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煌说《通鉴》

二百九十一、穿越者的终末

更始汉军打入了常安皇宫,新帝王莽逃到宣室前殿。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抱着自己之前鼓捣出来的虞帝匕首,随着北斗七星的斗柄方位而坐,口中念念有词,说“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看来神智都已经不清楚了。

更始元年(王莽地皇四年)秋九月庚戌黎明,宣室前殿门也被攻破,新之群臣护持王莽退至前殿之渐台。此台在一个水池中央,群臣欲阻水而战。然而再撑下去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王莽此时只剩下千余人跟随,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援军了!

新之大司马王邑连轴转了几天几夜,已经疲惫不堪,但仍然赶至了渐台;刚到地方,他就瞅到自己儿子侍中王睦正悄悄脱掉官衣,准备逃跑,王邑大怒,把儿子又提溜了回来,共守王莽。汉兵攻至渐台,将其团团包围,有数百层之多。渐台之上仍在坚持抵抗,先是射箭,箭射光了就短兵相接。须臾,王邑父子、䠠恽、王巡战死。晚饭时分,汉兵攻上了渐台,苗䜣、唐尊、王盛等皆被杀,而王莽本人,被商人杜吴击杀,校尉公宾就砍下了王莽的脑袋。王莽的尸身,则被士兵们肢解——因为这都是功劳啊!结果两百年前乌江边上的一幕又出现了,为了争抢王莽的尸体,汉兵自相残杀,死者数十。
新朝亡了。

新朝起自新帝王莽。王莽于成帝永始元年(前16)受封新都侯,绥和元年(前8)为大司马辅政,平帝元始元年(1)受封安汉公,元始五年(5)称假皇帝,始初元年(居摄四年,9)接受太子孺子刘婴禅让称帝,改国号为新,地皇四年(更始帝更始元年,23)被汉兵所杀,在位十五年,卒年六十八岁,新朝一世而亡。

王莽绝对是中国古代史上的一朵奇葩。在他年轻之时,运行了近两百年的大汉朝廷已经有陈旧之态,社会上兼并严重、豪强横行,上层骄奢淫逸,底层百姓则饥寒交迫,而朝廷对此却束手无策,甚至是装聋作哑。在这种情况下,清廉自守、刚正不阿、折节下士的王莽,逐渐成为受人瞩目的一颗新星,上至公卿、下至小民,都认为只有王莽才能澄清玉宇,将大汉拉回正轨。而王莽第一次辅政时,也确实勤劳国事、直道而行,不负大家的期许。

如果成帝刘骜能再活长点,或者王莽当时就死了,那么王莽在后世应该会被视为一代名臣。然而,成帝猝死,继任的哀帝刘欣立刻把王家扫到一边。被迫返回封地的王莽从此意识到,如果手中没有权力,那么有再崇高的理想也是白搭!于是在哀帝死后,他迅速回归朝中,排除异己,将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从这一刻开始,王莽的理想就开始变质了,权力在他的心中,渐渐由手段变为了目的,因此他成为了安汉公,成为了假皇帝,直到最后把刘家彻底踢到一边,改朝换代。
由此,王莽也开创了“权臣篡权、逼迫皇帝禅让”的新型改朝换代模式,而这个模式竟也一直延续到了宋朝。

其实对于一般人来说,皇位上的人姓刘还是姓王,并不那么在意,大家在意的还是这个皇帝能不能给大家带来好日子。王莽也确实在锐意改革,然而,他却有一个严重的缺陷——迷信经书、毫无基层经验,又眼高手低。他虽然看到了当时社会的症结所在,但所作的改革只是在名头上一味地往古代经典描述的理想社会上去靠,实际执行时却丝毫不考虑当时的社会现实,简单粗暴。而王莽又行事急躁,以致朝令夕改,短短十年,就将社会全阶层的人得罪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大家就不愿再陪他玩下去了。

于是,大家又怀念起了过去汉朝治下的“好日子”。

——他们仿佛忘记了,当初他们是如何齐心协力把他老王给捧上宝座,弃刘家如敝屣的。

说白了,其实人们本来已经对汉朝失望了,然后王莽运气又好,成帝、哀帝都死得很是时候,新室文母皇太后王政君又一直坚挺,王莽才能恰逢其会,攫取大权,改朝换代。
然而他的改革却越改越乱,尤其是像限田、禁奴这样的政策,完全得罪了那些地方豪强,所以势必引起他们的反扑。要是这些政策能执行下去也还好,也能收拢平头百姓的人心,但王莽却不得其法,最后反而废止了。此时人们的仇恨目标都转移到了王莽身上,前朝的刘家在他们的脑海中就又被美化了,所以一有人拉起刘家的大旗,就云集响应。

王莽虽然身死,但神奇的是,他的故事竟然还没有结束。汉军把他的脑袋传回了宛城,更始帝刘玄下令将其悬于市集,愤怒的百姓争相扔石头砸去,甚至还有人把他舌头割下来拿回家吃了的。然而即使这样,王莽头居然没有完全烂掉,随后被更始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腌制了起来。

而东汉王朝建立后,这王莽头也被东汉的皇帝接收,然后汉传给魏、魏又传给晋,传了三百多年,直到晋孝惠帝时期的一场大火,才消失无踪。

也不知道历代皇帝为什么如此看重一介反贼的头颅,如果结合了王莽是个穿越者的传闻……

实在是有些细思极恐!

新朝既灭,那么就和两百年前一样,之前灭新的“战友”们,这下就要各怀鬼胎了。

先打下皇宫的,乃是校尉王宪,算是邓晔的部下。王宪此时自称大将军,统属长安城中数十万兵马,住进了东宫,又“接收”了王莽的后宫。癸丑,丞相司直李松等进城后,就借口王宪不上王莽玺绶,又污乱宫女、建天子旌旗,斩之。

而在这一过程中,邓晔并未反对,反而支持李松,按说他是三辅当地起兵的,而李松是更始帝派来的,两人只是同盟关系,邓晔为什么不护着自己的部下呢?——因为此时的这些所谓“上司部下”的关系,其实并不那么明确。王宪本来也是新朝的官,投靠邓晔手下没几天,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是部下,更类似于盟友。而如今王宪的做派显然已经没将邓晔放在眼里,邓晔当然也不会再当他是盟友了。

同理,长安中的那所谓统属于王宪的数十万兵,也算不上是他的部下,因此王宪被杀,他们屁都不放一个。

在现在这个时点,其实谁都算不上是谁的下属,下面,就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18 19:42:01 +0800 CST  
二百九十二、迁都洛阳

新朝的中枢被打掉,那么它的残余势力就好解决了。很快,定国上公王匡攻克了洛阳,干掉了新之太师王匡、国将哀章。更始元年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又击杀割据汝南的汉帝刘望,刘望之大司马严尤、丞相陈茂亦被杀,汝南降于更始汉军。

可怜的严尤,空有满腹谋略,然而不得其用,成为了一个历史上的笑话。

对于汉朝来说,洛阳是具有特殊政治地位的城市,因为高帝刘邦登基后最初定的首都,就是洛阳。现在洛阳落入汉军手里,更始帝刘玄就准备以洛阳为都——否则你一直在宛这个“小城”里,天下人凭什么认你这个皇帝?

但洛阳的宫殿在这两百年间没怎么用过,而且又刚经历了战斗,更始帝住进去之前得先检修检修,那么这个任务交给谁呢?更始帝踅摸了一圈,然后想起了一个“闲人”。

——刘秀,这差事就交给你去办好了!

破虏大将军武信侯刘秀认怂以后,就一直被更始帝闲置。在这段时间,他一直对大哥的被杀,表现得若无其事,所以更始帝慢慢放松了对他的戒备,认为他确实只是个胸无大志的“文叔”。

然而刘秀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大哥之死无动于衷呢?但为了南阳刘家一门的未来,他也只能苦中作乐。

当然这段蛰伏的岁月也并不全是苦闷,正是在这段时间,刘秀结婚了。

刘秀的妻子,名叫阴丽华。说起这阴家,也是南阳的大户,而且她家的势力,比刘秀家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刘秀有次去阴家做客,第一次见到阴丽华,立时惊为天人。

后来刘秀十七八岁的时候去常安游学,见到新帝王莽出巡的仪仗中,在前方开路的执金吾(相当于首都公安局长)神气活现,心里就非常羡慕。他回到家中,便传出一句口号,曰“仕宦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这便是少年刘秀最初的人生目标。

不过当时大哥听了,拍拍肩膀笑着说他,说咱家和阴家可差得有点远,小伙还要努力啊!

如今时移世易,自己如大哥所鼓励的,终于娶到了心中的女神,当初的人生目标实现了一半。

然而那样会拍着肩膀笑着说他的人,却也再也不会有了。

然后比较讽刺的是,刘秀刚实现了一半的人生目标,另一半也来了——更始帝让他行司隶校尉,派他去修宫殿。从职能上来说,司隶校尉也要负责首都的治安,还管着执金吾。

于是莫名其妙的,刘秀当年的人生目标竟然在他的人生低谷,全部实现了,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当然,此时对他来说,年轻时的梦想已经成了一个小目标了。

虽说司隶校尉这个差事,事物虽然繁琐,但在战争年代却无足轻重,尤其是让一个干出了西楚霸王项羽功绩的人转去干这个,已经有种侮辱人的意味了。但刘秀却并未在意,因为对他来说,最怕的就是无所事事,只要有哪怕一丝任职的机会,他就能做出花来。
这次也是这样。刘秀到任后,万绪千端,都摆布得妥妥帖帖的,尤其是他司隶校尉的僚属,更成为一大亮点。原来此时三辅那些投靠汉军的将吏们此时跑来觐见更始帝,见到汉军诸将,发现这帮人虽说一个个号称将军,头上戴的还是老百姓戴的头巾,身上穿的居然是女人的衣服——很有可能是抢过来的。汉军中尽有不少江湖草莽,这些人哪晓得当官的该穿啥衣服戴啥帽子?估计见抢来的衣服鲜艳,就自己穿上了,丝毫不知道这是女人穿的。三辅之人毕竟是皇城根脚下的,好歹比这帮大老粗见识多,因此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会私下哂笑,笑话这就是一群暴发户、土老帽!

但刘秀的僚属就不同了。刘秀怎么说也是汉室宗亲,对这些服制上的事门亲,因此下属的服装也是规规矩矩的。有那三辅老吏看到后,不禁泪如雨下:“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

所以哪怕是如此微小的机会,刘秀也毫不犹豫地抓住,借此提高自己的影响力。

更始帝虽然推翻新朝,迁都洛阳,但他这个汉室宗亲,从血统上离西汉皇室着实有点远,凭什么就让大家认你这个皇帝?所以更始帝此时便派出使者巡行全国,承诺“先降者复爵位!”也就是只要认更始帝这个皇帝,你原先是什么官,以后还是什么官。

更始帝毕竟刚刚灭新,此时的声望还是很高的。使者到了上谷郡(今北京附近),上谷太守耿况就乖乖交上印绶,表示臣服;但过了一夜,这使者却似乎并不想再把印绶给还回去。功曹寇恂就不爽了,怎么你们难道要撸下耿太守?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于是寇恂就带上了一帮兄弟跑去找使者理论,使者不得已,只好又把印绶还回去了。

可见大家虽然不敢现在就和更始帝硬杠,但其实心中还是存着观望之意的。

宛人彭宠、吴汉当时亡命在渔阳(上谷的东北边),其老乡韩鸿为更始帝出使北境,就招降了此二人,以彭宠为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以吴汉为安乐县令。

新之庐江连率李宪据郡自守,自称淮南王。故梁王刘立之子刘永赴洛阳谒见更始帝,被更始帝封为梁王,遣其回国,都于睢阳,正对上李宪。此二王之后的情势会怎样发展尚不明朗,但确实是两个已多年不见的实权藩王。

而对更始帝来说最有可能出幺蛾子的,还是赤眉军——这帮人之前可是和绿林军齐名的。赤眉军的统帅樊崇等听说更始帝建都洛阳后,就留下部队,带着二十多个头目跑来谒见。更始帝对他们自然是颇为忌惮,但此时杀了他们也没用,反而会逼反留在齐地的赤眉军,思来想去,封他们为列侯。但这并不能让樊崇们满意,在他们心中,显然至少得是个诸侯王才行。加之他们又听说自己离开后,部下渐渐有散伙分行李的迹象,于是便瞅准了个机会,又都跑了回去。

而这也就给更始帝埋了个大坑。

另一片比较麻烦的地方,则是河北。之前的反新浪潮中,河北这一片一直很平静,所以如今他们对这个新任皇帝怎么看,实在暧昧不明;但河北又是个人口众多的富饶之地,他们的态度着实是个关键,更始帝寻思得派个有能耐的大将去当出使使者。问题是更始帝军中并没有出身河北的大将,那么派谁去好呢?

于是刘秀的机会,又来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21 19:30:00 +0800 CST  
二百九十三、单车入河北

反新战争这么些年打下来,“起义军”的性质早就发生了变化。这些人最开始就是一群抱团取暖的饥民,要是年成好了自己就又跑回家种田去了,因此组织松散,战斗力很水。但即使这样的队伍新朝都搞不定,新朝的外强中干暴露无疑,于是各地土豪、原新朝官吏、汉室宗亲便纷纷蠢蠢欲动、趁势而起,如陇东隗嚣、淮南王李宪、梁王刘永之流。同时,几场大仗下来,以前的饥民首领们经过战争的洗礼,领导力也成长了起来,如赤眉樊崇等。

当然,这些势力并不会根据出身而泾渭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更始政权中,就是多种势力同时存在。但不管是哪种势力,最后造成的结果,都是割据一方——这里边大多数人是为了将来在新政权里边讨得一个好身价,但也有少数人,所谋者更大。

而在这一片割据的浪潮中,河北却是个异类,到目前为止,河北既没有人冒头反新,也并未支持新朝,除了东南部分的黄泛区以外,其他地方仍然像太平年代一样生活,似乎天下并没有大乱似的。然而,当时的河北之地,人口众多,地理上勾连了河东、齐地、中原这三块重要区域,而且其北部还是马匹的重要来源,有这样的优势,傻子都能看出来,河北的这帮人,不可能沉得住下气,一定会加入这场逐鹿天下的“游戏”中。

因此,在这之前谁能够先把河北拉到自己这边,那就是为自己的最终胜利加了一枚重磅砝码,而率先出手的,就是更始帝刘玄——他有一大优势,就是他是目前唯一的皇帝,而且还占据了准首都洛阳和首都长安,谁如果对他不服,要么就会被周边不怀好意的邻居们以皇帝之名来“讨伐”,成为众矢之的;要么就得自己立个皇帝,结果还是成为众矢之的。

但更始帝的难处在于,既然要拉拢当地土豪,最好就派个当地的老乡过去,然而他手底下一个出身河北的大将都没有!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派个名气大、能力强的,而且最好是自己的亲信——更始帝可不想派出去一个人,那个人就割据河北了,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结果这些条件一列出来,更始帝却发现,竟然也找不出这样的人来!正在他犯愁时,大司徒刘赐不失时机地提出,启用大材小用的破虏大将军、行司隶校尉事、武信侯刘秀!
昆阳一战,刘秀早已名满天下,此战也证明了他的能力,而且他也是舂陵侯一脉的亲戚,完美符合上述条件——然而,大家都知道,因为刘縯的遇害,刘秀这样的战斗英雄,被刻意压制,派去修宫殿。所以更始帝当然也会有放虎归山这样的疑虑。杀死刘縯的主谋朱鲔等就对此坚决反对,刘赐则竭力劝说。最终,更始帝还是被刘赐劝服,改任刘秀行大司马事,巡行河北。

然而,这一任命也充满着深深的恶意——因为更始帝给刘秀此次出使的资源,仅仅是一根虚无缥缈的节杖而已,刘秀此行也没带家属,只带了三十多个亲信而已,几乎可说是单枪匹马闯入人生地不熟的河北。

在更始帝看来,刘秀在河北毫无根基,就算拉来了人,也只能依靠更始帝的权威;如果拉不来人还翻了车,那也挺好,河北人就相当于帮自己动手除掉了一个麻烦——毕竟更始帝也算半个南阳系的,他不能不考虑在杀掉刘縯后,南阳系的感受,所以并不愿再亲手除掉刘秀。

或许在更始帝心中,刘縯尚且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刘秀又能掀起什么浪花出来?

但对刘秀来说,此行虽然凶险,但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因为终于摆脱了更始帝的束缚!凶险又算得了什么,须知刘秀最擅长的,就是绝地求生、惊天逆转!

刘秀一到河北,就考察官吏,废除新帝王莽的苛政,一开始很是得到了当地吏民的欢迎。但刘秀也知道,这些人目前大多还是冲着皇帝的名头来的,靠不得谱。此时有个南阳的年轻老乡邓禹,跑到邺城求见刘秀。刘秀见面问他,是想当个什么官吗?邓禹说不是的。刘秀便问那是来干什么?邓禹回道:“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

刘秀听后大笑,当然听出了其人话中之意,便留下他秉烛夜谈。邓禹说道:“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也是一股反新势力)之属动以万数。然而更始常才、不自听断,诸将庸人、志在财币,这些人恐怕都没办法应付当下的形势。而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为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刘秀听后大悦,便延邓禹为心腹,凡有任命,多由邓禹建议,也确实人尽其才。

也就是从此刻开始,刘秀萌生了自己的自立之意。虽然刘秀对大哥的死表现得不以为意,但他心中怎可能真的毫不在意——相反,他在意得很!他虽然在人前仍然照常吃肉喝酒,但一到独处,就戒酒戒荤;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悲不自胜,也不敢放声哭泣,只得把头埋到枕头里偷偷哭,以致枕席上都沾染了泪痕。

除了邓禹以外,先前投降过来的主簿冯异,此时也成为了刘秀的心腹。冯异心细,发现了主公枕席上的泪痕,就宽慰主公。刘秀见了立刻制止,说“卿勿妄言!”冯异心领神会,知道这是为了不让更始帝的势力发觉,就转而对刘秀说道:“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如今既然派主公专任河北,宜遣官巡行郡县,以收民心。”刘秀便遵行之。

又有骑都尉耿纯,乃是上谷太守耿况的族人,也在那一带任职,到邯郸谒见刘秀,见其官属将兵与其他诸将不同,也决意与之结纳。

刘秀此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结纳河北人心。因为别看现在河北人似乎对自己挺恭敬,但像耿纯这样的真正起了结交之意的还很少,实际上刘秀还远谈不上在此地建立起自己的根基,所以仍然处于很危险的境地。

令刘秀哭笑不得的是,似乎要证明他的这个判断的正确性一样,一个更大的危机,马上就要来临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28 19:34:09 +0800 CST  
二百九十四、王郎称帝

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武信侯刘秀在河北收买人心,结纳当地豪强,但是吧,这其实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而且里面往往还埋着雷。故赵缪王刘元之子刘林去见刘秀,给他出了个主意——掘开列人的黄河大堤,淹死赤眉个舅子。刘秀固然渴望胜利,但他有自己的底线,这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是万万不会做的,遂坚决地拒绝了。刘林见状,便和刘秀一拍两散,跑到真定去了。

要注意,刘林是赵王府的,而赵国就是在河北,也就是说刘林不光是宗室,还是河北的地头蛇!前面说过,此时主导天下局势的已经不是当初的饥民团,而是各地的豪强了。而身在当地的诸侯王家族,那可不就是当地最大的豪强吗?——正如刘秀出身的舂陵侯家族在南阳一带的地位一样。

而新朝之所以轻易被推翻,一大原因就是新帝王莽的改革损害了豪强们的利益,所以他们便抛弃了王莽。此时的豪强们或者自己赤膊上阵,如淮南王李宪;或者推出自己的代理人,如被绿林军推出来的更始帝刘玄,来争一争这个天下。

刘林就是个想走代理人路线的,然而看到刘秀不领这个情,那就转移目标。话说在王莽同学还在当安汉公的时候,当时长安曾冒出一个刘子舆,自称是成帝刘骜养在民间的养子,遂对皇位发起了诉求,结果被王莽以“妖言惑众”给砍了。这事很闹了一阵,很多人都听说过。此时邯郸有个算命的叫王郎,看到天下大乱,想趁机浑水摸鱼、搏个富贵,就宣称自己才是真正的“刘子舆”。当初赵飞燕戕害成帝的皇子,他“刘子舆”的生母就悄悄把他和另一个婴儿给调了包,当年在长安被砍头的就是那个被调包过来的孩子。

这个故事实在是漏洞百出,也就糊弄一下八卦群众。但任何故事即使再荒谬,只要有人愿意相信,那对他来说,就是“真”的!刘林就是那个愿意相信的人,于是就串联了几个赵国的土豪,准备扶立刘子舆、也就是王郎为帝——因为如果真相信了刘子舆的成帝之子之说,那他可就比目前唯一的皇帝更始帝更有皇位法统上的“正当性”了!

刘林等先散播谣言,说“赤眉当立刘子舆”,结果老百姓们大多也真信了!于是在更始元年冬十二月,刘林等率数百车骑晨入邯郸,占据故赵王宫,立刘子舆为天子——这是自天下大乱以来,出现的第三个皇帝了!

刘子舆登基后,立刻分遣将帅巡行幽、冀,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对河北人来说,这可是自家的赵王小王子认证的真·成帝之后,那可不比南阳的那个不知道出自哪家偏远宗室的更始帝亲切得多了?所以几乎所有河北人,立刻站到了刘子舆这边。

这下刘秀立刻就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了——所谓“天无二主”,刘子舆怎么称王称霸都行,但只要称帝,那就表示不可能和更始帝并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那么打着更始帝旗号的刘秀岂不就成了首当其冲?因此更始二年春正月,刘秀向北往蓟城跑,因为蓟城传统上是燕国的地盘,刘秀寄希望于他们尚未听从出自赵国的刘子舆之命,所以逃向那里。

在刘秀陷入危机的同时,更始帝他们显然早就把刘秀的河北这边给忘记了,正按着自己的步调走下去。二月,更始帝迁都长安。话说当初直接干掉王莽、打下长安的,可有不少是三辅的当地人——其实就是三辅本地的豪强,就像前面说的,在危机关头,他们抛弃了自己原先的代理人王莽。也因此,他们自觉都是“拨乱反正”的义士,对未来的期望自然很高——比如那位自封大将军、睡王莽的女人睡得不亦乐乎的王宪。

然而更始帝这边的申屠建一过来,就砍掉了耀武扬威的王宪。在他看来,这帮人可不是什么“义士”,而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就扬言“三辅儿大黠,共杀其主。”三辅吏民闻之惶恐,结果就屯聚自保,拒不投降了。所以更始帝来了以后只好宣布,除王莽之子外,其他人一切大赦,好歹把三辅算是安抚下来了。

虽然之前在攻打皇城时放了火,但被烧的主要是未央宫,其它宫室、仓库之类的都没怎么被破坏,更始帝接收的基本上是一个完整的首都,包括宫中服侍的宫女、太监、郎官之流,直接沿用了过去的那些老人,所以他也很快住进了皇宫。

然而这位皇帝很快令这些皇宫“老人”们大跌眼镜。更始帝于长乐宫前殿升朝,这些郎官们按以前的旧例,立于殿庭中,结果这位皇帝似乎被这阵势给吓到了,一直低着头刮坐垫,根本不敢抬头。须臾,诸将来朝,更始帝好容易见到了熟面孔,如释重负,随口问道:“虏掠得几何?”

——喂喂,快醒醒!你已经不是那群“土匪山贼”的头目了,你是这个帝国的皇帝,这座城市的主人,怎么你竟然还要掠夺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家吗!

因此那些郎官们一听此话,皆惊愕得面面相觑。

随后,丞相司直李松和棘阳人赵萌劝更始帝悉封功臣为王,朱鲔则反对,说当年高帝刘邦白马之盟,非刘氏不王。然而更始帝本就是一个因为派系平衡的原因被选出来的招牌,算是半个傀儡,如果不投桃报李,鬼知道会不会再被“选”下去!于是更始帝先一口气封了六个刘姓王(当然,没有刘秀),又封了十三个异姓王——自最后的吴氏长沙王之后,两百年了,异姓王重出江湖。

异姓王数量是刘姓王的两倍,可见此时更始政权中的势力分布。更始帝虽然能力有限,但毕竟不是傻子,对这个局面不可能没有想法,但他的对策实在不敢令人恭维。他娶了右大司马赵萌(此人没当上诸侯王)之女为夫人,政事便委托赵萌,自己整日在后宫饮酒作乐。群臣欲奏事,而更始帝经常喝醉,就让侍中坐到帷帐内假装皇帝跟群臣对答。更始帝的韩夫人尤其嗜酒,有次和老公正喝酒happy,又有常侍进来奏事,韩夫人火了,骂道“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邪!”愤而起身,把书案都给撞坏了。

而赵萌则趁机专权自恣,有人向更始帝告发赵萌放纵,结果被更始帝当场给砍了,由此赵萌更加嚣张,以致其家中仆人、厨子都得到了官爵,长安人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其实更始帝如此,也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然而他的能力眼光实在有限,结果只能从身边人着手,扶起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这只会越发令那些军头们看不起。其时更始政权在外诸将皆自行诛赏、各置牧守,更始帝的政令别说出长安了,恐怕出了长乐宫都不好使。

皇帝也只是一个人,要想天下人臣服,那你就得表现得像个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天子”,否则凭什么大家要服从区区一介凡人呢?而显然更始帝并没有表现出一个君主的做派,于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

这样一个代理人,恐怕也要被抛弃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31 19:27:16 +0800 CST  
二百九十五、仓皇逃难

且不说更始帝刘玄怎么在长安作死,视线再转到河北。刘子舆称帝后,河北土豪大多投到其门下,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武信侯刘秀瞬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眼看接下来只有跑路这一条路可走了。

但这样一事无成、灰溜溜地跑回去,刘秀就真的甘心吗?

想要在人生地不熟的河北打开局面,刘秀必须找到几个突破口。此时刘秀的强运再次发挥了作用——第一个突破口来了!话说之前上谷太守耿况不是接受了更始帝的重新任命吗?他随后就派出他时年二十一岁的儿子耿弇去长安谒见更始帝——当然大家心知肚明这其实就是派人质。

耿弇一行走到宋子时,刘子舆称帝了,随行的几个人就有想法了,说这刘子舆乃是咱们河北这边的,咱们干嘛还要舍近求远去拜那个从南阳冒出来的皇帝呢?耿弇听后按剑骂道,刘子舆不过一弊贼!我若为国家(指更始汉)发动渔阳、上谷突骑,对付刘子舆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

——这个词后来就演化出了“摧枯拉朽”一词。

耿弇这么看不上刘子舆,搞不好是知道他的底细,亦或是他这个“燕人”不愿听从刘子舆这个“赵人”,这也是延续自战国的燕赵地域之争了。但耿弇的随从们还是跑光了,耿弇虽然胆子大,但也不是莽夫,明白此时河北基本成了刘子舆的拥趸,他估计很难走到长安了;恰逢此时,他打听到了刘秀就在附近的卢奴。刘秀理论上也是更始汉的,而且还是昆阳之战的大英雄,耿弇这个年轻小伙最是佩服这种名将,于是就转去找他。
这耿弇,就是刘秀在河北的第一个突破口。

刘秀见到耿弇后,以其为长史,一起到了蓟城,这显然是想向耿家的上谷方向靠拢。此时蓟人态度暧昧,刘子舆传檄蓟城,悬赏十万户购求刘秀,刘秀知道后令功曹令史王霸于蓟城市集中招人击刘子舆,结果市人皆大笑——刘子舆能给我们十万户,刘司马能给什么呢?结果王霸一个人都没招到,悻悻而归。

这下刘秀也明白蓟城的人心所向了,此时他终于对收服河北产生了动摇,准备逃归南方。耿弇阻止道:“如今王郎(刘子舆)就堵在南边,你怎么回去?渔阳太守彭宠是你老乡,上谷太守耿况是我老爸,若发此两郡一万突骑,邯郸不足虑!”一席话又说动了刘秀。不过刘秀的官属大多对此不抱希望,他们大多出自南阳、颍川,反正都在河北的南边,结果现在让他们越来越往北边跑,心里都没底。刘秀见状就指着耿弇对大家说:“是我北道主人也。”

但刘秀尚未决定动身时,故广阳王刘嘉之子刘接在蓟城中起兵了,奉刘子舆为主,蓟城扰乱,都说邯郸那边来使者了。刘秀一听,得,又得赶紧跑路了!于是大家骑上马就跑,跑到南城门,城门已闭,刘秀等人硬是打出了城门。

这场混乱中,刘秀和耿弇失散了,失去了北上的向导,刘秀只好执行原定的南归计划。这一路,真真诠释了什么叫“惶惶若丧家之犬”。刘秀一行日夜兼程,根本不敢进入城邑,饿了累了只能在道旁就地解决。到芜蒌亭时,此时乃是农历二月,天寒地冻,随身粮食都吃完了,正发愁呢,没想到冯异不知道从哪变出一锅豆粥来……

对付完这一顿,继续跑到饶阳,这次连神奇冯异也变不出吃的了,刘秀等只好冒个险,跑到当地驿馆,冒称是邯郸使者。驿吏端上饭菜,刘秀手下们早就等不及了,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驿吏见状不禁犯起了嘀咕——怎么这帮人都跟饿死鬼似的,真的是邯郸使者吗?于是驿吏决定诈他们一下,故意敲起了鼓,大呼“邯郸将军至”;刘秀一行听后大惊失色,“邯郸将军”真来了不就穿帮了吗!刘秀第一反应也是立刻跳上车准备跑路,但转而一想,算求!反正现在跑也来不及了,好歹吃顿饱的再死。于是刘秀装作只是检查下车马,慢慢又坐了回去,从容对驿吏说:“请邯郸将军入。”驿吏见刘秀如此镇定,才放下疑心,刘秀等人终于有惊无险,蹭了顿饱饭。

随后大家继续跑路,此时又天降大雪,大家脸都冻破了。逃到下曲阳,传闻刘子舆追兵已近,大家都慌得很。至滹沱河岸边,先派了个小兵探路,回来说河水没结冰,又没有船,渡不过去!刘秀又派王霸去探探虚实,王霸去了发现果然如那个探子所说,但他心想,如果回去照实说,大家心态肯定就崩了!于是他回去就骗大家说“冰坚可度”,总之此时不能停,先到了岸边再说。

然后刘秀的强运又来了——等大家走到岸边,河水真的结冰了!刘秀笑道:“候吏果妄语也”,王霸也是暗暗称奇。更神奇的是,等刘秀等人渡过河,冰面又化开了——刘子舆的追兵就被阻在了后边。

此非天意乎?

到了南宫,又遇到大风雨,刘秀一行躲入路旁的空屋子。在屋里,冯异抱来柴火,邓禹生起火来,刘秀对着灶火烘衣服,然后神奇冯异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锅麦饭,大家又对付了一顿。

跑到下博城西,大家迷路了,然后,刘秀的运气又起作用了……他们在路边遇到一位白衣老者,老者指点道:“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城守,去此八十里。”刘秀终于又找到了一个目标,就往信都方向跑去。

此时的河北,除了辽东方向的两郡态度不明,也就剩下信都太守任光、和戎太守邳肜尚未听从刘子舆号令。任光也是南阳人,一直觉得孤城难守,一听有名的大英雄老乡刘秀来了,大喜,赶紧把他迎进来。邳肜听说后,也跑到信都,大家一起商议下一步该如何。有不少人都劝刘秀,干脆以信都兵护送,西归长安。邳肜驳道:“王郎不过是假名因势,一群乌合之众,若明公(刘秀)以二郡之兵讨之,何患不克!若西归长安,非但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且若明公舍此归去,则邯郸势成,信都之兵凭什么捐父母、背成主,千里送公?”刘秀听后,遂否决了西归之议——不冒点险,怎么可能有大回报呢?

邳肜、任光,就是刘秀的第二个突破口。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9-04 20:36:40 +0800 CST  
二百九十五、幽州突骑

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武信侯刘秀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点,但信都、和戎毕竟只是两郡,欲以两郡之兵抗衡全河北,刘秀心里还是比较虚。于是刘秀就将目光投向了在东边活动的城头子路、力子都两伙。城头子路是东平人爰曾的外号,此君在黄河决堤改道后,就纠集了黄河、济水之间黄泛区的饥民,干起劫富济贫的勾当,此时已发展到二十余万人;力子都的来历和他也差不多,手下有六七万人。

这两家说起来人多势众,活动区域也在河北,名气甚大,因此刘秀此时就想到加入他们。但信都太守任光却极力阻止——你刘秀的名头在这群武装难民那里恐怕没什么作用,咱们兵又少,即使过去入股,也只是个小股东,人家凭什么重视咱们?刘秀听后也就作罢了。

虽然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但前提是,一定要以我为主啊!

但不加入那两家,也并不意味不能利用利用他们。任光先作了篇檄文,诈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 随后刘秀就发两郡精兵四千人,打入旁边的巨鹿郡界。巨鹿人哪晓得虚实?还真被这四千兵马给唬住了,搞得人心惶惶。刘秀傍晚进入堂阳地界,虚张火把,堂阳人一看,乖乖,那么多火把,还真有“百万众”!于是投降了。有一家投降,后面就会有跟风的。

就这样,局面渐渐被打开。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占据昌城,然后投靠了刘秀。以前和刘秀结纳的骑都尉耿纯,也率领宗族宾客二千余人来投靠。当打下之前逃亡时渡河的下曲阳时,刘秀的兵马也从四千发展到了数万。刘秀又移檄河北边郡,共击邯郸;此时刘秀已经不是光杆司令,也让河北人亲身感受到了名将之名并不是吹的,于是也开始有郡县响应,局势开始扭转。

然后,刘秀的第三个突破口也来了。真定王刘杨乃是河北的一个大势力,有十余万众;此人本来也是皇帝刘子舆一派的,刘秀派刘植去游说他。刘杨被说动,但有个条件——刘秀得娶了她的外甥女郭圣通,两家结为亲家!

刘秀本已娶了阴丽华,若再娶郭圣通,那么按照古代中国“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婚姻制度,正妻只能有一个,那这两女必然有一个得作地位低下的妾。郭圣通背后连结的可是十万兵马,联姻相当于政治结盟,刘秀是不可能让她当妾的,因此在考虑一番后,只好委屈自己的初恋阴丽华,退居为妾了。

与刘杨结盟,是刘秀的河北攻略发生质变的一步,这意味着当地的豪强终于接纳了刘秀,从此他们就在刘子舆之外多了一个选择,而刘秀不论个人能力,还是人格魅力,比刘子舆这个身份可疑的“皇子”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之后,刘秀数次击败刘子舆军,打到了柏人,有人劝他守柏人不如定巨鹿,他就转向东北打下广阿。到此地步,刘秀从刚入河北的单车数骑,经历了人人喊打的窘状后,居然咸鱼翻身,变成了有兵有粮有地盘的河北最强势力,而且眼瞅着就能拱掉刘子舆了!当此之时,刘秀就有了更多的想法,一日他和邓禹议事,展开地图指点道:“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但你以前却对我说‘天下不足定’,何以见得?”邓禹说道:“方今海内殽乱,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这像是一个参谋与将军的对话吗?这分明是萧何对刘邦、诸葛亮对刘备!刘秀,这个“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名将、兄长被杀被迫蛰伏的闲人,也终于显现出了对这个天下的野心!

话说蓟中之乱时,耿弇不是和刘秀走散了吗?耿弇自己又回到了上谷,力劝其父上谷太守耿况倒向刘秀。不过当时离渔阳、上谷这边更近的乃是刘子舆,他也一直在劝这两家与他合作。耿况毕竟不是儿子那样的初生牛犊,要更加谨慎,因此对到底倒向那边一直犹豫不定。上谷功曹寇恂等就劝他,说邯郸那位号称皇子,也不知真假;如今大司马乃是刘伯升(刘縯)亲弟,这总没有假,而且听说他尊贤下士,不如归之。耿况还是担心一旦和刘子舆翻脸,上谷之力不能独拒,寇恂就主动请缨,邀约渔阳,齐心合力,邯郸不足图!

耿况终于下了决心,派寇恂与渔阳太守彭宠结盟,两家各发突骑二千、步兵千人,与刘秀会合。彭宠得到消息后,其手下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也劝他投靠刘秀。彭宠也想答应,但渔阳人此时仍大多想依附刘子舆,彭宠就一直没有做出决定。一日吴汉出外,遇到一儒生,此生盛称刘秀乃是“贤明长者”,邯郸的皇帝则是个骗子。吴汉大喜,便伪造了一封刘秀的檄文,传檄渔阳,叫这个儒生拿去见彭宠。彭宠就拿着这檄文向渔阳官吏们宣示,大家听了都惊疑不定,此时恰逢寇恂跑来谈结盟的事,大家一看,上谷人都倒向刘秀了,那自家再倒向那个“伪帝”就太不明智了。于是最后彭宠答应了寇恂,发步骑三千,以吴汉行长史,与盖延、王梁共将,南攻蓟城,击杀刘子舆大将赵闳。

寇恂回上谷后,耿况派他与上谷长史景丹、耿弇率兵南下,与渔阳军合兵,击斩刘子舆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凡斩首三万,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等郡国之二十二县。行至广阿,听说广阿城中兵马甚众,众人不知虚实,景丹就跑到城下问话,城中是何人兵马?城上说是大司马刘公!景丹传话回去后,诸将大喜,遂齐至城下。

但他们太兴奋了,忘了说自己的来意,城中人还以为这帮人是刘子舆一伙的,甚是紧张。刘秀登上西城楼,问他们所为何来?景丹们见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推出和刘秀有交情的耿弇,说了上谷、渔阳的投靠之意。

刘秀大喜,赶紧把景丹等人接了进来,见到他们后笑道:“之前邯郸人老说马上就会拉来渔阳、上谷突骑,我也就随口跟他们说,我也招了你们过来——我本是和那帮人打打嘴仗,没想到你们还真的来了!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

这样,刘秀的麾下多了一支精锐力量——闻名天下的“幽州突骑”!上谷、渔阳在边境,要与匈奴、乌桓周旋,因此当地百姓本就有骑射传统。你不要看他们人数不多,总共六千人马,但却是一支快速机动部队,最擅长的就是千里奔袭、撕开敌方阵线,所以才叫“突”骑!

这支队伍不仅兵精,将也猛。“突击小王子”耿弇就不用说了,内中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吴汉。吴汉说起来也是刘秀老乡,但敢来边境讨生活,没点本事可不行。吴汉为人质厚少文,然沉勇有智略,邓禹看出此人不凡,多次向刘秀推荐,刘秀也渐渐对其倚重。

这位在未来的战争中,将大放异彩!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9-11 18:48:08 +0800 CST  
二百九十七、平定王郎

河北局势如此,更始帝刘玄也坐不住了,派出了尚书令谢躬也来打皇帝刘子舆。首先刘子舆既然称帝,那就意味着和更始帝不死不休,更始帝如果自认“正统”,那就必须出兵讨伐这个“伪帝”。而更重要的是,他万万没想到,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武信侯刘秀这个光杆司令,居然靠“嘴炮”愣是在河北拉出几万人的队伍来,再这样下去河北就全是刘秀的了!后悔之余,更始帝亡羊补牢,便赶紧派人来摘桃子——要不然,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刘秀就要翻盘的时候来?

但桃子也不是那么好摘的,谢躬没打过刘子舆军……然后刘秀跑来和他会合,他也只好跟刘秀合作。两人联兵围攻巨鹿,但巨鹿是个大城,当年秦军围攻许久也没打下来,这次也是打了一个多月也没攻克,反而是信都被刘子舆军给抄了,幸亏更始帝长了个心眼,派人去救信都,很快又把刘子舆军赶了出去。刘子舆又派兵增援巨鹿,刘秀率军抵挡,也差点要败;紧要关头,景丹率突骑加入战场,形势立转,刘子舆军大败。战后,刘秀赞道:“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

耿纯向刘秀建议,巨鹿久攻不下,士卒疲敝,不如以主力精锐直取邯郸,若王郎(刘子舆)已诛,巨鹿自然不战而降——这是很冒险的,如果邯郸也不好打,巨鹿之兵若此时从背后打过来,就腹背受敌了。刘秀考虑一番后,觉得这个险有冒的价值,便只留少量兵力看住巨鹿,于更始二年夏四月率主力进攻邯郸。

由于刘子舆的野战主力在上次支援巨鹿时损伤惨重,刘秀此行势如破竹——这也是刘秀决定冒险的一个原因。很快,邯郸陷入困守孤城的窘境。这里要说一下,古代守城,最忌讳的是闷守,一定要有一支野战力量,能在城外击败敌军,如果防线退到城墙上,根本打不出去,那基本就表示快被打下来了。邯郸现在就是如此,因此刘子舆只好派出其谏大夫杜威请降。

杜威见到刘秀后,盛称刘子舆乃是成帝刘骜遗子,刘秀既是汉室宗亲,怎么反而要与正牌皇子作对呢?——他倒策反起刘秀来了!然而刘秀的回答很精髓——“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

这里,刘秀道出了权力的本质——权力的来源到底是什么?皇帝也只是一个人,一个鼻子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如果都是赤手空拳,即使一个人打不过他,但只要多几个人,总可以灭之,那凭什么天下亿万臣民要听命于一人呢?——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只要大家都认为你是皇帝,那你就是皇帝!至于怎么让大家都认为你是皇帝(或者至少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你可以靠武力、靠文治、靠“天命”、靠血统,但这些统统都是手段、是末节,如果大家都不这么认为了,那你就是区区一介凡人而已。

而天下形势之所以变得这么糟糕,无所作为的成帝难辞其咎,所以新帝王莽才能成功篡汉,所以刘秀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天下不直成帝久矣,就是你成帝复生,也别指望大家还认你这个皇帝了!

杜威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就不再提这茬,改而讨价还价,问给刘子舆个万户侯行不行?刘秀回道:“顾得全身可矣!”——给他留条命就不错了!杜威大怒,这就算是谈崩了。

刘秀急攻邯郸二十余日,五月甲辰,刘子舆之少傅李立叛变,打开邯郸城门,邯郸城破。刘子舆趁夜逃走,但被王霸追上,斩之,河北平。

战后,刘秀搜查刘子舆府库,结果发现一大堆自家这边和刘子舆这里交通往来的数千封书信。大家知道后,一时人心惶惶,没想到刘秀看也不看,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全给烧了!刘秀的说法,是“令反侧子自安”,其实刘秀刚开始就是光杆司令,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手下的人有些想法也正常,如今刘子舆既死,那也没必要再追究此事,否则要是让大家认为刘秀已经把自己记到小本本上了,人人自危,那才是一大隐患。

终于打下河北,此时刘秀麾下成分复杂,刘秀便趁此机会修整队伍,分吏卒各隶诸将,先征求士兵的意见,结果大家都愿意分到大树将军麾下——所谓大树将军者,就是那位神奇的偏将军冯异。此君的技能不光是任何场合都能变出一锅粥,其实他为人谦退不伐,带兵时除非交战,他常在大军之后以作断后;每当大军驻扎,诸将喜欢聚到一块论功吹牛皮,只有冯异独坐于大树之下,从来不吹嘘自己的功劳,故军中号曰“大树将军”。

这样的将军,你永远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也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吞了部下的功劳,怎么不会受到士兵的爱戴?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冯异是也。

河北平定,整兵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护军朱祜对刘秀说道:“长安政乱,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在古代,说一个人有“日角之相”,其实就等于说他命里要作皇帝!刘秀听后立刻斥道:“召刺奸(刺奸将军祭遵,刘秀的宪兵头子)收护军!”朱祜吓得不敢再说什么。

所谓时也势也,刘秀此时基本占据河北,已成为天下举足轻重的一大诸侯,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因此他的手下也必然会产生想法了,这不是以他本人的意志而转移的。更始帝也看到了这一点,便封刘秀为萧王,然后,便令他罢兵回京述职,同时以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

此时新任萧王面临他人生的一大抉择,更始帝的这道命令,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9-15 18:47:51 +0800 CST  
二百九十八、推心置腹

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萧王刘秀接到更始帝刘玄的罢兵命令后,一直不置可否。一日中午,他正躺在床上打瞌睡,耿弇求见。耿弇此时也已成为他的心腹,加之小伙子又年轻,萧王和他之间的礼节挺随便,就没起床,直接把他叫了进来,问有什么事?耿弇左右扫视了一下,跑到刘秀的床边,神神秘秘地说道:“最近几仗兵士减员不少,咱们得回上谷增兵了。” 萧王瞥了他一眼,说道:“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复用兵何为?”

耿弇更加压低了声音:“王郎虽破,但比赛才刚刚开始。如今西边那位让我们罢兵,咱可不能乖乖听他的。要知道,东边的铜马、赤眉之流还有数十百万众,圣公(更始帝的字)没本事搞定此辈,其败不久矣!”

好家伙,这直接说更始帝没本事,算不算“指斥乘舆”?

萧王听后立刻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斥道:“卿失言,我斩卿!”耿弇也不慌,说大王待我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萧王笑道:“我戏卿耳。说说,有什么打算?”耿弇道:“之前王莽瞎搞,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所以咱们一打出恢复汉室的旗号,大家都莫不欢喜,如去虎口得归慈母。然而更始帝为天子后,其麾下诸将擅命于山东,贵戚纵横于都内,专以掳掠为务,民心失望,甚至怀念起之前的王莽了!而大王功名已著,若大王起事,天下可传檄而定。趁百姓对汉室尚未完全失望,大王当自取,毋令他姓得之。”

耿弇此话提出了一个急迫的问题——更始帝没本事,把自家搞砸了,对萧王当然有好处,然而若这个过程又过多消耗了百姓对刘家的信心,那对同样姓刘的萧王来说,这个姓氏就不再是优势,他和赤眉之类的“英雄好汉”们就又回到了同样的起跑线上了。所以对萧王来说,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自立,让大家明白,姓刘的不光更始帝一家!

当然他也不可能立刻跟更始帝翻脸,要不然就成了众矢之的了,饭总要一口一口吃嘛!于是萧王就对更始帝推脱说河北还有一帮子“盗贼”还没料理,自己还不能回京述职云云。更始帝也不敢真的逼他,只好打个哈哈放过去了。

不过萧王的借口也并不全是借口,此时河北东边和靠近齐地的黄泛区,确实还有一大堆武装难民存在,队伍能叫得出名号的,就有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等等等,这帮人加起来得有数百万众了。当然,这些人本来大多出自黄河改道造成的难民,所以其实还包括了老弱妇孺,并不会真有数百万战斗部队那么莽,但也够人喝一壶的了。萧王要彻底把河北打造成自己稳定的大后方,那确实得扫清这些不稳定因素。

于是萧王拜吴汉、耿弇为大将军,征发幽州十郡突骑。此时更始帝任命的幽州牧苗曾已经到任,那他肯定要给萧王使绊子,就暗中下令诸郡不得听萧王之令。吴汉一看调不动,就知道是苗曾在捣鬼,于是便只率二十骑,先跑到无终去见苗曾。苗曾见他人少,不以为意,还跑出来迎接吴汉,毕竟此时尚未明确翻脸。哪知他实在小看了吴汉,这位可是个亡命徒,一见了苗曾,当场就把他给砍了!苗曾的随行心腹都吓傻了,作鸟兽散,无终当地人本来对这两边就不置可否,当然是谁比较强,就倒向谁啦!所以吴汉顺利控制了无终。

而耿弇也回到了上谷,也砍掉了更始帝任命的上谷太守韦顺、渔阳太守蔡充,北州震骇,现在大家都明白过来,这萧王是要自立的节奏了!还是那句话,反正更始帝和萧王,对幽州人来说都不是自家老乡,自然是谁比较强(对他们来说),就倒向谁。更始帝毕竟离得太远,可萧王立马就能揍他们,那当然是顶萧王喽!于是萧王军又补充了大量幽州突骑。

兵源搞定,更始二年秋,萧王开始对铜马军动手了。两军会战于鄡,铜马军流民出身,后勤保障可不如萧王军,很快粮尽,趁夜逃亡,萧王追击,于馆陶大破之。铜马军部分人投降,萧王正在受降,高湖、重练军从东南方向出现了,铜马军余部就和这两家联合,回身再战。萧王与之大战于蒲阳,再次大破之,三家皆降。然而,萧王军诸将并不信任铜马众,铜马降者也感觉出来了,惴惴不安。眼看气氛紧张,萧王自乘轻骑,巡行降者诸营。大家一看,萧王根本没带多少护卫,显然对他们十分信任,纷纷传语,说“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于是降者皆服。

这也是“推心置腹”一词的来历。

如此这般,萧王军迅速扩充到了数十万兵力。

赤眉别帅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十余万众盘踞射犬,萧王进兵大破之。挟大胜之威,萧王进军河内郡,河内太守韩歆投降。这个河内郡在黄河和太行山的夹角处,位置十分重要,往西翻过太行山,就进入了并州;而往南渡过黄河,就直面洛阳了!

——占据洛阳在当时来说意味着什么,前面已经反复强调过了。

萧王在河北的不稳定因素不光是那些武装难民,还有一个麻烦的人物——尚书令谢躬。此君是之前更始帝派来“帮”萧王对付皇帝刘子舆的,自然和萧王尿不到一壶。当时他们两家都驻在邯郸,但因为这微妙的政治关系,谢躬选择的驻地离萧王很远。但萧王似乎不以为意,经常跑去看望谢躬。谢躬是个敬业的人,所以萧王就经常赞道:“谢尚书,真吏也!”谢躬见萧王对自己态度很好,就渐渐放下了疑心。谢躬之妻知道后,劝丈夫:“你和刘公不相能,若信其虚言,终被其制!”但谢躬仍不以为然。

后来谢躬率其众迁屯于邺城,萧王南击青犊军时,也请谢躬助拳,于隆虑山击尤来军。谢躬不疑有它,就亲自带兵出击,但他可没有什么精锐突骑,结果大败。他只好轻骑退回邺城,结果一进城就被逮了起来——原来萧王是故意把他赚出城的,他一走,萧王就派吴汉和刺奸大将军岑彭拿下了邺城,谢躬正撞到了枪口上。

谢躬也算一个有能力的人,可惜终归和萧王不是一路人,萧王最后还是只好将其处决了,其下属便投降了。

如此,萧王在河北,又拔掉了一颗钉子。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9-18 19:39:02 +0800 CST  
二百九十九、群雄并起

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萧王刘秀在河北已经干掉四个更始帝刘玄派过去的人了,若按照更始帝以前搞死刘縯的派头,此君早该打过去了,为什么这次反而毫无动静呢?

——因为他已经四面起火、自顾不暇了。

话说蜀地目下的话事人是公孙述,而在紧靠蜀地的汉中,差不多在刘子舆刚称帝的更始二年,南郑人延岑起兵举事,当时更始帝封的汉中王刘嘉跑去招降了延岑。不过刘嘉也知道延岑这帮人此时只是被更始帝的名头给唬住了,而真实的更始帝连长安都不能完全控制,迟早穿帮,因此刘嘉对前途并不看好。当时他的校尉贾复劝他早作准备,他就说:“卿言大,非吾任也。我看你还不如去投靠刘秀有前途。”于是就写了封介绍信把贾复和其长史陈俊都推荐给了刘秀。

汉中、蜀地历来是关中的大后方,更始帝肯定想握到自己手里,因此大约在刘秀拿下河内的同时,更始帝派兵进军蜀地。结果公孙述于绵竹大败更始军,挫败了更始帝的这次努力,然后携大胜之威,趁机自立为蜀王,正式扯起了割据的大旗。

在北方,更始二年冬,更始帝又想起匈奴这茬,便派人出使匈奴,把以前汉朝的旧玺绶还给他们(前几年被新帝王莽给连哄带骗换成新朝的降级版本了),同时还把之前王莽骗过来的一大帮匈奴贵族送了回去。这大概是更始帝觉得自己既然是天下之主,好歹得有点天下之主的样子,至少得像以前的汉家天子一样,让四夷臣服于我吧?

不过匈奴单于对此嗤之以鼻——咱信奉的是强者为王,为啥当年呼韩邪单于称臣于汉?因为大汉牛逼!你们后来自家萎了,叫王莽给篡了,咱出兵打王莽,搞空了他的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你等才有机会复兴汉朝——你们应该谢谢我,凭什么还想叫我称臣!
这位单于还真是逻辑鬼才!

所以结果单于到底还是没给更始帝面子。

而在东边,赤眉军越发咄咄逼人。樊崇等打入了颍川,分成了两部,一部樊崇自己率领,另一部由徐宣带领。此地理论上当时是臣服于更始帝的,不过前面也说过,更始政权的控制力并不怎么强,因此颍川的本地势力无心为他卖命,赤眉军得而连战连胜。虽然总是胜,但其实很多时候是颍川人在龟缩自保,并没有真的要和赤眉玩命,这种情况下,赤眉军纵使赢了也捞不到什么钱粮,队伍越打越疲,就有很多人嚷嚷要回老家。

樊崇等会商,都觉得如果真回到东边的老家,队伍估计就散伙了,眼看都打到这份上了,这怎么能甘心?索性向西,直接打长安!于是樊崇自武关、陆宣从陆浑关,两道并进,兵锋直指长安。颍川人民巴不得他们赶紧滚蛋,当然也不会阻拦。而更始帝这下就头疼了,赶紧派王匡等人于河东、弘农阻击赤眉军。

此时萧王正筹划北巡燕、赵——因为当时这片仍存在一些武装难民,萧王准备消灭河北的一切不稳定因素后,再回身争霸天下。但听闻赤眉军的动向后,他也觉得这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机会。考虑一番后,萧王还是决定稳一点,自己亲自平伏河北,而以自己的头号谋主邓禹为前将军,分麾下精兵二万,令他向西入关,见机行动。

而在刚拿下来的河内,此时朱鲔、李轶等守在其南边的洛阳,号称三十万众;西边则是更始帝任命的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鲍永和上党太守田邑守在并州。这鲍永的父亲鲍宣当年因反对王莽被流放到上党,在上党一带甚有名望,因此此人的力量也不可小视。萧王问邓禹应该由谁来守河内?邓禹推荐寇恂。于是萧王以寇恂为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萧王对寇恂嘱托道:“昔高祖留萧何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公当足兵足食,谨守河内,勿使敌军北渡即可。”同时,以冯异为孟津将军,屯兵河上,防备洛阳。之后,萧王送别邓禹,便亲自率军北上。寇恂果然也不负重望,不仅严守河内,还能不断给萧王军运送补给,这就很神奇了。

而在此时,梁王刘永也宣布不再承认更始帝,据国起兵,攻下济阴等二十八城,结连西防贼帅佼强、东海贼帅董宪、琅邪贼帅张步,占据了淮北这一片重要区域。

邔人秦丰起兵于黎丘,攻下邔、宜城等十余县,也就是襄阳附近,有众数万,自号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也就是现在的宜昌一带,自称扫地大将军,也有数万之众。

显然,更始帝已经压不住这个场子了,局面已经完全失控。

卷第三十九 汉纪三十一 大事记

淮阳王更始元年(新之王莽地皇四年,23)

春,正月,甲子,刘縯等大破新军,斩杀新之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进围宛城。
绿林诸将立更始将军刘玄为帝。
二月,辛巳,刘玄于淯水即皇帝位,史称更始帝。复兴汉朝,大赦,改元。以族父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
新帝王莽立杜陵人史谌之女为其皇后。
王莽赦天下。
夏,五月,王莽遣其司空王邑、司徒王寻发兵四十二万,与其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合兵击汉。
王邑军包围昆阳,太常偏将军刘秀力劝诸将死守昆阳,自率十三骑突围求援。
宛城降于汉军,更始帝以之为都。
六月,己卯,刘秀带援军回救昆阳,昆阳之战爆发。刘秀率三千敢死士击杀王寻,新军大溃,死伤无算,王邑、严尤、陈茂轻骑逃亡,关中震恐。
杀刘縯、刘稷,以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刘秀听闻后向更始帝谢罪,更始帝以之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新之卫将军王涉、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谋反。秋,七月,孙伋告发反谋,董忠被杀,刘秀、王涉自杀。王莽以王邑为大司马,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苗䜣为国师。
成纪隗崔、隗义、上邽杨广、冀人周宗起兵应汉,推隗崔之侄隗嚣为上将军,聘平陵方望为军师。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南阳宗成、商人王岑起兵汉中以应汉,导江卒正公孙述迎纳宗成等于成都。宗成军暴虐,公孙述鼓动蜀中豪强,自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攻杀宗成等,并其军。
前钟武侯刘望起兵汝南,严尤、陈茂投靠之;八月,刘望称帝,以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
遣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三辅震动。三辅豪强起兵反叛王莽。
九月,戊申朔,汉兵入常安。张邯被杀。己酉,常安城中少年纵火烧皇宫,黄皇室主王氏自投火中而死。
庚戌,晨,王莽被群臣护至宣室前殿之渐台,阻水自守。王邑、王睦父子、䠠恽、王巡、苗䜣、唐尊、王盛等皆战死。商人杜吴杀王莽,新朝亡。
王匡拔洛阳,俘斩新之太师王匡、哀章。
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皇帝刘望于汝南,并诛严尤、陈茂,刘望之汉亡。
迁都洛阳,以刘秀行司隶校尉。
新之庐江连率李宪据郡自守,称淮南王。
故梁王刘立之子刘永被封梁王,都于睢阳。
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镇慰河北州郡。
以刘赐为丞相。
南阳邓禹投奔刘秀。
十二月,故赵缪王之子刘林等立邯郸卜者王郎诈称成帝刘骜之子刘子舆为皇帝。

更始二年(24)

春,正月,刘秀为避开皇帝刘子舆,北奔蓟。
二月,迁都长安。
封刘祉为定陶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刘嘉为汉中王,刘赐为宛王,刘信为汝阴王,立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朱鲔辞爵不受,以之为左大司马,以刘赐为前大司马,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
上谷太守耿况之子耿弇闻刘子舆称帝,谒见刘秀,力劝其结纳上谷、渔阳二郡。
故广阳王之子刘接起兵蓟中以应刘子舆,刘秀向南逃亡,与长史耿弇失散。
刘秀逃至信都,信都太守任光、和戎太守邳肜与之联合。
昌城人刘植据昌城迎纳刘秀,刘秀以之为骁骑将军。
骑都尉耿纯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投奔刘秀,刘秀以之为前将军。
刘秀遣刘植游说真定王刘杨,刘杨以刘秀迎娶其外甥女郭圣通为条件,脱离刘子舆,支持刘秀。
南郑人延岑起兵据汉中,刘嘉击降之。
以鲍永为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扞卫并州。
上谷功曹寇恂劝耿况助刘秀,耿况遣其东约渔阳太守彭宠。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亦劝彭宠从刘秀。上谷、渔阳各发步骑三千南助刘秀。
上谷、渔阳军与刘秀会于广阿。
夏,五月,甲辰,刘秀军克邯郸,击杀刘子舆,刘子舆之汉亡。
立刘秀为萧王,命其罢兵回京;萧王以河北未平拒绝。
秋,萧王破铜马军,收编其余部;南攻河内,河内投降。
公孙述击破更始军,自立为蜀王,都于成都。
赤眉樊崇等分二路进军关中。
萧王以邓禹为前将军,分兵入关;以寇恂为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守河内;以冯异为孟津将军,防备洛阳;萧王自率军继续平定河北。
以隗嚣为御史大夫。
刘永以梁国自立,脱离更始帝,结连西防贼帅佼强、东海贼帅董宪、琅邪贼帅张步,
邔人秦丰起兵于黎丘,自号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9-29 19:34:30 +0800 CST  
三百、南征北战

卷第四十 汉纪三十二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元年(25)~二年(26)

更始三年春正月,方望与安陵人弓林在临泾也立了个皇帝。这位方望本来是陇东隗氏一伙的主要谋主,之前隗家人把他当做自家的萧何来看。但隗氏一家在接到更始帝刘玄召唤后,被长安的花花世界所诱,全跑到长安享受去了,方望觉得更始帝没前途,劝阻隗家人,他们又不听,于是就另谋高就了。他立的这个皇帝也有来历——前定安公刘婴!这位就是新帝王莽在篡汉前立的那个孺子,居然还有人记得这倒霉孩子。

不过这位“萧何”自立门户后反而不行了,更始帝派丞相李松带兵过去,很快就把这伙人给灭了——包括倒霉的刘婴。

从反新战争开始,到此已经挂了四个皇帝了。

灭刘婴很容易,但真正的威胁也到眼前了。上回说到,赤眉分兵两路向长安挺进,一路顺利,于弘农再次会师。这已经怼到更始帝脸上了,更始帝连忙派讨难将军苏茂迎击。赤眉可就没有方望那么好对付了,苏茂大败。此时赤眉已发展到了三十万众。三月,更始帝再遣李松迎击,结果李松于务乡再次大败,阵亡三万余人,赤眉遂北进至湖县,长安大震。

与此同时,夏四月,蜀王公孙述在蜀郡功曹李熊劝说下,也自立为帝。但他可不姓刘,当然不会打出大汉的旗号,而是自立门户,国号“成家”——这还是帝国时代第一个双字的国号,而且是完全原创,根本和先秦的国号毫无关系,总之非常奇葩。

于是华夏大地上,又出现了双帝并立的局面。

前回也说到,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萧王刘秀北击尤来、大枪、五幡等,以继续巩固河北。萧王军一路打到北平,势如破竹,结果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在顺水之北反为所败。此战实乃阴沟里翻船,萧王本人连马都丢了,还从河边一处高岸上摔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根本跑不动了,幸亏遇到突骑王丰把自己的马让给萧王,萧王才逃出生天(这运气……)。

萧王散兵退回范阳,结果发现把老大给弄丢了,还有传说老大已经挂了的,一时人情汹惧。于是吴汉站出来大吼,说“大家努力!大王尚有侄子在南阳,吾辈何忧无主!”在吴汉等人的努力安抚下,大家虽然心里还是慌得很,但好歹表面上也镇定了下来。而尤来等军虽胜,但其实他们也很忌惮萧王这个昆阳之战的“战神”,一看对面似乎并不怎么混乱,他们也不晓得其实萧王丢了,对面的镇定就是装的,结果他们自己反而越来越心虚,索性趁夜逃跑了……

即使萧王不在现场,他的强运却仍然能起作用。

萧王找到队伍后,再次追击尤来等军,重启连胜模式,追至渔阳。强弩将军陈俊建议,尤来等乃武装流民,随身并无辎重,专以劫掠为生。我军宜以轻骑抄至贼军前方,令前方百姓坚壁死守,使贼军不能劫掠补给,则可不战而胜。于是萧王遣陈俊率轻骑出动,陈俊超过敌军,见前方百姓坚壁自守者,即令其固守;若未自守者,便自掠取之。如此尤来等果无所得,渐渐溃散。

可以看到,在古代,军队和强盗只有一线之隔,即使是军纪相对较好的萧王军,也视劫掠为稀松平常——当然即使陈俊他们不抢,最后还是会被尤来等给抢走的。

萧王留守河内的一干将领也不甘寂寞——他们领兵的可是那位神奇的“大树将军”冯异!本来萧王给冯异的任务只是防住更始汉防守洛阳的李轶、朱鲔。但冯异何许人也,不可能只是被动防守——因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于是冯异先是写信给李轶,说更始帝已经自顾不暇,阁下还是早点归附萧王为好。

李轶这家伙,惯会见风使舵,他当年可是和刘縯一块起家的“老革命”,昆阳时和萧王一起突围搬救兵的十三人里就有他。按说这种交情应该算生死之交了吧?结果他一见更始帝势力大,就果断翻脸把刘縯给卖了……如今他也听说赤眉挺进长安,更始军节节败退,心思就又活泛了。但之前他可是害死刘縯的主谋之一,这事做得太绝,两家结了血仇,萧王真能容得下他吗?李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总之先给冯异回信,表示自己无意与萧王争锋。于是冯异抓住这个机会,扩大自己的控制范围,向北打下天井关,拿下上党两城,为进入并州打开一个口子;向南拿下河南成皋以东十三县,为攻下洛阳做好外围工作。

更始军之武勃率兵攻击这十三县,冯异与之交战,大破之,阵斩武勃,而在此期间,李轶坐视武勃战死,闭门不救。冯异见状,心道这小李莫非真要投诚?遂禀报萧王。萧王回道:“季文(李轶字季文)多诈,人不能得其要领。你现在将他给咱的信公布给我们这边的所有将领官员。”

这就是“不得要领”的由来。

大家看到了李轶表示有意投靠的信,都大惑不解——按说这种事情应该是机密,怎么萧王却反而大张旗鼓了呢?果然,朱鲔早就怀疑李轶首鼠两端,这下听说了这信的事,证据确凿,就先下手为强,将李轶刺杀。然而洛阳城里有不少人是李轶的班底,老大被杀,虽说他们也知道现在面临萧王军,内讧就是作死,所以没有选择内讧——然而,他们也可以选择逃跑啊!于是洛阳城中人心乖离。

作为老伙计,萧王早就看透了李轶的为人,这家伙即使真的又投靠过来,也绝不是真心的,说不定哪天就又叛变了,真接受了就是颗定时炸弹;再说,杀兄之仇,萧王就真能放得下吗?所以萧王就使出这一招借刀杀人,既报了仇,又降低了洛阳城的士气,一箭双雕。

朱鲔也不是傻子,眼看冯异军步步紧逼,那也不能坐以待毙,遂派其将苏茂、贾强攻击温县,自己攻击平阴以袭击冯异军后部。河内太守寇恂得报后,率本部之军救温,同时传令其属县发兵,于温县城下会师。他手下都劝阻,说洛阳兵多,我本部兵少,宜令诸县兵先集合后,再发兵救温,现在这样的命令不就成了添油战术了吗?寇恂则说,温县乃河北之藩屏,若失温县,则河内不可守,应速援之,已经顾不上是不是添油这种笨办法了!于是寇恂军疾趋温县,与苏茂军合战。毕竟寇恂军少,眼看占据下风,冯异派来的援军和诸县之军正好都赶来了。寇恂见状,令士兵大呼:“刘公兵到!”结果萧王的战神威名再次起了作用,苏茂军听到后果然军心不稳。寇恂趁势出击,大破之。而冯异本军也击退了朱鲔军,朱鲔逃回洛阳;冯异与寇恂直追到洛阳城下,绕城示威一圈后撤军,由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

萧王这昆阳之战的红利,看来能吃一辈子!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06 19:49:23 +0800 CST  
三百一、光武皇帝

孟津将军冯异、河内太守寇恂大败更始之洛阳守军,眼看洛阳旦暮可下;前面已经反复强调了洛阳在当时的政治意义,于是,萧王军众将心思不免活泛了起来,纷纷劝进。将军马武劝道:“大王虽执谦退,奈宗庙社稷何!宜先即尊位,乃议征伐。不然的话,我们说是‘讨贼’,打的却是‘朝廷’的人,到底谁才是‘贼’呢!”

破虏大将军行大司马事萧王刘秀听后,史书记载,他的第一反应是“惊”——“何将军出此言!可斩也!”一听这话,大家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话说从以前耿弇和萧王的密谈就能看出来,那时萧王已经有了自立之意,那到了这个时点他仍不愿自立,是不是也是想和当年的新帝王莽一样玩玩“三让三辞”的把戏呢?——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吧!但要知道,目前出现过的五个皇帝——更始帝刘玄、刘望、刘子舆、刘婴、成家帝公孙述,那都是说当就当,一点花活都没玩,萧王真要是想作秀,这秀又作给谁看呢?

所以萧王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该不该“谦让”一把。上述五帝中,公孙述明显意在割据,姑且不论;另四家既然都打出大汉的旗号,说明是意在天下的,然而其中三家灭不旋踵,剩下的更始帝也是岌岌可危。那么萧王就会想了,现在称帝是不是时机过早?会不会像这些倒霉孩子一样成为众矢之的?毕竟,“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一套,虽然要在一千三百多年后才被明确总结出来,但这个道理大家很早就已经懂了。

萧王姑且先引军还蓟,而继续追击尤来残军的任务交给了吴汉等人。吴汉等一直打到了浚靡,剩下的尤来军逃入辽西、辽东,此处已经是乌桓等的活动区域,吴汉就没再继续追击;后来这些流民们遭到乌桓等的洗劫,最终也就“消逝于无尽”了。

而都护将军贾复则与五校军战于真定。此役贾复打high了,结果不小心受了重伤,萧王得报后大惊,悔道“我所以不令贾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闻其妇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忧妻子也。”还好,贾复运气好,最后挺过来了,萧王才转忧为喜。当然,五校军到底也是被灭掉了。

河北平。

也就是说,萧王的地盘上,已经不存在不稳定因素了!

时机已经成熟。

萧王率军从蓟城南返,走到中山,诸将复上尊号,萧王不听;到南平棘,诸将复请,萧王仍不许。诸将退下后,耿纯又返了回来,劝道:“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若大王仍不遂众人所愿,不正号位,则众人见无法更进一步,可能就散了!”——这才是大实话,你老大还是个王,那意思你头上始终有个皇帝,咱大家伙始终是臣子的臣子,总要低人一头,那混得还有个什么劲头?——当开国功臣,那才牛逼呢!当然,这种大实话太赤裸裸,不好当着大家面说,所以耿纯才要单独进对。果然,这种实话才真正打动了萧王,萧王回复道:“吾将思之。”

耿纯已经说得很直白了,萧王还要“思”个什么?——话说这种大事,总得和心腹商量商量吧!此时心腹一号邓禹离得有些远,商量对象就是近一些的心腹二号冯异,萧王等的就是他。走到鄗,萧王将冯异从洛阳前线召来,问他如今形势如何?冯异也劝道:“更始必败,宗庙之忧在于大王,宜从众议!”——不能再等了,若更始帝被赤眉军干掉,赤眉抢在咱们之前另立新帝,那天下观望之人搞不好就又倒向他们,咱们可就又被动了!

这里要说明一下,萧王虽然实际上早已自立门户,但他家最早毕竟是和绿林军一块搞事的,也就是说,他的身上仍然有一个“绿林”的标签。更始帝本来是绿林系名义上的中心,但现在眼看要完,很多绿林出身的豪强都在考虑去就;如果此时同有绿林背景的萧王称帝,这帮人很可能就会倒向他!要知道,毕竟是绿林军灭掉的新朝,他们的整体实力可是不容小觑的,萧王没道理不利用一把自己的这个“绿林”标签。

反之,如果让赤眉先称帝,源出绿林的这帮人,在无人接过绿林这面大旗的情况下,为了自保,很可能倒向赤眉,到了那个时候,萧王再想把他们争取过来,那可就费劲了!
恰逢此时,萧王早年在长安留学时的同学、儒生强华自关中拿着一本《赤伏符》跑来见萧王,说这谶书上说了:“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连上天都说了得由你刘秀来为天下“捕不道”,你还犹豫什么?话说由于当年王莽为了登基搞的一系列行为艺术,弄得全天下都开始痴迷于这些“谶纬”,强华的这一招还是很能唬住人的,连萧王这样的豪杰也未能免俗。

到此地步,萧王也只能“顺天心,应人意”喽!更始四年夏六月己未,萧王于鄗之南即皇帝位,改元建武,大赦天下。这位新的皇帝,即为汉世祖光武皇帝。

这是华夏大地上,第五个打出大汉旗号的皇帝。

那么,这个大汉的接力棒,到底最后由哪家接上呢?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09 19:36:06 +0800 CST  
三百二、更始内讧

上回提到光武帝刘秀的头号心腹邓禹不在他身边,而是被派出去打关中了——这自然是为了和同样向关中挺近的赤眉军抢地盘。不过两家路线不同,赤眉是经过“革命老区”南阳,从武关道入关中——这是战国时秦、楚的交界处,在黄河的南边;邓禹军当然不想和赤眉军还没入关就撞上,再说就算他想走,此时洛阳都还在更始军手里,不用说更远的南阳了。所以邓禹的规划,是从已经到手的河内郡向西进入河东郡,最后从黄河竖起来的那一“捺”向西渡河进入左冯翊的地界,再南下长安。

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主要还是为了避开赤眉军。

因为光武帝派出邓禹分兵,倒也并未指望他能一战定关中。被首都的花花世界迷惑而战斗力下降的更始军姑且不论,赤眉军的强悍,光武帝还是有所耳闻的。当年这些“山东老铁”们大闹青州,新军对上他们就从来没赢过;后来他们从青、徐州出发,一路打穿了三个州,愣是直接怼到更始帝刘玄的脸上了。而光武帝分兵的时候,主力得用来平定河北,分给邓禹的不可能太过精锐,对正面干挺赤眉军,他可没有信心。所以他给邓禹的任务,就是趁机抢地盘,在关中打入一枚楔子,不能让山东老铁们太舒服,免得他们把关中经营起来。只要邓禹能拖够时间,等光武帝彻底搞定河北这个根据地,再腾出手来和赤眉军主力对决。

所以说,其实邓禹军这一路还是很难搞的,得充分发挥主帅的主观能动性,所以光武帝才会把任务交给邓禹这位头号心腹。邓禹一上来就碰到个钉子,围攻安邑数月不克——安邑乃是河东的重镇,战国时魏国的首都,不打下来是不行的。更始之大将军樊参率数万兵马援救安邑,结果被邓禹来了场漂亮的围点打援,樊参战死。更始政权虽然已经离心离德,但还算有基本的战略素养,王匡、成丹、刘均等合军十余万击邓禹,邓禹兵少抵不住,眼看就得跑路了。

结果运气来了——王匡等眼看再打一天,邓禹就要跪,结果好巧不巧,第二天是癸亥日——古代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搭配记日,六十天为一个循环,而“癸亥”则是六十天的最后一天,在当时,这一天被视为“六甲穷日”,因为不论是天干还是地支,都走到“头”了,因此迷信的人认为这一天不宜做事,不吉利。

而王匡这些“江湖草莽”们,还恰恰是这种迷信的人……

结果,他们待在军营里,生生浪费了一天!

而这一天,对邓禹来说十分关键,他利用这一天,重新整顿了队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到了第三天,王匡军终于出击,结果早就准备好的邓禹军,居然一鼓即将其反杀!王匡等逃回长安,邓禹则乘胜进军,攻斩更始之河东太守杨宝,河东平。

现在,更始政权两面受敌,且两边都没打赢,众位大佬就蠢蠢欲动了。张卬提议,如今赤眉眼看就要杀过来了,长安肯定守不住,不如再在这里抢一把,然后卷铺盖走人,东归南阳,最后大不了继续当山大王!更始诸将本来就没什么大志向,不过就想吃香的喝辣的,干嘛要和山东老铁们死磕,听了纷纷叫好。

于是大家伙跑去撺掇更始帝。更始帝一听就怒了——当初是你们非让我当这个皇帝,现在你们又嚷嚷要散伙分行李,你们当我这个皇帝就是个摆设吗!因此更始帝压根就不理他们,张卬们一看他怒了,就不敢再说什么。

更始帝虽然是个各军头为了妥协而推出来的招牌,但好歹也当了几年的皇帝,皇帝这个名头本身还是有些作用的,张卬们也摸不清哪些军头会支持更始帝,所以就凭他自己一家,还是不敢撕破脸的。

此时更始帝派出王匡、陈牧、成丹、赵萌、李松抵御赤眉,这几位也是绿林的元老了。这些人离开了长安,张卬就又看到了机会,于是启用plan B——他串联了廖湛、胡殷、申屠建与御史大夫隗嚣,准备在立秋日貙膢之时劫持更始帝。所谓貙膢,就是个启动秋季行猎的祭祀仪式,既然是祭祀,那么皇帝那天肯定要从皇宫出来,劫持起来就方便得多。

但这帮草莽汉子做事哪可能滴水不漏?结果这计划让更始帝提前察觉了。于是到了那天,更始帝托病不出,反而召张卬等入宫,准备一网打尽;张卬等还傻乎乎地来了,本来更始帝就要一声令下,屏风后转出五百刀斧手来,结果他却突然停住了——

隗嚣呢?

根据情报,“反贼”里应该还有隗嚣,他为什么没来,难道张卬这帮人还有后手?

更始帝越想越虚,狐疑不决起来。

其实,更始帝实在高看张卬等人了,他们真要有后手,怎么可能真的进宫?

真正的高手,乃是隗嚣。隗嚣一听更始帝的传召,就知道计划败露了,于是称疾不出,还召集其宾客勒兵自守。但他非常鸡贼,自己明明看出来了,却根本不知会张卬等——搞不好他想看到的是,这帮人两败俱伤最好!

更始帝这一犹豫,张卬等再傻,也看出不对劲了,于是转头就跑;张卬、廖湛、胡殷杀出了皇宫,就申屠建跑得慢,被更始帝逮住杀了。这下终于撕破脸,更始帝命执金吾邓晔围攻隗嚣之邸,但隗嚣早有准备,一时半会还攻不进去;此时,张卬、廖湛、胡殷也拉起兵马,攻打皇宫,更始帝大败,隗嚣见场面混乱,溃围而出,投天水老巢去了。

这个隗嚣,惯会制造混乱,火中取栗。当年他们隗家以陇东为根据地起家反新,因为隗嚣是他们家最能打的,所以带头挑事的隗崔就推自己的这个侄子当主帅,隗家人又串联了整个凉州,声势浩大;后来隗家人入长安谒见更始帝,刚开始还很爽,结果后来发现更始政权整天瞎搞,没前途,就计划逃回大本营,结果隗嚣却出卖了叔叔隗崔等人,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更始帝,更始帝就杀了隗崔等,并以隗嚣为御史大夫——所以隗嚣的这个官位,就是踩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得到的。

而这一次,他虽说没有明着出卖张卬等,但作为同伙,显然不够仗义;结果又是导致了一场混乱后,他自己拍拍屁股回老家了——而此时,他们隗家的前辈们因为他的出卖,已经死光,他自然就成了隗家的老大喽!

Chaos is a ladder.

记住这哥们,这位将来会成为光武帝最大的麻烦。



更始帝战败,第二天早晨也趁机逃出了长安,跑去投靠驻军新丰的老丈人赵萌。现在,除了赵萌,他谁都不信,也开始怀疑王匡等是不是和张卬也是一伙的,于是就召唤他们过来。陈牧、成丹搞不清情况,结果来了就被更始帝砍了;王匡偶然走得慢,结果半路听说了陈、成被杀,当然不敢再去见更始帝,干脆跑到长安,真的和张卬合兵了!

更始帝一顿骚操作,首都丢了不说,还几乎把所有人变成了自己的敌人。

而赤眉,正渐渐逼近。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13 19:22:18 +0800 CST  
三百三、赤眉帝刘盆子

更始政权这群乌合之众,在外部压力下自己人先打了起来。而给他们造成压力的赤眉军,此时已经打到华阴。不过,赤眉军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在政治上却颇为奇葩——他们眼看就要推翻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了,但他们自己却丝毫没有建立自己政权的想法!

按说天下大乱发展到现在,大家应该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套路——总之先拉出一个刘家人打出“复兴大汉”的旗号来说,就算不复兴大汉,也学学成家帝公孙述之流称个帝,至不济也称个王吧?毕竟,“缓称王”并不是不称王,其实,“帝”或“王”这种名头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得有个政治口号用来聚拢你部下的人心,否则,就算你闹得再大,也不过还是那种抢一波就跑的山贼——之前耿纯对光武帝刘秀就是如此分析的。天下不可能一直乱下去,所以山贼的下场,要么是被人收编,要么是作鸟兽散。

你自己都没想过当老大,又怎么可能真地成老大?

而在古代,大家最容易想到的政治口号,无非就是称王称帝。然而赤眉军打到现在,虽然几乎未尝败绩,队伍也发展到几十万,却仍然只是埋头抢劫,丝毫没有称王称帝的动静——即使天下已经冒出六个皇帝了。当然,几十万的队伍,内中总有几个明白人能看出这个问题。话说他们不是出自齐地吗?所以队伍中有个齐地的巫师,就整天祭拜城阳景王刘章——还记得这位吗?他是高帝刘邦之子齐悼惠王刘肥的儿子,当年平息诸吕之乱,他可是主力,因此在汉朝的诸侯王体系中,地位比较尊崇,在自己老家的齐地更是如此。当地民间在他死后也各种自发祭拜,香火很旺。

这个巫师就借此机会,向大家伙宣扬,说“景王显灵,大怒,质问我‘当为县官,何故为贼!’”——所谓县官,这里当然不是指县令,而是指皇帝,毕竟皇帝实际上不就是最大的县官吗?巫师当然是指出了自家队伍的流寇问题,但流寇们自己可没什么觉悟,有不少人都觉得这家伙是在装神弄鬼,于是各种嘲笑。

然而诡异的是,嘲笑这个巫师的人,后来全都生病了!于是大家伙也就不敢再嘲笑,转而议论了起来,难道真是景王显灵?

之前投靠天水隗家,后来又扶立前定安公刘婴为帝的方望,不是很快被更始军给灭了吗?他的弟弟方阳就投靠了赤眉军。方家和隗家一样,是陇右一带的豪强,见识自然比赤眉军里的山贼头子们高。方阳听说了那个巫师的事后,就借此鼓动樊崇等:“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名为群贼,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从!”樊崇等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进军到郑时,就开会讨论,说景王都显灵了,要不咱也立个老刘家的人当皇帝?

赤眉军大佬们在封建迷信和权力欲望的双重作用下,终于达成了“复兴大汉”的共识。接下来问题来了——立谁当皇帝?绿林军当初本就是南阳的汉室宗亲和武装难民的联盟,找个刘家人当皇帝很轻松,但赤眉军向来埋头打劫,根本没想过和汉室豪强联盟,现在要赶时髦了,这人选可真不好找。

踅摸了一圈,好歹找出了三个刘家人——原来当初他们经过式时,习惯性地掳掠当地人口,其中就有故式侯刘萌的三个儿子,刘恭、刘茂和刘盆子(看这名字起的)。其中刘恭年纪最大,以前家里当继承人培养的,见识在三兄弟里最高,似乎选他最好——然而之前樊崇等跑去长安谒见更始帝刘玄时,刘恭也跟着去了,被更始帝恢复了式侯的爵位,就留在了长安,没跟着樊崇等逃回赤眉军。

刘恭这样选择,等于跟赤眉军一拍两散,赤眉对他的两个弟弟当然不会再有什么好眼色,就派他俩到其右校卒史刘侠卿手下放牛。现在,樊崇等人说既然是城阳景王显灵,那当然该从城阳景王的后人里来选皇帝。根据这个原则,赤眉军中找出了七十多人,而只有刘茂、刘盆子和前西安侯刘孝和刘章血缘最近,于是这三人就成了候选人。

那到底该选谁呢?樊崇等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于是最后决定——要不抓阄吧!

堂堂皇帝,竟然是靠抓阄选出来的……这个皇帝在赤眉军眼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樊崇等听说古代天子带兵时都自称“上将军”,就写了个“上将军”的竹片,和两个空竹片一块放在了一个筒里——可能他们也觉得直接写个“皇帝”让人摸不太严肃吧!总之道具准备好后,他们在郑之北设了坛场,召集了军中的大佬,祭祀了刘章后,让刘茂三人按照年龄顺序抽签。

——结果,年纪最小、最后抽签的刘盆子,中了!

大家见状,纷纷纳头便拜;刘盆子时年十五,一看平常这些只能仰望的大佬们纷纷跪拜,第一反应不是爽快,而是“被发徙跣,敝衣赭汗,见众拜,恐畏欲啼”。

虽说刘盆子不至于对皇帝如何尊贵一无所知,但正因为如此他心里才虚——这么尊贵的皇帝,你们这帮大佬不当,硬拉我一个放牛娃来当,这皇帝看来就是用来背锅的!当年更始帝被绿林军立为皇帝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过刘盆子更年轻,所以把这种心虚表现得更明显。

刘茂提醒弟弟把这个“上将军”的签藏好,这可是你当皇帝的凭证,结果刘盆子得了提醒,立刻把竹签咬断给撇了……但你小子以为毁了证物就不用当这个皇帝了吗?所以刘盆子最后还是当了皇帝。

当皇帝当得这么不情愿,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当然,赤眉军里的大佬们,也根本没把这个皇帝当回事。刘盆子虽然当上了皇帝,但每天见到老东家刘侠卿,还习惯性地去礼拜;见到以前一块放牛的小伙伴,还想和他们一块玩耍——当然都被恼火的刘侠卿给阻止了。樊崇等人在立了这个皇帝后,也把他抛在了脑后——什么,你说每天还得朝见皇帝?凭什么啊!不存在的!

但总之,赤眉也算是有政治口号了——虽然是个盆子。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16 19:51:34 +0800 CST  
三百四、赤眉入长安

赤眉军选出个盆子当皇帝,在政治上终于走出了微小的一步;而更始政权这边,则乱成了一锅粥。话说更始帝刘玄不是被赶出长安了吗?他的丞相李松听说后,决定站到皇帝这边,于是也顾不得防御赤眉军了,带兵赶到了更始帝身边。更始帝凭借这股兵力,和王匡、张卬等大战月余,终于又把他们赶了出去,收复了长安。

然而他屁股还没坐热,赤眉军就杀过来了——原来王匡、张卬战败后,非常光棍地投降了赤眉,摇身一变成了带路党,于是这帮人就合攻长安。救火队长李松只好再次出击,然后就毫不意外地败给了山东老表们,成了阶下之囚。李松之弟李况时为更始之城门校尉,一听老哥被俘,也毫不犹豫地大开城门,改换了山头。

建武元年(更始四年)秋九月,赤眉入长安。

长安的主人,又换了。

这是第五次了。

城破之时,更始帝单骑出逃。话说更始之侍中式侯刘恭,也就是赤眉帝刘盆子的大哥,他之前不是一直在长安吗?自从听说他小弟也称帝了,生怕更始帝为了泄愤把他给宰了,就自动跑到诏狱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过那段时间更始政权内部乱得一逼,大家就把他这茬给忘了;现在一听赤眉军打进来了,狱吏们便打开牢门,说大家自求多福吧,随后作鸟兽散,刘恭就又跑了出来。

跑出来后,刘恭茫然了,他知道投靠赤眉也许是条好路,毕竟不管咋说他弟弟都是对方名义上的皇帝;然而多年的儒家式育(记住他是被家族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不像他两个弟弟),又让他觉得撇下主君不那么地道。茫然的他带着枷锁还不自知,在街上徘徊不定时,碰到了定陶王刘祉。这位刘祉乃是南阳刘氏,也就是光武帝刘秀和更始帝他们那边的亲戚。他见到刘恭后,帮他卸下枷锁,然后劝他还是去见更始帝,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也尽了臣子的本分,于是两人就去寻找更始帝了。

他们走到渭水之滨,找到了更始帝;更始帝此时也茫然无措,要逃吗?可往哪逃呢?手下全都散了,唯二愿意跟着他的人,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是赤眉那边的。所以他索性也不走了,爱咋咋地吧!

更始帝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此时,他的右辅都尉严本发现了他。严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觉得可以把更始帝当投名状来用,就将更始帝一行“护送”到了高陵,名为护送,实为软禁。而另一边,长安城中,更始帝之将相全投降了赤眉,只有丞相曹竟不降,一人一剑,孤独地冲向了赤眉军……

更始政权,也就是如此而已。

冬十月,赤眉向更始帝下了最后通牒:“圣公(更始帝之字)降者,封为长沙王;过二十日,勿受。”更始帝已有心理准备,便派出刘恭,表示愿意投降。于是赤眉派更始之旧将谢禄去受降,更始帝脱光上衣,跟着谢禄,将皇帝玺绶上交给刘盆子。赤眉众将此时都磨刀霍霍,要杀更始帝,刘恭、谢禄见状力陈不可——不是说好了只要投降就能保住性命吗!但赤眉众将不听,眼看就要把刘玄给拉出去,刘恭急得拔剑道:“臣诚力极,请得先死!”樊崇等一看,这位好歹也是咱们皇帝的大哥,也不好逼人太甚,赶紧把剑夺了下来,于是刘玄也不杀了。

闹了这一出之后,赤眉众将准备给刘玄个“畏威侯”的爵位——这爵号还真是一目了然。还是刘恭据理力争,说已经说好了是长沙王的!最后大家也懒得再和刘恭吵,长沙王就长沙王吧!

长沙王之后就住在了谢禄家,而刘恭也利用自己的身份,时常维护长沙王。谢禄可能对投降赤眉心怀愧疚,他也就罢了;这刘恭实在是让人想不到,明明是赤眉皇帝的哥哥,却如此维护赤眉的敌人,原因仅仅是他当过长沙王的臣子——尽管压根没当几天,而且还是个毫无实权的官。

或许,这就是“士”吧!

那光武帝那边呢?当年秋七月辛未,光武帝拜邓禹为大司徒,封酂侯——这可是萧何封过的爵号!这个的政治信号相当明显——光武帝这是以高帝刘邦自居了!随后,邓禹就从汾阴渡过了黄河,进入关中地界,当时更始军主力都去防守赤眉军了,邓禹军根本无人能挡。

而同时,在洛阳南边的颍川、汝南一带,冒出了一股搞笑的势力——汉宗室刘茂聚众十万,打下了颍川、汝南——之前这片地名义上是更始政权的地盘。这位搞笑就搞笑在他给自己起的名号——“厌新将军”。话说新帝王莽的脑袋被人当球踢都好几年了,这位才想起来要“厌新”,这反射弧不要太长啊!

光武帝的地盘是洛阳的北边,听说刘茂冒头后,派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强弩将军陈俊攻之,然后这位厌新将军非常果断地——降了……

话说这位显然就是看局势明朗了,赶紧冒出来分一杯羹,果然最后光武帝还得给他封个中山王当。

光武帝主力在洛阳北边,绕过洛阳打颍川,就不怕部队被洛阳之军拦腰切断吗?——当然不怕!占据洛阳的朱鲔,自从杀了李轶,城中人心离散,要是此时拉出部队出城野战,肯定出去多少跑多少,所以只能缩在城中坚守。不过洛阳长期被视为副都,城防还是比较靠谱的,汉军围了数月也打不下来。

廷尉岑彭曾当过朱鲔的校尉,光武帝就派他去劝降。岑彭到城下向朱鲔喊话,劝他说长安眼看就要被赤眉给挑了,你再守下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城破是迟早的事——再说你老大都要挂了,你到底为谁在守呢?朱鲔也知道目前的形势,然而他可是有心病的——当年害死刘縯的主谋,正是李轶和他朱鲔!杀兄之仇,光武帝真的能放下?

朱鲔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岑彭回复光武帝,光武帝就说,举大事者不忌小怨,随后还指着黄河发誓,只要黄河还在,我就决不食言!——话说这对古人来说,可是比较诚恳的誓言了。果然岑彭又传话给朱鲔后,朱鲔就动摇了。但朱鲔还是有些担心,就从城头放下绳子,叫岑彭一个人上来,说投降的话还有些细节要商议——其实就是试探对方是不是有诚意,如果是诓他,岑彭应该就不愿以身犯险。

结果岑彭似乎根本没想到这是孤身犯敌营一样,还催促城上面快点放绳子,他好上去;朱鲔见状,得,看来对方是真心招降,那也不用再试探了,也不用岑彭真的上来,直接就答应了投降。

这岑彭,难道真的没想到其中的危险吗?

怎么可能!

所以光武帝才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啊!

九月辛卯,基本是赤眉入长安十几天后,洛阳降于光武帝。光武帝也真的没有食言,拜朱鲔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而且在天下平定后,也没有秋后算账,朱鲔后来当上了少府,得以善终,爵位也一直传了下去,此是后话。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一窥光武帝的原则——虽说李轶、朱鲔都是他的杀兄仇人,但朱鲔本来就和他们家不是一波的,这其实和战场上死于敌手没什么区别,虽然依然会恨,但也可以理解,为了大局,也可以放下;但李轶不同,他可是和刘家兄弟一块起兵的“老革命”,所以对光武帝来说,他可不是单纯的“敌人”,而是“叛徒”!这可就超过光武帝的底线了,所以李轶必须死!

十月癸丑,光武帝入洛阳,定都于此;同一时刻,长沙王降于赤眉——哦,应该说是淮阳王,因为在还没打下洛阳之时,光武帝听说长安城破,长沙王出逃,就遥封其为淮阳王,还严禁治下吏民伤害他——毕竟,自己和他是同宗,而且好歹名义上当过他的臣子,同时也要团结绿林系的豪杰,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命令。

当然,这道诏书里还说了,如果有人能把淮阳王带过来,封为列侯……

淮阳王还不知道,自己背了两个王号了。这里剧透一下,最终这天下,是光武帝平定的,所以之后官方就管刘玄叫淮阳王,因此前面才会有“淮阳王更始元年”这样的说法。

如此一来,一家在洛阳,一家在长安,天下终于进入两强对决的局面。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20 18:56:48 +0800 CST  
三百五、更始帝之死

赤眉建都长安后,长安周边的三辅豪强们按照对上一波更始政权的套路,纷纷派人上贡,来探探虚实。话说之前的更始政权虽然人心不一,但好歹里头有不少汉室宗亲,政治头脑还过得去,所以只要有人来投靠,实质性的好处不一定给,但封官许愿画大饼还是有的。对于当地土豪们来说,其实真正需要的也就是那块官印,因为这等于国家发给你一张许可证,默许了你可以继续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当土皇帝——只要你认我这个“真”皇帝。

但从赤眉之前选皇帝的过程就可以发现,这帮山东老表们打仗虽然猛,但政治力着实低下。因此三辅豪强们派人上贡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

哟,肥羊来了,打劫啊!

这下长安土豪们就明白了,感情这帮人比更始政权还不如啊!于是土豪们纷纷闭门自守。但三辅豪强自己并没有一个有力的代言人,没本事像其他势力一样也自立门户,要想在这乱世生存下去,最后还是免不了要抱大腿。而此时,大家听闻当年昆阳的大英雄的部队,也就是大司徒酂侯邓禹所部也正在向长安挺近,于是不少人跑去投靠邓禹,降者日以千数,很快邓禹的部队就号称百万之众了!

三辅豪强们见抱上了大腿,又人多势众,于是又膨胀了,纷纷撺掇邓禹趁机直捣长安。但邓禹是什么人?他可是被光武帝刘秀比作酂侯萧何的人!邓禹很明白,在当今之世,争天下其实就是争豪强——他邓司徒自己就是南阳的豪强。既然是豪强,那自然都有家底,投靠你可不是来投简历,那是来入股的!你要想他们不撤股,那就得有分红,否则的话,你别看这帮人来投的时候个个热泪盈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你只要不能一直胜利下去,他们翻脸绝对比翻书还快!

毕竟,这帮三辅豪强们已经抛弃过自己的“董事长”了。

而且还是两次。

正因为如此,要是真的硬怼赤眉,是别指望他们打头阵的,邓禹只能指望自己的本部军力,三辅豪强的兵力可以认为是零,甚至是负数——毕竟这么多人投靠你,他们的吃喝拉撒你都得管吧?再说,赤眉刚拿下长安,是锐气正盛之时,这个时候扑过去,怕不是要踢到铁板上!

而且邓禹还有一层考虑,他从赤眉对待三辅众的态度上得出一个结论——这帮人虽然也装模作样地推出了一个皇帝,但本质上是比更始政权还要流寇习气的“山大王”。打劫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你让他们恢复生产、恢复社会秩序,他们迟早会抓瞎。对流寇来说,由于只懂破坏,不知道该怎么自我造血,如果坐守一处,迟早会坐吃山空,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当流寇。所以邓禹认为,现在需要的,就是等!等他们粮尽,迟早要跑路!

而邓禹本军,则转向上郡、北地、安定三郡。此三郡在三辅北方,只要占据此地,就把赤眉围了起来——此时长安的东、南、西三面都是对赤眉不友好的势力,就北面还是个缺口。而且这三郡土广人稀,也正适合屯兵等待。

当然,三辅豪强们除了邓禹,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隐居的淮阳王刘玄!要知道,现在的赤眉内部,本身就有不少是前更始政权投降过去的,现在眼看赤眉不靠谱,大家又怀念起“过去的好时光”,又想把淮阳王这尊神给请出来——毕竟淮阳王虽然能力有限,但好歹当过小四年的皇帝,这个牌子还是很能唬人的。

他们也不想想,淮阳王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谁造成的?

然而,这对淮阳王来说,不啻于催命符——赤眉怎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样一个大炸弹?不过嘛,其实以老赤眉——也就是樊崇等人的政治头脑,他们可能还真想不到这茬;想到这个的,其实是张卬——就是之前和淮阳王内讧,后来转投赤眉的那个家伙。在张卬的授意下,看管淮阳王的谢禄将淮阳王缢杀。可怜的淮阳王,在位四年,也曾君临天下,也曾一呼百应,但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其实他和光武帝也差不多大,也才三十出头啊!

淮阳王最大的“罪”,就是他的能力,配不上当一个皇帝!

还是那位讲义气的式侯刘恭,听说淮阳王的死讯后,当夜就跑到了谢禄家,把淮阳王的尸身藏了起来;后来遗体辗转到了邓禹的手里,光武帝听说后,就令邓禹将其葬在霸陵,在这些年死掉的皇帝中,也就淮阳王最后留了点体面。

不幸中的万幸是,淮阳王一家也并没有被株连。更始之中郎将赵熹准备投靠汉军,路上遇到了淮阳王一家,他们虽说命保住了,但却已经被打劫一空,赵熹竭力资助了他们,还护送他们往南阳走——那是他们的老家啊!此时宛王刘赐也在那一带徘徊,听说后就接住了淮阳王一家。再后来,刘赐投靠了光武帝,光武帝也见到了淮阳王一家,想起往事,也是一阵唏嘘。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而且淮阳王人都死了,光武帝也并没有打算秋后算账,淮阳王一家在光武帝的庇护下,终于获得了平静。

而差不多在淮阳王被杀的同时,占据梁地的梁王刘永,于睢阳正式称帝;刚刚拿下洛阳的光武帝,不得不面对这个新的对手——因为睢阳就在洛阳的东边,两家此时已经接壤,同时,睢阳的东边就是齐地,如果让刘永得以和齐地的山东老表们联合,那可不得了。

更麻烦的是,其实论血统,这位刘永,可是正牌梁王的嫡子,比光武帝这个支系的支系的支系,可要“正统”得多!继西边的赤眉之后,光武帝的东边,又冒出了一个劲敌!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23 19:15:39 +0800 CST  
三百六、凉州—陇右

前面数期,北到辽东、西到关中、南到南阳,各处都打得不亦乐乎,可以说已经把当时中国的核心区域全都覆盖到了。然而有人可能会说不对啊?南方呢?南方那么大片地,当南方人不存在吗?——还真是这样,此时的南方和现在远不一样,根本没怎么得到开发,别看地方大,一州的人口加起来可能还没北方一个郡的人口多。所以在三国以前,面对全国性质的争霸,南方人只能全程打酱油,等北方尘埃落定,南方整体也就“传檄而定”了。

不过,有个北方的版块,前面也确实一直没怎么讲。

——凉州。

在先秦人的观念中,天下曾被大禹分为九州,而这里面并没有一个“凉州”,可见这凉州是直到汉朝才冒出来的——也确实如此。汉朝的凉州,基本上就是现在的甘肃+宁夏,其内部大概可以再分成三块——陇右、河套、和河西。





陇右得名于陇山,这片地在陇山之西,汉代的地图上南下北,故而此地称为“陇右”。陇右东与关中只隔一陇山,东南与蜀地隔一秦岭,西南与现在的青海隔祁连山,汉时建制天水、陇西、金城三郡,大概是现在的天水、庆阳、兰州一带。陇右乃是老秦人发家的祖地,可以说是传统华夏的西北极限了。

而河套和河西,则都是武帝时期开边拿下的新疆土。河套在陇右之北,由于黄河在此地由向东转而向北,河流转弯造成泥沙淤积,土地肥沃,故称为“河套”。此地基本是现在的宁夏,汉时建制安定一郡。

而河西地区的建制,则是 “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这四个郡的地盘加起来,就是鼎鼎有名的河西走廊。这四个郡实在太有名了,以至于两千年后的今天,还是叫这四个名字,连管辖范围都没怎么变。

凉州,地如其名,实在是凉!(当然是和内地比。)按说此地由于气候的原因,农业水平有限,人口量级和前面说的南方也差不多,然而,论起对整个帝国的影响力,两者却天差地别——原因很简单,帝国最大的外部威胁,始终来自北方,陇右和河套,则是关中地区在西北方向的屏障;而河西走廊则勾连着西域,西域又勾连着中亚、西亚、南亚,乃至欧洲,如果河西走廊断掉,在航海技术不发达的时代,中国就彻底和世界断绝联系了!

然而这么重要的地方,在前面只出现过一次——也就是隗嚣一家起兵反新的时候。不过说是反新,当时新朝对付关东叛乱已经自顾不暇,所以在西北方向压根就没跟甘肃老表们过招,然后还没来得及过招,新朝就挂了……再后来隗家人一见淮阳王刘玄上台,觉得从此要天下大定,便兴冲冲丢下老家跑到长安,寻思着将来在首都发展,不比蹲在大西北吃土要好!

结果他们实在高看了更始政权,眼看淮阳王要完,又后悔了,一大家子人刚想跑回老巢,就被隗嚣这小子给卖了……

当然,隗嚣自己后来还是在赤眉打进来之前扯呼了。而因为之前的出卖,隗家的大佬们被一网打尽,隗嚣顺理成章成了新任老大。

隗嚣跑回天水后,重新招聚当年聚义起事的众豪强,渐渐规模又起来了。原来凉州此地,北、西、南三面都是异民族,只有东南方向的陇右与关中相接,而这相接的地方又有一道没那么好翻的陇山,因此不论是新朝、更始、赤眉,还是其他的武装难民之流,都没空理凉州——当然凉州人想打出来也有些冒险。所以关中虽然打得天昏地暗,旁边的凉州倒是风平浪静,因此不少关中的士人为了避祸,纷纷向西逃亡凉州——往东边跑是找死,往南边其实也行,但翻陇山毕竟比翻秦岭要容易不少。

隗嚣对这些人,几乎是照单全收——他们这里常年要防备匈奴、羌人,会带兵的不缺,但极缺有政治见识的人,毕竟都是一帮大老粗嘛!现在关中的这帮老干部世家跑来投靠,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强强联合。隗嚣麾下一时人才济济,由此名震西州,闻于山东。

内中有两个人值得提一下,他们是一文一武——班彪、马援。班彪乃是与西汉扬雄齐名的文学家,也是成帝刘骜妃子班婕妤的族人。当然他的两个儿子更有名——写出《汉书》的大史学家班固,和以三十六人重开西域的定远侯班超!

马援则更不得了。多年以后,他将以“伏波将军”之名,平灭交趾,也就是现在的越南北部,还在当地立铜柱纪功。他本人因此成为“伏波将军”的代名词,正如霍去病之于“冠军侯”,班超之于“定远侯”。

说到马援,其实他的先人在前面也出场过——远的是长平之战中纸上谈兵的赵括(因为他爹爵位是“马服君”,后人便改为马氏),近的是在巫蛊之祸后,阴谋刺杀武帝刘彻的马何罗和重合侯马通!因为先人的黑历史,马家自然沉寂了一段,直到宣帝朝之后才有所起色。当然新朝建立后,这种先朝的黑历史也就被洗白了,他家总算在政审这块不会再被卡,很有几个人当上大官。

然而,马援的志向,并不满于此,他总觉得自家应该能有更远大的前程。于是他年轻的时候,就对哥哥马况说为补贴家用,要去北地郡放牧。他哥看出来弟弟并不是真的意在放牧,说道:“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马援到了北地后,常对其下宾客说:“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这词就是他发明的)。”他果然也很有手腕,几年下来,就发展到有畜数千头,谷数万斛。然而他又叹道:“凡殖财产,贵其能赈施也,否则守钱虏耳!(后来引申为‘守财奴’一词)”因此又把这些财产散给了亲人好友。

马援这是在干啥?

当然是结交天下豪杰啊!你想想看,宋江为什么被称为“及时雨”,不就是因为仗义疏财吗?马援这疏财的量级,可是宋江不能比的,这不是及时“雨”,已经是流星雨了……

也因此,马援在北境名声很响,他又有真本事(没本事也赚不出数千头牲畜),所以投靠隗嚣后,立刻被隗嚣引为心腹,参与决策。

而他,也将深远地影响隗嚣未来的走向。

最后,虽说隗嚣声势挺大,但他的地盘,却只有天水、陇西两郡,和安定郡的南部。

安定的另一半呢?河西呢?都跑哪去了?

要知道,当年起兵反新的时候,隗家招集起来的可是整个凉州啊!

怎么去了趟长安,就只剩俩郡了呢?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27 19:36:16 +0800 CST  
三百七、匈奴汉帝

隗嚣回到天水老家后,发现凉州只剩陇右地区还听他的话,自然是因为在隗家到长安浪的这几年里,河套和河西地区的豪强们,和陇右土豪分道扬镳了。

先说河套地区,在安定郡北部的三水,西汉在此设立了“属国都尉”。在边境地区,汉胡杂居,但汉人和异民族的习俗又有明显的差别,硬要用同一种行政方式去管,在当时是没有那个技术条件的,因此西汉在这些郡除了太守外,还往往设有“属国都尉”一职。这个官和太守平级,顾名思义,是专门管理附属于汉王朝的“属国”之民的,相对的太守只管当地的汉人。

对于异民族,朝廷一般是不指望他们能和汉人一样定时定量交税的,因为这帮人一般是以游牧渔猎为生,产出不像种地那么稳定,就算他们自己真想交税,都不一定能交上来。不过,朝廷既然给他们提供了庇护,那么至少打仗的时候这些人还是得出力的,因此管理他们的主官比太守要带有更多的军事色彩,因此才用“都尉”这种来自于军队的官职。

所以,一国两制也并不是今人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至少在两千年前,中央帝国就已经想出这种主意了——别说一国两制,就是一国N制都分分钟使出来给你看!这就是历史悠久的一大好处,在面临现实的问题时,你总能在历史上找到可以借鉴的经验。

既然三水有属国都尉,说明这里也是胡汉杂居,而且很可能胡人居多。此地有个叫卢芳的,此人很可能是汉人和匈奴的混血,或者就是个完全的匈奴人。新朝建立后,王家的招牌打出来的时间太短,在胡人们的心中并不如刘家的招牌硬,大家都不太服;卢芳发现了这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的还是自己原创,竟然使出了和皇帝刘子舆(王郎)一样的招数——他诈称自己乃武帝刘彻之曾孙刘文伯,还说他曾祖母乃是匈奴浑邪王之姐。这就很扯了,一看就是个匈奴人编出来的段子。西汉虽然和匈奴和亲,但从来是西汉的公主嫁到匈奴,可从没有娶过匈奴的公主!倒是匈奴人互相之间视这种联姻为家常便饭。不过此地本来就是胡人居多,汉人也都是些流放过来的罪犯之类的,都晓得有和亲,但和亲里面具体有什么讲究可就搞不清了,所以卢芳这种在内地立刻就会被戳破的牛皮,在安定一带居然很有市场。

新朝末年,刘文伯(卢芳)就也赶时髦,拉起三水的胡、羌起兵反新。淮阳王刘玄入长安后,根本没实力将触手伸到安定,所以还是用的画大饼的老套路,以刘文伯为骑都尉,认可了他对安定以西的控制。再后来,淮阳王败死,三水的土豪们就拥立刘文伯为上将军、西平王,然后便与羌胡、匈奴结和亲——这显然是挟洋自重的套路。

匈奴单于得到消息后,却产生了更进一步的想法——当年我祖宗呼韩邪单于眼看要完,是汉朝给我家续上了命,从此我家就以汉朝为尊;如今汉朝完了,刘家子孙(刘文伯)跑来投靠我,那我若像当年呼韩邪单于之事那样,扶他当皇帝,那我不就成了当年的汉朝了吗?

不愧是曾经和汉朝分庭抗礼的匈奴,都衰成这样了,思路还是这么野!

所以单于便把刘文伯招到了匈奴中,在自家地盘立刘文伯为皇帝,之后又资助了刘文伯兵马,将他护送回了安定。刘文伯就成了第九位称帝者、帝国时代第一个由外国人立的皇帝,天下也由此进入五帝并立的局面。

剧透一下,刘文伯最后还是败了,不过他开创的这个骚套路,三百年后被另一个匈奴后辈又捡了起来,而且还搞成了!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至于凉州最后的一个版块——河西,他们的套路又和陇右、河套都不同。简单来说,河西的豪强们选择了和陇右豪强完全相反的路线!陇右乃是秦人的祖地,此地的土豪是名副其实的“土”,搞不好都在此地扎根上千年了;而河西不同,进入帝国的版图不过一百五十年,此地的土豪其实都是从关中迁过来的,最短的甚至只有一二十年的历史。加之河西是新征地,为了防范周边的异民族,势必要加强和中央的联系,所以河西豪强们的根,其实还是在关中。当时河西豪强的老套路,就是家族里既有人在本地发展,也有人在首都当官,关中、河西两开花。

内中有个平陵人窦融——听这籍贯、听这姓氏,就知道老家是关中的。平陵乃是昭帝刘弗陵的陵,而窦氏,则是武帝祖母、太皇太后窦氏的族人。窦融就是窦太后之弟窦广国的后人。窦家也和所有的河西豪族一样,是移民过来的,而窦融就如上所述,是被家里边派到首都上班的。

窦融的官一直当到了新朝,而且很可能亲身经历了昆阳之战——不过他是那位神助攻、新之大司空王邑的大舅哥,所以是站在光武帝刘秀的对面,挨陨石砸的一方……

新朝完蛋后,窦融投降了更始政权,继续在长安当官。不过作为老干部子弟,他很快看出了更始政权没前途,就和兄弟们商议,说“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遗种处也!”——注意这个论断,已经和隗家人完全相反了。隗家人一听说淮阳王即位,就觉得天下大定,应该去首都发展,趁机占位;但窦融却认为天下成败,尚未可知!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并无意于天下的人来说,轻易站队是危险的,最保险的还是先跳出中央这个所有势力的觊觎之地,在一旁先看看再说。

窦融和更始之右大司马赵萌关系铁,因此就请他运作了一下,被淮阳王任命为张掖属国都尉,又回到了河西,跳出了长安这个是非圈,因此后面的更始政权内讧、赤眉入京等破事就统统和他无关了。从这可以看出,这些“二代”们,能力如何姑且不论,但政治嗅觉可是相当敏锐的,而且人脉广、路子宽,你看这窦融,不管是在新朝还是在更始,居然都能抱到大腿。

而同一时间,恰巧是隗家入长安的时间段。隗家欢欢喜喜地上京,窦融欢欢喜喜地出京,这一进一出,从此决定了两家决然相反的命运。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0-30 19:31:33 +0800 CST  
三百八、河西会议

更始之张掖属国都尉窦融到任后,立刻着手结交河西的豪强和羌胡,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了一片。不久后,更始政权垮台,窦融一听说消息,便串联了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召开了第一次河西代表大会。在会上,窦融做了重要发言:

“今天下扰乱,未知所归。河西斗绝在羌、胡中,不同心戮力,则不能自守,权钧力齐,复无以相率,当推一人为大将军,共全五部,观时变动。”

这个发言,主要表达了三点意思:

第一,天下成败尚未可知。言外之意,咱们可不能学陇右那帮土老帽,急急忙忙就想抱大腿,跑得比谁都快,太年轻,太简单,一些时候很幼稚。

第二,咱们河西旁边都是异民族,如果咱们各自为政,将来必然被这帮人吃掉,所以得抱团。

第三,光抱团还不行,不能光有民主,还得有集中,得选出一个盟主来,大家都得听盟主的,不然什么决策都做不出来,最后还是无异于各自为政。

窦融的发言,还是体现出了他老干部子弟的水平的。大会一致通过了他的发言,随之大会议程进入第二项——

选盟主。

到了这个环节,大家开始还各种谦让。这个位子,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一个判断失误,可能身家性命就赔进去了,所以很多人心里也很犹豫。最后有人提议,索性按资历来得了,也简单!结果算下来,座中资格最老的,乃是梁统。梁太守琢磨了一下,不行,自己恐怕还真干不好这差事;我看小窦刚才发言挺有想法的,还是让他来当吧!
最终大会形成了决议,共推窦融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从此以后,五家共进退!

不过且慢,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说是“河西代表大会”,但实际只来了两个郡的太守,有三个郡超过一半的太守缺席,这决议怎么能生效呢?其实,当时敦煌太守无人在任,而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这两位,很可能并不是关中老干部子弟,和窦融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所以窦融们压根没带他俩玩。当然,这二位还是有点眼力见的,现在是什么年代——豪强的年代!他们这种在当地毫无根基的空降兵,如果背后没有强力中央的支持,根本没法开展工作,更何况现在天下大乱,搞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河西会议公报一出来,他俩立刻主动弃官封印,回老家去也。

窦融们随后以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窦融本人的张掖属国都尉仍然留着——因为那个“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并不是汉制中的正规官职,如果用宋代人的话来说,这算是个“差遣”;所以为了体现他窦融是个官员,就还得带着“张掖属国都尉”这个正规官僚体系里的官,还是用宋代人的话来说,这个就算是他的“本官”。

河西豪族们对局势的洞察,还是颇为精准的,其关键之处,就是充分利用了陇右隗嚣的存在!首先说明一点,此时的河西,对天下之主是没有想法的——当然,如果陇右也在他们手里,他们可能想法就又不一样了,然而陇右并不在手里,所以他们一上来就放弃了这个念想。

在窦融看来,隗嚣可能会有三种选择:

一种是也和河西一样坐观成败,在中原的胜者出现后,名义上向这个胜者称臣,实际上在陇右做土皇帝。这种情况对河西来说,收益其实是最高的——河西只要和陇右一样操作就好了。到那时,陇右和河西就成了实质上的两个诸侯王。到了那时,隗嚣如果想打河西,河西可以和中央联手,中央肯定不愿看到隗嚣并吞河西,一家独大,必然出手相助;如果中央想打河西,隗嚣就是河西的挡箭牌,断不会让中央借道来打,中国人都知道假途伐虢的故事;当然如果中央想打陇右,咱们也可以帮帮陇右,唇亡齿寒嘛!虽然等时间长了,咱们两家还是会被中央吞掉,但像当年的长沙王吴氏一样,保住四五代的位子,还是很有可能的,这也就够本了。

另一种是趁中原还未分出胜负的时点,居高临下,东征关中。如此河西仍然可以坐观成败,因为隗嚣此举不管战况如何,他都是在往东打,对西边的河西,至少不会主动招惹,搞不好还会拉拢。到时河西就看情况,若天命真的在隗嚣,再抱大腿也不迟,将来也是个开国功臣;如果隗嚣败了,咱们改抱赢家的大腿,效果不也一样吗?

而第三种,则是隗嚣完全放弃陇右,彻底降服于中央(不管这个中央最后是谁),如果这样,河西也就洗洗睡了,就河西走廊这个长条还想自立为王,肯定没戏,总之也赶紧降了吧,最后亦不失封侯之位,不寒碜。

窦融分析,隗嚣最大的可能是第一种选择,因为如果是窦融自己,他也很可能是这种选择;第二种选择对隗嚣来说,可能的收益最高,但也最冒险,这就要看隗嚣有没有种了;至于第三种,窦融认为可能性很小,不然他隗嚣当初在更始政权完蛋后,就近找个周围的势力投降就结了,干嘛还巴巴地跑回老家?

其实最妙的是,不管隗嚣如何选择,河西永远处于不败之地——你看对河西豪强来说,保底的收益也是在未来的新政权捞到个列侯当当,总是要比他们现在的地位要高的。
这就是地缘的作用,谁叫你隗嚣的陇右,就挨着关中呢?你就是得给咱河西当挡箭牌,而且你就是不敢主动招惹咱们,否则就很容易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了。

不过,窦大将军万万没想到,这隗嚣后来的操作,竟然完全突破了他的想象力!当然,从结果来说,隗嚣后来的决策对河西豪族还是很有利的,只不过窦融作为老干部子弟,实在想不到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骚到没朋友的操作……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03 19:11:43 +0800 CST  
三百九、赤眉乱长安

之前用了三期讲凉州,之所以要交代得这么细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地方在不久之后,将让那位中原群豪的赢家付出巨大的代价,如果现在不把这里讲清楚,之后看到那位中原王者,面对区区一州之地,竟然花费了和平定中原一样长的时间,估计很多人就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当然,汉军与凉州势力很快就发生了交集。话说大司徒酂侯邓禹不愿与赤眉正面交手,而是采用先占据北地、上郡,徐徐图之的战略。然而这令他的上司光武帝刘秀不满了。建武元年冬十二月,光武帝去信催促道:“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民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

在这个时点,光武帝已经定都西汉两京中的东都洛阳,俨然已成为下一个最有潜力问鼎天下的势力。既然意在天下,就需要摆出必要的政治姿态——你既然宣称继承大汉法统,那么西汉的旧都长安不在你手里的话,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大汉天子”呢?所以光武帝才要催促邓禹,此乃其一。

况且此时,关中传出了赤眉比过去的更始还要瞎搞的传闻,关中豪强已经对赤眉失望,也就是光武帝信里说的“长安吏民遑遑无所依归”。此时就应该抓住这个时机,否则万一赤眉里冒出来一个强人,把赤眉整合了,把关中巩固了,那时候再打可就费劲了——此其二。

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攻略北地的话,势必与陇右的隗嚣势力接壤。目前隗嚣对汉朝的态度暧昧不明,贸然就把他拉进来,变数实在太大,此其三。

不过嘛,光武帝的这封信其实也出现了一个失误——如果是他自己带兵,八成就真抓住这个机会了。光武帝本人就是当时排名数一数二的名将,以至于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这几个心腹手下也应该跟自己一个水平,就以自己为标准去要求邓禹去了。然而,邓禹就是邓禹,他确实没有光武帝的本事啊!所以他压根就没有信心能抓住这个机会,而不是被赤眉反杀……

因此邓禹还是采用自己之前定的迂回战略,寄希望于赤眉犯下更大的错误再出手——这就略显被动了。然而赤眉还没乱,邓禹自己这边倒是乱了。他此时带主力攻略大要,留积弩将军冯愔、车骑将军宗歆守栒邑。结果这两人不相能,在邓禹走后互相争权,以致大打出手,冯愔一怒之下把宗歆给砍了!既然杀了人,性质就变了,冯愔也明白,这下邓禹回来绝饶不了自己,反正都是死,索性反他娘的!

于是冯愔率军攻击邓禹,邓禹一直盼着赤眉内讧,没想到自己这边倒先闹起来了,压根没有心理准备,搞得很狼狈,急忙派人向光武帝汇报——他倒不好意思直接说要救兵,但“派人汇报”这个行为的潜台词,无非也就是向领导要援助。

光武帝得报后,先没做决定,而是问使者,冯愔的心腹是谁?使者说是护军黄防。光武帝说那就好办了,这黄防也不是个善茬,可以在他身上下下功夫。于是光武帝派出了“援军”——虽然只有一个人。尚书宗广被派去招降,月余后,果然黄防把冯愔给卖了,这场叛乱也就平息了。

其实招降这一招,按说邓禹自己就可以用——当初光武帝可是全权委派他处理关中军事的。理论上来说,生杀予夺是皇帝才有的权力,但此时的邓禹,不管是对当地的豪强封官许愿画大饼,还是对不服的势力赶尽杀绝,他都不需要事先向光武帝汇报,自己决定就行,之后朝廷会给他补上正式的诏书、任命状之类的承认既定事实罢了,此即所谓“承制”。

一个证明就是,冯愔叛乱时,曾考虑过去天水投靠隗嚣,然而隗嚣拒不接纳,于高平将其大败。虽然隗嚣有部分原因是看上了冯愔军的补给,有点拦路抢劫的意思,但这也确实表达出了对汉军的善意,所以邓禹就直接封隗嚣为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事——这事先可没有询问过光武帝,完全是邓禹自己的决定。由此看来,如果邓禹想招降冯愔,他应该早就招了——他纯粹是没有料到招降能成功而已。

而隗嚣看来也果然做出了那个最可能的选择——向中原最有前途的势力称臣,但实际上仍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到目前为止,隗嚣的动向和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窦融估计的仍然八九不离十。

邓禹之所以要坚持等赤眉内讧,倒也不完全是怂,因为从得到的情报看来,这帮人确实马上就要内讧了。建武元年的腊日,赤眉在长安的皇宫摆了场大宴会,结果酒还没上呢,可能是因为争座次之类无聊的原因,赤眉众将在朝堂之上,直接抽刀子互砍了起来。这帮人和当年的更始政权一样,各有各的山头,于是守在外面的士兵们一听说自己老大和人打起来了,纷纷涌入宫中助拳——当然这些大兵们有不少其实也没那么忠心,而是趁乱抢起了酒食,皇宫中一时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卫尉诸葛穉听说后带兵来弹压,结果愣是格杀了百余人,才终于压下了这场大乱斗。

如果不是诸葛穉的血腥弹压,这赤眉还真就如邓禹所愿,当场火并了。

这一切乱相,当时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刘盆子可是毫无办法,只能瑟瑟发抖——压根就没人把他当回事!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次被吓惨了,从此得了PTSD,日夜哭泣。

他老哥式侯刘恭见状,越来越笃定赤眉成不了气候,他们一家得赶快脱身,就暗中嘱咐他弟弟辞掉这个皇帝,还教他到时候该咋说。建武二年春正旦大会,刘恭趁赤眉大佬们都来了,就赶紧说道,首先感谢各位大佬立我弟弟为帝,但我弟说他当了一年皇帝,却还闹出前几天那事,可见自己不配当这个皇帝,希望大家另请高明吧!

樊崇等也觉得闹得有点过分,便纷纷谢罪,但刘恭仍然坚持要刘盆子退位。有人不耐烦了,说道:“到底你是皇帝还是你弟是皇帝?这是你式侯的事吗?”刘恭听语气不善,吓得不敢再开口了。刘盆子只好自己解下玺绶,跪地磕头向众人苦苦哀求,把他大哥之前教给他的话背了一遍。樊崇等也连忙向刘盆子磕头,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放纵手下了。随后众人把刘盆子扶起来,硬是把皇帝玺绶又给塞了回去,刘盆子大哭大闹,亦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得当这个皇帝。

闹过这事后,樊崇等人还真信守诺言,回营后就开始勒束部下。三辅吏民见这帮人不再像以前一样奸淫掳掠,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刘盆子“逼”的,于是纷纷赞道“天子聪明”。大家本来为了避开赤眉,都跑到了城外的山里,此时也就都回长安来了。

然而,“后二十余日,复出,大掠如故。”

赤眉还真是,一直专注打劫,从来没忘过初心……

怪不得邓司徒一直在等他们在长安混不下去了内讧。

然而,邓禹这也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你凭什么认为,他们在长安混不下去了,就一定会火并呢?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06 21:23:11 +0800 CST  
三百一十、刘杨之乱

赤眉明显开始走下坡路,而光武帝刘秀这边则蒸蒸日上。建武元年冬,也就是赤眉发生朝堂乱斗事件时,光武帝把自己的初恋情人阴丽华和姐姐湖阳公主、妹妹宁平公主都接到了洛阳——原来之前光武帝单车闯河北时,把家人又送回了南阳老家。而在拿下洛阳后,光武帝政权终于和南阳接壤了,一家人总算团聚。不过嘛,光武帝争取到河北豪强的支持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联姻,所以皇后还得是河北出身的郭圣通,而阴丽华这个光武帝正儿八经追求到而且先结婚的,此时却只能当个贵人。

建武二年春正月庚辰,光武帝大封诸功臣为列侯;其中大司徒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两人封地竟然达到四县!要知道,在西汉之时,列侯的封地最多可都只有一县!况且,当年高帝刘邦可是在干掉西楚霸王项羽,一统天下后,才大封功臣的;然而此时光武帝虽然形势大好,但离一统天下还远远没有达到——长安都还不在手里呢!这样封侯是不是有些不妥?

果然,博士丁恭就提出了异议,说之前诸侯分封都不超过百里,此强干弱枝也,咱们为何开历史倒车?光武帝回了他一句非常艺术性的话:“古之亡国皆以无道,未尝闻功臣地多而灭亡者也。”

其实吧,我们已经知道光武帝是个水平很高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西汉在分封方面的各种考量。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豪强的天下,他光武帝就是豪强推选出来的,那帮手下可不仅仅是手下,而是股东!既然是股东,你老不分红,那谁干啊!

大人,时代变了。

就像要验证光武帝的想法一样,很快,就有股东冒泡了,而且还是个大股东——真定王刘杨!

这刘杨可不得了,当年光武帝和皇帝刘子舆(王郎)对峙,他刘杨改换门庭,站到光武帝一边,一下为光武帝增添了十万兵马,给光武帝入主河北投下了关键一票——郭圣通就是他外甥女。

然而到了这个时点,他的想法又变了。此时流传了一条谶言:“赤九之后,瘿杨为主。”所谓“赤”指汉朝,还记得“五德终始说”吗?按照当时流行的五行理论,汉朝属“火德”,所以是赤。而“赤九”是指光武帝,因为他是高帝的九世孙。至于最后的“瘿杨”,当然就指刘杨啦!瘿是指脖子上长肉瘤,大概是甲状腺有问题,而刘杨正有这病!

这条谶言指向性这么明显,当然是刘杨自己捣鼓出来的啦!目的也很简单——想当皇帝,确切的说是当光武帝的继承者。

在刘杨看来,我本来就是王,当初冒风险顶你刘秀这个光杆司令,结果最后还是个王,我到底图个啥?为什么不能再进一步?

而在光武帝看来,真不能答应你啊老叔!再进一步,那可只有我自己这个位子了,天下哪有把皇位传给老婆的舅舅的?

光武帝虽然为了赢得豪强的支持,做出了不少妥协,但也并不是无底线的;他还是有自己的界限不能逾越的,比如父死子继的继承法则,比如“非刘氏不王”的白马之盟。他深知,有些事情确实不能退,如果退了,也许不会吃眼前亏,但最后一定会有一个大坑等在前面。就比如封王这事,淮阳王刘玄封了一堆异姓王,然后很快完蛋了,后来赤眉也封了一堆,眼瞅着也要完,这都是近在眼前的案例啊!

刘杨造出谶言后,见光武帝没什么反应,知道这位不会主动传位了,于是就和附近的绵曼贼串联,准备造个反。光武帝也听到了风声,他先是派人召唤刘杨入朝,刘杨当然不会听,还拒不接纳使者。这下光武帝明白刘杨反意已决,但如果真地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那可是个大麻烦——因为这样光武帝的地盘就被拦腰切断了!所以光武帝决定换个招数。

光武帝派出前将军耿纯,明面上说是让他巡行幽、冀,如此就必然要经过真定。耿纯到了真定驿馆,就请刘杨来相见。这耿纯的母系,原来就是真定的宗室,和刘杨本就是亲戚,光武帝和刘杨虽然都是老刘家的,但从血缘上来说反而是耿纯离刘杨更近,所以刘杨没怎么怀疑,还真就来了。

当然刘杨也是有准备的,他已经探查到,耿纯一行没几个人,而自己这可是在自己的地盘,怕个什么!刘杨到了驿馆,让他的兄弟带着武器守在门外,自己进屋见耿纯;耿纯和他以朝廷之礼相见后,又拉起了家常,说到入港,就请刘杨把兄弟们也叫进来,老亲戚们唠唠嗑。

刘杨早已放下戒心,就把兄弟们都叫了进来;哪知刚一进门,刚才还笑呵呵的耿纯突然翻脸,部下们把大门一关,纷纷抽出刀来,二话不说,竟将刘杨兄弟悉数斩杀!

刘杨真是托大了,由于他此时在明面上并没有宣布造反,如果他这个反意的源头突然消失,然后朝廷宣布他是反贼,他的手下在群龙无首之时,会愿意为他报仇吗?事实上,耿纯杀掉刘杨后,直接大摇大摆走到外面,宣布刘杨意图谋反,已被他奉朝廷之命诛杀,真定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让耿纯从容离去。

一场大乱,就被耿纯快刀斩乱麻,消弭于无形。当然,刘杨其实和光武帝一样,也只是真定土豪的一个代言人,真定集团始终存在,光武帝只可能消灭他们的代言人,却不敢动这个集团本身,所以他让刘杨的儿子继续当真定王,而郭圣通还是当皇后,丝毫没有影响。

——是的,造反竟然不用族灭,此时的豪强势力就是这么强大。

刘杨之乱虽然被掐灭在萌芽状态,但却传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股东们坐不住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10 19:16:10 +0800 CST  

楼主:剑魔烨煌

字数:694684

发表时间:2016-10-10 03: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04 21:43:00 +0800 CST

评论数:127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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