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土,我的江

这时候年龄一到还是要上山下乡。
说来也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出生的)学生还很多,比我们大点的很少,所以这个公社还没有本土的知青。
唯一的那个姓滕的,可能因为是独子,还没有妈妈,正在理发店学徒。老大高中只剩两年,要考虑出路问题了。
想了很久老爸决定把老大弄到新疆去,可怜老大高中只读了一年,就要背井离乡,到冷得据说屙尿都要拿根棍子一边屙一边敲的冷地方。
还有人在临走时谆谆告诫,冷了千万不要摸耳朵,一摸就要掉,像要去送命一样。
搬了个理由,说是拿他换妹妹,居然也顺利地办到了户口迁移和转学证明。走时把老妈哭得遭不住,千叮咛万嘱咐,规定每月起码写两封信,才把老大送走。
老爸好像特别喜欢家里人多,又把北川大姨婆的一个孙女带来在我们家读书。家里仍然八个小孩,两个大人一只狗一只猫几只鸡。
鸡蛋不会多,弟弟学会了喝生鸡蛋,每天去捡鸡蛋回来都说没有,其实大半都被他咪西了,让鸡挨了不少骂,差点要被抹了脖子。
种的苦瓜丝瓜都长势良好,每天晚上吃面有了些新内容。
有次老爸去买米,下棋忘了回家,我们还创造过吃一天苦瓜的纪录。其实只要油多,苦瓜熬出来味道还不错。
就在这一年,过完春节,我的初中只剩了一学期多。有天正在撵电影看侦察兵,看得正起劲,就有人带话说老爸老妈去外婆家了,要我们赶快回家。等走了十五里(那天在区公所看坝坝电影),回到家,才知道是外婆不行了,要等老爸老妈去见最后一面。
后来听说外婆等到他们后,见了最后一面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去世前还挂念我们,在老爸手心扣了三下,更让我们心里不好受。
外婆慈祥的样子,至今还清晰地映在我的大脑中。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6 15:36:29 +0800 CST  
这一年对所有中国人来说都是难忘的。
老爸老妈给外婆办完后事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周总理逝世的消息,妈妈还坐在路边哭了一场。
老妈对共产党感情还是比较深的,主要是解放后妇女地位的提高,如果按她小时候读的女儿经,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老爸可能心里还不然,嗨袍哥多爽。
总理去世前后各种古怪事就出来了。先是红苕开花,这是好多人没有见过的,再没过多久,竹子也在开花,这回各种猜测就来了,当然只有私下说一下。
我经常看到老妈和她的一个姐妹在一起嘀嘀咕咕。老爸严厉警告不能乱说,不然一家人要提心吊胆好长时间。
这是有先例的。有次外婆看坝坝电影,新闻简报上有副统帅,她老人家一看就断定说这人长得这样,是个奸臣。把一家人吓得要命,生怕被人揭发,担心了好几年。
没过多久,朱委员长又去世,大家觉得应验了竹子开花等等异象。刚刚稳下心,唐山大地震又来。
唐山刚一震完,上级就通知防地震,预告平武松潘有地震。
暑假刚放,住学校的两家人一家把住一张乒乓桌,搭起防震篷。吴老大几弟兄干脆跟四姨到东北探亲去了。
老爸不知道哪里找来几张油布,搭了一个棚。开头几天刚放假,有几个老师还在学校,晚上大家牵根电线出来,点了个一百瓦的灯泡,坐在院坝里喝茶摆龙门阵。
小伙伴们从未过过这种日子,在院子里跑过来跑过去地打闹。
学校有个戴老师,有天正在厕所里上大号。可能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听见外面我们跑过去的声音,吓的大叫一声地震了,提着裤儿就跑出来,倒把这些喝茶的人嚇到了,弄清原委,才哄堂大笑。
后来光讨论戴老师擦没擦屁股都持续了好几个月,戴老师大失颜面,看到大家都不好意思。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6 15:41:03 +0800 CST  
这日子没过几天,进入了雨季,几乎天天晚上都下大雨。
抗震棚是几张油布搭的,睡了一乒乓桌的人,漏雨了用盆子接,雷电火闪打得人心慌。天天晚上都在与天奋斗。
白天老爸到处去找油布加固,这样搞了一个星期,老爸老妈实在熬不住了,带着两个妹妹回家去住。
当然预防措施还是有的,脸盆架上盆子中间倒立一个酒瓶,绝不关门,叫黑头守着。熬了好几天,也不管张主任喊不喊,蒙头就睡。
我和弟弟精力好,后面房子老妈不准去,还睡在乒乓桌上。晚上用两三个盆接水,反正夏天,也不会着凉,地方也显得宽点。
这样过了几天,又遭猫猫破坏了。
有天半夜它到外面玩够了回来,回床上时把脸盆里的酒瓶弄倒了。只听哐啷啷一声想,黑头嗷的一声就窜了出去,汪汪大叫。老爸老妈也跳起来,老爸把两个妹妹提起来就跑。一阵忙乱,把所有人都吵醒了,一大帮人在院坝里七嘴八舌,才搞明缘由。
回去一看罪魁祸首,它老人家已经睡得扯噗打鼾,众人哭笑不得。
经过这次惊吓,全学校的人都不敢在室内呆了,乖乖地在外面搭棚。这下院坝里更热闹,几张床都搬了出来蒙起油布,又把油布搞的供不应求。
老爸下定决心,专门跑到县城,到处求人,终于扯了几丈塑料布回来。
这回安逸了,晚上在棚里听外面雨水像机关枪一样打在薄膜上,自己还安安全全热热和和,一对比淋雨的感觉,心头是安逸到板。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6 15:44:06 +0800 CST  
小孩心性巴不得一直这样下去,岂不知好日子才过了两天,就有通知说松潘已经震过了,解除警报。
我日,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刚刚搞好,说不用了,这不是玩人吗?感觉都没有,还想领教下地震时怎么一回事,就喊木有了。
这个暑假鱼也没去钓,银龙桥的水也不去抬了。
地震前,那水里忽然有了不少小红虫,抬回来喝了一两天才发现,把老妈恶心的不行,忙把水缸洗干净。这下只吃凯江的自来水了,免了一大苦差。
九月一号开学,我上了高中。
这次也是老爸带我去报到,不敢耽误时间,送到学校就回去了。他们学校正组织批林批孔批周公,忙得一塌糊涂。
忐忐忑忑地报了道,才去找宿舍。共有四个班,我在一班。
宿舍是以前的一个大车间,隔成四大间,每班一间。只有两铺高低床,其余人都是通铺。共有三排,二十几个人,想并红苕(红薯发芽是排在地里)一样排排睡。
那宿舍在二楼,全是木楼板,打开窗户,就看见几个拳头大的柚子。下楼看,有八九个水池,不知道是消防用的还是以前丝厂用的,旁边栽了十来棵柚子树,都在结果。
老师的宿舍分两种,家在学校的住在另外的房子里,单身的几基本都在楼上,我们宿舍角上都有几间小房子,就有他们住。
过了一两天,安顿好了,才敢走出学校。
学校大门还是解放前的老大门,宽窄只够一两手扶拖拉机进入。
进门迎面是一面照壁,上书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几个草书字。照壁前一个水池有几片荷叶,右边是食堂左边进入宿舍和教学区,全是木结构建筑。
仅有的一栋青砖房,住了两三家老师。教学区背后,有几排土基房,那是女生宿舍,也有两家老师住在这里。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7 19:07:52 +0800 CST  
出了大门,隔着公路(现在的三中路),外面是一大块操场,最大的当然是足球场,这是本区唯一的一块标准场地。
草坪就莫想了,是碎炭渣铺成,摔一跤想想是什么滋味。
后来我们这帮爱好者,基本每天身上都有伤,身体好,药都不搽,两三天就好。操场上,篮球排球单双杠齐全。想着有这么多高雅的玩场,一沟子(屁股)都是劲。
操场外是一大块地,起码有两三平方公里,延伸到凯江边。
到了春天,油菜开花了,进去像进了迷宫,一片金黄,那是不可多得的风景。油菜是老品种,两米多高,人一进去就看不见。
这当中有个十几亩是学校的学农基地,栽满了牛皮菜,其它品种从未见过。
那牛皮菜生命力之强,生长之快,是其它作物比不上的。绿油油一大片,天天砍,天天有,尼玛搞到我们吃了两年的牛皮菜,一天两顿,把人都吃的有牛皮菜的味道了。
操场的左边,是公社小学。
那是个很大的庙,基本没改动,在一个小坡上。里面也有几棵古树,树冠很大,进去就感觉凉爽,那真不是吹的,菩萨呆过的地方,肯定是最好的。
三中路从庙前的戏台前通过,两棵黄桷树都不知有几十几百年了,都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
戏台前几年回去时都还在,梁柱上的对联已被毁弃。戏子出入的门上,隐约看得见一边写着出将,一边写着入相,可能红卫兵为省油漆,用大字报盖了一层,大字报掉了,露出了本来面目。
后来各处旅游,看了好多地方的古戏台都差不多,别人拿来卖钱,我们三台不知毁了多少,也不知这些贪官污吏是怎么想的(这句话可能还骂到了几个同学,看见此贴请对号入座,骂还回来便是,同学情谊还在)。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7 19:12:44 +0800 CST  
这是我的出生地,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淡化不少,但是街上各位长辈都还记得,依次拜访之后,还得回到学校结交新伙伴。
开学一星期,那天下午刚刚上课,学校收到紧急通知,全校师生收听重要新闻。
沉重的播音员宣布了一个消息,毛主席去世了。当时就有几个女生哭了起来,我心里觉得要发生大的变化了,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一时间,全体动员,学校到供销社买了大量白纸黑布。老师忙着在进校的照壁位置搭灵堂,学生忙着折白花,女生一边哭一边缝黑袖套。
整个学校忙忙碌碌,谁也不敢偷懒,被抓住了还了得。
走到外面,天地间只能听见低沉的哀乐,行人皆是如丧考妣,面色阴沉,哪怕心里有想法,装也要装出来。
学校的组织是所有单位最好的,老师带领部分学生轮流守灵,其余人反复学习毛主席语录,毛选四卷(这以后才发行的第五卷)。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我自己觉得很无奈,说实在的,我不喜欢这些东东。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悼念活动,八九亿人主动被动的为一个人送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学校教体育的侯老师,在守灵时昏厥过去,半夜三更闹得呜暄暄的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李校长提出严重表扬,认为他对毛主席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也不敢问是不是因为劳累过度造成。
侯老师是体育老师,很多要出力的是都叫他干,连来两三天,不昏才怪。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7 19:15:41 +0800 CST  
老师学生这段时间都是静悄悄的,少说为佳。哀乐从早到晚地放。我们实在受不了的,到了下课时间,早早的把晚饭吃了,成群结队到凯江边,坐在鹅卵石滩上,都无话可说,生怕谁笑出声来,立即就是现行反革命,跑都跑不脱。
就这样天天都看着凯江缓缓流去,河水混合着时间,你哭你悲,你欢你笑,它都在走。你亲近它,它也亲近你,给你回馈,你不理它,它也不理你。
到了追悼会那天,全体到了区革委礼堂参加。由于官们都在,更是不敢大意。听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台的现场转播,区革委自己组织告别仪式,有老师悄悄传话,要哭出眼泪。
妈哟这个任务难完成了。等到了里面一看,光线昏暗,有办法了,使劲把眼睛揉起,弄点口水抹上去,出来一看,个个都欲绝了。
这里悼念还没有完,又来了个大运动——打到四人帮。上街游行开大会,意识形态的东西我们不懂,老师也不懂,只好又把前段的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稿子拿出来重念一遍。各班又排练节目,务必要把四人帮批倒批臭。
一排练节目我才知道了前两年老大在学校的故事。老师们对他是赞不绝口,学习成绩是数一数二,连演节目都惟妙惟肖,得了个响亮的外号——孔老二。大成至圣先师得嘛,大人物得嘛,人人皆知有木有。
老师要我也来演他,我才不干,排练时故意跟他们扭起,不是忘词就是忘位置,只好把我撤下,另谋高就。
节目排好,有老师发现风向有变,全部暂停,节目还没演就告失败。准备出出风头的同学白高兴一场,不过我喜欢。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7 19:22:33 +0800 CST  
这一学期喊口号就去了一小半,刚刚熟悉的同学才忙着认识科任老师,班主任,了解学校的历史。
这所学校五六年成立,文革前是三台绵阳甚至川东北有名的名校。
老校长叫武蔚生,曾参加两届全国教育系统的群英会,获李先念等大脑壳(大人物)亲切接见并题词,是川内有名的教育家。
因为才能出众,后来调到成都,先在十三中任校长,后来好像是调到了一所中专还是大学当校长。在文革时受了冲击,还被母校的红卫兵揪回来批斗过。
武校长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世纪末。他对教学的态度,对教师特点的取舍培养,我至今未见有超过他的。我作为学生也是直接受益者,虽然未见其人,仅闻名便心生敬仰。
我很幸运,从班主任到各科老师,多半都是武校长的老部下。那时的校长姓李,也是从教师一步一步地当起来的。
李校长也很难,这所中学武校长的影子无所不在,所以教学方面他基本不插手,也插不上手,由各位老师自由发挥。好在李校长性格恬淡,沉默寡言,干什么都慢慢悠悠,也生不了什么矛盾。
打到了四人帮,政治运动就彻底结束了。
到进冬天,大家都把心定了下来。尼玛这一年把大家折腾够了,从年头开始,没有几天闲下来。这时学校才吧全部精力转到教学上来。
每个星期六下午,放学要早一点,学生都各自回家准备下周的生活用品。
那时上高中对农村家庭来说还是个负担,光每个星期的蒸饭费,就让很多家长把手指头扯得啪啪响。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7 19:26:41 +0800 CST  
回家要走二十来里路,但是每个星期必须走个来回,回到家也七八点了。第二天有大半天时间,早上帮老妈背衣服到河边洗,弟弟排队买肉,妹妹还小做不了事。
星期天中午照样要打个牙祭,每个星期的肉票都还照旧。
大哥户口转了,他的肉票副食票都没有交回,可能办事的忘了。加上这一年供应比前几年有点好转,上年发的那一厚沓票证可能发多了,还没有用完(每月用那几张,哪一号买什么东西都有规定),所以肉票还是有五张。
我那张票本来要交学校的,但是又一次不知道交几号,就没交,学校后来也不催,我感觉有戏,可以不交。
原来学校主要是农村学生,哪里有肉票嘛,倒把我们城镇户口的便宜了,大吃混堂锅盔(蒙混过关)。
吃完中午饭,装一小口袋米,老妈给我炒一罐头瓶咸菜,或者装成泡菜,背个背篼又要往学校进发。
米是不够吃的,路过干湾子时,还要去要些红苕。到干湾子,众人都感叹时间过得快,没几年,当年的小癞子娃儿,现在已经城墙上屙屎——高中了(四川人说撅屁股叫中沟子)。这时就仗人熟,还要看哪个的红苕好吃,再背上七八斤。
学校食堂每 星期收费七毛一,其中包含一份肉钱,有个别同学实在没钱,就不要肉了,剩下的四毛一是必须交的,这是学校蒸饭的工本费,没天两顿的牛皮菜还是饶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每星期一的晚饭,那是吃饭最香的时候。食堂的粉蒸肉香味充满整个院子,师傅们也没有精力去搞那么多花样,就搞这种最简单最吃不出猫腻的做法。
这是高水平的黑暗料理,干不干净肉有没有味道,一概看不出来。
有那么一两次,闻着那个味道确实有点不对,问师傅说没有问题。就在旁边看着你,不信你会不吃,平常馊稀饭都舍不得倒,为必然你还会倒肉不成,谅你做不到。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17 19:31:49 +0800 CST  
两年高中每星期一晚饭都是一份粉蒸肉,从未变过。每天中饭晚饭,菜都是牛皮菜,也从未变过。
粉蒸肉还好,牛皮菜是闻见味道就饱了。
每顿饭都是自己洗好米,把水掺够,放在食堂那个大蒸笼里,当然还要凑两根红苕。
家里穷的,每天就一顿米饭,其余两顿都是一大碗红苕,其中有个同学最喜欢去帮厨,在每个碗或大茶缸里抓点米,放在他自己碗里,也落一顿米饭吃。
这个同学没搞两回,有一个和他家庭条件差不多的别班同学发现他晚上吃米饭,这才败露,
从此没让他帮过厨。老师很人道,不然一传开,这个高中生就废了。
每星期老妈给我一块钱,交完食堂的蒸饭费还剩两毛多。
因为住大通铺,我在床下只有一口竹篾箱子,锁不上,那点钱放在哪里都不好。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装在肚子里保险。
所以每星期一上午课间操时,我都到公社食店买四个包子,吃完拉倒。
半学期时,班主任根据同学们的表现,正式选出来班干部。我有幸担任学习委员。
从这时起,我们终于可以不受干扰地读下书了。我们的各位老师也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打算一鼓作气,培养出一帮高质量的学生来。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4 16:53:09 +0800 CST  
班主任蒋老师,就住在我们班教室的隔壁。
蒋老师是我妈妈的同乡,解放前上私塾时还是同学,长大一点就各奔前程。
由于政治原因,虽然在一个区,也不敢来往,他的出生也高,一直很小心。
文革前,蒋老师乃是武校长手下一员大将,他的政治课在川东北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他还经常代表学校到各地讲学传递经验。
那时绵阳地区很大,广元旺苍中江青川北川德阳遂宁南部射洪盐亭都归它管。占四川的好大一块。
每次收到邀请,武校长还要和蒋老师商量才好答应,生怕把他的台柱累垮。那时候交通不便,去哪里是很不容易的事。
时间一长,蒋老师的气势就出来了。乍一看他有点傲气,眼光淡然,什么都不在眼内。实际上是个善良和蔼的长者。
蒋老师嗜酒,有天大的事,晚饭都要整两杯。
由于就住在教室隔壁,每天晚自习都要进教室来看看。一开始我们还乖乖遵守纪律,后来估计他开始喝第二杯酒了,就开始交头接耳乱起来了。

记得有他晚上开班会,他给我们定了一些规定,要大家注意仪容。
因为都慢慢长大了,有女生在侧,不许打光胴胴(上身赤裸),不许光脚,不许穿窑裤背心进教室,还把几个同学撵出去穿衣服。
过了半个小时,敬爱的蒋老师喝得二麻二麻,穿背心短裤,拿把蒲扇,优哉游哉地瓢了进来。一众同学目瞪口呆,强忍住笑,都快要憋出内伤了,他才心满意足的回屋,大家这才哄堂大笑,那规定执行也要打折扣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4 16:58:35 +0800 CST  
蒋老师因为教政治,必须关心时事。李校长对时事的判断都要请教于他。
因为刚刚打倒了四人帮,大家都十分敏感,经常教研组开会,都要请他发言。学校的报纸也是优先送到他这里。
我们几个班干也经常被他叫到宿舍开会,交代注意事项,安排工作,看起来教学以外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蒋老师的教学水平很高,让你平常基本没有什么压力。作业也很少,只练习一点行文布局和政治上不忌讳的一些东西。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高考前半个月,他还不紧不慢,出了一百道题,其中百分之七十都是名词解释,只有四道问答题。题抄完,还叫大家不紧张,平时熟读,考前背几遍就可以了。
由于题量太少,大家还半信半疑,要等考完才知。我因为痴迷理科,就按他的方法复习。到高考第一科就是政治,我只头天背了一个晚上,就考了七十二分。
那时候高考没有预考,全部学生一起,还有若干老三届的知青。共五科(英语不计入总分),能考二百五十分就可以上大学。
我们一班政治的平均成绩达到六十九分,这是个了不起的成绩。后来总结时我们还被他大骂一顿,说我们丢了他的脸,他那一百题中,中签率达到近八成,这帮笨蛋,现成答案都弄不出来,让他没面子。
虽然我没有调查,这肯定是那年三台县或者绵阳地区平均班单科单科第一名。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4 17:01:40 +0800 CST  
蒋老师是我的班主任,也是我家老大高一的班主任。
知道他和我家的渊源后,我心里还暗自得意,经常在请示工作时,问他一些我外公外婆的故事。
他只要酒一喝到位,就会跟我说很多,连我老妈背着大表哥上学背不出书被先生打手心的故事都听说过。还说我妈妈小时候如何如何笨,如何被他们男孩瞧不起,呜呜,破坏我老妈的美好形象得嘛。。。。。,不过说实话,当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后来发生一件事,我对他就没有那么亲热了。
我第一次申请入团,要向所有积极分子和团支部说明父母的家庭状况,成员。开始说到老妈家人时,我还得意地说蒋老师比较了解,蒋老师当时表态叫其他同学先说,等下来说我的。可能酒瘾发了,等他老人家回去喝了二两,回来就反悔了,整死讲不认识我老妈家任何人。
这下把我的面子都丢完了,那以后再不单独去他家,跟他儿子也不在一起玩了。妈哟,太伤心鸟。
他的课讲的深入浅出,不会让人烦闷,听了两年,还没有人在枯燥的政治课上打瞌睡,也不知他小小的身体里修炼了什么魔法。
蒋老师身高可能一米五几,精廋。
后来蒋老师调到台中,直到退休。前几年我去探望,说起往事都感叹不已。
蒋老师晚年丧子,十分不幸。好在一帮七八七九级学生如今条件都不错,经常有人探望,听他讲讲当年的辉煌,以慰老怀。
同学聚会,更是少不了他,如今七八七九级校友录上有他的影像,我经常瞻仰,心向往之。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4 17:04:58 +0800 CST  
能上高中的,很多家里条件都算当地比较好的。
如果天天叫你干农活切猪草,搀红苕牛儿(拿红苕当顿吃的在农村很多)吃包谷洘洘,基本就没了读书的兴趣,要上高中也就没了动力。
成了文化人了,个人卫生和形象就比较注意了。再像小时候,拖着大鼻涕,衣服穿得发亮的同学基本看不到。
人也长大了点,看着女生也不一样了,眼睛里时不时要冒点绿光,心里有想法的,便自觉地不好意思。
是嘛,你不想跟别个那个,怎么会做出那个样子。女生也一样,都有想法,但表面还得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把早熟的几个男生弄得心痒像猫爪,一副癞格宝模样。
几个城镇上的同学这时已经开始拉帮结派,男生女生经常在一起冲下壳子(吹牛),借东借西。有几个有那么一点点小暧昧,还会找机会让大家觉得只是关系好。后来因为传看手抄本(像少女之心之类),大家才猜出哪个和哪个走得近。
我因为好长时间都在农村,对场镇上的玩法不很在行,初中的几个同学都是农村的(邓老大除外,他在二班),所以他们的高大上团体我加入不了,属于中间派。
那几棵柚子树上的柚子慢慢地成熟了,几个同学起了打猫心肠,要弄两个来嚐个新鲜。
说起来少年心性就一个字,作。那柚子,农村里好多人院坝里都有两棵,长满果子,谁也不吃,怕酸。学校里的就看不得长在树上,定要搞下来。
有个同学是我弟弟的铁杆(前面文中有述),因为他老爸在供销社当干部,家庭条件优越,长得高,也敢惹事,摘柚子他最积极。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4 17:07:43 +0800 CST  
几个人先找了一根长竹竿,从围墙递进来,悄悄藏在大通铺下面。(我们班的大 宿舍在最外边一间,离围墙不远。)到了晚上熄灯后,看大家睡着,才打开窗户,趁着月色,要捅几个下来。
弄了半天,才瞄准一个。几个人个子都小,力气也不够,心里又紧张,做贼得嘛,手都弄瘫了才捅下一个。
只听见咚的一声,接着就听见住在下面的赖老师一声大喊:哪个?把我们吓惨了,赶快把竹竿梭进来,往床下一塞,又把楼板整响了,班长又在闹,有贼!我们赶快装睡,揉着眼睛假装被吵醒,乱了好一阵,才蒙混过去。
万幸竹竿没被发现,(床下有好多夏天挂蚊帐的竹竿)
班长姓林,名字中带一个凤字,成天板着脸,一副要不完买不到的样子,班上同学都不怎么喜欢他,赐外号凤头鸡。这事如果被他知道,弄个处分还是容易的。
一招不成,几个人都不死心。把竹竿头部劈开,编了个小篓子,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有了斩获,弄下来五六个柚子,这件事算善始善终。
那柚子品种之差,剥开一个,皮厚肉少,又酸又涩,结果被几个大点的同学拿去豁女生去了。
费尽心力,冒那么大的险,吃到米大的几粒柚子,尼玛太划不来了。
赖老师早晨起来,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那柚子稀疏了不少呢?难道自己会走不成?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4 17:09:58 +0800 CST  
赖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本地人,家在农村。
此人形象极其不佳。现在流行的一个段子就是为他写的,一米四九,肤黑貌丑。身高真的只有一米五不到,脸上还凸凸凹凹,全是青春痘破了长起来的伤疤。大大的头颅,下巴宽阔,真正的丑男。
但是赖老师有才。他的语文教学乃是学校最强的,特别是作文和古文,对我们都会因材施教。
他经常出作文题题让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写,反复写反复改,反复讨论,弄到他和自己都满意为止。起码我的作文功底大部分都来自于他的教导。
别看赖老师其貌不扬,却满腹经纶。每天早上一大早,就在我们宿舍楼下,或朗读文章,或吟哦古诗,迈四方步,手持书本背于身后,大头四十五度上扬,像极后来书上插图里的杜工部,颇有古代文人骚客之风。
最崇拜他的是一帮女生,他那里又有不少文学书籍,只要有空,便有一帮文艺女青年(实际上还是少年)到他宿舍或借书或讨论,热闹非凡。
赖老师眼高于顶,做派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所以和学校其他老师私交好像都不怎么好。另有个原因是他在文革时跳得高,参加过串连和武斗,可能也得罪了不少人。
他的课深入浅出,旁征博引,有一点文学底子的都喜欢听。特别是女生,每每听得发呆,也不知是在听课还是在做五彩斑斓的梦。
我和他最大的一次交集发生在第一次写入团申请后,正在考察期间,有天他正在敲钟(那时老师轮换值日,由老师担任敲钟任务),我从他背后经过时,悄悄跟他比了下身高,正用手比划时,被同学看见出卖了我,搞到我团都没有入成。
也不知道他后来还恨不恨我。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赖老师应聘到了广元教书,听说过得也不是很如意。
前几年我回去向同学打听,才知道512汶川地震时,他从教室已经跑了出来,站在围墙下,被围墙倒下来埋了

呜呼,我的先生老师,你教我的古文我至今记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地震时围墙就是危墙得嘛!
先生赖方立,怀才不遇,殁于壮年。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5 18:08:02 +0800 CST  
这年冬天出乎意料地冷。经常晚上温度都在零下,早上起床准备去水槽洗漱时要小心翼翼。
我们宿舍下楼有两把宽宽的木楼梯,这一段时间都结了一层冰。全班男同学基本上都从楼梯上滑下来过。
我遭滑过两次,差点把屙屎骨摔坏,对于瘦人来说,这是痛苦的经历。有好几个同学还长了冻疮,天天把手抬多高,好像多光荣一样。
楼梯口还住了两位老师,也被搞得惶恐不已,特别是教数学的林老师,身体不是很好,都要从楼上转到后面的楼梯才敢下楼。
实在无法,有几天还把教室搬到楼下礼堂上了几天课,才把最冷的日子渡过。
这一年冬天操哥们开始了穿钢管裤,细细的裤管穿起来像个高脚秧鸡。里面穿条秋裤,还要露出一截。
一条秋裤三块多,班上也只有几个家里有钱的才穿的起。学校威胁要剪裤脚才把钢管裤压下去,但是秋裤腿就管不了了。
有个同学要赶潮流又没钱,就把不要的背心染色,弄两个裤管,缝上松紧带,拴在脚上,冒充穿了秋裤。
这种做法和上海人的假衣领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没多久就被发现,被大家严重鄙视。
脚上的鞋子也开始讲究。皮鞋大家肯定穿不起,二三十块一双,有钱人家也不会买。
学校流行的是白网鞋(网球鞋)。这种鞋胶底帆布面,周围有颜色的不要,要纯白的那种。
于是每天水槽边都有人在洗鞋子,条件好点的用一把旧牙刷,差点的用板刷,细细刷,慢慢洗,务必要洗的干干净净。洗完还要上一遍白鞋粉,这才拿上楼晒在窗户上。
我也穿过一双,因为天天踢球,脏的太快,洗了几次,实在不厌其烦。干脆把白的穿成黄的,黄的穿成黑的,反正没人笑你,又没打算找女生谈恋爱,操个锤子。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5 18:11:52 +0800 CST  
我在初中时,因为老爸的一个朋友许愿,说我下乡时可以到他们那边,他和农机站关系很好,能安排我去开拖拉机。
这一听说这事,我满沟子上都是劲,学农机课(初中物理)格外专心。
初二时上实践课就和公社的梁司机拆装过195柴油机,干得像模像样。还在梁司机鼓动下在操场开了两圈,结果因为力气不够,个子太小,最后转弯时手上离合器捏得过猛,吊在扶手上打秋千,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出事。
到了高中,对学物理也是最上心的。物理老师姓疗,好像是盐亭金孔人,川大物理系毕业的高才生,听说还读过研究生,因为政治原因到的万安中学。
疗老师对我格外器重,经常叫我到他宿舍看书,我也是物理课代表。
一进他的宿舍,只见墙上挂满了各种电路图,最大的一张是电子管电视机的电路图。
尼玛一下就把我震住了,那时候能组装台矿石收音机的人都是高人了,电视机听都还没听过。我心里装满了佩服,对他言听计从。
疗老师可能因为业务水平高,全区教育系统都知道他的大名,并取了个响当当的外号,疗老板。他也是我哥的物理老师,经常在我面前表示老大可惜了,若在他的教导下,必成大器云云。
我犯错时也拿老大出来对比,弄的我心里十分不爽。
疗老板形容精瘦,个子矮小,一副病秧秧的样子,说话细声慢气,我们估计他是从来不会发火的。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5 18:15:08 +0800 CST  
他上课的头件事,就是把成绩好的,肯认真听讲的调到前排。后来跟班主任蒋老师商量,干脆固定在前两排。
他讲课声音很小,课堂纪律他从来不管,也不批评学生。下面声音越大,他声音越小,就要跟你扭起干。
他和其它老师说,他的原则是这个班只要有一个学生能考高分,就说明他的教学是成功的。
我上他的课历来都是兴趣盎然,按时完成作业。
记得有段时间讲电学,交流电的那个正弦波波形图,他徒手在黑板上画出来,规规矩矩。我像着了魔,要学他这一手,下课就用粉笔在黑板上练,被班长制止。后来裤兜里装两个粉笔头,走到哪里画到哪里。
一时间,学校各个地方,包括厕所墙上,到处都是正弦波的图形,连回家都到处乱画。
可惜我练了那么久,那么用心,到现在都赶不上疗老师的那一笔,真是悲哀。
这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寒假回家,老妈的声音一天比一天高,开始对妹妹严格管教,妹妹在家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起来。
老大已经高中毕业,在二叔的煤矿下井推矿车。老大写信回来可能诉了下苦,老妈心痛得了不得,总自责不该把老大送去那么远的地方。
想来想去,又把责任加在二叔头上,觉得二叔二婶虐待他儿子。这下看妹妹也不顺眼了,又认为外婆管女儿很成功,几个女儿都有了出息,便把外婆那一套搬过来,从严要求。
老爸劝过几次,也不见效果,只有退后一步,外出时多带妹妹出去玩玩。
弟弟也读初二了,班主任正是老爸,他虽有老妈撑腰,也不敢过分调皮。但他也不是省事的主。有一次集合时,当众顶撞老爸,妄想挑战权威,被老爸飞起一脚扫翻在地,直接没了威风。
这是老爸第一次打儿子不跟你讲道理文打,也是唯一的一次。
事后老妈大发雷霆,跟老爸打了好几天冷战。最后老爸只好放宽管制,把弟弟偷吃牛肉一事都从轻发落了,视而不见。
前两个月,有个生产队的牛老了,跟公社打了报告,决定要淘汰。就牵到屠宰场。杀牛那天,我们都去看热闹,眼睁睁看着那牛流着眼泪,被周大汉捆住四只蹄子推倒,一刀一刀把头割下来,看到后来都不忍心。
那牛肉因为不要肉票,价钱又相因(便宜),才三毛多一斤,被老爸买了一腿。回来用了十来个蜂窝煤,煮熟后挂在中间门边上慢慢晾干,准备过年多点肉吃。
弟弟这下找到宝了,经常偷偷揪一块下来,过几天又来一下。看看没被发现,频率越来越高,常常下课休息都要回来整一嘴,到快过年时,只剩下拳头大的一块,本来老爸要找他算账,踢了一脚,扯平算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5 18:20:00 +0800 CST  
这一年的春节比前几年热闹许多。农民赶场没了市管会和民兵指挥部的查处,环境要好得多。
家里的副食票很多都不怎么用了,仅仅有用的只是清油票和烟票布票。豆腐干粉条这些都能在场上买到。虽然还是吃不饱,比前几年要好的多。
我们对放火炮之类的仍然有瘾,火炮也要好买一些,零用钱也富裕不少,所以春节前就零零星星买些土制火炮来放。
土制的火炮由本地农村自制,一个一个地慢慢用报纸搓成纸筒填装火药制成。也有一部分填装黄色炸药,放起来要响得多。我们自己也琢磨着要做点来放,因为找不到做纸捻的棉纸,那引线老裹不紧,点燃只会呲呲冒火。搞久了,自己也冒火,干脆放弃。
每天都要花一两毛钱,买上十几二十个,到处嚇人。人群中经常丢一个就跑,厕所里丢的多,经常把里面的人吓得怪叫,我们还取名叫闪尿筋。
至于炸个瓶子,埋起来炸,丢粪坑里炸,都是天天要玩的,而且乐此不疲。
这种情况在农村地区到现在都还流行,只要听到有零星的鞭炮声,说明春节不远了,小孩们的精力永远都是过剩的,不要指望他们停歇下来。
外婆去世了,过年也没有人户可走,又听说北京又提出什么新主张,大家心里有紧张起来。
那个时代都是神仙打仗,百姓遭殃,久经考验的人民再也没有前几年的热情,坐在家里,静观其变。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8-25 18:23:16 +0800 CST  

楼主: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字数:82309

发表时间:2016-07-15 00: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9-03 00:0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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