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背后袭人,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元一气鼓鼓地大喊一声,骑上黑麋飞快地跑了。
阿申摸着下巴,神色颇带玩味,摇头道:“少年得志,也未见得是好事。依我看,以这小兔崽子的性子,日后有他摔跟头的时候。”
韦从风听他话中大有谶意,不由添了两分不自在,笑道:“天塌下来也有师门顶着,还能闯出多大的祸事。”
“祸事大小还两说。只一件——”
阿申淡然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难道这青广山能永世长存,不灭不朽?何况眼下看他们已然是盛极,走下坡路也是在所难免,避无可避。你看此前诸派,哪个不曾有过风光之时,最终不都是如此?枯荣自有常数,非人力可变。”
这当然是实话。
旁观者清。韦从风也知,眼前绵延的广殿大厦,煊赫的子弟香火,最终皆会化为断垣残壁,轻烟旧尘。可日后他若得以目睹,思及总是伤怀之事。只愿此子来日继承衣钵,青广山还能如今日一般,再为世间多减些苦难。
“咱俩在这里吹什么冷风?没事就回去罢。”
看了半日风景,除了树就是山,阿申好动,不免觉得百无聊赖起来,挠着头道:“既是如此,两日后我再上山来找你。”
韦从风看着他化为一个青广山的弟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开始慢慢盘算着心事,眼见阿申走开一大段,韦从风及时追上前去,“兄台明日可方便?”
“方便是方便,可你要做什么?”
韦从风犹豫片刻,垂眼道:“说来会叫兄台有些为难,这对兄台来说,可算的上是件大不韪之事……”
“慢!”
阿申立刻抬手阻止,“那你行行好,还是明日再告诉我,且让我逍遥一阵,免得我悬心,不得尽兴。我既应承了你,自当尽力而为。”
“好,那我便明日再说,即便兄台不答应,韦某也绝无二话。”
阿申歪着头笑了笑,对韦从风夸赞了一句,“上道。”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0 22:29:00 +0800 CST  
待阿申走了之后,韦从风回到房中,辗转想了半宿,渐渐有了主意。

次日,天色昏昏沉沉,也无风雨也无晴,韦从风打坐起身,走到窗边,那轮红日不理金鸡啼叫,只管埋在云海中呼呼酣睡。于是,东方透着朦胧浑浊的朱色,像是块带血的伤疤。
然而,随着喜事近在眼前,青广山上下个个面带笑意,连阴郁的天幕也显得不那么碍眼,观礼贺喜的众宾客更是一心放在恭维处,纵使天上日不明,月不圆,地上花落人眼亦自好。
唯独在山下,段离独自养伤,看起来似乎已无大碍。
只见他面带冷笑地望着山顶,隐隐不忿,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山果吃,两三只猿猴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正在给他揉肩捶腿,手爪不住微微颤抖,面上满是藏不住的敬畏与惊恐。
就在这时,原本的东南风突然一转,变成了疾劲的西风,往段离这厢不断吹着,猿猴们睁大了眼,吱吱叫着往后缩了缩。
段离眼皮不抬,径自向前抛出一个山果,揉了揉鼻子,懒懒道:“你这老猢狲放着烛龙不看,来这里凑甚热闹?仔细叫上面知道了,说不得让你去广寒宫,和吴刚一起斫那桂花树,一辈子没桃子吃。”
“你这慢郎中不也耐不住寂寞跑了来?还叫人摆了一道,这要是传出去,该多好听。”
那只山果在半空停住,还兀自转了起来,随后,一个老者慢慢现形,笑呵呵地看着段离。
“呸!”
段离啐了口,“天上尽是些瞎了眼没手段的废物!难怪如今报应如山倒,我且看他们还能得意到几时。”
韦从风借着虎魄得以匿行躲在暗处,大气不敢出,静静听着他们二人的话语。
半个时辰前——
韦从风在房中静坐,笃定地等着来人。
不出所料,阿申果然如期而至,看起来颇是畅快,扬起头对韦从风道:“说罢。”
“敢问,不知令师和天下地下的诸位高人可都有交情?”
阿申点头,直言不讳道:“这是自然。说起来,还是地下的多得家师青眼,家师嫌天上的不好相处,心眼又坏。”
“那敢情好。”
韦从风开门见山道:“韦某希望,兄台能扮作令师的样子,一同去见一个人,韦某心中有些疑问,兴许能借他老人家之口套出些端倪来。若是兄台不肯造次,那便作罢了。”
阿申倒也不顾忌,只是不禁好奇道:“谁?”
韦从风直视着他,吐出两个字来:“段离。”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1 23:10:00 +0800 CST  
“那你先说,来此地作甚?莫不是又为了姓韦的那小子?”
段离挥了挥手,驱散了身边的猿猴,摇头道:“左右我是瞧不出他有什么好来,哪里值得你们高看他一眼。”
“淮水神君”摸出那枚符咒,扔到段离面前,“那你倒是说与我听听,时下这东西除了交给他,还能给谁?”
段离眼神一凝,皱眉道:“你老糊涂了不成,放着钱塘那位不理,给他又有何用?!他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知道了还敢揣在身上?拿在手里,敢用上一用?万一天上知晓,不用雷劈的他灰都不剩,我吞了化形丸跟你做猢狲去如何?”
韦从风心中突突一跳,虽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实实在在明白了这符咒有多厉害,就是不知阿申会作何反应,不过,至少等自己回去之后,知道要往哪里请教了。
只要他有命回去。
“唉……”
“淮水神君”长长叹了声气,“依你看,钱塘那位,还能有多少光景?”
这话很是巧妙,韦从风听得连连颔首。
“炎炎者灭,隆隆者绝。他在去钱塘江的时候就该明白了。”
段离语塞片刻,抬头道:“既然大家心知肚明,那就不必赘言,这条路是你们选的,人也是你们瞧中的,日后倘或他哪里得罪我,我不下死手便是。只望,他能争气些罢。”
他笑了笑,又道:“你这老猢狲跟那张家的老狐狸可真有意思,听说他是越老越胆小,凡事不拐个九曲十八弯去办就不舒坦,唯恐带累了自己。我看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上面却全然不懂你的一片苦心。”
说到那位,韦从风真是心有戚戚。
“天知地知,夫复何求。”
那一瞬间,韦从风盯着阿申忧愁的眉宇,不禁有些恍惚,若非他耳濡目染,得窥淮水神君的心思和抱负,就算能乔装的再如何形似,也断断不会有如此神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且别说我。”
“淮水神君”看了看段离,“我来时先看见了你,正觉得蹊跷,之后又瞧见个眼熟的……”
他话还未说完,段离的笑意尚未消失,眼神已陡然森冷,面色更似寒铁。
韦从风当即察觉有异,然而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数不胜数的毒虫从段离的衣袖中窸窸窣窣地倾泻而出,韦从风眼见阿申首当其冲,立刻现形拦在他面前,“段前辈——”
段离二话不说,一把掐住韦从风的咽喉,双目赤红,手上的骨节咯咯作响,“韦从风,你竟敢给我下药?!有种!”
在他身上,血脉经络幻化成苍绿如墨的藤纹,从手臂一路攀爬至脸颊,可怖之极。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2 23:17:00 +0800 CST  
那什么,大家稍安勿躁,下药不一定是下毒对吧,眼药也是药………看在楼主剧透的份上,不要动手……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3 12:31:00 +0800 CST  
韦从风不知到底哪里出了纰漏,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即便当日在荒魂渡,面对那对恩将仇报的夫妇,段离虽愤懑,也不曾这般失态,。
阿申连忙变为原形,上前道:“晚辈今日多有得罪,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呵。”
段离见状愈发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掌掴去,紧接着,反手又是一下。
随后,他恶狠狠地盯着阿申,连连冷笑,“我还道是谁,原来是老猢狲教出的好徒弟!就凭你们两个,也敢跑来算计我?谁给你们吃的熊心豹子胆?便是你师父,也不敢诳我一诳!”
而韦从风则任由段离掐着,丝毫不还手,只是见毒虫四散,唯恐青广山察觉,便伸手向上指了指示意,又点点段离的伤口,左右摇了摇。
段离自然能理会得他的意思,不屑地哼了声,“你是担心我,但你更担心我大开杀戒,是不是?”
韦从风有些喘不过气来,从怀中摸出仅剩的茯苓散,摊开了递给段离。
段离眼风扫过,凭他的本事如何不知这是何物,干笑了下,“是好东西。”
但是,就在下一刻,茯苓散却被他一把抖落,像风中消融的细雪,转眼不见踪迹。
显而易见,段离丝毫不领情,话语更是如三九寒冰,“后生家,殷勤不是这样献的。”
韦从风眼睫微动,耳中已开始如蚊虫般嗡嗡不停,因他口不能言,便伸手在荆棘上扎破食指,举过头顶,分明是立血誓的样子。
有毒虫爬到韦从风身上,搜不出兵刃或毒物。
“好。”
段离面色稍缓,拂袖退到一旁,身上的异状渐渐退了下去。
阿申看韦从风无恙,大是松了口气,然而他见符咒被毒虫淹没,心急如焚,顾不得脸上的伤,立马趴在地上找寻起来,哪怕被蜇咬,也未有半点犹疑。
“看来,这东西果真是老猢狲要你带给他的。”
段离挥了挥手,毒虫有如退潮,纷纷回到他的衣袖中,周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阿申将地上的符咒紧紧攥住,如获至宝,对段离再三叩头,“多谢前辈。”
“你给我住口!这馊主意定是你这厮想的!我什么都不想听你说,也没话跟你说。再敢多吐一个字,你这辈子都会是个哑巴!”
段离没空理会阿申,对韦从风怒道。
他看韦从风喘了片刻又要开口,脸色一沉,指着韦从风和阿申道:“立刻滚回去!如若不然,反正这青广山近日热闹,十个不多,百个不少,哼哼……我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韦从风,你自己看着办罢。”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3 23:15:00 +0800 CST  
悄悄地来,躲在所有层主下面~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4 17:23:00 +0800 CST  
回去的路上,阿申揉着红肿淤青的脸,不住龇牙咧嘴,倒吸着冷气,咒骂段离心狠手毒,韦从风过意不去,歉然道:“韦某先前托大,连累了兄台。”
“许是命犯太岁罢。”
阿申摆手,“天知道那郎中是不是吃坏了药,跟得了失心疯似的。我哪句话得罪他了不成?”
韦从风方才就一直在琢磨段离失态的缘由,听得阿申如此说,更是止步不前。
阿申走着走着,发觉身旁的人不见了,一回头,看韦从风神色不对,上前伸出手推了推他,奇怪地打量着韦从风道:“难道你是受了内伤?”
韦从风霍然抬首,眼眸发亮,猛地拍向阿申肩膀道:“兄台方才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阿申望天,抓了抓头,“我说看见了个熟人……”
说罢,他以拳击掌,亦回过神,“奇也怪哉,我都没说看见哪个熟人,他动气何来?除非,他一早就知道这个‘熟人’是谁……”
“恐怕不至如此。”
韦从风沉吟道:“看情形,还是个说不得的‘熟人’。兄台不是说,按理,这样的侍者不会引人注意,但令师在得知他被贬后,说了声罪过可惜?”
阿申点头,“是啊,之后就没下文了,否则我也不会记到今日。至于他所犯何事,你别问我,我真是不得而知。此前告诉你的话,就是家师告诫我的。可天庭的破事这样多,不问不知也是种福气。更别提现如今早不是帝俊坐庄的年头了,谁知不过打听这点子消息,还会和那姓段的老家伙有牵扯?”
韦从风不由沉思:即是说,先前段离对自己隐瞒了此事,然而这又何必?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4 23:16:00 +0800 CST  
漏了一句~

假使易地而处,换做自己是段离,想要人尽快被带来,理应如实告知,才能让办差的人更有把握才对。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4 23:22:00 +0800 CST  
“韦某是在想——”
韦从风一句话没说完,立刻被阿申截住,“哎,那你还是自己想想,别说出来的好。我嘴上没把门,说不得就嚷嚷出去,到时可别怪我。再者,我和你不一样,对上头的破事可一点都不想听!不提也罢,真是越听越糟心。”
“可不就是知道太少才吃的亏。”
韦从风叹了口气,又道:“果真是令师在,必定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才惹恼了那位。”
阿申烦躁不已,用力跺跺脚,不知是数落还是劝慰,对韦从风一股脑儿道:“好人!你也算是尽人事了,不如就一五一十地告诉青广山,说断肠草就在此地,要吵要打都由得他们去,灵鹫侍者,也就是如今的虚云,倘或真的是条汉子,也该自己站出来替师门挡灾,由人家要杀要剐。我看那老东西就快复原了,到时谁还拦得住他?难道这是你能兜得了的么?你可别又落下个知情不报,私藏包庇的罪名。就是你乐意,我还不乐意把东西交给一个死人,你也听到了,这东西非同小可,你难道不该留着命回去问个明白?”
韦从风摇头,“你不知道虚云做了什么,只怕天庭……”
他思忖,段离要是单单杀几个仙使,天庭固然不会放在心上,但若动了虚云,天上岂肯善罢甘休?
阿申随口道:“可天庭不是刚赏了青广山么?”
“确实。”
韦从风脸色沉重了起来,如果按他的猜想,那些仙使私自下界来找的人,应是虚云毋庸置疑,而天庭之所以有此次封赏,首要自然是安抚青广山的这场无妄之灾,有了个好名目,大家一床锦被遮盖,皆大欢喜;其次,上面又要警示虚云,意在告诫他,天庭终究还是倚重于自己人,要他认清东风西风,实心办事,否则不单是他,连青广山的生死荣辱亦在天庭掌握。
不仅如此,韦从风一路细思下去,假若颁法旨的仙使亦身患天人五衰,那天庭的意图就更为明显了,既表明了亲疏远近,又给了他们露脸的好时机,还有什么比在虚云面前扬眉吐气更能安抚他们?
难怪那夜,虚云这样恨。
想到这里,韦从风只觉身上止不住地发寒。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5 23:36:00 +0800 CST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有人上山的动静,似乎还有青广山的弟子作陪。阿申捂着脸,对韦从风道:“我先找地方躲着,你千万好自为之!”
韦从风回过神,“兄台也多加小心。”
“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被人发现了,无非按个偷上山的罪名,打发出去就完事,就是不好多帮衬你而已。你自己且仔细!”
阿申满不在乎,抛下句话就不见了踪影,留下韦从风接着独自头痛这一摊子事。
明日,就是青广山的大典了。

是夜,韦从风徘徊在虚云的药庐前,杏林在风中飒飒作响,枝条款款摇曳,并未让出一条小径,里面没有点灯,亦不闻声响,但韦从风闻到淡淡的酒味,知道虚云就在药庐中,也知道虚云不想见自己。
只需捱到日出东方,他韦从风所要面对的,可就不止是青广山了。破人红事,本就是大忌讳,道义上已然矮了一截,更何况自己手中无凭无据,红口白牙,说出来也不过是妖言惑众耳。
金杯共君饮,白刃不相饶。
彼时,药庐那厢,虚云面带笑意,在一片漆黑中端坐着自斟自饮,身畔横七竖八地放着酒瓮,空空如也,但他却毫无醉意,面前的镜子里,有双眼在暗处亮的怕人。
除此之外,依旧面如冠玉,举手投足尽是风雅。
虚云从不知自己的酒量这样好。
韦从风就在林外,他知道,明日就是下手的好时机,他也知道,但他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不痛快。
“你怎的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先前不是还想着揽为己用?”
记得仙使走之前,曾不解地问过虚云。
“道不同,不相为谋。”
虚云说的斩钉截铁,口气不容置疑,“此人的心大得很,只怕连天庭都不放在眼里。”
仙使冷笑,“呵呵,说的好像你把天庭放在眼里一般,怕是在你心里,哪里都越不过青广山才是。但你莫忘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好了,大家各取所需,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你那日立功了。”
更漏声声,最后一瓮酒见底,外面的人也走了,玄铁酒杯被虚云握在手中慢慢磋磨,一点一点化成了齑粉。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6 23:19:00 +0800 CST  
翌日天才亮,青广山到处都是弟子忙碌的身影,韦从风一夜未阖眼,看着红日渐升,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不能就这样等着段离找上门。
韦从风下定决心,估摸着时辰,等戍守的弟子撤了,正要下山,谁知又被青广山的弟子们拦了下来,客气道:“韦先生,不知敝派有何得罪之处,让阁下连杯水酒都不肯喝?”
“自然不是——”
韦从风说话间,望见段离所在之处的灌木树丛已被修剪的错落有致,不,不止是那里,周遭都是如此,不由有些错愕。
其中一个弟子顺着韦从风的目光,解释道:“山野之地,待客不周,只好草草妆点一番,阁下见笑了。”
既然这样,那段离又到了何处?
韦从风不及细思,便身不由己地被引到了观礼的主殿。
他还没到,远远地就看见成双成对的彩鸾、仙鹤和苍鹭等在高处翩翩起舞,鹤啸鸾鸣,好不赏心悦耳,下面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将前面围得水泄不通,正被青广山的弟子们有序地带到落座处。
空元道人已端坐在首座,含笑看着弟子们。元一则坐在空元道人的膝上,高昂着头,面容上交织着得意和愉悦。
明媚的日色照在檐瓦上,流光溢彩,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韦从风自忖还有几分目力,忍不住四下观望,唯恐段离已经混了上来,届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然而,他再转念一想,以段离的性子,似乎又不会这般畏首畏尾,藏头露脸。
忽然,他察觉仿佛有人在盯着自己,立刻转头看去,见虚云举着茶盏,正在向自己微笑示意,眼中意味深长。
韦从风随即举盏还礼,虚云却低下了头,慢慢用盖拨着茶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青广山新收的弟子了。
话又说回来,要入青广山的门,岂会容易,他们还有最后一桩事,需遵照命令,远赴妖窟,提了妖怪的首级来拜师。
所有眼睛都盯着那柱计时的香。
一刻,两刻……
元一有些坐不住,不停地动着,只是碍于其父在旁,不敢太过造次,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而韦从风此时的心焦,只怕较著青广山那几位尤甚。
“噗。”
有个血淋淋的东西滚了进来,少说也有两个斗大,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只成精的熊罴。
紧接着就是那四位新弟子,一路风尘仆仆地奔来,跪在空元道人面前道:“弟子幸不辱命!”
“好!”
众人拍掌如雷鸣,齐声叫好。
空元道人微微颔首,不忘觑一眼元一的神情。这位倒也不惧,盯着那兽首瞪圆了眼目不转睛,一面对空元道:“师公,几时我也能出去斩妖除魔?!”
空元道人轻抚其顶,满是欣慰之意。
“惩恶自是不错,但若自家作恶,又当如何?难不成就能用自家的金字招牌躲过一劫?”
人群中传出一个刺耳的声音。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7 21:54:00 +0800 CST  
韦从风望去,那人眼生的很,旁人倒也罢了,青广山惹眼,挑事也未必。只是虚云眼中猛地杀机一现。
此人看着其貌不扬,笑嘻嘻地托着茶盏,“我也是随口一说,诸位不要计较,凡事指不定有个万一呢。”
直到韦从风看见他状似无意地十指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圈,正对着自己,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阿申。
“阁下说得甚有道理。只是青广山从不是金字招牌,再者,只庇佑善人,无关自家不自家。”
空元道人捋须而笑,揽住偷偷想要掏弹弓的元一,“何况,青广山又有什么大不了,莫说是弟子犯过,就是老朽有错,只要阁下说得有理有据,在座众位又心服口服,老朽无颜苟活,自当自尽于诸位道友面前。”
此话一出,满室哄堂大笑。
“佩服。只此一言,胜过九鼎。”
阿申说罢就飞了出去。
韦从风心下叹气:这话头开的真是时候。
“什么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看客中有人不忿,说着就要追上去。
“不必了。”
空元道人摆手,“既然人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何必强求。”
玉虹子看看日晷,弯腰对空元道:“师父,吉时到了。”
“行礼罢。”
有弟子上前收拾摆香案,四个新弟子跪在蒲团上,扬声道:“我等日后必当谨遵师训,匡扶济世!”
他们虽疲累,但脸上满是欣喜,跪下后托着茶盏高举过头,对着空元道人毕恭毕敬道:“掌门喝茶。”
“好好好。”
空元道人笑容满面,一一喝过茶,暗中瞥了韦从风一眼。
“今日是青广山的好日子,老朽还有桩事要说。”
空元放下茶盏,望着韦从风,笑道:“在座有一人资质上佳,且与敝派颇有渊源,尤其是与老朽的师弟,玄元道人为甚。可怜他身后都无传人,也是一大憾事。为此,老朽有意,欲将他收为其门下的私淑弟子。”
观礼的都有十二分眼色,谁瞧不出空元道人说的就是韦从风?再联想到之前他在龙息渊大出风头,脸上不由十分了然,东家搭了花轿子,做客的岂有不抬之理?
“当啷。”
韦从风一听这话,手中的茶盏微微一偏,他无需抬头,都能想见此刻所有人正往自己这里打量。
看来,青广山还是不肯放手,但平心而论,能做到如此,也的确算是求才若渴,礼贤下士了。
不过,空元的三个入室弟子都不意外,座下事先得了信的明字辈弟子也十分得体,唯有元一,在震惊过后,立刻气鼓鼓的转过头,打心眼里不想认这位即将入门的“同宗私淑师叔。”
空元道人起身,示意弟子捧了金罍送到韦从风面前,慈蔼笑道:“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棠棣竞秀,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有人已开始奉承起来。
虚云退到人后,负手作壁上观。
耳边是鼎沸的人声,眼前攀附的笑容,只要自己应下,日后便风光无限,前途无量。但韦从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硬性子,他接过金罍,深深扫了众人一眼,一步一踱地走到牌位前,注视着上面的名姓,每个背后都是赫赫辉煌的故事,远比那金漆更闪耀。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小子韦从风,资质粗陋,幸得贵派垂青,不胜感激涕零,又深以为愧。然则缘有深浅,人各有志,况且修道但求殊途同归,无分门派之别。韦某在此向天地立誓,亦对诸位发愿,韦某虽是孓然一身,也必当敢为人先,斩奸除恶!若如有违,天诛地灭。”
他说罢,将金罍中的素酒洒在地上,随后便对着牌位,恭敬地折腰作揖。
一阵风刮过,吹得烛火尽数跃动,戚戚将灭。
此举着实出乎意料。
四下无声,原以为好事将成的众人遭此变故,一时惊诧莫名,个个呆若木鸡,大多数人甚至都已想好了祝词,然而话到嘴边,只能张着嘴,像被噎住了似的。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7 22:17:00 +0800 CST  
楼主也爱大家,么么哒*^O^*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8 14:33:00 +0800 CST  
楼主也爱大家,么么哒*^O^*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8 14:34:00 +0800 CST  
不知过了多久,香炉里已积满了香灰,被风吹散,迷住人眼,不少人两头观望,憋着看好戏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服、不解、还是不忿。
苍青子率先回过神,徐徐上前道:“韦道友请起。既非敝派弟子,无需行此大礼。”
“这亦是为酬玄元前辈之大恩,韦某视其为楷范,执此礼也是应当,不为逾矩,诸位不必挂怀。”
韦从风直起身,回头看去,空元道人年长辈高,自家涵养亦好,不过心里嗟叹一声可惜,而其余弟子脸上的神色难念便差了些,倒是元一,一反常态地不气不恼,怔怔地望着他,甚是迷惘懵懂。
虚云心中早已恚怒之极,但面上反而笑了笑,开口道:“韦兄说的不错,人各有志,既然与我青广山无缘,也万万不能强求,说不得韦兄日后亦能开山立宗也未可知。”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扫在座的各个剑仙门派。
此话一出,可就不止青广山的人脸色难看了。
“少年人,鸿鹄志啊——”
“啧啧,我等当让他一出头地。”
“呵呵呵,难怪连青广山都容不下这尊大佛。”
众人窃窃私语,冷嘲热讽,韦从风听得一清二楚,即便青广山心中有气,也怪不得他们。也罢,至多他日再相遇,没个好相与,自己绕着走就是了。总不见得今日收徒不成,变作审贼?
他正要回去坐下,苍青子却伸手拦住了他,“韦道友且慢。”
韦从风不解地看着苍青子,眉心稍曲,“阁下还有何见教?”
虚云微微扬起嘴角。
“韦道友方才说,惩奸除恶,必当敢为人先?”
“不错。”
苍青子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少年人血气方刚固然是长处,但亦容易为妖孽所迷惑而不自知,正所谓,外邪易除,心魔难灭。”
韦从风一震,掷地有声地说道:“韦某之心,可鉴日月。”
“我并非不信道友,只是——”
苍青子毫不相让,“日月尚有被浮云遮蔽之时!”
韦从风立刻看了眼虚云,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那夜,虚云必然看见了白虎,只是留到今日发难,借着颇有威严的苍青子之口向众人道出,更能取信于人。若自己方才答应入门,此刻只怕他们就要名正言顺地清理门户了。
苍青子眼带怜悯,又道:“道友切莫执迷不悟。”
虚云看似诚恳道:“韦兄若是心慈下不了手,我等自当代劳。”
他上前一步,轻声道:“况且在座的诸位也不会袖手旁观,韦兄素来宅心仁厚,必不忍为一头牲畜而伤人性命。”
然而,在虚云心底,始终回响着之前的那句话:“韦从风,你若敢毁我所有,我必当令你万劫不复!”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8 22:35:00 +0800 CST  
@翠蔓扶疏 @失眠的睡美人___ 2015-12-28 23:28:00
虚云真心又腹黑又狠辣←_←然而我一点都不讨厌他……我的三观是不是该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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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尘的天使 2015-12-29 10:43:00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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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如果楼主再告诉你们,楼主在码字时把虚云代入圆月弯刀的白古,这样想一想,有没有觉得三观化作了浮云╮(╯▽╰)╭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9 16:33:00 +0800 CST  
但是,即便虚云看见白虎,如何能断定就是太虚上仙的坐骑?韦从风悚然一惊,莫非是天上谁人告诉了虚云?
苍青子当即印证了韦从风的猜测,“老五告诉我,那夜暴雨,看见它就藏于道友之身,我已扶乩请问,知道究竟是为何物。一失足成千古恨,道友勿要再隐瞒!若是惊动了天庭,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虚云还不忘拱火架秧,“语重心长”地劝道:“还请韦兄见谅,我实在并非有意欺瞒。兹事体大,既然是在青广山的地界,便不是我一人就能做得了主,然而如此终究有失信义,待彼此同心协力解决了此事,我自任由韦兄处置,绝无二话。”
他那清俊英正的眉眼,好似正楷一般肃然。
“同心协力?”
韦从风轻声启齿,眼中波澜渐息。他能看出苍青子此刻一厢情愿的真切,满心满眼,都是想要拉回走上歧途的后辈的决绝。
然而他依旧冷笑。
如是宽宏的大仁大义,在世人面前,或许已能当得上一句“载物载德”。
不过,他韦从风受不起,也看不起。
而虚云的这个局,亦是滴水不漏。他佩服,却不认输。
“师父,大师兄他们——”
这一边,玉虹子站在空元道人身后,看着韦从风那厢,有些疑惑,空元道人只向身边道:“礼已毕,这样干站着成何体统,还不去招呼宾客。”
弟子们已鲜少见掌门发号施令,一时间面面相视,应声去了。宾客们虽好奇,终是不好拂了主家面子,纷纷开席。
空元道人知道这位二弟子的性子,若被他知晓实情,怕是忍不住要坏事,因此还不曾告诉。
他随即拍了拍尚有些发呆的元一,笑道:“这孩子向来胡打海摔惯的,今日是怎么了?”
元一转过头,不解道:“师公,为何人人都争着上我青广山,独此人不肯?”
空元不答,看了看身旁众人。
玉虹子身后的大弟子皱眉道:“那是他没福。”
其余弟子虽不言语,无一不作此想。
“可是,师父,他不是本门弟子,但有玄元师叔的助力,是否也能用本门的五行弓?”玉虹子忽然对空元道人耳语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空元道人沉吟片刻,对元一笑道:“好孩子,去取了你爹的五行弓来,随师公去后殿,师公教你上弓弦。”
元一喜不自胜,蹦跳着走了,空元道人看了玉虹子一眼,玉虹子却道:“多亏老五心细,此前和我无意间说起过,前几日事多,一时忘了。我倒是真没想过还有这一茬。”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29 22:47:00 +0800 CST  
楼主连地板都没了……←_←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30 11:03:00 +0800 CST  
空元道人锁着眉头,玉虹子虽性烈急躁,但二者终究是多年师徒,自然看得出异样,小心道:“今日是大吉之日,师父还有何不称心?人家果真不肯入我青广山,也是强求不得。只是,到底有些愧对玄元师叔。”
“尽人事,听天命。你们玄元师叔在天有灵,不会怪罪的。”
空元道人凝望着韦从风,不住摇头:自打后者上山,自己冷眼旁观了这几日,大致也能揣测出他的性子,除去他身上的忌讳,确实难得。可惜……好端端一个后起之秀,若能弃暗投明,再着意栽培一番,来日定然大放异彩。可看此情形,他偏偏就如此自甘堕落,不,是自寻死路。
真是叫人痛心疾首。空元道人轻叹一声,“太可惜了。”
玉虹子不明其意,笑着宽慰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师父前面还说尽人事,怎的也堪不破起来。”
空元道人瞥见新收的弟子,闻言亦笑,“是我得陇望蜀了。”
“芝兰玉树生于庭阶,自然多多益善。我看大师兄真是十足十得了师父的真传,这心思还青出于蓝了,这回且让我去做回和事老,别叫外人笑话咱们。”
空元道人也思忖,万一他们人前动手未免失分寸,能不惊动上面便最好,还能给这后生晚辈留条后路,不由颔首,“也罢。你去告诉老大,就说是我的的意思,有什么话,都到后殿再说,不要惊扰了历代祖师仙灵。”
玉虹子答应着往前走去,空元道人耳廓微动,听见有嘚嘚的声响,原来元一已经持弓而返,只因他心中急切,故而骑上了黑麋一路扬尘飞奔,只恨不能腾云驾雾。
“韦兄,此处有千眼千口,头顶三尺更有神明,莫有侥幸之念!”
牌位前的三人僵持片刻,虚云摊手道:“我与大师兄身无寸铁,可见希冀韦兄弃暗投明的诚意。但嫉恶如仇,方是在座诸位的宗旨,也请韦兄以大义为重!”
“老五,你在灵前说些什么?也不怕冲撞了祖师?”
玉虹子正好上前,听得没头没尾,打量着师兄师弟,心中犯疑,他又看了看韦从风,“道友大礼已行,还请出去喝杯水酒。家师喜静,又想和道友叙话,就在后殿为宜。”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30 22:53:00 +0800 CST  
掐,今晚就掐,就往死里掐!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12-31 07:11: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评论数:779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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