。

只有一件遗憾事儿，她的乌云盖雪，一只美丽的通体油黑，胸前一团雪白的猫儿，被丈夫强令仍在巴蜀原野，她带着那只猫跨越千山万水，去聚会，但他说，早就不喜欢，那只一直占据她心底的小动物。
那只猫很乖，她喜爱裁剪缝纫，干的忘情，猫儿蹲下一旁会扯扯她的衣袖，让她休息，躲在篮子里旅行千里，三姐对猫儿说，别叫，人家听到了会赶你下车，猫儿一声不吭，只在夜里悄悄补充一顿夜餐。
猫儿远别不知下落，三姐就养了兔子，用一只笼子做窝，怕冷，干脆养在屋子里，丈夫儿子嫌味儿不好，三姐说，我就带他去老屋，那儿距离我舞蹈队近，但是，丈夫说，扔下我这个孤老头儿算什么，也是千方百计的反对，一个春节，三姐不情愿的放弃，那只黑溜溜眼睛的老兔子，被丈夫炖了一锅美味的兔子肉，三姐伤心的不肯看一眼，她哭泣很长一段时间，那双黑溜溜的会说话的眼睛总在眼前晃动。
如今，三姐忙孙女儿三餐和上学放学接送，有限的余瑕投入广场舞严格有序里，她觉得只有在那里感到安全，一个约束的方阵里，一个棋子不大 ，但少了就不完美，她宁肯放弃游山观景的自由行。

暮色闪亮


一个院子的老去，不在斑驳的墙壁，不在车棚里满是落灰的旧车，楼栋里少了野广告，粗粗的电缆一根根排序。
照旧停满车，有些车摆着为了面子，老邻居互相的关照就在你看我，我看你。
也许位置好，紧邻皇家公园，连着三环大道，租房的就越来越多，紧邻的大厦占据一半辉煌,曾经碧水长流的大河成了水沟，一片绿色浮萍悠然做主，溪流静静，人影儿负载隐蔽的大桥。

三虎桥，老虎庙，总与一个虎字儿连着，其实就是一片民宅，和一片菜地的延续，许久的年代，这片萝卜白菜挂着淡淡白霜的田陌，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四季青公社，如今公社成了历史，四季青的绿色飘在远郊，田陌做了楼厦的地基，铁灰色的热烈与清冷都沉在楼宇内外，四周的百姓照旧自己的日子，进进出出着柴米油盐酱茶，那片迎进一个远嫁新娘的老屋，盖成一座简易楼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