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土,我的江

一晃过了一两个月,其间朱医生又带人来找过两次(可见老妈跑得有先见之明),悻悻而归,高压下,老爸也不敢跟他们辩论了,一句‘找不到’打发。
到暑假,老妈才回来,吃了太多的苦。一米五左右的女人,带个四岁不到的小孩,在河滩上捡一方(四五吨)鹅卵石六块钱,坚持一两个月。现在回想起来,都想掉泪。
弟弟脚指头被石头砸到,已经化脓,妈妈也管不了自己累不累抱着他往回赶,到家已是晚上,又连夜到卫生院消毒打针,这才把心放下来。
一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时的经历。所以读者诸君,如果你们遇到对父母不好的,最好不去鸟他,什么朋友生意兄弟姊妹亲家,有多远叫他滚多远。
妈妈回来,家又完整了,从那时起,无论什么情况,老爸都不让她单独出门了。
夏天来了,老狗热的来舌头吊得多长,蝉子(知了 )扯起嗓子叫得人心烦。
娃娃们找条竹竿,黄牛尾巴上扯根毛栓上去,挽个活套钓知了,整几个算几个。
到了太阳落山,老爸带着我们,下河洗澡(游泳)去。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1 15:05:44 +0800 CST  
顺着公路对面扳螃蟹(扳开石头找螃蟹)的水沟往下一百米,有一条小河,是凯江一条支流,叫草帽河,只有十几二十米宽,一两米深。
那河水清澈见底,水草在水底随波飘摆,看得见小鱼在水草里进进出出。
天热时河边基本没人,农村人洗澡基本上天黑才会来,因为他们没有窑裤(游泳裤听都没听过)。
提灌站取水口有条两米宽的水泥沟,底上没泥,是我们的专用游泳池(奢侈吧?)。
这个夏天,我们几兄弟几乎天天下午都花一两个小时在水里泡着,喝了不少水,终于熟悉了水性,学了一手好狗刨。
时间过的慢,天热的人不知道往哪里钻,谷子正在灌浆,空气里都是水。
院子里屋檐下,人手一把扇子,哗哗哗地扇些热风。
小孩不要这些,虽然颈项上大腿上长满痱子,还是到处乱窜。
蝉子听到响声后消停得了一会,只要有了一只带头,又开始了让人心烦的大合唱。
老黄牛一动不动,只有嘴巴不停地嚼,尾巴不停地扫着肚皮,哄赶着讨厌的苍蝇。
实在受不了,老爸带着我们去了河边,泡在水里消暑。
游泳时发现一条大鲢巴郎(有两根胡子那种,应该叫鲶鱼),这条鱼夏天好像只在中午出来活动,父子四人看了一下午才找到一块大石板下的巢穴。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1 15:14:56 +0800 CST  
无聊的时候,干件有难度的事,可以极大满足人的成就感。
这条鱼估计年纪不小,那时水太清,没什么营养,鲢巴郞要长那么大(怕有一尺半长),起码要好几年。
先用鱼钩钓,荤素鱼食各种都上,那鱼成了精,优哉游哉从面前经过,鸟都不鸟,天天游出游进示威。
因为在大石板下,用网也不行。
几爷子急得抓耳挠腮,硬要想法把他弄上岸才罢休。
鱼本身不值几个钱,估计老爸已经把它当阶级敌人看待了,必须搞死,否则将极大地影响他在儿子们心中的光辉形象,留下心理上的阴影。
老爸有个毛根朋友姓魏,住在上游老家乡街上,性子火爆,他整鱼只有最见效的一招———炸!老爸专门上门请来,要他出手。
这个魏叔叔是个独臂,右手据说是炸鱼炸掉了的,我们也不敢问。
老朋友喝完酒,老爸又叫了队上几个好事的下到河边,用酒瓶装满硝铵炸药,用树枝戳个洞。雷管小心地塞进一寸长的导火索,放进去把瓶口拿泥巴封好。鱼炮准备好了,大家的心也吊了起来。
炸鱼是个要胆量的活。导火索短点效果好,留长了丢下去咕嘟咕嘟冒半天泡泡,哪条鱼会等你来炸?早吓跑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1 17:12:05 +0800 CST  
把我们撵到坡上,魏叔还把导火索头上捻松,点根烟,猛抽两口,用根棍棍穿上插在地上,左手拿起瓶子,把导火索往烟上一杵,呲呲地冒烟,向鱼窝子一丢,只一秒把,听见轰的一声,水柱炸起两丈高。
等几分钟水清了一看,震昏两条小鲫鱼,二两都没得。鲢巴郞影子都不见,大家大眼瞪小眼,还人定胜天?尼玛鱼都弄不赢。
魏叔铩羽而归,就当看了看了回老朋友,喝了回酒。
老爸还不服,天天叫我们去侦察,到了第三天,鱼大爷又洋洋得意地回家了。
想来想去,老爸跑了趟乐安,到老同学那里要了个电雷管。装了一个小输液瓶的炸药,把提灌站的电线借了一圈,雷管装好,封口用的是橡皮塞加牛胶。当天下午洗澡时就把电动鱼炮放进那块石板下面,电线牵得远远的藏好,就等那狗日的鱼妖精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几爷子带一节电池,到河边守起。
到太阳当顶,大鲢巴郞回家吃饭了,老爸把两根电线在电池两极一碰,只听一声巨响,终于搞定。
水一清,一看又瓜(傻)了。由于火力太猛,好好一条大鱼,炸得稀烂,剩个脑壳,在水底下鼓起眼睛瞪到大家。
为这个鱼脑壳,用了五六天,外加一顿酒,挣工资买几条都够了。遭老妈好一场埋怨。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1 17:18:21 +0800 CST  
三台西路的村落那时大都是群居,大家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干湾子有两个院坝。后面的小点,除万壳子一家外全都姓黄。说来也怪,虽然只五六家人,鳏夫寡妇就有三家,大院坝和外面的都完完整整,所以到现在说起风水,我还是相信的。
万家父子三人,都正当壮年,家里没人吃闲饭,是每年队上最大的收支户。
每年结算拿到钱,除了必需的衣物,剩下的全部买肉,躲躲闪闪拿回来(怕有人看见上门),几斤肉放锅里煮熟,切成筷子长一片一片的,蘸盐巴,几爷子十几分钟就吃得干干净净。
没个女人真的过的不像话,反正在这几年,没见他们洗过碗,洗过衣服。讨个媳妇,更是想都不敢想,可能做梦都不敢。
他家对面一个寡妇姓兰,嫁进黄家,守着个儿子儿子比我大五岁左右。
兰寡妇这个年纪正是妖二火三的时候,爱走人户,当媒婆(那时叫介绍人)。她家因为经常有外队的人来串门,零食多,炒花生瓜子随时都有。本队的大人不敢去她家,怕闲话,我们小朋友最爱去,因为有吃的。
做媒讲成一家,男方先要过礼(官话叫下聘)。起码有四个抬盒,穿根杠子,八个壮汉,抬几斤肉,十来斤米,几把面,一个红包(装二三十块钱),浩浩荡荡,顺大路田埂,兰孃孃领头,绕来绕去务必要人人皆知。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1 17:26:05 +0800 CST  
还有伍婆婆一家孙女都有三个了。我老汉和她儿子两兄弟年纪相若,处的相当不错。
黄二叔是个木匠,哪家盖房起屋,他就有了挣钱的机会。他们家几个女娃娃天天跟着我们后面,心情好时带他们玩玩。
夏天天黑得晚,又没有什么活动。收音机听到八九点,老妈就赶我们上床。
哪里睡得着嘛,热得遭不住。隔壁打蚊子啪啪啪地响(那时好多农民家蚊帐都大洞小眼的),妈妈给我们打扇子,起码要十一二点才迷迷糊糊睡得着。
正在打梦冲,又被老爸拍着屁股叫起来站到床边,有人拿个新尿罐喊屙尿,不知道什么情况。
也不管了,屙完清醒才知道是黄二娘生宝宝,要我们屙尿给接生婆煮剪刀。后来知道了叫童子尿,或者童便,有药用价值的。
过了好久弟弟跟黄家女娃娃吵架,还大叫“老子屙了尿的”,好像没他的尿生不出娃娃的样子。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1 17:50:05 +0800 CST  
过起来长,说起来短。暑假一完,老爸照旧上班,老大继续上学。
队上准备好了晒席拌桶,准备所谓的秋收大忙季节。几天的开会动员完毕,先把最费事的棉花捡回来。
这又是妈妈最难过的几天。棉花上长的棉铃虫很多,那几天院子里到处堆满,红色的虫虫乱爬,吓的她门都不敢出。
我和弟弟便成了她的英雄,(那种虫很小,颜色也不怪,我们还受得住)守住门口,小孩都不准进(他们身上都会爬很多)。
卖了籽棉(脱了籽的才叫皮棉),开始抹包谷(即是手工脱粒),这几天最热闹,男女老少全部集中在院坝里,一边摆龙门阵,一边忙手上的活路。
这段时间没有人敢惹事,造反派红卫兵都偃旗息鼓,谁一动大帽子就扣下来了,叫破坏革命大生产,再歪的都给我焙到(埋到,停下来)。
开学两星期,学校放农忙假,打谷子。那时没有机械,要壮劳力在拌桶(两米见方的大木盆)上一下一下的摔打。妇女管割好捆好,小孩捡谷穗(遗落的),一天也有四分工。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2 13:11:41 +0800 CST  
忙忙碌碌把谷子打完,老妈把猪卖了,由于她中间出去逃难那两个月喂得不好,没卖到好价。
这中间中央大脑壳讲了话,文攻武卫正式开动,老爸他们学校也停课闹革命,天天到公社辩论。武装部已经把枪发给民兵,本意是维持秩序,没考虑民兵也有派。
这下骇人了,天天看到些人背到枪这里那里,个个心头都打鼓。
中江那边继光兵团也有人在这边串连,想弄个大的斗争。好在这里区革委公社革委会胆子不大,也没有黄妈妈那么大的后台,斗争还仅仅限于文斗的阶段。
八二六起起伏伏,二老产(产业军)已成过街老鼠,今天一套明天一套,大家都无所适从。老妈单位两派忙着斗争,也顾不到她。
惶惶到了年底,中江(离我们这边不远)风声越来越紧,老爸老妈再也呆不住了,老爸到学校借了两个月工资,妈妈手里还有卖猪的钱,粮站取了一个月粮票,准备走路。
这是我们三弟兄第一次出远门。弟弟照例走一段就以鞋子里有个嗒嗒(渣渣)要老爸背,一家人走到区上乘车前往三台。我和弟弟由老爸带上车,妈妈带老大(老大身高已超过一米,要买票),过检票口要趁挤时半蹲着走,不然混不过。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2 13:13:45 +0800 CST  
坐上三十九队的有脑壳(前面装发动机)的汽车,(那时汽车运输公司39队驻三台),翻瓦滓垭过桂花坝心妙(新胜公社),太平渡坐汽车船过凯江,历时两三多小时,气都要颠断了,才来到了离我二十公里左右从未见过的县城。
汽车站在新西街口上,客车货车牛叉都在一个院子里(还有个县车队,在对面)。
一下车,便听到大喇叭里一个宏亮的声音在报车次,上车时间。
这个声音在车站一直响了许多年,貌似九几年都还在听。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播音员是男的?女的?反正声音像是德德玛那种。很浑厚的女中音。
新西街集中了县城的很多唯一,包括百货商场,照相馆,浴室,书店,一条宽宽的柏油路。县革委会也在这里。
三台古称梓州,也叫潼川,曾经是四川四路之一(很久很久以前,那地位成都都比不上),城市修得方方正正。
新西街进去两三百米,到大十字(三台人叫大十市),一看,火哟,好高一个纪念碑,上面乱七八糟立起写了几个字,读书才知道是仿造北京的纪念碑。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2 14:36:37 +0800 CST  
晚上我们三兄弟住北街大孃(大姨)家,爸爸妈妈去琴泉寺卫校找二舅。
我大舅二舅都在卫校,是学校台柱,名中医。中午去看了大舅和舅娘,他们正被运动冲击,也敢过分亲热。
那时三台县城被日本人炸的几个大弹坑还在。若放在现在,几天就被垃圾填满。那时候真特么穷,垃圾都没有。
在县城呆了两天,老大认得几个字还好,可以到书摊上看几本连环画(他能要到一两毛零钱),我和弟弟没小伙伴,真正度日如年。
第三天老爸决定了去向,一家人又开始艰难跋涉。
坐汽车车到绵阳,绵阳坐上闷罐车,四五个小时到了江油中坝。中坝的酱油是相当有名,可惜到现在我还没有平常到。
老爸的社交能力这时得到了极大体现。他居然找到一辆翻斗车,愿意免费把我们一家送到目的地——北川通口。
坐在车斗里,脸都冷木了,司机家属老妈和弟弟在驾驶室。闻着刺鼻的煤烟,颠簸到天黑,终于到了要去的地方。
沿路都是炼钢厂,一直到通口河边。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2 15:46:56 +0800 CST  
通口河这边是江油,过了河就是北川。两边由一座吊桥连接。
那桥摇摇晃晃,边上拴点铁丝做护栏,下铺木板,稀牙露缝,悬在半空。下面激流滚滚,在上面往下一看,就天旋地转,好怕怕。(莫非我有恐高症?)
提心吊胆过桥进了北川,到镇上老爸大姨家住下(什邡的是三姨)。姨婆家房子宽,住下我们一家绰绰有余。
通口不大,估计因为是江油坝子进山区的通道,所以叫通口。
河对面是长城钢厂,大的不得了,炼焦的炼钢的,我们也搞不清。
这是三线厂矿,而且周围团转还有九院的几个厂(据说是搞原子弹的),哪个敢在这里武斗,怕是不要命了。
通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桥头有个烈士陵园在半坡上,好像是解放前的征粮工作队为保粮被土匪打死好多,埋在这里。
旁边是个茶馆,有点文化的年轻人经常在这里搞大辩论,这是摸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好地方,老爸天天泡在这里,兴趣来了还可以辩论一盘。
弟弟每天都要妈妈带他到桥上,美其名曰坐飞机。站在桥上往下看,像自己在快速向上移动一般,故有此名。老三嘴巴甜,会撒娇,又是三四岁正好耍的时候,妈妈爱的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给他耍。
老大带着我,小心地过了桥,在路边等汽车过,好闻一闻它的尾气。(五十岁以上的都知道,那个味道真香。)要不然跑到厂区里乱转。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2 15:51:05 +0800 CST  
在北川这段时间,外面武斗闹得不得了。后来听说中江武斗死了好多好多人,这些都是后话。
没有通讯手段,也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在哪里,单位也不管。
有了空,就来摆下我老爸老妈的龙门阵。(希望天上的老爸打了喷嚏后莫托梦来吓我!)部分事情是我自己听他们说的,还有些是我听他们只言片语猜的。
妈妈现在精神很好,但我求证时一概不置可否。所以这一段可能与事实略有出入,观者信还是不信后果自负。
我爷爷解放前嗨袍哥,老爸跟他吃吃喝喝,虽然生在农村,也学得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十分得体,有公子哥潜质。
解放后,爷爷因为做过生意,会算账,那是少有的人才,安排在供销社工作。
老爸很受宠才有书读,成绩不咋的,还到三台火烧沟读中学。毕业后考上了三台师范。
正好老妈也在这里。
老妈出生书香人家,外公是方圆百十里的名医,医德高尚,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坚持住在乡下,少与达官贵人来往。
老妈经常回忆,那时家里的银元,柜子顶上一摞摞的摆满了。外婆三从四德,重男轻女,对四个女儿凶得不得了。但女儿读书,一概支持,所以在五十年代我妈妈四姊妹,一个大学,两个中专,大姐是解放前的高中生,这家人不得了。
大舅二舅继承外公衣钵,未解放就开始行医,穿绸衣 骑白马,也名声在外。解放后大舅是县卫生科的科长(相当于后来的卫生局),和二舅是琴泉寺三台卫校(现在已经是绵阳中医专科学校)最主要的创建人。
大舅在那三年饥荒时期(史称三年困难时期或三年自然灾害)发明康乐丸,也活人无数。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2 15:57:36 +0800 CST  
按理老爸追老妈有很大难度。家世没一点可比性,老妈又在舅舅眼皮底下。
后来我察言观色,分析种种迹象,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倒追?
那时老爸风流倜傥,长相英俊,身高一米七二(五十年代那是高个子了),篮球健将,又在码头上听得戏多,会唱,虽然学习成绩不咋地(后来经常被老妈取笑),是个大帅哥,很吸引女生的。
那个年代谈恋爱在学校是不允许的。十有八九老妈因此提前离校(存疑),反正老妈的毕业证我没见过(同学倒有不少),而且师范出来不教书,有点奇哉怪也。
老爸毕业后教书,老妈到了遂宁丝厂干了一年,然后在新渡口(新德)修成正果,老爸不花一分钱,娶了我妈妈。时年1959。
这时候,正是三年饥荒时期,供应量几次缩减,农村饿死不少人,大家都在求变,怕哪天轮到自己头上。
实在觉得不能再等了,决定往西北去。
那时王胡子平定了西北后需要大量建设人才,为解决解放军大兵就地转业的安家困难,尤其欢迎女生。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2 16:05:19 +0800 CST  
老妈那时肚子里已有了老大,辗转去了西宁,直接被甘肃水利厅录用。
刚上班就被一个厅长还是副厅长柳到(缠上),追得鸡飞狗跳,要她回三台离婚。
那些人都是当兵出身,把什么都不当回事,老妈害怕的要不得,找个机会,一趟子又跑了回来。
老妈回来了,老爸又失去联系。原来老爸后跑,打算去新疆。那时女的去西北都畅通无阻,男的不行,没有单位介绍信必须遣返。
老爸在火车上被青川公安局拿住,因为没介绍信,被当盲流判劳教半年。因为知道老妈跑青海去了,也不敢与单位联系,来了个渺无踪信。
在茶场劳改了一个月不到,由于这些人本来抓进去理由就不充分,管理较松,老爸逃了出来。
先到的北川,找到大姨婆,休息两天,要了几元钱,走了十几天,才辗转回到老家。
这当中受的罪他一直没说过,但可以想象。光走路就是好几百公里,更何况还饿着肚子。
老妈回来也没了安身处,就到了老爸乡下老家。
等到老爸回来,据后来描述,帅哥已经混成乞丐,头发两个月没理,衣服也没洗,瘦的不成人型,一身滂臭哄哄,纯粹丢尽人民教师的老脸。
爷爷得到消息,立马让老妈去他单位住着养胎,保他大孙子。
老爸回学校写检讨,开斗争会,好吧容易才过关。
后来可能找了舅舅,把老妈安排在医院工作。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3 18:11:07 +0800 CST  
我和老大生于三年困难时期。老大出生于老家,差点把老妈的命收了,为鼓励产妇使劲,听说把我婆婆(奶奶)家的瓶瓶罐罐全部摔完,最后是用鸟枪在窗户边放了一枪,才把他生下来。(难产时要惊吓产妇,让她紧张加劲,这是乡下接生婆的绝招)。
爷爷在供销社工作,可以占点便宜,买点不要票的食物,还没怎么饿着。因为有大了孙子,历来不顾家的他总算表现了一下。
妈妈生我时就恼火(难受)了。据她回忆,坐月子的营养品有:鸡一只(用去一月工资19元),鸡蛋十个(二叔代奶奶送来),政府增加供应猪肉半斤,白糖二两。
前天看了篇贴,还原真相,说那三年不是自然灾害,也不是还苏修逼债,而是把粮食拿去支援了别个国家,卖了。我叹口长气。。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3 18:14:37 +0800 CST  
话接前文。在通口没多久,好像继光兵团被打散了还是怎么的,各地在清查来历不明的外来人。
一家人又开始撤,这次往山里走。姨婆有个亲戚在通口进去二三十里的农村。老爸用罗兜担到弟弟和行李,走了一下午才到。
山区的房子和三台不一样,除了瓦之外,全是木结构。堂屋中间烧个火盆(也有砌的火塘),烤火煮饭都在这里。
第一顿饭,主人家拿出不知道挂了几年的一块麂子肉,那上面都长虫了。要先慢慢烤,等虫爬出来,虫眼挖了才下锅煮。
煮锅包谷珍珍干饭(包谷面和米混合蒸的干饭),再加一块腊肉(北川的腊肉黑是黑,味道安逸到板),吃了一顿饱饭,屁眼儿都涨翻了。
这顿饭把主人家的好东西都吃完了,家里只剩盐巴和少量的清油,还有一阁楼的洋芋(起码好几吨)。
米面是没有的,出去买又怕被抓。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三顿饭,炒洋芋烧洋芋煮洋芋烤洋芋,洋芋片片洋芋丝丝洋芋坨坨,配一碗包谷糊糊(三台叫洘洘),吃了一个多月,整得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后头好几十年,洋芋都卖不到我的钱,这两年才缓过劲来。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3 18:18:53 +0800 CST  
因为想回去过年,老爸麻起胆子出去侦查了一转,风声松了。老爸挑一担,大哥背半背篼,我用打 猎用的小背篼背了七八斤,老妈背到弟弟,一家人慢慢走了大半天,才回到通口。
这是我一辈子忘不了的一次经历,走到绝望都不走不拢,背篼把我的海魂衫磨得稀烂,真正是极限魔鬼经历。那年我六岁多。
回到通口,谢了姨婆表叔等等,剩点钱老爸还买了一辆二手的特制加重自行车。那是人家拉石头(矿)用的,钢丝(幅条)是板板车轮子那么粗的,硬扎得很。
一路辗转,回到家里,一家人光烫虱子就搞了一个多月,床谷草(土席梦思)烧了三回才把身上弄清爽。正所谓穷生虱子富生疮,背时倒灶瞌睡香,过那么艰苦的日子,还有吃有睡,没人生病。
老爸单位听说有人打中江受了伤,回来大家也搞不清刘接挺张西挺好还是梁兴初好(都说拥护毛主席),闹派性也没有前几年积极。看淡了,还是教书育人吧。
几十里外的中江,闹得乌喧喧的,听说打死很多人,三台西路教育系统有几个人在那边跟到搅,但是大多数都没波及到。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3 18:22:05 +0800 CST  
三台属于浅丘陵,山不大(当然小娃娃眼里是大得很的)。
山上树没有剩下多少,大跃进炼钢铁砍完了。
干湾子有两匹山,村子正对面叫对门梁子,背靠的干脆就是后头梁子。
后头梁子有个地方叫鬼窝子,那是一片坟山。
这里有些恐怖故事。兰寡妇的独儿子在这里遇到过‘到路鬼’,听说转了一下午都没有走出来(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那些坟都很古老,过了好几年我去过,好像道光的都有好几关(座)。碑都是青石雕的,很精致。
有次何哑巴劳动休息时跟人打赌,把墓碑摇松一块翻开,下面都是铜钱,弄了两捧。和其它地方不同,这里碑单独立在坟前,墓碑镶在坟圈上的少。
鬼窝子这个地方还有个用处,有几关坟垮了,没有后人维修(那个时候基本没人盗墓,这些地方也没什么东西),露出墓室,有人把里面东西清出来(棺材板什么的,骨头基本都没有了),半夜在里面读书。
在这里面读书学的就是九宫八卦,梅花易数,画符驱鬼之类,出师了就是端公神婆。
现在看来,其它作用不知道,起码可以练胆,不然以后工作了,逮鬼的遭鬼吓死了,笑话就闹大了。
这种人在文革时候都有,只是十分隐蔽,不是信徒根本无从找起。造反派想去抓,也没人敢去。毕竟鬼神还是十分神秘的。
现在那些算命的,纯粹乱搞,真来个鬼保证把他龟儿粑粑嚇出来。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5 18:50:26 +0800 CST  
鬼窝子成了我们练胆子的地方。特别在夏天正午时,大人都在家里,小伙伴人少了到这里,都觉得好怕怕。
凉快是真凉快,弄不好还要生病,这也是所有坟地的特点,肯定很阴,很凉。
过年前的冬闲,各地都要出工出力兴修水利。
我们队的水渠顺半山绕,终点就在鬼窝子。后头梁子山下有口堰塘,是两个生产队的用水保障。
跟大人在鬼窝子玩了两天,自己也敢约几个小伙伴上去躲下猫猫。
后来有一天,五保户五婆婆把我叫到她家里。她屋里黑洞洞的,放了一口寿材(好多农村老人都有准备,我们当地叫方子),我们一般都不敢到她家去。
她是小脚,走路不方便,喊我帮她到鬼窝子去拿个东西,拿回来又奖励。
等我到了,见一个男人,拿一个鸡蛋,念念有词,比划半天,叫我拿回去给五婆婆。好像他不敢进我们队上,可能有人认识他。
我被他神神道道的样子吓安逸了,拿过来飞跑回来,把鸡蛋递给她就跑,看都不敢看,连给我的炒花生都不敢要。
尼玛一直到离开这里,我都不敢从她门口过。
后来听说这个男人是进都那边一个端公,画蛋画水(画符)都很灵,五婆婆拿钱找人去请他画蛋治病。把老子搞到现在都还在心头打鼓。
有天突发奇想,拿这个来训练短跑运动员,肯定比刘翔跑得快。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5 18:58:09 +0800 CST  
离过年不远了。
队长周爷爷家里跨擦跨擦的声音已经响了有段时间,那是姚婆婆(周爷爷老伴)在编布。
那个机器全部木制,一根钉子都不用,脚下两个踏板,管纬线上下,手上一手管梭(一根拉线,一拉梭子便左右飞串),一手管机头来回。
放到现在,光机头和梭子的木料都要卖不少钱,花梨木得嘛,更不用说这台织布机起码是清朝下来的,那是文物。
姚婆婆这一个月要编两个布,线从收了棉花就开始纺,早就准备就绪。土布不论尺,论个,长宽自古就有定数。
老爸因为这年布票不够,十八块定了一个。
生白布拿过来,把买来的颜料(两角一包,只有阴丹蓝和黑色)用开水发开,布 浸透后抖散晾干,就染色完毕。老妈第一次染布,水用少了,把一个布染得花里胡哨的(类似现在的腊染大花)。
几弟兄一人打了一套衣服,在队上不但没人笑话,还羡慕的了不得。那时过年有新衣穿的娃娃还不多。
腊八饭的味道还回想得起,小年就过了。我们的鸡因为逃难时喊别人代养,瘦得只剩下骨架,也不管了,除母鸡外,都拿来过刀。
弟弟大公鸡被杀了,正在撒泼。看见老大把他藏了半年阴干的泥巴大卡车拿出来,立马两眼放光,撒娇装痴,跟定老大一刻都不分离。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5 19:03:00 +0800 CST  

楼主: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字数:82309

发表时间:2016-07-15 00: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9-03 00:0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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