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煌说《通鉴》

二百七十八、频繁改制

新帝王莽不是靠符命上位的吗?这个过程中自然有不少人因为上符命搏了个富贵,最牛的哀章甚至就凭伪造金匮,跻身中枢“十一公”之列,和那些奋斗多年的官场老油条们平起平坐。当然,更走狗屎运的还要数王兴、王盛,仅仅是因为哀章的随手杜撰,这俩货竟也成了“十一公”!

有这等便宜可占,大家自然趋之若鹜,于是广大吏民纷纷加入热火朝天的造符命运动中,气氛之狂热,以致那些不屑参与进去的,一见面也都互相开玩笑,说“你咋没有天帝赐的书呢?”但是吧,这符命越多,自然越不值钱,而且显得越来越假,就像前面那句戏言所说,成为儿戏。这当然不是王莽愿意看到的,于是他就下令,只有几个朝廷指定的人才能献符命,其他人统统逮起来!

也就是说,上天的旨意,只有朝廷认证的人说出来的才算,其他都不算——很好,这很“教会”……

其实吧,王莽原来的几个腹心——更始将军甄丰、国师公刘秀、太师王舜,一开始只是想把王莽拱到第一辅政大臣的位置上,充其量成为霍光第二,没想把事情搞成改朝换代这么夸张。所以安汉公、宰衡之类的都是出自这三人的主意,但后来的“假皇帝”、“真皇帝”可就不是了。但彼时王莽羽翼已成,他们已经打上了铁杆“莽党”的标签,难道这个时候还能撕下了不成?所以也只好随大流,高呼万岁了。

但他们心里面,对这些事还是非常虚的。王舜和刘秀更谄媚一些,所以并不敢表现出来;甄丰性子就硬一些,对老大的态度就没以前那么恭顺。王莽察觉出来后,就假托哀章的那个金匮符文,将其改封为更始将军(他本来在中枢排名第三,这一改排名变成第八),与卖饼儿王盛同列。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04 18:22:18 +0800 CST  
甄丰对此认命了,但他儿子甄寻没有。甄寻时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他也造了个符命,说新朝应仿照周朝“周、召分陕”的故事,以甄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王莽认了这个符命。甄寻见奏效,就再接再厉,又造了个符命,这回是说黄皇室主当为甄寻之妻——黄皇室主就是平帝刘衎的妻子、王莽的女儿。这下可触到了王莽的逆鳞,大怒的王莽下令逮捕甄寻,甄寻自杀。

所以其实王莽心里也知道符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他是由这个篡位的,那就没法否定符命。这回完全是甄寻太过贪心,居然算计到了人家的女儿头上,所以才触了个大霉头。

甄丰本来正准备出门上任,儿子坏事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顺势逃到华山里边,一年多后才被抓住。因为这事,牵连无数,连刘秀、王邑等人的兄弟子侄门人都未能幸免,死者数百人。

此案发生在始建国二年。同年,王莽开始拜神,起了座八风台,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先以宝玉渍种。

越来越神神叨叨了。

始建国三年,王舜也因为“心不自安”,得病而死。同年,王莽为太子王临置师、友各四人——这是在他发现刘秀等“旧贵”没那么配合后,准备拉拢起一批“新贵”。但这些被拉拢的人也未必买账,比如他征拜大儒龚胜为师友祭酒,朝廷使者和郡太守、县长官、当地乡绅、学生千人以上到龚胜家宣召。但龚胜只是托病,不论使者怎么请求催促,就是不接受。后来见实在逼不过,他就私下对门人高晖说:“吾受汉家厚恩,岂能以一身事二姓!”随后绝食十四日而死,终年七十九岁。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04 18:22:41 +0800 CST  
尚书陈咸在王莽辅政后,就称老病辞职(注意尚书在此时还只是个中层官员)。王莽登基后又征辟他为掌寇大夫,他称病不应。其时他的三个儿子都在当官,他就命他们全都辞官归乡,闭门不出入,仍过汉家的祖腊祭祀日。陈咸又把自家收藏的律令(他是学法律出身的)、文书之类的藏在自己家墙里边——秦朝焚书和秦末大乱时就有不少儒生这么干过,看来这陈咸是预见到了乱世的来临啊!

始建国四年,王莽下令如周朝分封诸侯一千八百,也大肆分封,公侯以下七百九十六人,附城(相当于汉朝的关内侯)一千五百一十一人——然而,这也只是说说而已,王莽说划分诸侯的疆界需要时间,所以大家先在京师等等。什么?住宿怎么办?每人每月发个数千钱啦!——这哪里够?结果这些“诸侯”们,有不少还得靠打工维持生活这样子。

莽性躁扰,不能无为,每有所兴造,动欲慕古,不度时宜,制度又不定;吏缘为奸,天下謷謷,陷刑者众。王莽也知道他很多政策不合时宜,在始建国四年,把限田禁奴令给废了——要知道这可是他改制的根本啊!其实这已经宣告了他“托古改制”的失败。

而与此同时,王莽却在一些小节上仍纠缠不清。比如在天凤元年夏,他“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连率、大尹,职如太守;又置州牧、部监二十五人。分长安城旁六乡,置帅各一人。分三辅为六尉郡;河东、河内、弘农、河南、颍川、南阳为六队郡。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益河南属县满三十,置六郊州长各一人,人主五县。及它官名悉改。大郡至分为五,合百二十有五郡。九州之内,县二千二百有三。又仿古六服为惟城、惟宁、惟翰、惟屏、惟垣、惟籓,各以其方为称,总为万国焉。”而且这还不是结束,之后几乎每年都要改名,甚者有一郡改了五次名,最后又改回最初的……这根本没人能记得住,就连王莽自己下诏,都要标注各地的旧名。

多年以后,班固修《汉书》,写到《地理志》的时候,认真的他把王莽改的名全都考证了出来,工作量平白地翻了好几倍——可那又能怎样?自己要写的书,哭着也得写完。
我都能想象出班老师边写边骂王莽的场景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06 20:20:35 +0800 CST  
卷第三十七 汉纪二十九 大事记

王莽始建国元年(9)
春,正月朔,汉皇太后王氏去汉号。
以宜春侯王咸之女为皇后,以王临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以汉皇太子孺子刘婴为定安公,奉汉祀。
以太傅、左辅王舜为太师,封安新公;大司徒平晏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刘秀为国师,嘉新公;哀章为国将,美新公;是为四辅,位上公。太保、后承甄邯为大司马,承新公;丕进侯王寻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将军王邑为大司空,隆新公;是为三公。太阿、右拂、大司空甄丰为更始将军,广新公;王兴为卫将军,奉新公;轻车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成新公;王盛为前将军,崇新公;是为四将。凡十一公。
改官名,降汉之诸侯爵位。
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改行大小钱。
夏,四月,徐乡侯刘快起兵反叛,兵败死。
颁布井田废奴令。
秋,遣五威将王奇等巡行天下,降句町王、西域诸王、匈奴单于名位。

始建国二年(10)
春,二月,赦天下。
尽罢汉之诸侯为民。
于长安及洛阳、邯郸、临菑、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钱府官。
匈奴乌珠留若鞮单于知因新朝改换其印玺,又贬其名号,遂勒兵塞下。
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杀害戊己校尉刁护,叛逃至匈奴。
改定安公太后王氏号为黄皇室主。
征发三十万众击匈奴,立呼韩邪单于子孙十五人皆为单于。
制金、银、龟、贝、钱、布宝货,与大小钱并行,市场紊乱。
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甄寻诈造符命,欲娶黄皇室主,被捕自杀;其父右伯甄丰亦被捕,牵连死者数百。

始建国三年(11)
遣使者至塞下招诱匈奴,胁迫匈奴右犁汙王咸为孝单于,其子助为顺单于。乌珠留单于大怒,大举入寇。
孝单于逃回匈奴,助死,以其弟登为顺单于。
北边虚空。
太师王舜病死。
以故大司徒马宫等为师疑、傅丞、阿辅、保拂,是为太子四师;故尚书令唐林等为胥附、奔走、先后、御侮,是为太子四友。
黄河沿岸发生蝗灾。
黄河于魏郡决堤。

始建国四年(12)
春,二月,赦天下。
斩顺单于登。
大司马甄邯死。
大封爵位,然以图簿未定,未授国邑。
废井田禁奴令。
句町王邯因新朝贬其为侯不满,被牂柯大尹周歆诱杀,句町反。
高句骊不愿出兵助击匈奴,亦反。
改太皇太后王政君为新室文母皇太后。

始建国四年(13)
春,二月,文母皇太后王政君崩,享年八十四。
焉耆杀西域都护但钦,西域瓦解。
乌珠留单于死,匈奴以伊栗置支侯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天凤元年(14)
春,正月,赦天下。
期以天凤七年巡狩,次年迁都洛阳。
三月,壬申晦,日食,大赦天下。以日食免大司马逯并,太傅平晏勿领尚书事。以利苗男王䜣为大司马。
频繁改变地名和地方行政建制。
匈奴和亲。
缘边大饥,人相食。
罢大、小钱。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06 20:20:49 +0800 CST  
二百七十九、恭奴善于

卷第三十八 汉纪三十 王莽天凤二年(15)~地皇三年(22)

匈奴的事情其实还留了个尾巴。乌累若鞮单于咸既然和新朝和亲了,当然也提出要把自己儿子顺单于登的尸首要回来。新帝王莽答应后,又担心乌累单于因为儿子被新朝杀了,把怨气撒到送还遗体的使者头上,就找了个其它的罪名,把当初提议处决登的将军陈钦给砍了——倒霉的陈钦就成了背锅侠。

之后王莽特意选了个有名的辩士王咸当大使去匈奴。天凤二年夏五月,王咸见到单于,先砸了一堆金银财宝过去,把单于砸得眼花缭乱,然后就花言巧语,劝单于改匈奴为“恭奴”,改单于为“善于”——看来王莽对改名字仍然念念不忘。单于本是被亲华派扶起来的,而且“恭奴善于”好歹比最开始的“降奴服于”好听一点——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砸过来的金银财宝,所以,这才终于接受了。

王莽的改名大计,终于大功告成。不过,前面也说过,这位单于其实只是贪图新朝的赏赐,心里是不以为然的,所以也只是表面顺从,暗地里还是不断地有小股骚扰。

王莽为何如此执着于名号,就是因为他总有一种迷信,只要制度定得好,定得完全符合儒家经典中的标准,天下自然就会安定,所以才锐意于地理、制礼、作乐。因此他和朝廷公卿们旦暮讨论、连年不决的,竟然都是这些“哲学”上的事情,至于狱讼、选官等“俗务”,全都得往后排。很多县的主官任满后,无人接替,前官只能暂留“代摄”,然后一“代”就代个好几年,由于此时法律上这些人已经不是此地主官,绩效考核也不会考核到这“代理”的一段任期,故而他们各种肆无忌惮的贪残。朝廷派到地方上的各种“御史”,本意是让他们监督考察新制的执行情况的,他们则都仗着自己钦差的身份,在地方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搞得地方上不堪其扰,好多人进京上访告御状。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07 20:24:17 +0800 CST  
王莽当初篡位成功,在技术上是靠不断的专权,所以他在成为名正言顺的大领导后,仍然延续这种思路,这就导致朝廷的官吏,上至三公九卿,下至抄文书的小吏,无一例外,全都沦为传声筒,所有的思考工作全都由王莽自己一个人进行——但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这么大的国家,他思考得过来吗?而且他既然能篡位,当然也会防着有臣子复制他的道路,因此所有和钱粮有关的事务,全交给宦官打理;吏民上书,也由宦官、近侍过目,本来应该管这些事的尚书一下就失了业。加之王莽又好改制,政策翻来覆去,又极其琐碎,变着变着,就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在用哪一版的制度了。王莽又事必躬亲,结果就是六十岁的他只能经常通宵加班,然而事情却越来越多。而既然他不信任底下的人,大家也乐得磨洋工,以致有上书待报者连年滞留京师;拘系于郡县者无人审判,遇到天下大赦就直接放出来;边境戍兵超期服役,超过三年了都没有轮换。

王莽执着于制度,但如果制度定起来比较复杂——比如官吏的俸禄——没定好怎么办?王莽的思路也很简单,没定好?那就先不发工资了!——什么时候定好了什么时候发……当然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发,也有——多少呢?每月两匹布。注意哟,是所有的官员——注意是“所有”的,包括十一公,都只有两匹布——这不打发要饭的吗?这岂不是逼着大家贪污受贿?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08 21:47:39 +0800 CST  
但这工资制度哪那么好定?终于,拖到了天凤三年夏五月,新的工资制度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但这个制度怎么说呢?首先它分为了十五等,这也就罢了;但王莽又说,如果遇到灾荒,大家都要减工资,但具体怎么减也有说法,比如朝廷高层是一种减法,京师中低层官员是一种减法,地方官又是一种减法。

这听起来倒挺科学,比如你荆州发大水,总不能让我几千里之外的冀州官吏减工资吧?然而你要考虑到实施细节,还要时刻记住这是两千年前,就会发现这事就没法往下推。比如多大的灾才算灾?是不是要拿出去年的帐来对?那今年的帐得先统计出来吧?但在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你这帐没个两三个月恐怕统计不出来。然后你还得到京师去对帐,不能你地方上说亏了多少就是多少是吧?这路上来回,一个月又出去了。就算你到了京师,朝廷就会立刻和你对帐吗?朝廷的事多着呢,你这先领个号排队吧!就算你对完了,下面还得通过一套复杂的公式,才能算出你们今年的公资……这一套下来,一年也快结束了。而按照王莽的执政思路,在没算好的时候,可是不能发钱的哟!

那大家还是回去贪污受贿吧!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09 20:55:48 +0800 CST  
匈奴算是暂时搞定了,但南边还在打。之前派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连年不决,减员高达七成(基本都是水土不服病死的),益州的赋税已经加到了十分之五。天凤三年冬,王莽换人,处死了冯茂,换上宁始将军廉丹,大发天水、陇西骑兵,于广汉、巴蜀征发十万步卒、二十万转输者,就是用钱砸也要把句町砸死。就都大尹冯英说这样不是个事,不如罢兵屯田,设重金悬赏贼寇首级。王莽先是大怒,罢了冯英的官,但之后也反应过来冯英讲的还是有道理的,又以之为长沙连率。当然,句町还是拖着没有解决。

除了南边,还有西边。王莽于同年遣五威将王骏等出兵西域。西域诸国都派人来迎接,王骏想趁机突袭其中的焉耆(因为之前就是他们杀了西域都护但钦),便自率前军七千,命西域都护李崇等在后接应。哪知焉耆早有准备,表面投降,实则埋下了伏兵,结果王骏全军尽墨。李崇等赶到后,还是够到了焉耆军的尾巴,砍了一些老弱病残,但也仅此而已了。后来李崇就收拢余部,退保龟兹,还算保着西域都护这面旗子。然而几年后李崇病死,那时中原已乱,西域都护府也就垮了,西域遂绝。

总之,王莽上台后,对外就没有正儿八经地赢过。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10 20:43:36 +0800 CST  
二百八十、绿林好汉

新帝王莽不是封了快两千多个诸侯吗?当时他说划分封地疆界需要时间,所以这些“诸侯”们只是空有爵位,封地、以及最关键的——封地对应的赋税,那是统统没有的,只能等划好界了再说。

然而这一划,五六年就过去了,而且还没划好。王莽也自知这样实在说不过去,遂于天凤四年夏六月,搞了一个“授茅土”仪式。所谓授茅土,乃是周朝分封诸侯的时候,天子将其封地上的特产(比如稻子或小麦)、土壤(比如红土或黄土)赐给诸侯的一个仪式,汉朝仍然沿用了这个仪式。但问题是,前人搞这个是封地分好以后的一个认证,而王莽这个却是只有认证,封地是没有的。要之,王莽只是好空言,其实吝啬,所以封爵什么的也都是有名无实。

秋八月,王莽又造了一个“威斗”。这玩意重五石,铜制,状如北斗,长二尺五寸。因为北斗主兵,王莽这意思就是靠这玩意保佑就能打胜仗,所以造好了以后就叫人背着,自己走到哪都得跟到哪。

王莽搞出来的奇葩事还有很多,很多时候你都搞不清他一个两千年前的人,怎么能想到这些事?比如之前在逃的翟义残党王孙庆在天凤三年被逮到了,王莽就命太医、尚方等技术官吏愣是把他给解剖了,还命他们测度五脏、弄清血脉走向,说是为治病积累经验——这王莽竟还是解剖学的祖师爷?!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11 21:07:33 +0800 CST  
以上这些其实都是小节。天凤四年,王莽置羲和命士,专门督查五均、六筦。这两个东西前面也曾介绍过,乃是王莽多年前所设,五均就是在五个大城设置的用来平抑物价的机构,六筦则是个专门针对种地以外行当收税的机构。其实,所有的行业,不论是种地、开矿、畜牧、纺织、打铁、还是商贾,本来都是要交税的,但要注意,大部分行当交的是“营业税”,也就是说你获了多少利润,从利润里抽税。

然而,对于畜牧渔猎,还有工商业来说,你获了多少利润,当时的官府其实是笔糊涂账,根本没有精确的计算方法,基本是你说啥就是啥,感觉不太离谱就糊弄过去了——唯有种地例外,因为你这地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又跑不掉,计算一下面积就行了。因此对种地的收税,就不是按照你的收成的营业税了,而是按照你的田亩来的。

后来王莽就说了,凭什么你们这些不种地的交税这么随便,这不是薅封建主义羊毛吗?不行,你们也得把自己产业报个准数出来,以后按这个收税;如果不报、瞎报,那就罚没一年收入!

这事是始建国二年开始的,但几年运行下来,官府对这些还是笔糊涂账,王莽就不满了,所以才再派出御史监督。但技术条件的限制是客观的,当时就是没有科学的方法能把这些行当的收入给计算出来,那结果还是这些御史们说了算——这不就给了这帮人权力寻租的空间吗?你贿赂我,我就给你少报点,否则就往高里报,报到你破产!

而王莽同时又给六筦添了一堆科条禁令,“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那些官吏们又因缘为奸,更不巧的是当时连年天灾,以致“富者不自保,贫者无以自存”。

那咋整?

那就只有去山里了!

临淮瓜田仪等据于会稽长州;琅邪吕母聚党上万,入海为盗。而最先全境点爆的,还要数荆州。荆州当年大饥,民众只能挖野菜吃,甚至因为争抢野菜而大打出手,官府也不管——官府不管,自然就会有人管,新市人王匡、王凤在当地素来有声望,为大家平理争讼,身边逐渐聚拢了数百人。附近的亡命徒,如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听说后都跑去投靠二王。大家便以绿林山为基地,数月间发展到七八千人。

——这便是“绿林好汉”的来历。

同时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也各自啸聚山林,都有万人规模。这阵势可不小了,王莽想了想,先派人去赦免其罪,说只要这帮人遣散回乡,就不再追究。使者回来后报告,说这帮盗贼开始还听话,一听朝廷赦免也就解散了,然而往往刚解散不久又复合。问他们原因,都说法禁太严苛,挣的钱还不够交税;就算坐在家里啥都不做,也会因为邻里犯事被连坐,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愁啊!只好落草为寇了!

谁知王莽听后大怒——这法禁都是我设的,你这是在讽刺我吗!于是这样老实回报的使者都被免官,后来者惩前之毖,都纷纷改口,说这帮死老百姓都是“刁民”!不久就会自灭!这下王莽就满意了。

话说这剧情,感觉秦二世时期就已经上演过一次?

但盗贼确实愈演愈烈,总得想办法处理啊!天凤五年,王莽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荆州牧,赴职前问他咋搞?费兴说荆、扬之地山泽多,所以以采集渔猎为生的多,这六筦专门针对这些行当,他们自然突然就增负了;加上这几年年成不好,活不下去,只能当盗贼这样子。如今只要对症下药,减免租赋,贷给他们耕牛、种子,慢慢的这些盗贼们也就回家种田了。

应该说费兴上任前还是费心研究了一番的,把为什么是荆州出事,症结在那里,以及怎么处理都整明白了。然而,在王莽的心中,荆州出盗贼,因为那是一群“刁民”啊!就是要和朝廷做对啊!我叫你去是叫你剿匪的,不是叫你扶贫的啊!

于是费兴也不用上任了,也被撸了下来。

后来的历史证明,费兴是上天给王莽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新朝真正的心腹大患,就是出自荆州!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11 21:08:49 +0800 CST  
二百八十一、广招奇人

荆州乱了,紧接着青州也乱了。琅邪人樊崇起兵于莒,刚开始也就百来人,在泰山里做山大王;结果才发展了一年,到天凤五年,扩张到万人规模。附近的好汉见势纷纷来投,拉起了一支数万人的队伍,于是头领们的野心也就膨胀了,不甘于再猫在山里边,跑出来攻打莒。结果朝廷的正规军守城还是可以的,莒没打下来,樊崇们倒也头脑灵活,转而在青、徐一带玩起了运动战。新帝王莽征发郡国戍兵追击,但郡国兵承平日久,已经不适应野战了,结果只能被樊崇们牵着鼻子走。

荆州占据长江中游,勾连了整个长江流域;青徐兖则是黄河的下游,在当时可是帝国的一大粮仓地带。这两个地方盗贼蜂起,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动摇国本的!那么最高领袖王莽有什么对策呢?天凤六年春,王莽见盗贼多,便令太史搞出一个“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年改一次元,并布告天下。在布告的同时,王莽还说自己早晚要和黄帝一样飞升成仙……

王莽的意思,就是新朝要延续三万六千年——好嘛,从黄帝开始算,到王莽也才三千年,连新朝寿命的零头都没有;至于飞升云云,自然是想以此诳耀百姓——你们看,朕可是仙人哟,你们怎么能反仙人呢?乖乖回家种田!

哪有这么简单就能平乱的!

当然,大家对此的反应也很简单——

众皆笑之。

在这个当口,边境又出了幺蛾子。匈奴乌累若鞮单于咸于天凤五年病死,其弟左贤王舆被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新任单于倒也仍然愿意与新朝和亲,一上任就派人去常安入贡。王莽随后派人送匈奴使者回去,到了塞下,说想见一见右骨都侯须卜当和伊墨居次云。前面说过,伊墨居次云是宁胡阏氏王昭君的女儿,须卜当则是伊墨居次云的女婿,之前正是这两人促成了再次和亲;所以他们以为新朝或许是要表达谢意,再说新使团里还有王昭君的哥哥和亲侯王歙,说起来还是伊墨居次云的舅舅,所以没多想也就过去了。

哪知他俩一到,就被新使扣了下来,随后被押到了常安。

这是什么骚操作!

原来,王莽的想法是,你须卜当不是向着中国吗?那干嘛还要立别人当单于,你当单于不就行了!于是立须卜当为须卜单于,计划发兵帮他夺得单于位。

然而经过前些年三十万大军那次折腾,现在帝国的军事动员效率明显下降,许久都调不齐兵。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呼都单于当然大怒——以前你对我哥这么整过一次,现在又故技重施,也太瞧不起人了!于是撕破合约,又开始大范围入边劫掠。

所以说王莽实在太天真了,根本对匈奴内部权力运作没什么了解,就自以为是的瞎操作,结果败了一次还不吸取教训,又重蹈覆辙。

而在西南方向,更始将军廉丹也搞不定益州夷人,王莽就换将、添兵。要对付蛮夷,又要镇压国内的“盗贼”,王莽在军事上渐现捉襟见肘之势。于是王莽大募天下丁男、死罪囚、奴婢,号为“猪突”“狶勇”,以作锐卒——狶也是猪的意思,在现代人听来这名字够奇葩的,不过当时“猪”这个字一般指野猪,这样的话倒也能接受了。

同时加征特别税,三十取一;又令所有官员保养军马,官吏人数不够了就散给百姓保养。更奇的是,王莽还招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许诺将酬以高官厚禄。于是就有人说有法子能渡河不用船,可渡百万大军;有说能不吃饭,光吃药物,可使三军不饥。更奇的是,有个人说能飞到天上,一日千里,可窥探匈奴军情;王莽令其演示,此人以大鸟羽毛编成两翼,头与身皆粘上羽毛,以环扣带动翅膀,飞了数百步坠地——不过运气好没摔死。王莽见了也知道没啥用处,但好歹这能飞的名头说出去,多能吓唬人!于是也给这人封了个官。

话说,这个“大鸟人”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的飞天、滑翔的记录了吧?

还有更奇的。夙夜连率韩博上言,说本地出了个奇士,身高一丈,腰大十围,自称巨毋霸,说愿奋击胡虏。此人一般的车不能载,三匹马也拉不动,臣就用四马大车,把他送到阙下。巨毋霸以鼓为枕,以铁筷取食,真是天赐我新室!愿陛下遣人迎之,京师门户若放不进巨毋霸,可以加高加大,以示百蛮,镇安天下!

其实,韩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是为了暗示王莽这种“招奇人”的举措是多么荒谬——尤其是他建议把门拆了,简直就是赤裸裸地讽刺了!王莽也听出来了,就把巨毋霸阻在了新丰,改其姓氏为“母”,说是“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也就是说是自己发家自文母皇太后王政君的符谶——但问题是,符谶乃是预言,如今王莽已经是皇帝了,干嘛又出一个符谶?即使迷信到相信鬼神存在,这也不合逻辑啊!

至于韩博,就被王莽给砍头了。

天下不可能靠这些奇葩来平定。其实在当初扣下须卜当时,大司马严尤就曾劝过王莽,说须卜当在匈奴时,与中国亲善,单于有什么动静都通报朝廷,这用处可大着呢!可如果把他拉到常安,不过就是一普通胡人,朝廷还要白养着他,远不如把他放在匈奴有益。

——又是严尤,可见这位严司马是新朝高官中少数几个能打的。

然后王莽对严尤的意见,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后又是一如既往的,派严尤出击匈奴。

严尤再次表示真是日了狗了!

这次严司马也忍不了了,临走前苦苦劝谏,说匈奴可以先放一放,如今真正的危险,来自山东群盗啊!

然后这次王莽大怒,把严尤给罢官了。

唯一一个能打的,还给撸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14 21:09:33 +0800 CST  
二百八十二、孤家寡人

新帝王莽称帝十年后,不论边疆还是内地,到处都在用兵,百姓疲于奔命;而王莽又担心民间因为这乱象而谣言四起,就在地皇元年下书,若有敢于此时喧哗议论者,立斩!这命令可就太霸道了,结果好些只是因为小事在大街上拌嘴,甚至只是说话大声了点的人,竟然也被抓起来砍了脑袋,以致“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连“道路以目”这个词都出来了!
王莽见四方盗贼渐多,之前他想出来了一个办法,就是搞出一个三万六千岁历纪,自称将如黄帝般飞升成仙——当然,这不过是自high罢了,根本无人理会。王莽见看起来没起什么作用,于是又搞出一招,说黄帝当年定天下后,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兵士一千三百五十万人——予既然是继承黄帝,当然也要承继黄帝兵制啦!
——也不知道这人数是怎么算出来的。话说黄帝那个时候华夏全境总人口搞不好连三百五十万都没有,就算全民皆兵,还有一千多万的缺口;更何况黄帝又不是皇帝,连周天子的权威都比不上,根本不可能真的控制当时华夏大地的所有部族,这一千多万的兵,怕是在梦里。
但这并不妨碍王莽的吹牛。他就以此为由,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马,又赐诸州牧至县宰,全都带上大将军、偏、裨、校尉这样的军队系统的名号。当然,光说说是不行的,总得把这些将军什么的印绶发给大家吧?于是朝廷派出大批使者,平均每天至少派出十组,这些人的车马、粮草都凑不齐,最后还是摊派到老百姓头上。
于是倒霉的老百姓们就再一次为王莽的异想天开而买单。
秋七月,常安突起大风,刮坏了王路堂,这在一般古人看来都是乃是上天示警,更何况迷信到家的文艺古人王莽?王莽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引得上天发怒,想了一晚上,恍然大悟,于是第二天下书,说当初符命上说立王安为新迁王,王临封国洛阳,为统义阳王。当时臣子们都说,所谓“国洛阳为统”,即据洛阳为新室之统,因此应以王临为皇太子。予采纳了大家的意见,结果王临自为太子后,久病不愈。可见这是因为王临本有兄(王安)而为太子,其名不正的缘故。不光如此,予即位以来,天灾、蛮夷、盗贼接连不绝,这也都是名不正的缘故。因此,改立王安为新迁王,王临为统义阳王。
王莽正妻本有四个儿子,但之前王莽为了维持自己的圣人人设,亲自逼死了两个,剩下新迁王王安、统义阳王王临。王安虽年长,但为人“荒忽”,看来是个不靠谱的人,搞不好有什么精神疾病,所以当初根本没得选,只能以王临为太子——结果现在王莽又把这十年来的乱象之锅又莫名其妙地扣在了自己这个硕果仅存的儿子头上,也不知道咋想的。
地皇二年春正月,王皇后病死——其实是伤心死的。前面也说了,她生下四个儿子,结果被自己老公弄死了俩;不光如此,天凤五年时王莽之孙功崇公王宗因为私下穿天子衣冠,玩cosplay,也被逼自杀;女儿黄皇室主也因为成了丈夫的棋子,年纪轻轻就守寡。如今王皇后虽母仪天下,但这代价对她来说实在太大,所以她终日以泪洗面,终于哭瞎了。
妻子瞎了后,王莽令王临于宫中奉侍母亲,结果王临和母亲身边的宫女原碧勾搭上了。然而王莽也看上了原碧,原碧当然更喜欢年轻的王临,就经常和王临商量干脆做掉老头子,岂不快活!
王临之妻刘愔不是国师公刘秀的女儿吗?刘秀家学渊源,对星象之术颇有研究,刘愔有次观星后,就对王临说按星象,宫中将有“白衣会”——白衣不就是丧服吗?王临就觉得这就预示着老爹会挂掉,看来自己也是顺天而行啊!
结果没等到王莽挂掉,王临自己却因为一场大风,反而把太子之位给丢了,也不能再住在宫中,这让他害怕起来,莫非自己的心思被老头子知道了?他就在给母亲写信的时候,抱怨说皇帝对子孙太苛刻,大哥二哥都是才三十就被逼死了,我现在也三十了,真是不知死命所在!
王临的想法,还是想求母亲在里面为自己说好话,别让自己步哥哥们的后尘。然而他也不想想,现在他不在宫里,很难见到母亲,但王莽见自己妻子可是方便得很啊!更何况王皇后还病了,即使从维持人设的角度考虑,王莽也得去照顾照顾——结果这信就被王莽看到了。虽说信里没说要搞死王莽,但里面隐藏的对自己父亲的恶意还是能看出来的,王莽遂对王临起了疑心,王皇后的葬礼都没让他参加。
葬礼后,王莽暗中把王皇后的侍者们抓起来审问,结果原碧心里有鬼,供了出来。王莽大惊,为了掩盖这一丑闻,原碧当然被秘密处死,连审问的人也被处死,埋于狱中,审问官的家人都不知道自家主人已经被皇帝弄死了。随后王莽令王临服毒自尽,王临临死倒也硬气了一把,没有选择这种“体面”的死法,而是拔剑自刎——这也算是他最后的反抗了吧!
当然,刘愔也被逼死了,王临家全灭。
于是,王莽的儿子,只剩下“荒忽”的王安。结果就这么一个荒忽的人,在王临自杀的当月,竟然也病死了——王莽成功地把自己整得没有继承人了!其实,当初王莽被哀帝刘欣排挤,赶回新都就国时,也“幸”过自家侍女,侍女们生下两个儿子王兴、王匡。不过当时的侍女嘛,就如当年长平侯卫青的母亲一般,裙下之客不少,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主人的还是谁的,王莽也搞不清,就把两个小孩留在了新都。现在王莽正儿八经的儿子们都挂了,他也只好把这两个有疑点的“庶子”接了过来,免得将来皇位真的无人继承。
姑姑死了、妻子死了、四个儿子死了、孙子死了,从小养大的侄子也死了,女儿又拒不见面,这王莽,竟真正把自己整成了“孤家寡人”!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17 20:53:58 +0800 CST  
二百八十三、盗贼蜂起

新帝王莽要对付匈奴、句町,征发天下;国内又有铸钱禁令等一系列繁琐的法令,吏民动辄得咎;更倒霉的是天公也不作美,连年歉收,还有蝗灾。数管齐下,国内盗贼蜂起,纷纷聚保山林。
而王莽采取的对策,仍是诉诸于“天道”——地皇二年,郎阳成修献上符命,说黄帝当年有妃子一百二十,终致成仙。王莽听了,就派人分行天下,四处采询各地淑女。
话说王莽此时已经六十多了,还真是“老而弥坚”啊!
然后他又觉得新朝各种不顺,莫非是高帝刘邦神灵作祟?于是便派武士闯入高庙中,把高庙砍了个稀巴烂。
高帝已经死了两百年了,王莽竟然仍忌惮如斯。
这些神棍的搞法,理所当然的是毫无作用的。是岁,又有南郡秦丰聚众数万,平原更是出了一个叫迟昭平的“女匪”,亦聚众数千,在平原的黄河段游走。王莽召集群臣问擒贼方略,大家都揣摩到了王莽的心理,都说这些都是小小盗贼,“命在漏刻”。只有原左将军公孙禄明确指出——这都是某些大臣们瞎折腾,折腾出来的!哪些大臣呢?太史令宗宣、太傅平化侯尊、国师嘉新公刘秀、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羲和鲁匡、说符侯崔发!宜诛此数子,以谢天下!
公孙禄虽是对这几个大臣喊打喊杀,但实际上怼的就是王莽!因为这几个人,都是王莽的心腹股肱。他们能上位,都是因为助王莽变法改制,杀他们不就是在打王莽的脸吗?所以王莽当场就叫卫士把公孙禄赶出大殿。
但从公孙禄的话中,王莽也感觉到了很多人——尤其是公卿们——对变法的敌意,遂贬了鲁匡的官,理由就是他设置了“臭名昭著”的六筦——但六筦这么庞杂繁复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鲁匡一个人捣鼓出来的呢?他也不过是个背锅侠罢了。
其实吧,那些“盗贼”们,一开始确实和秦末就是要造反的“盗贼”不同,真的是正儿八经的盗贼,就是一群穷得过不下去的倒霉孩子,聚到一起抱团取暖,靠打家劫舍生活下去这样子。里面大多数人都还想着要是年成好了,再回家种地去——毕竟打劫也不是什么好营生,说不定哪天就挂了。
有着这种想法,因此大多数“盗贼”并不敢真的去打城邑,只是劫个道什么的,史书对此的说法是“转掠求食”,可以说很形象了。就算真的打下了城池,盗贼们也是抢一波就跑,根本不敢据守城池——因为他们也清楚,这样搞性质就变了,成造反了,他们也虚得很,怕朝廷对他们认真起来。
所以盗贼们也不敢真的去杀官,比如是岁荆州牧发兵二万讨绿林贼,绿林帅王匡等迎击,大破荆州军,杀数千人。荆州牧逃跑,马武等截击,把荆州牧的护卫都给杀了,但终究还是没胆子杀荆州牧本人,又把他放回去了。
大司马士巡察豫州,被盗贼虏获;盗贼们搞清楚他的身份后,就乖乖把他送回了县里,还派人随行保护。这位大司马士回朝后把此次经历悉数上报,然后就被王莽给关起来了。
——你竟然敢说盗贼“护”你,你屁股坐到哪里了?
因为这件事,王莽特下严旨,若再有不并力捕贼,而妄言贼人乃是迫于饥寒者,立即逮捕!
于是群下愈恐,无人再敢上报贼情。然而还有更麻烦的,这些人就是想“并力捕贼”都很难——因为王莽对放权非常敏感,这些地方官们手里能调动的力量很少。本来按照王莽的规划,地方官们能调动的兵,是用来对付那种小偷小摸、车匪路霸之类一般意义上的“盗贼”的,而不是这种成千上万,漫山遍野的“盗贼”的。现在他们又不敢向朝廷求援,生怕王莽说他们“剿匪不力”,从而锒铛入狱。
内中只有一个翼平连率田况不怕搞事。他征发了置下民众四万余人,发给武库的兵器,武装了起来。在那一带闹事的樊崇等人听说后,都不敢去招惹,青州唯翼平一地无盗贼。但不论是征兵还是开武库,这都是属于“发兵”的行为了,得有虎符才是合法的,因此田况事后就上书自劾。
结果王莽下诏斥责田况这是在“弄兵”,本来应该抓起来的,但因为田况也表示自己能擒灭盗贼,因此先留职察看,以观后效。
唯一一个尽心办事的,领导的回报就是这样的。
但田况倒并不在意,他是真心为这个国家着想。之后田况果然带着翼平兵出界击贼,所向皆破。王莽的脑子倒还没有完全坏掉,就令田况领青、徐二州牧事。
不过这田连率过于耿直,他上书王莽,说盗贼势力越来越大,都是因为刚开始地方官不以为意,都不如实上报,“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到盗贼真的成千上万后,朝廷又多遣将帅使者,地方官忙于应付上官,更无暇讨贼。臣见近日诏书,朝廷欲派太师、更使将军。二人乃是爪牙重臣,若从人多则地方疲于供馈,人少则不能威示远方。为今之计,莫如急选牧、尹以下地方长官,令其聚拢离散乡民于城中;若地方无城,则徙民于邻界大城之中,积藏谷食,并力固守。如此,则贼攻城不能下,城外又无食,之后是抚是剿,朝廷都能手到擒来。
按说田况这也是就事论事,只从军事上来分析,并无一字提及新法,以他一个地方官出身的将领来说,已经是很委婉了。但即使说得再委婉,也必然得提及到之前朝廷的做法有问题。王莽可是个拥有谜之自信的人,是不能容忍臣下有丝毫反对意见的。更何况田况的搞法,实际上是在搞“坚壁清野”——这可是以前“敌国相攻”才会采取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真要使出来,不就是承认之前的朝廷无能,才搞到要用上这种无奈的招数吗?不就是啪啪打王莽的脸吗?
于是王莽明着派人给田况赐任命的玺书,实际上是令使者代理田况职位,田况则被调回京城,明褒暗贬。田况去后,齐地遂败。
一个严尤,一个田况,都是好不容易冒出来的能打的,上天已经给了王莽很多机会了。结果这两个人,一个被经常性无视,一个被彻底雪藏。
不作死就不会死,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21 20:34:54 +0800 CST  
二百八十四、赤眉绿林

地皇三年春正月,京师九庙竣工,新帝王莽遂举行纳神主大典——就是把他们老王家历代祖宗,包括认的那一堆祖宗的牌位迁到庙里。这种大典上,按惯例皇帝是要动用大驾的。但王莽多有想法啊!于是在这大驾上也别出心裁。王莽大驾,驾车六马皆披五彩龙纹衣,头上还安上角,长三尺。(莫不是独角兽?)又造九重华盖,高八丈一尺,以四轮车载之(中国古代的车基本都是两轮的)。挽车者还要喊出“登仙”的号子。王莽对自己这个创意很是得意,只要他一出场,就必要华盖在前。
然而百官却都窃窃私语:“这不像仙车,倒像是灵车啊!”
王莽还在醉心于怪力乱神,而国内肆虐的“盗贼”们,性质渐渐起了变化。王莽之前不是不听师尉大夫田况的建议吗?所以他在当年夏四月,还是派出了“十一公”中的太师王匡和更使将军廉丹,去对付齐地的盗贼樊崇。
樊崇们刚开始也是那种正儿八经的“盗贼”,都是抢一波就跑,不太敢杀官。但随着人数日益增多,情况发生了变化。樊崇等人约定:“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
——这是什么?这是“约法三章”的节奏啊!
而且他们还分出了三老、从事、卒史的等级,这可就是组织化了,意味着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挣扎求食的乌合之众。此时他们听闻朝廷派王匡、廉丹来剿匪,樊崇们可是没有统一的制服的,为了敌我识别,就把自己人的眉毛全涂红,故而号曰“赤眉”。
王匡、廉丹率众十万,古代的兵在现代人看来基本都可划为“兵痞”,这十万大军自然也不例外,所过之处横行无忌。因此当地人传出一句口号:“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果然一如田况当初所料。
至于为什么樊崇等势力暴涨?因为此时关东饥荒愈演愈烈,终于出现“人相食”的惨剧了。而王莽却派人教饥民们煮草木为酪——这怎么能吃?结果百姓们还要供养这些出巡的使者,真是雪上加霜。
饥荒往往会伴随瘟疫——因为吃同类的尸体是最容易传染疫病的。这不光对朝廷有影响,其实对盗贼们影响更大,因为他们毕竟组织还不像朝廷那么严密。结果绿林贼们就因为瘟疫,死者过半,为了控制传染,他们只好散伙了。其中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朱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 秋七月,新市兵王匡等进攻随,平林人陈牧、廖湛聚众千余人响应,号“平林兵”——这些名号都是从他们麾下主力的籍贯来的。
于是王莽派司命大将军孙仁坐镇豫州,命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平定荆州——但只给了他们百余护卫,令他们到荆州后现场募兵。这回严尤也不当面说了——他知道说也无用,只是私下对陈茂吐槽,说遣将连兵符都不给,凡事须先请而后动,无异于捆住猎狗,还要它逮到猎物,这搞个屁啊!
然后此时蝗灾也来了,遮天蔽日,关东流民数十万人逃荒至关中。朝廷设置养赡官振恤,结果这帮官们连灾民的赈济粮也监守自盗,灾民死者十之七八。
冬,无盐索卢恢等附城反,廉丹、王匡击破之,斩首万余。盗贼横行数年,官军终于大胜了一次,王莽大喜,派人嘉奖。此时赤眉别校董宪等数万人在梁郡,王匡就想再接再厉,搞掉他们。廉丹则以为师老兵疲,应修整一下,王匡不听,不理会廉丹,分兵独进;廉丹大惊,若不管王匡,万一出了幺蛾子可就坏了,无奈之下也只好跟上。结果王匡果然战败,转身就跑,但廉丹是个有节操的,深知他若也跟着逃了,则全军皆溃,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所以他把印节交给王匡,说“小儿可走,吾不可!”遂战死沙场。由于廉丹的英勇死战,新军虽败,但有生力量还是大多保存下来了。
严尤、田况、廉丹,可见朝廷还是有能人的,奈何王莽信用的都是王匡这种“小儿”。
另外说下,此时新朝的太师叫王匡,绿林军的一个首领也叫王匡,更搞的是,王莽的一个儿子,也叫王匡……这种巧合,还真够讽刺的。
廉丹乃是“十一公”之一,可是朝廷大员,他都被干掉了,可见此时的“盗贼”们性质已经变了,已经成为造反的“反贼”了!朝廷对此亦是大为震动,政府整个动员起来,要来真格的了!那么绿林、赤眉们,又能否扛得住呢?
而此时,一股之前始终冷眼旁观的力量,也终于耐不住寂寞,准备出手了——那就是汉室宗亲!
别忘了,这天下仅仅十几年前,还是姓刘的;如今有人反抗那个篡位者,刘家人岂能袖手旁观?
而首先冒头的刘家人,当然就是出自闹事最欢的荆州了。说起来,这还要从景帝刘启说起。话说这位皇帝乃是汉家天子最能生的,加上武帝刘彻,一共十四个成年的儿子,汉朝其他所有皇帝的子嗣,连他的零头都没有。而他的孩子们,似乎也继承了老子的“优良”基因,比如因为那个著名后代而大名鼎鼎的中山靖王刘胜,就有一百多个儿子。因此一百多年下来,景帝一房就成了汉室宗亲中最大的一支。
而在荆州南阳郡的,则是出自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一脉。刘发本来如王号所指,最初封在长沙,由此可见,他并不怎么得父亲疼爱——因为当时南方还远没有开发,在中原人看来,连长沙都是“卑湿”之地,景帝把他封在那,显然不怎么重视。传说刘发之母唐姬本来是景帝宠妃程姬的侍女,有次景帝兴冲冲跑到程姬那里happy,结果程姬当时来了月事,就把唐姬推出来顶缸,景帝这个刘家第一种马也没挑拣,反正来都来了,就把唐姬给“幸”了……
结果唐姬就此怀孕,生下了刘发。景帝自然对这个一时冲动的产物不重视,后来打发到南方,封地也不大。刘发有次回京城给父亲祝寿,跳了个舞,但跳舞时身子却缩成一团,异常别扭。景帝问他怎么搞的,刘发就说:“臣国狭地小,不足回旋。”景帝听后大笑,就给他增加了三郡封地。
找老爸讨点封赏还得这么心机,刘发也是个倒霉孩子。
刘发虽然不像刘胜那么猛,但也子嗣众多。他的一个庶子刘买(据说是第十三子),按推恩令被封在长沙附近的舂陵,是为舂陵节侯。刘买生舂陵戴侯刘熊渠,刘熊渠生舂陵考侯刘仁。南方实在住不惯,因此刘仁时期舂陵侯这一脉就在朝中活动了一下,把封地改到了更靠近中原的南阳之白水乡。舂陵侯的一大家子宗亲当然也都跟了过去。
刘买当初还有个小儿子,叫刘外,最后官至郁林太守。刘外生巨鹿都尉刘回,刘回生南顿县令刘钦。刘钦有三子:刘縯、刘仲、刘秀(和国师公刘秀重名)。刘钦早卒,刘縯兄弟就被叔父刘良抚养长大。
可以看到,虽说也是汉室宗亲,但刘钦这一系,已经是皇帝的支系的支系的支系,到刘钦,做的最大的官就是个县令。而到了新朝,他们身上这层若有若无的“皇亲”的皮也被扒下来了,可以说已和平民无异。
然而最后成功给汉朝续上命的,还就是出于这一家!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24 19:36:14 +0800 CST  
二百八十五、刘縯白水起兵

刘縯三兄弟里边,老大刘縯最有志向。自从新帝王莽篡汉后,刘縯身为汉室宗亲,一直愤愤不平,便不再经营小家产业,倾身破产,广交天下豪杰,很快身边就聚拢了一批好汉。而老三刘秀性格却与大哥截然相反。刘秀字文叔,正如他的名字所示,又“文”又“秀”,平常见人挺腼腆,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种地。刘縯就经常笑话他整个一个刘仲。
刘仲就是颌阳侯刘喜,乃是高帝的二哥,后来造反的吴王刘濞之父。高帝年轻的时候,家里几个兄弟就刘仲最会经营,产业做得最大。太上皇刘太公对整日游手好闲的高帝恨铁不成钢,就经常教育他向二哥看齐:“你瞅瞅你二哥,再看看你,真是气死我了!”
——结果最后高帝挣下好大一份“产业”。后来有次给刘太公祝寿,高帝就戏道:“爸你看我刘季今天挣下来的产业,和二哥比起来如何?”
刘縯这么笑话刘秀,自然是觉得他胸无大志,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那点追求。不过也隐含了一层意思在里边:如果刘秀是刘喜,那么谁是刘邦?
刘家大姐刘元嫁给了新野邓晨。有次刘秀和姐夫邓晨一起去穰人蔡少公家做客,蔡少公赶时髦,在捣鼓当时流行的图谶之学,就说了流行的一条谶言:“刘秀当为天子。”虽说座中就有一个刘秀,但大家首先想到的可不是这个热爱种地的小青年,而是朝中的一位大佬——国师公刘秀。这位刘秀原名刘歆,前面已经多次出场,乃是王莽的心腹,“十一公”之一。真要说起来,显然此公离天子之位更近。而且传说正是因为有这条谶语,刘歆才改名刘秀——当然,真相可能正相反,是有人对王莽不满了,想再换个人当皇帝,那么既是朝廷大佬,又是汉室宗亲的国师公刘秀,自然是这些人心中的第一人选喽!所以才会传出这条谶语出来。
当然,远在南阳的这群小地主们,恐怕也搞不清朝中的这些猫腻,不过就是以此打屁聊天罢了。这时刘秀就戏道:“诸位焉知这说的不是我?”大家听后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这里也有个刘秀啊,于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蔡家弥漫着愉快的空气。
当然,刘秀本人也加入了这愉快的笑声中,因为他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逗个乐子,并没想太多。
只有邓晨听了此话,心中一动,暗暗记下了。
宛人李守,也是个研究星象的,当时官至宗卿师,曾私下对其子李通说:“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后来出自绿林群盗的新市、平林兵冒头后,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这些人所在的南阳。李通的从弟李轶和老哥商量,说当今四方扰动,显是上天对新朝不满,汉朝当复兴。而如今在南阳的汉朝宗亲,就刘伯升(刘縯)兄弟靠谱,可与谋大事!
李通自从听了父亲的“预言”,心里就一直暗暗存着个当开国功臣的念想,此时和堂弟一拍即合。当时刘秀正好到宛来卖谷子(还真符合他的人设),李轶就找到他,把上项事一说。刘秀人虽然老实,但并不胆小,也早就知道大哥的心思,所以毫不犹豫地就和李家约好了。
李通和刘家兄弟约好,立秋之时,按惯例,是材官都试骑士日——此时是全民皆兵,每家都要按比例出成年男丁,每年都要抽出一定时间搞军事训练,而地方主官每年自然也要检阅一下大家的训练成绩,即所谓“试骑士”。这个场合,地方主官都在,而大队人众也集结在一块,手里还有兵器。所以李通计划在此时劫持主官前队大夫甄阜和属正梁丘赐,随之号令大众,以此起兵反新,而刘家兄弟则于舂陵起兵响应。
计是好计,于是刘縯便召集之前投靠过来的英雄好汉,鼓动道:“王莽暴虐,而今又枯旱连年,兵革四起,正是天亡新朝,汉室复兴之时!”豪杰们就等着这个呢,当然哄然响应。
随后,刘縯派人串联舂陵侯的这一大家子。但大家都没这思想准备,一听刘縯这个素来不安分的家伙要拉着他们干这杀头的买卖,第一反应是全都躲了起来,惊呼“伯升杀我!”
当然他们也偷偷派人去刘縯家探听虚实,结果发现,刘秀这个文叔,竟然也穿着绛衣大冠——汉朝以赤色为尊,新朝以黄色为尊,如此穿着,自然表示与新朝决裂。于是大家又惊道:“谨厚者亦复为之!”原来刘秀是个老实娃,这在舂陵侯一家都是有名的,现在连这平素老实巴交的孩子都起来造反了,莫非这造反也没想象中那么危险?于是乎大家也慢慢都跑了出来,向刘縯家靠拢。
如此,刘縯最后聚拢了七八千人,就分派部署,自称“柱天都部”。随之起事的刘秀,时年二十八岁。
然而,刘縯刚要发动,却传来一个坏消息——李通被发觉了,李通本人逃亡,其家几乎全灭。刘縯知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派人联络新市、平林兵,同时举兵。第一战打下唐子乡,杀湖阳尉,结果大家就膨胀了,因为分战利品不均,新市、平林兵竟然要和刘縯部火并——这才赢了一次啊!刘秀赶紧把诸刘手中的战利品全都收上来,分给新市、平林兵们,这才把他们安抚下来。
可见此时,这些人都还是乌合之众,面对朝廷正规军,他们真有胜算吗?
最后,前面一直在说刘縯、刘秀,那么中间的刘仲呢?怎么毫无作为的感觉?
因为,实在是历史对这个人的记载过少,而为什么记载过少,倒也未必是他本人平平无奇还是怎么回事,下一回就会说到这个原因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28 19:43:23 +0800 CST  
二百八十六、遇挫小长安

刘縯军初战得力,倍受鼓舞,遂于地皇三年冬准备进攻宛,也就是南阳的郡治。宛乃是南阳一都会,若真的攻下,刘縯们就有了一个大据点了。然而由于李通已经暴露,前队大夫甄阜和属正梁丘赐已经推算出了刘縯的计划,也带兵截击刘縯。
两军于小长安聚发生遭遇战,此时天降大雾,刘縯们毕竟是业余选手,哪有这种盲战的经验?结果大败。乱军中,刘秀和大队走散,单人匹马逃亡;路上遇到小妹刘伯姬,就把她拉到马上,两人共骑。又跑了一段,遇到了大姐刘元,刘秀也让她上马,刘元挥手道:“不行,三个人马就驮不动了,你们快走,不然咱们三个都得死这!”刘秀与刘伯姬只得含泪而去。
——结果刘元及其三女,还是死于乱军之中;不光她们,此役,舂陵侯宗族死者数十人,其中也包括老二刘仲。
所以历史对刘仲的记载才如此之少,或许他也是个有能力的人,然而历史并没有给他施展的机会,他的生命就在这初出茅庐之时戛然而止了。
看来造反并不是那么轻松愉快的!然而此时木已成舟,刘縯们不可能再反悔了。刘縯收集残兵败将,退保棘阳。甄阜、梁丘赐留辎重于蓝乡,乘胜引精兵十万,南渡潢淳,军临沘水,于此两河之间扎营,还毁掉潢淳之上的浮桥,也来cos一把破釜沉舟。
这就着实托大了!刘縯发现了甄阜军的这个失误,准备抓住这次机会;然而,他们内部此时却又出现了问题。原来,刘縯军其实是舂陵侯、新市兵、下江兵三家的联军,刘縯一个人说了不算。那另外两家与刘家不同,前朝皇族的刘家造反,朝廷肯定要赶尽杀绝,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所以这些人心里都存着一个受招安的心思。此时攻势一受挫,他们就嚷嚷要散伙分行李。
话说上回打胜了分赃不均,也是这伙人要内讧。这其实也是这些江湖草莽人士造反初期经常遇到的问题——谁都不服谁。
刘縯带着刘秀和李通,跑到下江兵驻地,终于说服了下江兵的大将王常。王常回去又劝说同伙成丹、张卬。成、张本来都不以为然,说咱们干嘛要受制于人?王常苦口婆心地劝道:“王莽苛酷,已失百姓之心,所以吾辈才能趁势而起;然而我们本都是布衣草莽,天下百姓凭什么响应咱们?如今南阳诸刘起兵,我之前见到了他们的头领,也都是有见识的,若我等和他们联合,借他们汉室宗亲的名头,必成大功!”
下江诸将大都看不了那么深,又个个桀骜不驯,心里其实都不太相信,难道这刘家的名号真有那么神奇?但王常在下江兵中素有威名,大家对他还算服气,于是最终还是听了王常的劝说,和刘縯部又联合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暂且不提散伙的事了,大家又抱起了团。
此时人多势众,大伙又鼓起了和朝廷硬杠的勇气。刘縯见军心可用,就大飨军士,设立盟约,修整三日后,分兵六部。十二月,潜师夜发,偷偷绕过甄、梁丘的大营,奇袭蓝乡,尽获其辎重!
这次绝地反击,打得非常漂亮,甄、梁丘之前还洋洋得意地cos西楚霸王,这下老家被抄,该轮到他们傻眼了!

卷第三十八 汉纪三十 大事记

王莽天凤二年(15)
春,二月,大赦天下。
夏,五月,改匈奴单于号为恭奴善于。
邯郸以北洪水。

天凤三年(16)
春,二月,乙酉,地震,雪灾。
夏,五月,设官吏俸禄制度。
秋,七月,戊子晦,大赦天下。
遣大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己校尉郭钦出西域。焉耆袭杀王骏。李崇还保龟兹。李崇病故后,西域遂绝。

天凤四年(17)
夏,六月,授诸侯茅土于明堂。
秋,八月,铸作威斗。
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
临淮瓜田仪等依阻会稽长州;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新市王匡、王凤、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藏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俱起,皆万人。

天凤五年(18)
王莽之孙功崇公王宗服天子衣冠,私刻三印,事发,自杀。
琅邪樊崇起兵于莒。
匈奴乌累若鞮单于死,其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王莽迫挟须卜当入京,拜为须卜单于。呼都单于怒,再次入寇。

天凤六年(19)
春,颁布三万六千岁历纪。
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击匈奴。

地皇元年(20)
春,正月,乙未,赦天下,改元。
秋,七月,大风毁王路堂,王莽因之立其子王安为新迁王,改太子王临为统义阳王。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为太傅,封为平化侯。

地皇二年(21)
春,正月,王皇后死,谥为孝睦皇后。
统义阳王王临与王皇后侍女原碧私通,阴谋对王莽不利,事发,王临被迫自杀。
新迁王王安病死。
王莽封其子王兴为功修公,王匡为功建公。
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击青、徐贼。
须卜单于病死。
秋,关东大饥,蝗灾。
闰月,丙辰,大赦。
毁坏汉高庙。
秦丰聚众万人,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
翼平连率田况上平贼策,王莽恶之,以其为师尉大夫,调入京城。

地皇二年(22)
春,二月,樊崇击杀景尚。
关东大饥,人相食。
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
樊崇号为赤眉军。
绿林贼遇疾疫,各散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党朱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王莽遣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
秋,七月,平林陈牧、廖湛聚众千余人,号“平林兵”,以应新市兵。
冬,赤眉别校董宪等与太师王匡、廉丹合战成昌,王匡兵败逃亡,廉丹战死。
以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
南阳刘縯、刘秀兄弟起兵反新,与新市、平林兵联合。
严尤、陈茂击破下江兵。
刘縯军与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战于小长安聚,刘縯军大败,刘縯大姐刘元、二弟刘仲死于乱军中。
刘縯等通过下江将王常,说服新市、平林、下江兵再次与之联合。十二月晦,刘縯军夜袭蓝乡,获甄阜军辎重。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7-31 20:56:56 +0800 CST  
二百八十七、汉朝复辟

卷第三十九 汉纪三十一 淮阳王更始元年(23)~二年(24)

本卷题头突然冒出一个淮阳王,这又是何方神圣?先别急,接着看下去就知道了。

刘縯又联合了绿林诸兵后,绕到新之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军的后方,又端掉了他们的粮草,这下甄阜军突然从“大军压境”变成了“孤立无援”,形势立转。地皇四年春正月甲子,刘縯军前后夹击,阵斩甄阜、梁丘赐,歼敌二万余人。

——这可是反新暴动以来,新朝第一次损失过万,新帝王莽大震。王莽派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火速驰援宛城,而刘縯则挟大胜之威,截击严尤军。两军于淯阳发生遭遇战,这回变成了严尤军不敌,败走,刘縯军遂成功包围宛城。

此时刘縯联军已经十余万,但就如上篇所说,内部山头林立,虽然兵多,但不相统属。经过前面的几战,这些“豪杰”们也意识到了这是个要命的问题,所以就开始商议搞个大领导出来,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总之先把旗子竖起来,这样才能招揽人心——一如两百年前反秦豪杰们的套路。

两百年前反秦,豪强们打出的是六国贵族的旗号,他们本身也有不少就是六国贵族;如今当然不会再有什么六国贵族,但有个更加现成的——汉室啊!

大家都赞成打出复兴汉室的旗子,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是具体推哪个宗室子弟当老大?乍一看来,按说刘縯的呼声应该是最高的——要没有他,大家早就散伙了。联军中的南阳兵和王常也都认同这一点,首先提出奉刘縯为主。

然而,一直充当搅屎棍作用的新市、平林兵再次跳了出来。因为刘縯确实又能打、又有威望不错,但他们不爽的恰恰也就是这一点。他们本来就想“各自为主”,不愿受制于人,怎么可能给自己安排一个不是自己派系,同时又强势的领导呢?此时联军中不光刘縯一家宗室,在平林兵中,有个更始将军刘玄,乃是舂陵戴侯刘熊渠的曾孙。此人并没有刘縯的赫赫威名,又出自“自己人”的平林一系,而且说起来也是刘縯一伙人的宗亲,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于是就被新市、平林兵推了出来。

新市、平林兵并没有找南阳兵商议,而是定下了刘玄后,才把刘縯找来,向他宣布了这一决定。这一行为相当傲慢,刘縯当然不爽。但他毕竟是一派领袖,政治担当还是有的。此时新市、平林兵人多势众,要火并,南阳兵占据下风;而且目前最大的威胁乃是新朝,如果此时分裂,无异自取灭亡。于是刘縯就建议,说尊立宗室是不错的,但听闻赤眉军在青、徐一带也是搅得风生水起,若他们听闻我们立宗室,恐怕不会服气,搞不好他们那边也立起一个。所谓天无二日,到那时,革命的领导权该归谁?难道要先和他们打一仗?这不是让新朝渔翁得利吗?如今不如折中一下,先称王,不称帝,称王也足以号令我军了。如此则我方进可攻退可守,不至于和赤眉军撕破脸,将来可以看情况,再做定夺。

刘縯此议,当然有他的私心,总之只要别把“皇帝”这一名号落实,后面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也不完全是私心,他所考虑到的赤眉军问题,也确实是现实存在的,之后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预言的准确。

听刘縯这么一说,新市、平林兵也有不少人犹豫起来,眼看要翻车,张卬拔剑击地道:“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这就是威胁了,刘縯见状,知道自己再有异议,对方就要翻脸火并,也只能暗叹一声,点头同意了。

二月辛巳,刘玄于淯水上沙中,登基为帝,宣布继承汉室,改元“更始”,史称更始帝。更始帝刘玄以其族父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可以发现,更始帝把抚养刘縯兄弟长大的刘良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但却是虚职;刘縯虽有实职,但在中枢排在倒数第二位,可见此时新市、平林系已经有意在打压南阳系了。

至于刘秀,则被安排了个太常偏将军的位子。

据史书记载,更始帝本人对这个天上砸下来的大馅饼,还是战战兢兢的,他在登基典礼上,“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毕竟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这个皇帝目前就是半个吉祥物,而作为对手的新朝才不会管这些,肯定会把他当最主要的目标。没什么权力,却要背最大的锅,恐怕没多少人会认为这是个好差事。

一听新军大败,“盗贼”们又打出了“汉”的旗号,连皇帝都有了,王莽也终于开始慌了。此时他本来头发都白了,为了安抚人心,显得自己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就把头发又染黑,还娶了杜陵史谌的女儿当皇后,又置后宫一百二十人。

总有种粉饰太平的感觉。

更始元年(地皇四年)春三月,成国上公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打下了宛外围的昆阳、定陵、郾。王莽则派其司空王邑、司徒王寻发兵,以长人巨毋霸为校尉,又驱赶虎、豹、犀、象等猛兽,平定山东。王邑至洛阳,征兵四十二万,号称百万,其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夏五月,王寻、王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会合,摆出狮子搏兔的架势,务必消灭更始帝这帮僭号的“乱臣贼子”。

汉军诸将见新军势大,便全都跑到昆阳,又开始嚷嚷要散伙分行李。此时大司徒刘縯等还在围攻宛,刘秀就劝大伙,说咱们不能散伙,一散肯定被新军各个击破;况且宛城尚未攻下,若昆阳失守,则我军将全军覆没,到时谁都逃不掉!

刘縯排名才倒数第二,此时的刘秀即使在南阳系中连二把手都还谈不上,这帮绿林系的豪强们凭什么听他的,都叫他一边呆着去!刘秀听了,也笑而不答。然而还在他们商议怎么散伙时,探马来报,新军大兵已至城北,军阵数百里,把昆阳围起来了!

——得,现在谁也逃不了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04 19:53:42 +0800 CST  
二百八十八、风起昆阳

昆阳被新朝四十二万大军团团包围,城中诸将眼见连散伙都无路可逃了,人心惶惶。此时他们想起之前太常偏将军刘秀一直在鼓动大伙反击,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走投无路,只好又转去找他。于是刘秀就部署了起来,诸将感觉按他的谋划似乎还有一线生机,总算决定就按刘秀的办法来。

当时,昆阳守军只有八九千人,无论计谋再高,这实打实的兵力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搬救兵。于是刘秀让定国上公王凤和廷尉大将军王常留下守城,自己则趁夜和五威将军李轶突围找援军。这种行动风险极大,人带多了会吸引敌人的注意,人带少了一不小心就挂了。刘秀再一次证明了性格温和不代表胆子小,随身仅带了十三骑护卫,结果愣是从十万大军的包围中钻了出去!

而在新军这边,纳言将军严尤劝主帅司空王邑,昆阳城虽小,但城墙不小,这种城池最不好打(因为城小就意味需要防御的面小),而且打下来也没什么用。如今假号者(指更始帝刘玄)在攻打宛,这才是我们最重要的目标,不如只留个几万人看着昆阳,大军去驰援宛城,此时过去正好能和宛城守军里应外合,贼军必破。若魁首已灭,昆阳小城亦当不战而溃。

所以说严将军的智商始终在线上,然而仍然悲剧的是,大领导新帝王莽不听他的话,“二领导”王邑也不听。王邑说当年老子围剿翟义,就是因为没有生擒对方,结果被皇帝骂。如今吾将百万之众,如此小城却不能克,还有脸吗?“当先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

看来真是上行下效,这王邑竟然和王莽染上了一个毛病——太过在乎虚名。

如此决策后,王邑军昼夜围攻昆阳,箭如雨下,昆阳城中人出门打水都得扛着门板当护盾。王凤等撑不住了,派人请降,王邑说晚了,现在你们已经是咱的军功,想投降,没门!

在王邑和司徒王寻看来,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丝毫不以为忧。严尤又劝他们,围城应缺一面,这样城中人不会有死守之心,肯定会有逃跑的,这样就好打了;而且逃跑的人大概会跑到更始帝那边,那边的士气也就会受到打击,此一石二鸟之计。

当然,王邑还是不会听的。

而在更始帝这边,新之棘阳守长岑彭与前队贰严说守宛城,被围数月,城中粮尽,人相食,却始终不见援军,终于撑不下去投降了。汉军终于打下一座大城,更始帝便以宛城为都。诸将打了数月,损失不小,都想杀掉岑彭出气,大司徒刘縯劝阻,说岑彭这也是尽忠职守,实乃义士,不可杀!于是更始帝就封岑彭为归德侯。

这下好了,在王邑的纵容下,汉军主力得以站稳了脚跟,可以更为从容的援助昆阳。当然,可能在王邑的眼中,汉军主力也是不足为惧的,就算打下了宛城又能如何?翻不了天!

刘秀跑到郾、定陵,请求守在那里的诸将支援昆阳,诸将还贪恋之前抢来的财物,还想留兵看着。刘秀急道:“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何财物之有!”诸将终于被劝服,全力出动。如此刘秀拉出了数万的援军,虽然还是比不上四十二万,但好歹也能拼一拼了。

然而这始终是一支联军,那就不可避免会出现号令不一、拖延观望的问题。刘秀深知这一点,而此时昆阳可是一刻也等不了,所以他又只能冒险了。更始元年(新之地皇四年)夏六月己卯,昆阳援军出动,刘秀自率步骑千余为前锋,于大军前四五里处列阵;王邑、王寻派数千兵马截击,被刘秀击退,斩首数十。

诸将见状都说:“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于是大家终于被刘秀带动起来,不再观望,与刘秀并进。

其实刘秀哪里又是愿意冒险的人?实在是在当时情势下,他不这样做个表率,那就全盘崩溃了!

诸将追击王邑的这支撤退的兵马,这回战果就不止斩首数十了,而是斩首上千,基本上全歼了这支部队——虽说是以十对一,但赢了就是赢了,汉军的肾上腺素也因此爆发了出来,战斗力不断提升。刘秀见士气可用,决定这回要赌一把大的——他亲率三千敢死队,直冲新军中军!

这是要执行斩首行动的节奏!

刘秀深知,别看现在诸将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但兵力的差距是绝对的,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趁大家还充满战斗狂热的时候,端掉敌人的主帅!

王邑见区区三千人,竟敢冲击我四十二万大军,真是蚍蜉撼树!傲慢的他命令手下,只自己和副帅王寻亲率万人迎击,其他人不准出手,看本帅亲自灭此跳梁小丑!

结果他哪里想到,汉军各个都跟不要命了似的;新军将士从来都认为稳赢,哪有对手这样拼死的觉悟,结果一万人竟然被三千人给打退了!按说此时新军的其他部队应该支援己方,结果这帮人竟然非常耿直地一直听从主帅的命令,仍然在围观。结果这一万人就在己方的围攻下被打得溃不成军,更奇葩的是,还真让汉军给摸到了统帅旁边,阵斩王寻!

乖乖,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啊!

眼睁睁地看着主帅的旗子倒了,新军大哗。昆阳援军赶紧跟上刘秀杀了过来,昆阳守军也意识到了这个机会,大开城门杀了出来,结果四十二万人围攻八千人,突然变成了数万人“围攻”四十二万人……新军人太多,很多部队根本搞不清状况,只看到主帅旗子突然倒了,友军纷纷逃跑,于是就像传染病一样,越来越多的人转身逃亡。

新军崩溃了!

但这还并不意味汉军的胜利,因为新军毕竟太多,但凡有一个将军反应过来,稳住了阵脚,以汉军的兵力,还是很难啃的。

而此时,大风来了!

是的,又是大风!

两百年前,救下高帝刘邦的,是一场大风;一百五十年前,决定汉匈全面战争胜负的,也是一场大风。

然后在这决定汉朝能否续命的关键当口,大风又来了!

看来大汉还真是和大风有缘。

不光有大风,同时雷雨大作,山川暴涨。更夸张的是,《后汉书》里记载,竟然天降陨石,砸入新军营中,新军阵上还出现了“大黑云气”……

什么是“大黑云气”呢?大家可以想一想原子弹爆炸是个什么样子的。

这挂开得也忒大了吧!

怪不得有人戏言刘秀是“大魔导师”、“位面之子”。

因为新军退路上有条河给挡住了,河水又因为突降大雨而暴涨,结果新军溺死万人,王邑、严尤等甚至轻骑踏着浮起来的尸体渡河而逃。四十二万大军作鸟兽散,辎重全部被汉军缴获,王邑独与本部数千人逃还洛阳,关中大震。

四十二万大军啊,竟然被刘秀用三千兵马一击即溃!天下豪强闻风,纷纷起兵响应。从此时开始,这场“叛乱”已经不再局限于荆州、青州、徐州,而是席卷全国了。

因为大家都看到了新朝的不堪一击。

而新朝,虽说并不是四十二万全军覆没,但这些败逃回各郡的士兵已经成了散兵游勇,新朝很难再把他们组织起来,他们恐怕也不愿再被新朝所用,也就是说,新朝已经没有野战力量了。

所以仅仅昆阳一战,新朝的灭亡竟然进入了倒计时!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07 19:55:06 +0800 CST  
二百八十九、刘縯被杀

昆阳一战,太常偏将军刘秀以数万之众击破新朝四十二万大军,威震天下!——而当时的刘秀甚至连自己这边这支数万军队的统帅都不是。

于是很快,刘秀的名气传了开来,并且开始产生了一种使人感受到“王霸之气”,“纳头便拜”的效果。此战后刘秀攻略颍川,攻父城不克,屯于巾车乡。新之颍川郡掾冯异为汉军虏获,冯异当时负责监察郡中包括父城在内的五个县,刘秀和他交谈后,冯异就提出,自己老母在父城,请刘将军放自己回城,自己愿意为将军劝降父城。

刘秀同意了。冯异回城后,也没有食言,找到了父城长苗萌,把自己在汉军军营的遭遇讲了一通,然后劝他,说汉军诸将多横暴,只有刘将军不同,所到秋毫无犯,“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新朝眼瞅着不行了,没必要为这个不给咱发工资又乱改名的朝廷殉死,不如投靠这个“非庸人”的刘秀。苗萌被说动,最后两人就以父城等五县降于刘秀。

刘秀看出冯异必不会食言,而冯异看出刘秀非常人可比,看来他俩看人的眼光都挺准的,革命的友谊就这么诞生了。

然后,事物总是具有两面性,刘秀的名气也是如此。本来昆阳大胜,明明对汉军来说是个利好消息,消灭新朝指日可待,但偏偏有人不高兴了。谁呢?——新市、平林系诸将,以及更始帝刘玄!前面说过,出自南阳系的大司徒刘縯当初也是皇帝候选人的大热门,但被新市、平林系给搅黄了,所以更始系和南阳系不可避免会产生芥蒂。

而如今南阳系头头的弟弟,在更始帝刚上台没几天,就搞定了新朝最后的野战力量,取得了不啻于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巨鹿之战的决定性胜利——而且还是带着更始系的军队打赢的;而自己这边费了半天劲才打下一个宛城,还是敌人主动投降的,这不是啪啪打更始帝的脸吗?如此一来,南阳系自然在汉军中水涨船高,若再让他们赢几仗,将来这个皇位到底是更始帝的还是刘縯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于是新市、平林系诸将就开始劝更始帝先下手为强,做掉刘縯!刘秀感觉到气氛不对头,就告诫老哥:“事欲不善。”但刘縯却没太在意,说这帮家伙早就对咱有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后来有次更始帝大会诸将,提出想观赏下刘縯的佩剑,刘縯交了上去。绣衣御史申徒建紧跟着给更始帝献上玉玦——“玦”者“决”也,汉朝人都知道,当年范增在鸿门宴里,就是向西楚霸王以玉玦示意,暗示他早下决断,干掉高帝刘邦,如今申徒建就cosplay了一把。

结果与西楚霸王一样,更始帝也没有动手——不过西楚霸王是觉得没必要,更始帝则是不敢。宴会散后,刘縯的舅舅樊宏就对外甥说道,刚才申徒建的举动,莫不是有范增之意?刘縯听后默然不语。

还有,当初李轶和刘家兄弟一起起事,但他是因为叔父李通算命算出刘家当复兴才造反的,如今复位当皇帝的可是更始帝而不是刘縯,李轶觉得显然更始帝才是叔父算出来的“真命天子”,就改抱起更始帝的大腿来。此人和刘縯兄弟共事许久,深知其家中内情,他改换阵营,对刘縯家可是一大威胁,刘秀就提醒刘縯,李轶“此人不可复信”,然而刘縯仍然不以为意。

刘縯虽然有高帝豪迈的一面,但却缺乏了高帝心细的一面。他对隐藏在暗流之下的这些鬼蜮伎俩,向来嗤之以鼻,以为只要自己行得正,这些小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况且如今新朝还在,其他反新势力也态度不明,更始帝怎么会真敢对自己下手呢?他难道不怕汉军队伍分裂,自相残杀吗?

然而,刘縯还是低估了人心的阴暗,也高估了人的理性。

刘縯部将刘稷,勇冠三军,当初立更始帝的时候就不爽;后来更始帝以刘稷为抗威将军,刘稷拒不接受。这下让更始帝抓到了把柄,更始帝就派兵数千,以不遵上命为由,逮捕了刘稷,要将其正法。刘縯闻讯,急急赶了过来,为刘稷求情。

刘縯这下大意了,一来他心里着急,二来也不想让更始帝误会,所以随身并没有带多少兵。李轶、朱鲔见状,就暗劝更始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把刘縯也给做了!
于是,更始帝就同意了。

刘縯、刘稷,于当日双双殒命!

刘縯再怎么说,明面上也是汉军的高层啊,竟然连个审判都没有!而且此时刘秀尚带兵在外,他们就不怕刘秀造反吗?革命还没胜利,就如此着急地开始自相残杀了。

消息传到还在父城的刘秀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形势刚刚好转,自己出发前还和大哥有说有笑,怎么才短短几天,就这样突兀地阴阳两隔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愤怒后,冷静下来的刘秀,环顾四周,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大哥被杀,那么下一个,可不就是自己了?自己身死也就罢了,但谁为大哥报仇?自家还留在宛城的家人怎么办?从起兵就跟随自家的豪杰宾客们怎么办?

那怎么办?造反吗?但是能打赢吗?对方兵比我多,而且南阳系如今群龙无首,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向来是大哥的辅助,南阳系的大家会转而把我当一把手吗?李轶不就是一个鲜活的反面案例吗?

经过反复思考后,刘秀终于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认怂!

刘秀只带少量护卫,星夜赶赴宛城。他先到了大哥的大司徒官署,大家都愤愤不平,还有人鼓噪说要报仇,但刘秀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大伙安静下来,他才当众说道:是我大哥有错,而我没劝好大哥,我也有错!

大家一听,都沉默了。

沉默之后,就是失望,难道南阳系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落了?于是大家唉声叹气地各自散了,只留下孤独的刘秀呆在大哥昔日的官邸中。

之后,刘秀在人前再也没有自夸过昆阳的武功,甚至连为刘縯服丧都没有,“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帝见状,反而不好对他动手了,就改拜他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实际上则是个闲职。

然而,刘秀何许人也?敢以十三骑突破十万大军包围,敢以三千敢死士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样一个人,真的就怂了吗?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11 19:37:42 +0800 CST  
二百九十、穷途末路

更始帝刘玄肆意诛杀功臣,这么搞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毁长城,甚至造成自相残杀的。然而幸运的是,不论更始帝怎么骚操作,新朝也抓不住这些机会了——因为他们早已自顾不暇。

昆阳之战后,新军主力全灭,新朝内部人心惶惶,新帝王莽又一筹莫展,于是很快有人就想到了改换门庭,当然首先要把这个既没用又拉仇恨的领导抓起来当投名状。道士西门君惠撺掇新之卫将军王涉,又把“刘秀当为天子”这条谶语说了一遍——当然,他也并不是指昆阳大破新军的汉之破虏大将军武信侯刘秀,还是指的新朝这边的国师公刘秀。

于是王涉串联了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密谋发动兵变,劫持王莽投降汉军,以保住自己性命。然而在更始元年(新之地皇四年)秋七月,孙伋却出卖了王涉等人,王莽召来董忠诘问,随后亲手将其格杀;国师公刘秀、王涉知道事情败露后,皆自杀。

王涉和国师公刘秀都是王莽的亲戚、旧臣,尤其是国师公刘秀,那可是从成帝刘骜时就跟随王莽,心腹中的心腹,这样的人居然都叛变了,如果让大家知道,恐怕会有更多人对这个政权失去信心,王莽只好秘而不宣,对外宣称这些人都是暴卒。

军师外破,大臣内叛,王莽已经顾不上常安之外的叛乱了,于是把在外的重臣悉数召回,守于关中一隅。王莽愁得食不甘味,每日只以饮酒吃鱼度日,然后就是读兵书,希望能从中寻到破局之法,以致困了就趴在书案上打盹,再也没到床上躺过。

此刻才看兵书,那不是临时抱佛脚吗?

而关中很快也岌岌可危了。当月,成纪隗崔、隗义、上圭杨广、冀人周宗起兵应汉,攻下平襄,击杀新之镇戎大尹李育。隗崔侄子隗嚣素有知兵之名,大家就推隗嚣为上将军。己巳,隗嚣勒兵十万,击杀新之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占据了陇东;随后传檄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所到皆反新复汉。

在另一边,南阳宗成、商人王岑于汉中起兵数万应汉,杀新之庸部牧宋遵。新之导江卒正公孙述闻之,也叛出新朝,遣人迎纳宗成等至成都。然而宗成所部肆意劫掠,引起成都豪杰不满,于是公孙述又鼓动郡中豪杰,说我们本来听他们是汉军,才迎了进来,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做派,此寇贼,非义兵!于是土豪们被煽动起来,皆听公孙述号令,公孙述拉起一支队伍,击杀宗成等,并其精兵,也自成一家。

隗嚣搞定的是现在的甘肃,公孙述占据的是现在的四川,这两块地一西一南,在传统上是关中之地的后方,此刻全都脱离了新朝的控制,换句话说,新朝朝廷只剩下北面还有缺口——然而这北边可就是匈奴了……于是关中与全国其它地区彻底切断联系,成了被包围的孤岛!

不过别忘了,新朝此时还有一个人在外边——那就是新朝最后的名将、纳言将军严尤!昆阳战败后,新军主帅大司马王邑被王莽召回,但严尤和同僚秩宗将军陈茂却没有。那么这位名将是否能创造奇迹,挽狂澜于既倒呢?

——开什么玩笑,你王莽言不听计不用,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老子凭什么还要陪你玩?
此时前钟武侯刘望于汝南起兵,严尤、陈茂就跑去投靠了他。八月,刘望称帝,以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

新朝再无可用之将。

此时,天下出现了三个皇帝,而且其中有两个都自称汉朝正统。当然,这三家里边最强的还是更始政权。王莽以其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洛阳,更始帝则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于是王匡跟王匡终于干上了。同时,更始帝派其西屏大将军申徒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也就是关中和南阳之间最重要的关卡,三辅震动。

三辅人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此时不反更待何时?析人邓晔、于匡于南乡起兵,攻新之武关都尉朱萌,朱萌降;又击杀新之右队大夫宋纲,攻下湖县。王莽忧惶,又无计可施,于是大司空崔发进言,说“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于是王莽就率群臣至南郊,仰天大哭,群臣小民也跟着从早哭到晚,谁哭得到位,就封为郎,当场封了五千多个郎。

王莽又封了九个将军,皆以虎为号,让他们率北军数万人东向御敌,同时也把他们的家属拉到宫中当人质。当时宫中尚有黄金六十余万,以及价值差不多的其它财物,但都到这个时候了,王莽居然心疼起来,只给了九虎军士每人四千钱——这不打发要饭的吗?于是大家根本无心战斗,九虎于华阴回谿一击即溃,六虎败走,其中二虎回朝被王莽问责,自杀,四虎不知所踪;剩下三虎退守渭口京师仓。

邓晔打开武关,李松率三千人与邓晔合兵,共攻京师仓。邓晔又以新之弘农掾王宪为校尉,率数百人北渡渭河,进入左冯翊;李松遣其偏将军韩臣等西至新丰,击破新之波水将军,追至长门宫。王宪所过,诸县豪强均起兵称汉,率众跟随王宪。李松、邓晔攻京师仓不克,听闻王宪捷报后,便扔下京师仓,向京师转进。转眼之间,常安被四面包围。

建城两百年后,长安城第一次被包围。

李松等听闻陇东隗氏也要打过来,他们贪图立大功、破城掳掠之利,于是都争欲先入城。王莽已到了穷途末路,就放出城中囚徒,使其更使将军史谌率领御敌,结果刚渡过渭桥,囚徒们就一哄而散,史谌只好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围城众兵为了发泄恨意,刨了王莽一家的坟,一把火把棺材都烧了,在城外的九庙、明堂、辟雍也统统烧了。九月戊申,汉兵杀入常安宣平门。新之重臣,大司徒张邯被杀,大司马王邑、王林、王巡、䠠恽等据守北阙。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张鱼担心被汉兵掳掠,于是率人攻打皇宫,大呼“反虏王莽,何不出降!”朱弟们放起火来,烧到了掖庭、承明,此地乃是寡居的黄皇室主王氏居所,她见火起,叹道:“何面目以见汉家!”遂投火自尽,香消玉殒。

那么,王莽最终又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08-14 19:32:58 +0800 CST  

楼主:剑魔烨煌

字数:694684

发表时间:2016-10-10 03: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04 21:4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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