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土地白了他一眼,“我看是祸害活千年。幸好上回我没要你的东西,哼!”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别提了,我没这许多闲工夫,来此地是告诉你一声,我任期已满,上头念我多年劳苦,让我去了。”
韦从风不由笑道:“哦?您老这是要往何处高就?”
土地眺望着远处烟雨空濛的西湖,还有那些在苏堤白堤上来往如织的游人,悠然自得道:“茫茫红尘。”
这莫不是要去投胎?韦从风诧异,不禁问道:“既然有功,难道不是擢升?”
“原本是要着我去太行山,只是我在这繁华地打滚久了,言辞间颇有些舍不得临安,上头斥责我定力不够以致生出尘心,若是掌印,岂不玷辱了名山?因此便将我罢黜了。不过,姑且念在我有几分苦劳的面上,准我托生在临安。”
雷霆雨露皆自上出。
韦从风见他神色安然,并无怨怼愤懑的神色,又道:“我曾听人说,世间真乐有五,不可不知。如今投身为人,若有幸,自当适世而活。”
韦从风心生好奇,“愿闻其详。”
“目极世间之色,耳极世间之声,身极世间之安,口极世间之谭,一快活也。堂前列鼎,堂后度曲,宾客满席,男女交舄,烛气熏天,珠翠委地,皓魄入惟,花影流衣,二快活也。匣中藏万卷书,书皆珍异。宅畔置一馆,馆中约真正同心人十余人,人中立一识见极高,如司马迁、罗贯中、关汉卿者为主,分曹部署,各成一书,远文唐宋酸儒之陋,近完一代未竟之篇,三快活也。千金买一舟,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数数人,游闲数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将至,四快活也。”
说罢四者,土地喝了口茶,不客气地抓了把糖球香榧大嚼。
韦从风点头,想了想,道:“此四者已尽矣,还有何者能出其右?”
土地一笑,边吃边道:“小子无知。人生受用至此,不及十年,家资田地荡尽矣。然后一身狼狈,朝不谋夕,托钵歌妓之院,分餐孤老之盘,往来乡亲,恬不知耻,五快活也。士有此一者,生可无愧,死可不朽矣。”【此“五快活”之说出自袁宏道尺牍《龚惟长先生》】
韦从风恍然大笑,“果然快活!”
然而他心转念想到张乙所言,太平盛世已似风中残烛,待到土地托生后,谁人也不知是何种天地,或许饿殍遍野,或许血流漂杵……
但此时何必说这些晦气话?韦从风微笑道:“可知托生的是哪一户?”
“哪一户都记得来讨债,你便指望着我灵窍早开罢!晚一日,利息便多一日。”
土地将茶一饮而尽,转身就走,背对着韦从风挥手道:“今日一别,来生再会。”
来生再会。
韦从风目送土地走远,一阵杨花蓬蓬飞来,遮住了眼前。
清明将至,生死轮回便也更叫人唏嘘。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4 13:08:00 +0800 CST  
算风雅吧,毕竟柳永的词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应该从王羲之就开始携家伎游山玩水了,后面有李师师,苏小小等等,秦淮八艳还都嫁给了东林党人,到了清朝开始禁止,有记载举子上青楼被官员发现,当众杖毙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4 14:19:00 +0800 CST  
杨柳风荡,杏花雨柔,转眼到了寒食之日,户户禁烟火,就连酒肆都只卖冷食。
明朝便是清明节,时下里百姓皆已准备起来,处处烛烟弥漫,纸钱飞扬,做法事的僧尼道士频繁穿梭于大街小巷,木鱼佛号之声低沉而绵连。
眼下江南正多雨,就连天色也似张浸透水的宣纸,看得人浑身绵软。
直到入夜点灯时分,仍是春雨潇潇,韦从风坐在舫斋中,听着雨打芭蕉,翠竹敲窗,合起手中的《蛊经》,打开一旁宽口大肚的玄铁罐子,罐底白花花一片,满是累累的鼠骨。
骨头上面静静伏着的一只麒麟蛊一动不动,韦从风举起烛台,细细比较了番,看起来与书上并不不同。
“成了。”
韦从风见状,毫不顾惜地将朱砂、硫磺和菖蒲灰一股脑儿倒入罐子里,立马盖上盖子,饶是如此,一条细长带刺的血舌仍旧闪电般飞了出来,差些卷在他的食指上,幸亏被夹断了,落在桌案上,不停蜷曲翻滚。
随即,罐子里发出沉重的声响,厚厚的铁壁上竟被里面的麒麟蛊撞的凸了好几处,若非韦从风及时伸手按住,定要滚落下去。
又过了会儿,撞击并未减弱,然则有细烟从罐子里冒出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铁罐就变得灼热烫手,纯青的焰光从罐盖的细缝中飞迸而出,之后再察觉不到有何动静。
韦从风对着有些灼伤的手掌吹了吹,罐盖已然被烧的有些化了,只得撬开,待他往里看去,只剩一堆黑灰,连带外头的那截舌头也已僵死,呈枯焦状。
“老鼠都能喂的如此凶悍,若是换作是人的血肉……”
韦从风心下一寒,面色凝重。这书他细读了多时,早已滚瓜烂熟,甚至能一字不落地背诵,但却一直是纸上谈兵,也不知是否可行。
故而,这几日他按着书依葫芦画瓢,才知原来养蛊的法门确实不在表面的天时地利,只要握住诀窍,不用多时就能养出这般厉害的毒物,且他自知在此上的天分有限,倘或资质高者,想必更是能举一反三,事半功倍。
韦从风不由想起庄子所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
好在他牢记下了破解之道。
莲花漏滴至子夜,狸奴从外面野了回来,嘴角尚黏了片带血的鸟羽,还带着一身的磷火,被它用力抖落后,像是流萤飞散在各处,明明灭灭。
韦从风看着它皱眉道:“那起祖宗这么快就出了鬼门关?”
狸奴打了个饱嗝,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算早,既然子时已过,那便是清明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5 00:00:00 +0800 CST  
韦从风收起东西,起身出了门,直奔北郊。
按时辰推算,此刻那里正是临安的死门与生门交界之处。
因是雨天,出了城,自然无月华星辉相照,四周漆黑一片,但北郊多有穷苦人家葬于此地,故而偶有贫家孝子在坟前烧纸祭拜,远远望着荒烟蔓草中亮起了微弱的火光,映着点点素白,哭号低泣伴着呜咽的风声飘飘荡荡,颇是愁惨凄凉。
韦从风走在林荫遮蔽的官道上,时有鬼差打马经过,甚是横冲直撞,几次险些撞上自己。他知道这原是条阴阳路,虽人鬼同途,但泾渭分明,互不相扰,自是不应如此行事,若谁八字轻些的,撞上了恐是不妙。
“诸位差爷今日辛苦,小心沾了阳气,愈发损耗。”又有一队鬼差从身后飞驰而来,韦从风貌若无意地侧身闪避,看着前面若隐若现的废弃驿站,笑着自言自语道。
话说回来,此际正是鬼差手上活计多的时候,那群虚无缥缈的鬼魂,终究也不过是死去的人,血肉虽消,七情未殁,有些还阳探亲的不肯回去,有些私逃的出来报恩寻仇,还有些心怀不轨的要桃代李僵借尸还魂……无论人间阴间,底下做事的总是艰难些,何必同其锱铢必较。
鬼差勒马横了韦从风一眼,终是慢了下来。
驿站近在眼前,着实破败不堪,但边上尚有一处灯火昏黄,酒幡高张的野店,实在热闹的很,只是,来的都不是“人”。
韦从风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一头地狼从土里冒出来,化成个精瘦的汉子,看着他道:“许久不见你来,还道你投胎去了,看不出来,命还挺硬的。”
韦从风笑了笑,“不如你发财。”
“知道就好,统共一年三回,别挡人财路。”汉子一挥手,一脚踩在板凳上,俯身前倾道:“长话短说,想打听什么事?问完就快走。”
“那里——”
韦从风伸出手指了指地下,“可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最近,他的梦中总显现出钱塘江里关着的身影,还有元伯曾说的远古上凶出世,让他心神不宁,那条巨蛇虽也厉害,但算不得掐尖,当然并不能作数。
“我呸!”汉子啐了一口,怒道:“瞎了你的眼,自己不会瞧,跑来这里消遣我?!这里这么多祖宗,有几个不是打下面出来的!”
韦从风望天翻了个白眼,“我是说,有无什么狠角?”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5 23:41:00 +0800 CST  
“没听说,不过,上面倒是……”
汉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传言下来了不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韦从风笑笑,佯装不在意,随口说道:“想必,无非就是渡劫或渡人。”
“嗤。”
汉子冷笑一声,“还有件稀奇事,东面那里,原本有间既找不着也说不得的宅子,前些时日被天火烧的一干二净。啧啧,连根毛都没剩下,有些个没王法的顺着火光去找,你猜怎么着,望山跑死马啊!明明看着就在眼前,可怎么都走不到,唉,所以说,没福气就没福气。”
东面?!
韦从风心头一震,不就是自己被掳走关押的方位?难怪杨远鸣没来找自己,看来是有人抢先一步毁尸灭迹了。
汉子看着韦从风脸色有些不对,想起有关他的事来,讥笑道:“之前有传闻,说你差些也能上去了,怎的如今还在这里同我们厮混?还滚得一身泥不说,按理,你也在龙潭虎穴走了圈,听听那些说书的,旁人遇险都有些因缘际会,个个逢凶化吉,照瞎眼的印堂发金光,说不尽遍身的桃花债,出来后威风八面大杀四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偏你这厮如如不动,两袖清风,真是气煞人也。”
韦从风放下豁口的破酒碗,板起脸道:“一派胡言,明明还欠着土地一大笔债,天知道还到猴年马月。”
“呔!”
汉子闻言亦板下脸,瞪大了眼睛,拍桌道:“好个泼皮杀千刀的牛鼻子!没带酒钱还敢来!老规矩,欠上一碗,便割下块肉做个包子,要是客人嫌酸,那就自己吃下去!”
这二人相互瞪了片刻,不约而同拍案大笑。
“掌柜,你这生意做是不做?咱们还等着吃你的清炒羊肝尖呢。”邻桌有个声音打断道。
汉子招呼道:“稍等,就快进羊圈了。这羊要立时杀才好。”
说着,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待下了马走到这里,韦从风见来者共三人,人人手提两个血淋淋的布袋,一看就是装的人头。
马匹浑身是汗,可见是赶了不少路。
韦从风见汉子给自己使眼色,便早早隐了身。
“今日生意怪冷清的。清明有什么?便是有鬼也要死在咱手里。”
一人看了看四周,扔了锭元宝给汉子,“今日少些酒,多切些牛肉来。”
“无妨。”另一人从布袋里扯出一副人的心肝,“待会儿做碗醒酒汤便是了。”
汉子满面笑容地接过,不意从布袋里掉出一枚印。
这是官印!
韦从风登时错愕。
他知道时下有些州县不太平,但不知道原来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晚到的三人在一起喝酒,看不见四周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片刻后,汉子亦隐身持刀而来,干脆利落地捅进一人腹中,伸手扯出一副肝,而三人浑然不觉。
两脚羊也是羊。
毕竟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不一会儿,三人相继吐血倒地。
“没你的份,别看了。”
汉子做完了菜,对韦从风道:“回去罢,城里还不知什么样了。改日我打听到什么,自会告诉你。”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6 23:32:00 +0800 CST  
之前看过西洋吃人史,西方吃的也不少,且合法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7 11:47:00 +0800 CST  
韦从风环视了下四周,难得出来的各路人马酒酐耳热,再看眼前人始终滴酒不沾,即便被强拉着喝上一碗,转眼便偷偷吐了,殷勤客气的笑容下唯有冷静与克制。
他是来者不拒,满面春风的东道主,但却偏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要有好的出路,走便走了,这活计终究……”
杀孽太重。
“这活计怎么?上头的人嫌脏不假,可我却瞧不出他们哪里就干净了。”
汉子左右逢源地与人招呼,百忙中对着韦从风爽利笑道:“换做旁人接了这活,那仨可就死无全尸了,届时到了阎王殿,连个畜生道都进不了。再说,他们来这里横死一遭,还了前世债,我又何尝不是?既然如此,做什么不是做?早一日还清,早一日解脱。”
人生在世,谁人无债?且还看不见,摸不着,身带来,死带走。
韦从风叹了口气,看着他穿梭往来插科打诨,心下喟叹,在旁立了有顷,兀自默然走了。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有一行鬼蜮似的影子凑在一起,见韦从风动身,嗖的跟了上去。

城中已然热闹起来——活人同死鬼一同走在大街小巷,更显得密密麻麻,但有脸上无生气,是极易辨认的。有些鬼魂察觉到韦从风看得见自己,故意做出种种可怕的临死之状:断头的,挖眼的,自缢的……还一个个地凑上前来吓唬一番,然而见他无动于衷,偶尔还打着呵欠,不由甚是败兴。
与此同时,鬼差亦出没的多了,四处留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韦从风走着走着,冷不防一人忽而捂着双眼,忽而紧闭双眼捂着耳朵,直挺挺地撞上来,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喃喃自语道:“我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别来找我。”
想必是个阴阳眼。
既不吃这碗饭,有此禀赋也是可怜。韦从风伸手结印,弹了下他的天灵盖,那人面色似有蒙昧状,再一睁眼,便是个再无异状的花花世界。
他揉了揉额头,环顾四周,不禁有些茫然。
韦从风便这般信步而走,走着走着,脚下渐渐有些迟疑,像是有什么在拉扯自己。他心知有异,也不回头,转到一条死胡同里,抬起手,掌中忽然腾起一团火。
墙上,现出了四个头长犄角,大小不一的影子。
“含沙射影?鬼蜮能离水,道行不算浅了。”
影子摇头晃脑,“嘻嘻。可不是,死在咱们手里,是你的造化呢。”
“却不知韦某的人头值多少?”
“动辄提那阿堵物,怪没意思的,不是人人都似那屠夫,眼里只有孔方兄。”
韦从风心中一动。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7 23:29:00 +0800 CST  
大家中午好~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8 12:15:00 +0800 CST  
墙上的阴影愈发浓重,那团火慢慢变弱,像一点子微细的萤辉,眼看周围几乎就要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喧哗的声音都越来越远,仿佛只剩下了韦从风一人。
“敢情是嫌金银俗气?”
韦从风笑了笑,“我这里倒有件好东西,正好拿出来给诸位掌掌眼。”
他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符,随手一扬,那符篆便烧了起来,之前的火团恰好灭了。
有不同的声音环绕着韦从风,纷纷嘲笑:
“哈哈,这也叫好东西?除非是禅院里的长明灯,否则看你有多少符篆烧!”
“教你个巧宗,把自己点了天灯,还能死得痛快些。”
韦从风咂了砸嘴,能被正邪两道一同打杀,也是不易。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异常的响动随风而来,于是伸手握住那张符,笼在掌心。
死寂与幽暗似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纵然韦从风开了天眼,夜能视物,此刻亦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这绝不是区区几个修炼经年的鬼蜮所能到达的境界,它竟是有形有质的——没错,是混沌阵,此乃道门所独有。
必定有人从旁暗中相助。
韦从风心头登时好不恼怒:之前虽有正道之人不择手段要取自己性命,拉帮结派也是情有可原,然而想不到有人如今竟堕落至此,开始与邪魔外道狼狈为奸!
想到这里,他摊开手掌,那张符化成了一只火枭的模样,停在半空,照的墙上的影子瞬间灰飞烟灭,甚至来不及叫一声饶命,徒有血迹混着雨水从墙上滑下,不一会儿就再无痕迹了。
这当然不是火枭的真身。只不过里面掺了火枭翎羽烧成的灰,想当初韦从风见了那只幼雏也觉难得,便随手拾了两三羽,尔后混在朱砂里画成符篆,看来颇有成效。
尚有一张剩下,被韦从风狠狠飞掷到了外头,他倒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长了什么样的眉眼,如此无耻悖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符篆像长了眼,冲到外面,但是当韦从风出去时,不停扫视着满街的人鬼,却并没有看见想看的东西。
跑的挺快。
韦从风啐了口,有脸暗算,没脸见人。
只有那张符还静静躺在地上,表面被洒了零星黑色的粉末,韦从风拈起一看,还带着些青色的光泽,符篆已然失了效。
是劫灰,且是青广山的劫灰。
韦从风起身,拍了拍手,仰天自言自语道:是时候去走一遭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8 23:57:00 +0800 CST  
两日后,喜神东北,月德要安,宜出行。
一大清早,晨曦初露,韦从风正收拾着,狸奴不发一言,满脸哀怨地望着他,两耳紧紧地贴在了脑后,更显得圆滚滚,活像个发过了的大馒头。
韦从风伸手揉了揉它,宽慰道:“用心修炼,仔细看家。最迟秋潮来至,我也回来了,若是少了一砖一瓦,我自是不会拿你剥皮填草了的。”
其实前头那句,韦从风说了也白搭。果真用心,又在天狐门下耳濡目染,论理总该出息些,也不至到了这个年岁还只会说人话而已,倒是后面一句,吓得狸奴浑身一哆嗦。
终究还是旧主的余威管用些。
好在那些个成了精的黄白之物被韦从风花了大功夫,总算暂时封印了起来,整个宅子又被他用奇门八阵重新布置了番,一旦生人进来,总会往门口走去,谁要想找上一找,也是件难事。
出了宅子,韦从风也是松了口气,先往西山去了。
说起来,今年去得迟了。韦从风心有愧疚,轻轻叹息一声,还不知今岁拜祭过后,来年还有命否?
天色渐亮,西山的轮廓慢慢出现,远远地,韦从风的心里便震动了一下,往昔草色青青的山岗,不过才过了多少时日?竟已是松风飒飒,浪涛一般的声响传的甚远。
那五个茯苓精果真言出必行。
韦从风在松林间踽踽而行,金乌悄然升起,枝梢露水犹在,玲珑日色下,如繁星点点。
时有各色鸟雀,鸣叫扑棱着掠过,显得此处越发静谧。
这里有两处天上地下讳莫如深的坟茔,无碑无冢,只有韦从风记得在哪里,就算日后,他被挫骨扬灰,余烬也定会飘到此处安息。
耳边有溪水潺潺,韦从风走到某个地方,缓缓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摸着地上的尘土,像是怕惊扰到小儿酣眠,但闻他轻声道:“又是一年花开花落。虎兄,我来迟了。”
此刻,尽管虎魄在他胸腔,但二者之距,不啻于天涯海角。
一只喜鹊落在韦从风的肩头,慢条斯理地梳着翎羽,似乎将他看成了一块毫无威胁的石头。
隔着几棵树,一群猢狲在溪水对岸静静观望,见到韦从风时,皆仰天长啸,奔走相告,其中一只通体雪白,眉长过目的老猢狲被子孙簇拥着,手搭凉棚看了半晌,命一只猢狲捧了坛猿酒,趟过溪水送了来,放在岸上,又再三作揖,倒像是依足了人世的礼数。
自他立坟始,年年如是。
韦从风心下亦是感念,回想过往,感慨万千,对着那老猢狲拱手致意,随后拍开封泥,将酒倒在了尘土上。
“如此好酒,留一口给我可好?”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酒坛直直摔在地上,砰然粉碎。
韦从风闻声,整个人好似木偶泥胎,忘了眨眼,忘了呼吸,不知僵持了几时,久久不见丝毫动静。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09 23:45:00 +0800 CST  
声音分明就在咫尺之内,温热而熟稔,但韦从风完全察觉不出身后有人,不,假使是魂魄,他亦能感知。
既然不是人,也不是鬼,那么……
韦从风的心骤然一停,身后又道:“不必叫醒白虎,就是它醒了,也感觉不到我,何必让它见到坟茔,再添伤感?”
太虚上仙。
那一日的情景仿佛还是昨日,历历在目,甚至就连每个站在云端的天庭兵卒是何等相貌,何等神态,韦从风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的天眼,也正是在彼时,忽然到了臻圆之境。
韦从风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头,眼前哪里有人影?唯有清风拂面,松枝摇曳,而那声音却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处处皆在,每一树,每一叶。
“这是我余下仅剩的元神了,真怕……熬不到这一刻。真要多得掌刑人手下留情。”
韦从风颔首,即便是仙家,这一点飘荡在天地间的元神,也经不得日煎月熬,风吹雨打。
光阴,才是六合洪荒最狠辣的刽子手。
韦从风不由望向身畔的另一座坟,可怜衣冠冢都算不上,只埋着白虎咬下的一角衣衫。
太虚上仙道:“自我死后,残余的元神一直都留在此地,只是你昔时道行尚有所欠缺,我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来了又走,年复一年。当我听你在白虎坟前祭拜,看你痛饮,长歌当哭,口中字句,无论醒话笑话也好,醉话梦话也罢,所作所为,皆是顶天立地的光明行径,我知道,自己从没有看错人,白虎也没有。”
喉咙有些发紧,韦从风低下头,皱眉道:“是韦某道浅,连累上仙。”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千年百年难得一遇的良才美质,充其量悟性上有些可取之处,其余所能下功夫的,唯有“勤”一字耳。
但这一刻,韦从风真怨恨自己如此碌碌无用。
“修道之人,莫要起怨嗔。不知者无罪,顺其自然才是上上之法。”
太虚上仙感应到了韦从风的心绪,“从昔日到如今,我早已什么生死因果都抛开了,唯有对俗世的一点爱眷割舍不下,我也曾不爱飞升爱红尘,至今仍是情根未除,至死不渝。”
这情,是山水,是人世。
韦从风听出话里似有托付之意,“上仙——”
“你也是如此。”
太虚上仙忽然道:“金石心志,即便历经生死隔世,也难以磨灭。”
韦从风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决堤而泻。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0 23:52:00 +0800 CST  
太多驳杂的画面在韦从风脑中突兀而生,其中一些,在荒魂渡时已然见过。他的神识就像匹落入荆棘的马,想要逃出生天,却被扎的疼痛难忍。
清风徐来,吹得人肺腑皆凉,韦从风只觉自己的骨髓都被涤荡一清。
“你且先静一静,我有太多的说来话长,都要一一告诉你。日后,世间只怕没人肯说了。”
隐瞒远远比无知更让人畏惧。
有血自鼻中喷溅而出,韦从风强行摄住心神,“上仙所言,韦某不敢有一字相忘。”
他明白太虚上仙今日现身出言相告,那苦苦守候的残余元神,必定不能再久留于天地之间。既然如此,他又怎敢再虚耗时刻?便是自己强撑着,跪在地上也要咬牙记下。
风中传来一声落花似的叹息。
“天上的事……让你受罪了。”太虚上仙能感应琥珀,自然也能知道韦从风已经历过什么。
明知眼前人是什么身份,韦从风听闻此言,仍是摇头,直言不讳道:“至少韦某还活着,不曾变为药渣。”
“原来事态竟已至此。但凡天上每每有星芒流坠,就是下凡的迹象,只要是自家人,都能察觉到是吉是凶。不过,近来越发的多了,且都是凶多吉少。其实,想我在时,已有人初露端倪,奈何那么细小的沧海一粟,自然易被人抛诸脑后,谁也不曾想,居然会走到这般田地。”
若如此追溯,这血债要算到几时?韦从风诧异而鄙夷,吐露心中积蓄已久之言,“莫非灵霄殿从来宝座空悬?!”
天上仙家者众,不见得个个身患此症,既不想方设法圈禁医治,又不处决为害世间之徒,反而放任其下界荼毒众生,岂不可憎?!
但“悬”字还未出口,韦从风已然张不开嘴。
“切记,这三个字,断断不是你能臧否的人事。”
有疾风划过韦从风的脸颊,“凡间有人忝居高位,仙家自然亦有人侥幸成仙。你所见过的那些个仙人,都不曾有一点悲天悯人,广济世间的心怀。”
但,到底是因此症才变得面目可憎,还是原本就面目可憎,才至今日?试问,哪个仙家在凡间时,不曾日行一善?持之以恒?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1 23:57:00 +0800 CST  
醒的早先来看一眼~楼上的亲说了一个道理,用心更帖子,连颜值都会上去O(∩_∩)O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2 07:00:00 +0800 CST  
太虚上仙道:“仙字作何解?无非人在山中,自以为一览众峰,实则身陷云雾,不见前路。其实修仙之途,岂有止境?即便入了仙籍,也并非就能一劳永逸。正有如水中行舟,不进则退。”
所以天人五衰,是因仙家修为荒废而起?
韦从风心中大为不解,就算天上有仙家飞升后懒惫固步,难道这么多人,皆是如此?即便是妖魔鬼怪,也知道哪怕炼得九重境界,还要勤于采补修炼。
太虚上仙语带无奈,“天人五衰,并非凶兆,只是在告诉仙家,应是下凡历劫的时辰了。拖得越久,越是艰难。”
韦从风问道:“历劫之后,成与不成,又会如何?”
之所以称之为历劫,自然是要尝遍世间情态,好比有人投身贫户,苦读高中,拜官封爵,其后娶名门贤妻,纳如花美妾,子孙满堂笏满床,及此自有同僚现身点拨,假使堪不透这一枕富贵黄粱梦,及至门庭衰落,身死囹圄仍是执迷,此即为名利心。同理,还有情爱心、怨憎心、分别心……
世人都道神仙好,若果真要六根清净,又有几人能放下七情六欲,割舍这繁华人世?
是要眼前一世的快意,还是要万年长久的清虚空寂?
“若是凡心炽盛,不能彻悟,便要再历经三世的试炼,每世境况愈下。三世之后,仍未得正果,就削去仙籍。”
于天上而言,哪怕人间百年,三世亦不过是短短的数月,更何况人生七十古来稀,要是转世后命苦些的,连半百都难以活过。瑶池里的荷花还要开足百天,人间一世百岁,也就是天上的草木一秋。
“你可知道,有多少仙人能重返天庭?”
这话如此萧索,结果不问自明。
韦从风忽然想到了那个曾是白玉楼纂修的田生,至少,他还肯下来。
“莫非那些个仙家全都这般不堪,皆不肯下凡历劫?天上便也放任自流?”
太虚上仙话锋一转,“劫数,不单单是落在一己之身,也可落在天地万物上。”
韦从风不明其意。
“曾经我在时,天庭推算出天地有场大劫,远古上凶终将出世,天庭不愿仙家历劫,下去一人,日后可能与之相抗的,说不得,或许就会少一人。取福禄的法子,还是太白金星和东方朔想出的,初时的确颇有成效。天上说,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韦从风眼前黑了一黑。
他还以为,再没有什么能震惊到自己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3 00:24:00 +0800 CST  
“但此举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本该历劫的仙家未下凡去,之后,仙家患病的时辰和人数,便比往昔来的早而多。我思忖,大约是无人下凡,便会有人重新顶替前者,然而后者又强行滞留天上,如此这般,病患自然多了起来。只是我离开天庭时,他们还仅仅是从百之一二变成了百之八九,直到今时今日,不想竟多了这许多。”
“不但多了这许多,且还病入膏肓。什么对付凶神,他们自己的手上就满是鲜血。”
太虚上仙道:“若是我在,也容不得他们。”
韦从风举目对日,“既是天庭的意思,就如上仙所言,他们中心术不正之人,也乐得逃脱劫数。但眼下恶果已然结出,天庭如何还能坐视不理?再者,若有人执意下凡,难道就不能遂愿?”
“记得我曾见过低阶的文官和散秩小吏,是在小五衰初露征兆时便下去的,转世后就如喝了孟婆汤,全然不记得天上之事。至于旁的,还未曾目睹。”
和韦从风料想的一样。
“至于你说天庭置之不理,倒也不见得。”
太虚上仙问道:“想必你还记得钱塘江上的那条蛇。那日如许的天兵天将,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为何会放过你?”
韦从风语塞,他那时只道他们见钱塘君先出手,故而怕被抢了功劳,必定忙着在凡人面前除害立威,是以不在乎自己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卒。
“尾大不掉,必成祸患,然则倘若天庭亲手割疮,岂非让众仙家心寒?”
甚至……倒戈。
韦从风呆了许久,闭上眼笑了笑。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3 23:34:00 +0800 CST  
原来他不但不是个善弈者,还是颗握在旁人手中的棋子。
“再者,还有另一隐患。”
太虚上仙的声音似乎已散漫了些,随风断断续续,“天地一旦失衡,便会触动那件煮海焚天的神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韦从风霍然睁眼,“若是世间没有韦某,天上又待如何?”
片刻的沉默后,太虚上仙坦言道:“你不是第一个有此义举之人,但我承望,你会是最后一个。”
耀目的日色晃得人眼前一片朦胧,韦从风有些恍惚,可心中却如漆黑子夜,难辨去路,他轻声道:“世间早不知有多少凡人因此福薄多舛,早夭而亡。”
“那你便要切记,假使神器出世,不周山就会再塌陷一次,更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我曾见过……”
自打在水中见过那个场景之后,它早不知在韦从风后来的梦中出现了多少回,即便到了阳间,也依旧如此。
韦从风正要问清其中的来龙去脉,还有自己和太虚上仙有何渊源,太虚上仙匆匆打断他道:“我时候不多了,且听我说完,你想明白的,自会明白。”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韦从风哪里还能多言,唯有凝神听清每一字句。
“当初我用此神器,确实因水族生乱,但天庭生怕我借煮海而焚天,平乱为假,夺位是真,故而急急拦下我,否则,你过去遇上的那几个渡劫的精怪,早已死了。事后,我不愿将神器交予天庭,怕其无所忌惮,因此私托故人照管,你也已经见过了。”
韦从风颔首,想起那日在钱塘水府,钱塘君曾如是说道——
“要不是情非得已。我倒还真不想做怀璧匹夫。送又送不得,弄的镇日家都是杞人忧天的心思,好个没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然而要用这神器,除了天时地利人和,还要件最要紧的东西,牺牲。这并不是指三牲,而是要有一灵物,自愿被放在那锅中同煮,焚尽肉身,乃至元神、魂魄,最终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韦从风的头又开始作痛,耳鸣如鼓,眼冒金星,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仿佛脚踩云端,只想沉沉睡去。
但太虚上仙的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那时,锅被打翻,里面是条龙鲤,已是九死一生,元神模糊,几欲脱体,我竭力将他修得的人形留了下来,带到此处,却仍是回天乏术,无奈之下,我命白虎将他变成了伥鬼,看顾他,提点他,直到他再度修成人形。”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4 23:40:00 +0800 CST  
韦从风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前世,往昔种种落不到实处的念头,终于纷纷烟消云散,但他却又无法回忆起更多的旧事,脑海中,徒留下一片空空如也的荒芜之地。
还记得他变成伥鬼不久,曾陪着白虎享用完供奉后,对着它笑语道:“虎兄,大抵我生前是个恶贯满盈之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故而你忍无可忍,替天行道。否则,你为何要破戒咬杀我呢?”
彼时,白虎懒洋洋地侧躺在向阳的山坡上,闭着眼晒太阳,闻言只是动了动耳朵,抬起收着利甲的前爪,推开韦从风凑上来的脸,接着梦会周公。
那样静好的山中岁月,风在动,云在动,星辰在动,四季在动,只有心不动,什么前尘故事,全然皆可抛诸脑后。
韦从风叹了口气,“上仙没有欠韦某什么,便是有,也早已还清了。”
太虚上仙的声音愈发微弱,然而坚定,“我之所以告诉你,除了是要给你一个交代,更有一层深意,我希冀,你明白之后,能凭此入仙籍。”
“为何?!”韦从风睁大了眼。
“我的心思,和淮水神君一样。”太虚上仙沉声道:“如今天界沦落,我自然是愿你能名正言顺地惩奸除恶,匡扶正道。你若愿意,我可指引你去找人,替你安排一切事宜。”
“韦某不愿。”
韦从风斩钉截铁道:“便是上仙的这份美意,恕韦某也难以心领。”
风一阵阵地扑在他的脸上,万分急切,“成大事者,不应拘于小节!难道你便愿意多面受敌,难保他日壮志未酬……”
韦从风脑中一热,脱口而出道:“我昔日不是为了投靠天庭而做事,今后也无需为了做事投靠天庭。天庭固然有天大的难处,恕在下亦有自己的打算,实难从命。”
风渐渐弱了下来,“前世,你也是这般回答我。或许,天意就是如此。”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5 23:34:00 +0800 CST  
浮上来看一哈~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6 16:15:00 +0800 CST  
韦从风登时错愕,旋即带着苦涩地笑了笑,自己亦不正如山中之人,坠在旧时烟云中,只有旁人才能看得分明。幸而他从未生就一副多愁善感的才子心肠,沉思有顷,道:“不敢欺瞒上仙,韦某对前生所知甚少,再世为人,只想好好活上一遭。奈何天不遂愿,便只好不自量力地挣上一挣。”
“世间多得是人挣前程,挣福泽,挣寿禄,还有人挣来世,挣阴鸷,若是多些你这样的人……”
韦从风摇头,心如明镜,“区区一个韦某就劳动仙家扶乩降旨,欲除之而后快,或是再多几个,想必都要仙家亲自出马了。比起韦某想挣的东西来,只怕,天上宁愿凡人都一头扎进福泽寿禄、来世阴鸷,反正于天上而言,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
风声渐息,日色愈盛,太虚上仙不置一词,韦从风缓了口气,“天庭这般折了胳膊往袖里藏,一则为体面,二则为里子,但二者若是不能兼得,依上仙之见,又当如何决断?”
“你的难处和苦处,我都晓得。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怪不得你。”
太虚上仙颇是无奈道:“可是,若我告诉你,天庭并非你想的那样不堪,你也未必尽信,树大根深,当然别枝横生。然则你又不愿上去眼见为实,我却也着实别无他法了。真有那一日,且看天庭会否让你失望。”
韦从风蓦地想起当初那个梦中梦,是谁,难辨往日面目,血肉腐朽,匍匐在自己脚下,恳请自己为他一剑解脱?
还有河上公,生生在那混沌之地死守至今。
韦从风问道:“上仙以为韦某在意气用事?”
太虚上仙轻笑,“便当做是罢,两世的意气,也是难得了。我原先也不曾抱了多大的指望,只是没想到能再度听你说出此话而已。”
他说到最后,那声音又弱了三分。
韦从风心头一紧,却无能为力。
“守了这么久,我如今着实乏了,人事已尽,但看天命。你好自为之罢。”
话音刚落,松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韦从风在风中目不转睛,稳稳而立,他能感应到太虚上仙的元神渐渐消弭,杳杳融于天地万物,从此之后,觅君无踪。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6 23:25:00 +0800 CST  
大家中午好~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9-17 11:23: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评论数:779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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