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个大晴天，太阳热辣辣地照着游人如潮的滨江道。

滨江道是天津的商业中心，华联、劝业场、国际商场都在这里。这是一条步行街，两侧是商场，中间道路上也摆满了服装摊，虽然是夏季，周末也人多得摩肩接踵。

刘晓娟在人群中生怕和我走散了，紧紧跟着我，白白的小脸变红了，脑门上、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我忙买了两大杯可乐，递给她一杯。

“呀，这个汽水味道怪，有中药味！”她两条细细的眉毛一挑，细声细气地说。

“这叫可口可乐，多喝几次你就习惯了。”

我边说，边带着刘晓娟顺脚走进劝业场。劝业场空调十足，一下子感觉全身凉爽舒泰了许多。

这可是我们集体智慧的结晶：
一、人口密集的陌生环境，可以大幅拉近两个刚结识的人的心理距离；
二、制造一点困难（如，燥热难耐），然后出手解决（买可乐、进空调房），给人一种我是大丈夫、靠得住的心理暗示；
三、尽量制造一个难忘的初次体验，可以形成后续的联想（刘晓娟明显是第一次喝可乐）。

那天我在劝业场给我妈买了一套裙装，寄回老家，我妈乐坏了，连续夸了我好几年。

刘晓娟逛了天津的商业街，也很满意，对我是千恩万谢。

这次活动我觉得很成功。

然后刘晓娟们军训去了，一个月。

经过一个假期的平静，宿舍楼里又变得人声鼎沸。

我们宿舍舍友也一个个都回来了。广州人庄则豪是带着三个大纸箱子回来的。

那时我们大多数都穿运动衣、休闲服，蹬一双旅游鞋，而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庄则豪，总是穿着衬衫、西裤，头发在摩丝的帮助下一丝不乱地高耸着，脚下一双油光锃亮的尖头黑皮鞋，给他平添了一丝小老板的风韵，在同学圈里多少显得有点怪异。他酷爱粤语歌，搬家过来时带过来一大堆宝丽金金曲什么的磁带，谭咏麟、张国荣、张学友、陈慧娴、梅艳芳、林忆莲、叶倩文、BEYOND……，一个学期下来，我们宿舍的个个都能假模假式地用“粤语”唱几句了。我的粤语就是拜他所赐，那时候打得基础，现在还能拽几句“唔该”、“边度”。

他带回来的纸箱里装满三五、骆驼的香烟。原来，那是他从广东带回来的走私烟。他也不避讳，给我们每人分了两包。过了没几天，那几箱烟不见了。问他，他轻描淡写地说，拿到街边小店卖掉了。

大一的时候，听见老二说“钱钱钱”，大家集体反感。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吧，我们不像大一时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谈不得“阿堵物”了。相反，很多人对如何找兼职、如何挣钱发生了很大的兴趣。

这几年比20年前经济、经营形式多了，大学里动脑子想办法自己挣学费的人也多起来了，给人打水买饭跑腿的，开礼品店的，在自己的作品集上印学校周边餐馆广告的，到公司打工的……太多了。当时个别有志气、想养活自己的同学，也就出卖一下脑力，找份家教的工作，一小时40元左右，当个高级小时工，大部分同学还是靠家里给钱交学费、用作生活费，兼职或创业的机会不是很多。看庄则豪倒腾烟，大家反倒觉得他挺有路子。

庄则豪有了钱，心安理得，不像那些得了奖学金的，请大伙儿吃顿饭，就花光了。他是自己养自己，不跟大家一起大吃大喝地挥霍，也不见他向家里伸手要钱，是当时同学中比较稀有的那类。

卧谈会上，他偶尔也讲讲广东一带很多人如何走私汽车大发横财，有时说说深圳的股市如何火爆，买到深发展股票的人如何一夜暴富。
那时候深圳特区，在内地人的心目中是个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地方，80年代末有个电视连续剧《公关小姐》，就是讲深圳人奋斗的故事，从电视剧里看到的深圳和内地的经济、政治环境迥然不同，也吸引了更多的青年精英到那个奋斗者的天堂，寻找发展之路。
当时股票对我们来说非常陌生，庄则豪的只言片语激起了大家很大的好奇心。有时他会突然消失，说是去深圳或者上海买股票了。

我一直对赚钱的事不是很上心，可能是从小没有缺钱的经历，也没有大富大贵的体验吧。所以庄则豪说起炒股、走私那些事，我也津津有味地听，听过也就忘了，没往心里去。就记得有一次，他说宁夏有个公司要上市，他想去宁夏买当地人手里的新股认购证，问有没有愿意跟他一起去的，一人大约要准备2000块钱。我根本没那么多钱，充其量能拿出500，所以想也没想要一起去。但系里有两个同学真的跟他一起乘火车跑了一趟宁夏。
但是后来听说他们这次认购赔了，以后就没听说谁还跟他一起炒股了，但我知道他一直炒股，因为他偶尔会给舍友们发个烟什么的，大家同乐一下，那就说明他赚到了。

至于我本人，也当过一回家教，是系里一位老师的亲戚，家里孩子化学不入门，只能勉强及格。老师亲自到宿舍找我，让我给辅导辅导。我没教过课，稀里糊涂去了四次，那孩子不知怎么开窍了，成绩居然上九十了。那亲戚特高兴，要给我钱，我没好意思要，后来老师给我送来一件外套，那就是我大三之前除了奖学金，自己挣到的唯一的东西了，呵呵。

一天下午，我打完球，满头大汗地往宿舍走。身后突然传来嘹亮的合唱声：“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我一回头，绿油油黑压压一片，原来是军训的新生，拉练回来了。我忙往路边让了让，边看他们走过去，边想象自己当年军训时的样子。

忽然听到有女生叫：“胖哥！”
我没听出来是谁，那些新生全部穿军装，我也没看出来哪个我认识。这是有个女生出列跑到我跟前，原来是刘晓娟。她晒黑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好好的兰花花变成黑瓜瓜了。
“哦，晓娟！”这众目睽睽地，虽然我是老大哥，虽然他们是新生，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胖哥，你宿舍是几楼几号？我有好多事要向你请教呢！”刘晓娟边往前走，边亲热地说。
我忙报上宿舍号，她又一阵风似的归队，消失在绿色的“害虫”里了。我怎么觉得她口音里的陕北味儿消失了，女生的语言天分，不服不行！

刘晓娟果然来找我了。
北洋大学的男生不能随便进女生楼，但是女生可以长驱直入男生宿舍。
哥儿几个正光着膀子啃西瓜，一看女生来了，都手忙脚乱找衣服穿。我也忙套上件文化衫，问：“晓娟，有事吗？”
原来，她想让我帮她买辆二手自行车。
“好说！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给你弄一辆！”
毕业生们暑假前刚离校。有的同学的自行车就直接扔在楼下的自行车棚不要了。第二天下午四点多，我拉上老六，拿着钳子、螺丝刀，在楼下找了几辆灰尘覆盖的自行车，叮叮当当干了起来。到七点左右，我就已经把车组装好、在学二边的自行车摊配了锁、上好机油，骑到了熊猫馆。

@yddy360 125楼 2014-10-13 08:21:00
@西山临风听雨
楼主文学青年了！
这么好的文字，难得！
我的就差远了！
http://bbs.tianya.cn/post-enterprise-926226-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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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写得很好，我会细读一下

@thmyan 128楼 2014-10-13 15:05:00
辛苦了，楼主！加油！欣赏你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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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扬天大勤奋的光荣传统……

刘晓娟还没出门，她一见自行车，又惊又喜，两道细细的眉毛乐得舞动不停：“胖哥，多少钱买的，我回去给你拿钱！”
“这是我用废旧零件组装的，免费！”
“太好了！我叫我们宿舍的人出来看看！她们都想要自行车呢！”
“啊？我手艺也不知行不行，你先骑骑看，行不行，再说吧！”
“那好！谢谢胖哥！”
晓娟放好自行车，回宿舍。刚走了两步，又跑回来说：“胖哥！大家说考四级是下一个大事，我数学好，英语不行。你四级考了多少？”此处省略关于英语学习方法约一个小时的聊天，全程站在熊猫馆外的乒乓球台边。
唉！那年头有人说实在找不到女朋友就自己从小培养一个，保证有共同语言。看来自己培养女朋友也不太靠谱啊！搞不好我的专业就由“高分子”改“非机动车修理改装”或“英语教育”了。

很快，就期中考试完毕了。一天晚饭时分，那天宿舍里只有我和老六在。老六还算看得起我，有时也跟我聊几句。那天他正跟我聊着，刘晓娟又到宿舍来找我来了。这次她是和一位个子高高的女生一起来的。那女生一双大眼睛、扎个马尾巴，一看就是个干脆利落的女孩儿。

很快，就期中考试完毕了。一天晚饭时分，那天宿舍里只有我和老六在。老六还算看得起我，有时也跟我聊几句。那天他正跟我聊着，刘晓娟又到宿舍来找我来了。这次她是和一位个子高高的女生一起来的。那女生一双大眼睛、扎个马尾巴，一看就是个干脆利落的女孩儿。
“胖哥，这是我们宿舍的戴葳，葳蕤的葳。她特崇拜你，一定要来见你！”晓娟脸上露出了一点得意的表情。
“胖哥好！听晓娟说你四六级都九十多分，我今天是特意来向你请教的！”戴葳清脆的语音透着直爽。
“好说！有问题尽管问！”
我大致给晓娟和戴葳讲了讲自己做了很多套托福真题，英语成绩大幅度提高的事。
戴葳听了兴奋地说：“太传奇了！胖哥，你一般在哪里上自习？我能去找你吗？”
老六忙接口说：“我经常去西阶101。戴葳，你是天津人吧？”
“对！你也是？”
“嗯，我中学耀华的。”
戴葳眼睛一亮：“哦？太好了！我南开中学的！你四六级考了多少分？”
“我四级68，六级还没考呢。”老六第一次考六级折戟沉沙了。
“哦……”戴葳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
坐了一会儿，刘晓娟和戴葳起身告辞。戴葳又嘱咐我，上自习别乱换地方，她可以给我占座儿。刘晓娟也挺高兴，一直附和戴葳。俩人有说有笑走了。

大三虽然专业课比较多，但是难度系数远远小于高数、工科物理、电工、有机化学、物理化学等基础课。我晚上的时间大部分贡献给了图书馆人文阅览室了。我有个雄心壮志: 把里面所有的期刊都看一遍。期刊经常更新，我也就天天去，坚持了一个学期，以至于人文阅览室的老师都认识我了。只有阅览室关门后，我才会回到占座的自习室，写作业。我占座一般都在二十楼。现在刘晓娟和她宿舍的女孩子们也经常出现在二十楼了。可能她们从刘晓娟和戴葳嘴里听说我诸多优点，或者可能大一的孩儿们对大三的老生都有点敬畏，那些女孩们都对我挺好，胖哥胖哥地，嘴甜得很。
一天，我刚到自习室，戴葳就凑过来，说：“胖哥，我四级87！”
“好啊！请客啊！”
她也笑嘻嘻地说：“嗯，请客！我都是用你教的方法学的！考得这么争气，你请我吃冰淇淋吧！”

“啊？什么？”
“对啊！你是师兄啊！我比你小啊！”
“啊？”我头一次听说这个歪理，无言以对。
“没错啊！”她表情理直气壮，不像开玩笑。
“行，不就是冰淇淋吗。你要吃哪种？给你钱，自己去买吧！”

“我要吃巧克力味的圣代，周末你去麦当劳给我买。今天先给我买个小冰点垫垫吧！”
小冰点是天津出的一种装在盒子里的很小的雪糕。
那年天津第一家麦当劳在滨江道开业，听说场面火爆，开业第一天门都挤坏了。到现在每天供不应求，买东西要排长队。麦当劳我还没去过呢！听了戴葳的话才明白圣代是冰淇淋的名字。
“行，给你钱，你去买小冰点吧！”
“咱俩一块儿去吧！我哪能一个人吃呢？再说老馆门口才有卖的，正好在敬业湖边吃完回来。我要买了拿回来都化了。”她一脸诚心诚意的样子，两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服了你了，走！”
从老图书馆出来，俩人坐在英语桥边的椅子上，面对敬业湖吃小冰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现在的行迹从外表看跟校园里那些情侣一般无二，心里又忐忑起来：我不是打算“培养“刘晓娟呢么？跟戴葳一起吃东西算怎么回事呢？

戴葳边吃边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地说话，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会儿冰点吃完了，戴葳满意足地站起来：“好了，今天先吃到这里，周六早上十点你到我们宿舍楼门口等我，咱们去麦当劳！”

在生意火爆的滨江道麦当劳，我第一次吃到了圣代，菠萝味儿的。是戴葳指定的。她给自己选了巧克力味儿的，边吃边称赞那巧克力酱地道！
吃完了，戴葳又斗志昂扬地说：“最近演美国大片《真实的谎言》，施瓦辛格主演的，要不你再请我看场电影吧！我考得这么好！”
“啊？去哪看？劝业场旁边有家光明，就去那？”
到天津几年了，我没进过电影院，只去过自然博物馆看英文录像，因为电影票贵，录像票便宜。我自然也就不知道哪家电影院好了。
“小光明条件不好，咱们去新兴吧！”她果断决定了。
到了新兴电影院，她又要我买好爆米花和话梅，她抱着零食，高高兴兴拉着我进去看电影了。
《真实的谎言》号称中国第一次斥巨资引进的10部大片之一，动作片，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比《宾虚》、《飘》差远了。戴葳却看得兴高采烈，回学校的路上一直在笑。
唉，代沟啊！
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三虽然专业课比较多，但是难度系数远远小于高数、工科物理、电工、有机化学、物理化学等基础课。我晚上的时间大部分贡献给了图书馆人文阅览室了。我有个雄心壮志: 把里面所有的期刊都看一遍。期刊经常更新，我也就天天去，坚持了一个学期，以至于人文阅览室的老师都认识我了。只有阅览室关门后，我才会回到占座的自习室，写作业。我占座一般都在二十楼。现在刘晓娟和她宿舍的女孩子们也经常出现在二十楼了。可能她们从刘晓娟和戴葳嘴里听说我诸多优点，或者可能大一的孩儿们对大三的老生都有点敬畏，那些女孩们都对我挺好，胖哥胖哥地，嘴甜得很。

一天，我刚到自习室，戴葳就凑过来，说：“胖哥，我四级87！”
“好啊！请客啊！”
她也笑嘻嘻地说：“嗯，请客！我都是用你教的方法学的！考得这么争气，你请我吃冰淇淋吧！”
“啊？什么？”
“对啊！你是师兄啊！我比你小啊！”
“啊？”我头一次听说这个歪理，无言以对。
“没错啊！”她表情不像开玩笑。
“行，不就是冰淇淋吗。你要吃哪种？给你钱，自己去买吧！”
“我要吃巧克力味的圣代，周末你去麦当劳给我买。今天先给我买个小冰点垫垫吧！”
小冰点是天津出的一种装在盒子里的很小的雪糕。
那年天津第一家麦当劳在滨江道开业，听说场面火爆，开业第一天门都挤坏了。到现在每天供不应求，买东西要排长队。麦当劳我还没去过呢！听了戴葳的话才明白圣代是冰淇淋的名字。
“行，给你钱，你去买小冰点吧！”
“咱俩一块儿去吧！我哪能一个人吃呢？再说老馆门口才有卖的，正好在敬业湖边吃完回来。我要买了拿回来都化了。”她一脸诚心诚意的样子，两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服了你了，走！”
从老图书馆出来，俩人坐在英语桥边的椅子上，面对敬业湖吃小冰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现在的行迹从外表看跟校园里那些情侣一般无二，心里又忐忑起来：我不是打算“培养“刘晓娟呢么？跟戴葳一起吃东西算怎么回事呢？
戴葳边吃边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地说话，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会儿冰点吃完了，戴葳满意足地站起来：“好了，今天先吃到这里，周六早上十点你到我们宿舍楼门口等我，咱们去麦当劳！”

在生意火爆的滨江道麦当劳，我第一次吃到了圣代，菠萝味儿的。是戴葳指定的。她给自己选了巧克力味儿的，边吃边称赞那巧克力酱地道！
吃完了，戴葳又斗志昂扬地说：“最近演美国大片《真实的谎言》，施瓦辛格主演的，要不你再请我看场电影吧！我考得这么好！”
“啊？去哪看？劝业场旁边有家光明，就去那？”
到天津几年了，我没进过电影院，只去过自然博物馆看英文录像，因为电影票贵，录像票便宜。我自然也就不知道哪家电影院好了。
“小光明条件不好，咱们去新兴吧！”她果断决定了。
到了新兴电影院，她又要我买好爆米花和话梅，她抱着零食，高高兴兴拉着我进去看电影了。
《真实的谎言》号称中国第一次斥巨资引进的10部大片之一，动作片，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比《宾虚》、《飘》差远了。戴葳却看得兴高采烈，回学校的路上一直在笑。
唉，代沟啊！
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啊！

回去后，我在卧谈会上说今天被戴葳缠着请客，又吃麦当劳又看电影，这英语教赔本了。
老六阴阳怪气地说；“四哥，你是装糊涂呢还是装糊涂呢？你不是要追兰花花吗？怎么被六必治给拿下了？”六必治是天津名牌牙膏，戴葳是天津人，说话爽利，被我们宿舍起外号“六必治”。
“哪儿的话，我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天津女的太厉害了，我哪敢招惹？今天都是被逼无奈啊！”
“瞎扯，一起上晚自习都大半学期了，哥们儿都不敢去二十楼找你了，你还在这儿装！”
“……”
我急出一声冷汗。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觉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