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Eragon】外传 海姆之门,欢迎猜CP


“……呼。还能喘气啊。”路明非忍着背上的剧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团模糊的长发,挠得他鼻梁直痒。怀里的褐发女孩还在昏睡,脸庞紧贴着他的肩窝,胸口因呼吸而不住起伏。


在坠落过程中,不知怎的少年成了维盖的垫背。还好有黑龙的皮在下方打底,两人才不至于粉身碎骨。即使如此,小衰仔也觉得自己全身快要散架了。他能强忍住呻吟,却止不了眼泪哗哗外流。


维盖的脉搏心跳没什么异常,路明非轻轻将她挪到一边,撑起身来看向头顶。坠落之处距他们现在的位置有上百米远,那里就像一只井口,露出浑圆的星空。外间微光在“井口”汇集,注入井下黑暗里形成光锥。光锥之中,光线澄澈而柔和,仅有丝缕尘埃漂浮;在它之外,世界漆黑一片且无声寂静,再也无从分辨任何存在了。


仔细观察,路明非发现上方的“井口”正在缓慢龟缩,让人恍惚间产生出“自己仍在下降”的错觉。井口就要闭上了,这里将再也没有光线,路明非心头一紧,一个鱼打挺跃起来向上方求救。


“救命……救命……师兄老大这里有一条龙你们谁先来啊……”他夹杂着烂话大喊。


喊过七声“老大”和二十声“师兄”以后,小衰仔彻底放弃了希望。这个空间就像大海,声音只是徒劳的盐粒,撒不出几米就会消掉。每多喊一句,只能让堵上他喉咙的空虚感多出一分罢了。


气温好像陡然下降,小衰仔打了个寒颤。他目光向四周环瞥一圈,最终停留于身后维盖所在的地方。在女孩身边的,一双裸足替代了空地的反光。那双足掌洁白得宛如透明,踝上还挂着涂抹鲜血的金环。


小衰仔捂住心脏吸了口气,半晌才缓过神来。他一边祈祷背后的东西与闪族人一样看不见他,一边拔腿就跑,一直跑到几十米外才敢回头去看。这一看路明非整个人都惊呆了,应激刹住的双腿差点将本人绊倒。



映入眼帘的人他早已认识,不久前还在梦里见过!


哪怕薄袄换成了缕衣和裤裙,琥珀、松石以及红珊瑚珠被纯金的配饰代替,那人如同雪莲般孤高的面容在世上绝对独一无二。他是雪山上飘渺不定的黄龙,藏人口耳相传,康区所有的寒霜都来自它眼目。无怪以雪花为名。


冈拉梅朵,这个名字就像一场梦。路明非猛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再次见到他会在这里。


“你怎么穿成这样?为什么突然失踪啊,冈拉梅朵,我一直想问你嘎朗他……”路明非按住男孩的肩膀,心中疑问如连珠炮般涌出。可对方根本看不见他,当然也完全无视他的行动。冈拉梅朵蹲下身探了探维盖的呼吸,揉揉肚子一本正经说道:


“可惜了,自己送上门的食物,要放着不管吗……”


他的表情异常悲伤,简直就像芬格尔对着被自己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猪肘子,令路明非哭笑不得。眼前这个小龙男也是幻境的一部分,明悉这一点不由得让人失望。若能知道冈拉梅朵在现实里安然无恙多好啊,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形的雪山之龙咬了咬嘴唇,强行抑制对“不能吃”的维盖的食欲。他起身踌躇了一阵,最终退出光柱范围。“喂喂,等等啊,我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路明非循着声音,赶紧尾随上去。按照诺诺的说法推理,能来这里就说明出口一定存在。所以跟着他准没错。


蔫小孩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此时上方的“井口”也已合拢到月盘大小。





狮心会会长挽起裤脚站在溪水里,用一块冲击岩的平面磨砺起随身武器。楚子航小心把握着每一寸用力,青铜翼骨上的锈蚀被一点点锉掉,粼粼锋纹在夜空下绽出冷光。


“为什么没等路明非一起回来?”诺诺手里拈住一簇不知名的伞序野花,凑到离鼻尖几寸的距离。


“…………”楚子航一声不吭,只听见翼刀在石背上发出噪音。


“说起来你认识他多久了?”小巫女不落痕迹更换了话题。


“曾经读同一个初中,从初二开始同校。应该有八年吧。”楚子航的语调毫无起伏。



“我是问你知道世界上有他这么个人,到现在为止有多久。就像我,遇到恺撒是来到芝加哥的第一天。当时印象还不错,感觉没这么二。”红发女孩莞尔。


楚子航有点不想回答。但诺诺确实有那种诱导旁人吐露心声的魔力,狮心会长略微皱了皱眉眉头,还是开口说:“初三上学期,仕兰的运动会上。我当时给田径赛裁判搭手,他硬着头皮顶了他们班的1500米,第四圈一开始就倒下了。”


“……已经想象出整个场景了。只是他居然会顶替参加这种比赛,有点令人意外。”诺诺轻拍手掌,点头道。


“据说某个女生非要拜托他。”楚子航解释道。


“原来如此,当时对他什么感觉?”


“太弱了,有点丢脸。哦,还有,脑袋晕成那样还可以继续吐槽,这点挺新鲜的。”楚子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磨动的翼刀也随之停了下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呆不啦叽地站在丽晶酒店的女厕里,看上去被什么感动得要哭了。那样子又傻又可怜。”诺诺摇了摇手上的花簇,“所以接下来我就捉弄他,看他的表情能变成什么样子。”


“哦。”楚子航把青铜骨刀收进袖口,事不关己地回答。


“扯了这么多,只是想知道另一件事,不仅是我好奇也算为了苏茜吧。楚子航你喜欢他么?”诺诺话锋突兀地一转,直视楚子航的双眼问。


“…………”楚子航脚下微妙地打了个趔趄,还好他练剑道有很长时间,下盘足够稳能够立刻站定。诺诺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丝毫玩笑意味,他认真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只听见女孩继续说:


“上个星期守夜人论坛里挂出了你受伤的新闻,不知道是谁在松潘拍摄上传的。虽然标题图上的路明非只有个侧脸,我却注意到他的眼睛都熬红了。当然,衰仔挺有义气,你保护他他为你熬夜这说明不了什么。我只是感觉,他对你的态度变了。”


“刚才我也试探过他了。他这次挺机灵的,故意绕开我的套把话题都截住。哈哈,可还是幼稚,我又不是需要证据。楚子航,我确定他对你跟以前不一样。”


“是么?听到这个我该严肃还是笑好呢。”楚子航把目光对准别处,无声地吸了口气。


“所以你喜欢他么?”诺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声音轻柔得就像在念一句诗。


“我不知道。”楚子航认真地回答。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像一个沉重的心结,说出来他忽然觉得很轻松。


狮心会会长其实是个有很多传统特质的中国人,所以从来没有思考过取向的问题。不过,最近自己对路明非的态度确实很奇怪。楚子航最搞不懂的是为什么在地宫石门背后他会不由自主为路明非处理伤口。那举动简直就是蓄意刺激和挑逗,做出这种事对他而言本无可能。


“明白啦。但愿你早些知道,还有请离苏茜远些吧。上次是夏弥,这次是路明非……我该庆幸不是恺撒么?”诺诺嘴上说笑,心里却为她最好的朋友有些难过。感情这种事确实没有逻辑,阻挡你的可能是哪个光芒夺目的学妹,也可能是不起眼的学弟。付出本身没有对错,接受当然也一样。


楚子航把目光扫过四周,从他自荒地上回来起,学生会长就没出现过。“恺撒去附近巡逻了哦,他已经选了一棵树来刻日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红发女孩耸了耸肩膀笑着说。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09-30 21:18:00 +0800 CST  

不知道走了多久,狭间中终于有了光亮。令人惊叹的是,那光的颜色比黑暗还深,就像空间被蚀穿,尘世现出了它的裂缝。


那是能烛照一切的黑色。光源来自九支通天彻地的铜柱,它们如同九座巨型发光熔炉,高矮不一,直径有一米粗,相围成表盘状。其中只有两支完好,其余七支残损不堪。冈拉梅朵停在柱前,“黑光”照亮了男孩抬起的双臂。路明非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半空中有两块旋转的铜盘正向他手心坠落。冈拉梅朵将两块铜盘叠起来,轻声啧了一声。


路明非从他身侧越过,径直走到铜柱下方。铜柱上的文字他从未见过,不属于他知晓的人类语言,甚至也不是龙文——各种龙类遗迹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文字,路明非在三峡青铜城内也不曾遇到。


身后传来冈拉梅朵远去的脚步声,小衰仔想回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无法离开铜柱的文字了。从这一刻起,乱七八糟的信息从脑海深处涌出,就如井喷一般。路明非看见交错蜿蜒的线条,无穷无尽的几何分形,单色的星图与人相,还有一双黄金瞳。


看样子,自己被强迫进入了灵视状态。


“不行,我必须快一点……糟糕……”路明非努力集中精神,想要夺回对身体的控制。可已经来不及了,混乱的信息越来越多,它们最终扭结成三维实景。那是一棵大树,世上最大的白蜡树,枝叶繁茂如河汉,树身高达天际,任何其他树种在它面前都不过是尘埃。


Yggdrasil,凯尔特神话里的世界树,对他绽开了九股巨枝和三重根系。路明非的眼前忽而浮现烈焰熔岩,忽而显出白雪冰原,这一刻是巨大的高地城邦,城门就有五六十米,城墙如峡谷峭壁耸立;下一刻是悬空的银白宫殿,位于日月之间,溪水环绕沃土永驻。


连续七个场景都在转瞬间陨落,世界分崩离析,最终化作灰烬焦土。无数叹息乃至于哀鸣浮出画面交杂在路明非耳边,可他无法捂住耳朵——衰仔的手正不由自主伸向铜柱,要去触碰上面的文字。


“哥哥,快收手!”小魔鬼忽然从路明非身后冒出来,对他大声叫道。路明非眼前的灵视就这样骤然消退,他缩回手去,惯性似地按住双耳。


“你可知道这是世上最精纯的鲁密,温度是华氏0下460度。碰上去只需要一瞬,你就会和维盖一样整只手都废掉。”小魔鬼难得正经地说。此时他全身西装革履,领带也熨得笔直,这三者都是黑色的,只是相比光线亮多了。除此之外,路鸣泽手上捧着一束金桔花,白色花瓣中夹着澄黄的花蕊。


“穿成这样是要去参加‘七五三’么?”路明非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是业务员的职业素养啊,哪怕我是童工,也不能给老板丢脸。”小魔鬼笑脸盈盈,“哥哥,上次诱惑你算我不对,但我是有理由的。我们魔鬼哪天不再诱惑人了,跑去助人为乐,不就太奇怪了么?所以哥哥,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往心里去的,你就是那提供解谜和道具的NPC,我有的是没攻完的支线,干嘛跟你费神。”路明非耷拉下眼皮,故意冷淡地说。他其实不讨厌这个‘弟弟’,却也不敢说喜欢,小魔鬼更多时候的行为令他心里没底,乃至于害怕。


“对啊对啊,我会继续当好万能NPC,顾客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路鸣泽优雅地鞠躬,手上的金桔花如波浪拂动。


“嗯嗯,一堆问题正烦得我不打算想了。”路明非欣然接受了这个设定,立刻问道:“这九根柱子究竟是什么鬼?”


“哥哥,你刚才看见了‘鲁纳斯’,这是龙族文字的母本,让你产生出强烈的灵视。这九根柱子叫海姆铜柱,名字用铜字,其实材料是‘鲁密’。鲁密直接隶属于黑王,将它经过适当炼冶,可以获得黄金、白银、青铜、黑铁以及纯粹精神。”


“……感觉不是什么高级货啊,烧一烧掉出一堆破铜烂铁。”路明非吐吐舌头。


“不是人类所认知的金属,而是神秘学意义上的黄金和白银。这个很难解释的,以哥哥你的头脑……哦不,耐性,还是放弃吧,知道它们对应风水火地四大元素就行了。鲁密很稀有,现成的基本只能从龙骨中找到,而且无法单独提纯。贤者之石就是提炼自龙骨中的鲁密。”


“混合鲁密的材料会根据纯度不同散发不同强度的‘黑光’,那是人类从未认识的另一种纵波光谱,不具有龙血统的人永远无法感知。纯鲁密的温度就是绝对零,世间热量的漩涡。好在一般情况鲁密不会吸取非生物的热量,所以在维盖的意识里,这边空气并不冷。”


“在维盖的意识里?看来我们猜对了啊。”路明非蹙起眉头,小魔鬼肯定了诺诺的猜测。



“没错,红发girl很聪明,你们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基于维盖的感官。历史上维盖的左手终身残疾,就因为她在这里触碰过海姆铜柱。”路鸣泽挺胸正对眼前的遗迹,“维盖曾经的体验能赋予这根柱子同样属性,不信你现在可以试试。”


小衰仔咽了一口唾沫,说:“别,我的左右手都还有用呢。听你一说这里果然是幻境,可我不是在安息会地宫么,怎么突然被拖到这里登上闪族人的马车?”


“你记得你听过音乐吧?非常奇妙的奏鸣曲,名字叫《尼尼微》。”


“我记得啊,我们四个都听到了。师兄也认为幻境跟那首歌有关。”路明非回答。


“《尼尼微》是古尔薇格,哦,也就是维盖晚年的时候所作。留下它目的是记述曾经发生过的事,迦南血地的真相。这件事远不值得称道,所以才没用文字录写。光有曲子还不够,维盖死之前令人用炼金术打造了演奏的古钟,在熔铸古钟的过程中她付出了全部鲜血。你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吗?”小魔鬼故意卖个关子,眨了眨眼睛。


“……做活灵?”路明非弱弱问道。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答案很不可思议,这世上竟有人会付出性命制作活灵。


“就是如此。所以你们能行走在她的记忆里啊。说起来钟里不只有她的血呢……为了能尽量记述详尽,还加入了另一个人的血液。”路鸣泽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等等,就是说在这里有一个人,他从不跟我们说话,但也能看见、听见我们?”路明非忽然毛骨悚然,满脑子思索这么个人,“……他是谁?”


“他就是刚才掰开你手指的那一位,等你和维盖坠下去,他就拿走了羽箭准备逃亡。虽然过程跟历史有些出入,不过结果大致相同。他留在历史上的名字是Gattuso,现在还在用作为仆人的贱名……迦利蓿,意思是灰鹱的粪便。”


小魔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任何一个时代,最甘美的胜利从来只属于两种人,要么英雄,要么小丑。”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01 22:1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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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02 22:38:00 +0800 CST  

迦利蓿一边发抖,一边将怀里的羽箭紧紧按住。他先是若无其事穿行在草木待兴的庄园小路上,像往常一样对每一个路人麻木地鞠躬。这世上本只有维盖待他像待一个朋友而不是奴仆,也只有在维盖面前,他才敢于直露内心的倨傲。


可他被丢弃了。亚伯兰丢弃他如同草菅,这没什么好说的;可维盖同样没选择他,生还的机会差点就被交给外来者。所以这世上已经没有人配得到他真心对待了,现在,他只想活下去,有这支羽箭在就能如愿以偿。


迦利蓿开始飞奔,再也不理会身边的男男女女。欢乐的人群也没有多余心思去留意一个奴仆,迦利蓿径直越过粗划的田亩,涉入及膝的水流,一步一步越来越急躁。溪水对面是山丘,山坡上长满锯齿野草,一望无际的草甸一直连往夜幕尽头。


迦利蓿在山坡上行了许久,终于他感觉到窒息——全身血液的流动开始减慢,心脏如若套上缰索的马匹,意识也开始模糊。在他头顶,云中黑影的一部分倾泻而下,如同亡灵大军般列队在地面。那是数十条成年龙类,全部将骨骼收束为人形,周身一丝不挂,崭露阳刚而赋于攻击的雄性体征。


龙类将金发男孩围拢在中间,随时可以撕碎、吞噬他羸弱的身躯。迦利蓿大口呼气,勉强镇定下来,赶忙拔出了怀里的羽箭。这个动作拥有意想不到的快速效果,压抑着他的气氛就此瓦解,近侧的龙类俯身对他行礼,后方龙群整齐地让出一条道路。


“呼,呼!”迦利蓿喘息着奔窜在草甸上,身后的龙族转而朝山谷进发。迦利蓿在心里把他会的毒咒全部念了一遍,他知道这群娑殚的子孙将会杀死山谷里的闪族男性,至于女性们的下场……偷听亚伯兰与维盖争吵时他被真相恶心得差点吐了。


但无论如何,这些命运都将与他无关。他马上就能逃脱了,丢弃他的人将遭受惩罚。迦利蓿的心情就像一只从猎鹰嘴下逃脱的燕雀,他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终于摆脱了!奴隶迦利蓿死在受赐的鬼地方,而我获得自由!”


说完这句话,迦利蓿忽然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只凭直觉,他迅速转向身后,十米外金发少年微屈着左膝站立在锯齿草甸上。他有着宽厚的背脊,身材异常健硕,是四位外来者中最高大的一个。


他是恺撒·加图索。隔着虫鸣草长的土地,意大利人与小他十多岁的祖先遥相对视。“你果然……看的见我。”恺撒的身体已达到某个极限,嘴里说出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





路鸣泽拉着路明非的胳膊,两个人并肩走在黑暗里。


“哥哥,出什么神呢?”小魔鬼对他的顾客问道,此时他全身泛起微光,皎如月色。


路明非抿嘴不语。他正在努力梳理这半个月的经历,冈拉梅朵重新出现,证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索连起了所有事情。


与曾经的两次屠龙不同,这一次他一直在黑暗隧道中摸索向前。曾以为等待自己的不过是一次课外实践,目的地是早已荒凉的雪山洞窟。可先是在半途上遇到夜谛,再有六条恶龙,自来熟的男孩等在洞窟里请他喝酒,然后同伴嘎朗就莫名其妙死了。


还出现一个带面具的女人,打算用黑箭射杀自己。


终于,雪山的事像一场怪梦一样结束。除了在飞机上做梦以外,他没再见过那个女人。之后一直跟师兄在一起,从回家开始不断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类跟踪,到达卢清寺,遇到森林里被银枪刺中的龙……


“恩,然后跟楚子航一起泡澡,达成接吻两次,被卫翊拐到什么地宫,遇上恺撒和诺诺,再然后就到了这里。”路鸣泽接话道。


“……别接我心里的话啊!啊!啊!能偷窥了不起么?很骄傲么?”路明非抓狂。


“一想到哥哥是个基佬,我就超级害怕啊。”小魔鬼捂住胸口,“我可正常得很,还准备适龄结婚早生一堆魔鬼,可不想被其他同行指指点点。”


“我不是基佬,我只是……”感觉说出来就是树旗,路明非忽然打住,强制切换话题:“说真的,从雪山开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透个底吧。我到现在为止都想不出这些事的关联。”


“马上就知道了。你会在这里看到冈拉梅朵是必然的。你马上也会再见到海拉,只要不被她搞死,海姆之门的秘密就会对你揭开。不过话说回来,被搞死了也没关系,你去地狱享受我给你订的无限时长岩浆温泉,直到世界末日;我会成为主角,把故事正传进展到第三部《路鸣泽与黑月之潮》,杀去日本宰一条高贵的龙。”


“海姆……之门。”路明从烂话里抓住了关键。重复一遍这个词,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当路鸣泽提到海姆铜柱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是要微弱得多。



“还记得去黄龙的飞机上那个契约吧。我给你Axuliur,你在海姆之门打开时必须听从我的吩咐。哥哥,一切都近了,作好准备面对你有史以来最大的敌人吧。”


路明非敲了敲脑袋,他几乎已经忘掉这个救了他和楚子航的契约:“最大的敌人就是海剌?等等,我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冈拉梅朵也提到过,只是一直记不住。”


“神已经复活,所有指代他的名字都会消隐,除非由他亲口答允你。这是个残忍而讽刺的规则。因为它,人类在长达万年里不知道自己被谁所奴役,直到尼德霍格死亡。”


路鸣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蹲了下去,脚前方熟睡的女孩被微光照亮。不知不觉间两人回到了坠落的“天井”下方,而“天井”也已收缩为一个微渺光点。


“可怜的女人啊,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孕育出新生命。知道了就好了,是否作为母亲对人类而言真的很不一样。”路鸣轻轻摸了摸维盖的小腹,动作像个等待弟妹出生的小男孩。


“她怀孕了!”路明非恍然大悟,维盖的腹部分明有些凸出,而她曾经在海边莫名干呕。


小魔鬼轻声说道:“这件事连她本人都不知晓,知道的仅有侍从迦利蓿。说起来,在现实里没有你的存在,维盖决定与族人一起死在这里。可她又想让宓达活下去,因为除了她和亚伯兰,只有宓达不是祭品。”


“迦利蓿偷看到两人取箭的场景,又细听了维盖和亚伯兰的对话。就在这个夜晚,迦利蓿把维盖约到荒地上,告诉她怀孕这件事。可听说维盖想把另一支箭交给宓达,他气得发疯,于是夺了一支箭,慌忙中将维盖推到这里。”小魔鬼声音悠扬,如同在回忆往事。


“可祭品就少了一个啊。”路明非说。


“命运非常奇妙。不久后亚伯兰死在龙类的爪牙下,无形中代替了仆人。”小魔鬼解释道。


“那维盖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你都说她活下来了……”路明非觉得维盖得救不可能是因为冈拉梅朵,小龙男不吃掉她已经值得褒扬。


“因为她是母亲啊。哪怕是从未期待的孩子,一旦知道自己怀上,总是希望孩子能出生。为此她不惜选择一条艰难的路,哈哈。”小魔鬼打了个马虎眼,“顺带一提,孩子的父亲是闪族人。作为亚伯兰完成献祭后出生的第一代,人皇的祖先,这孩子是个纯的人类而非混血种。”


“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混血种吧。古德里安在讲《亚种史纲》时说,混血种最早的文字记录发生在公元前1600年。早了几百年啊。”


“是没有,可就快了。最初的混血种将在今夜诞生。”路鸣泽望向头顶的光点,抢在路明非问他之前说:“哥哥你是要呆在这里呢,还是打算回到外边?”


“回去啊。别话说一半,最初的混血种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话音刚落,上方“井口”忽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就像瀑布被打开闸门,一股脑涌进黑暗里。混乱的响动夹杂着噩耗,女人们在哭喊,村落的建筑与熟土被狂肆地掀翻炸碎,血肉从中间撕开。


“行啊,我这就带你去看命运是如何书写污种历史的第一页。这是最丑陋的一夜,也是最绝望的一夜。正是因为这样的开始,血之哀被固化在每一个混血种记忆里,永远不可抹除。作为龙族与人类的杂种,天生必须背负父族对母族的凌辱,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为止!”


路鸣泽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就像混进放映厅偷看惊悚电影的小孩。他打了个响指,自“井口”而入的光线在空中一缕缕构成旋梯,旋梯有近百米,将黑暗的下界与上界相连。


“走吧,哥哥。”他对路明非说。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02 22:55:00 +0800 CST  

路明非将头探出“井口”。只看了一眼,所处的场景就令他彻底僵住无法动弹。


接近两米的健硕雄性将四位闪族女人逼到“井口”后方的空地上。无论她们如何哭喊挣扎,依然只是任凭摆弄的猎物。入侵者没有丝毫动容或怜悯,面无表情撕碎了女人的衣服,强迫女人们配合交媾的动作,为此不惜拧断她们的四肢,扼住她们的喉咙。


卡塞尔的S级猛地反映过来,明白了正在发生的是什么。路明非背负着维盖爬出天井,想要放下褐发女孩冲过去,却被路鸣泽拦住。


“哥哥,在幻境里受到的伤害会给神经带来真实负担,在这里留下外伤完全可能令你终身残疾。这对我不划算,所以请别这么做。”他正色说道,与此同时一个闪族男人从他的身体里穿过,愤慨地冲向入侵者。


下一秒,飞溅的血水染红了路明非脸颊。男人的身体宛如气球,在一瞬间膨胀至破裂,血肉分离。入侵者不打算蹂躏他,虽然交媾也没有快感,它们只是在完成龙族皇帝交付的使命。


小衰仔狠狠咬住牙关,全身都在发抖。呼救声此起彼伏,那些是女孩子啊,哪怕素未蒙面,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这样对她们下手?施暴者就没有母亲和妹妹么?


“看来你还不了解,那些是龙啊。它们可以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妹做这种事,何况对卑贱的人类!哥哥,混血种继承的就是这样的力量。只要有足够血统天赋,再交出人类的不堪和懦弱,狮子之心唾手可得。说起来楚子航就很够格了,说不定哪同样的表情会挂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和这群龙有什么区别。”


“闭嘴!”蔫小孩闭上眼睛向前猛冲,将小恶魔远远甩在身后。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能坚持扛住维盖的身体奔跑。路鸣泽来不及拦他,只能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村落方向。“只是幻境而已啊,哥哥,何必在意呢。你太像人了,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懦弱。”路鸣泽不解地说。



“师兄!诺诺还有老大!你们在哪里啊!”路明非一边跑一边大吼,沿途的建筑尽数倾圮,田埂上处处都是尸骸和深坑。男人们逐个被杀,有的死于抵抗,有的临死前正在祈祷能侥幸逃脱。活着的只有经受侮辱的女人,龙类的体液打乱了她们的生命时钟——她们的腹部就像积水一般迅速隆起,其中包含了新生命的脉搏。


在屈辱和诅咒里诞生的生命。


“那些都是人啊……龙类不也会伤心么……为什么要这样”明知道这个问题实在幼稚,路明非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哭了出来,这样的场景他从未见过。作为历史系学生,蔫小孩对单纯人类史上的暴行都有耳闻,可如此压倒性的屠杀绝不是隔着书本可以想象的。这里注定不存在任何能维系尊严的反抗,也没有计划数量外的生还者。生命如同旱地里的枯草,除了等待命运的镰刀降临外别无选择。


路明非的眼泪止不住滑落,将视界彻底模糊。他脚下一绊,带着背上的女孩一起摔了下去。


横在地上的是一具被言灵灼伤的尸体。从身形可以看出那是个男人,骨骼开阔而健朗。路明非紧紧盯着他,这个人类的体型令他不安。他想起在恺撒说过言灵在幻境里已经失效,在这里无论是老大还是师兄都只是强健的普通人而已。


“不,不会……”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路明非匍匐着靠近那个死去的男人。尸体被烧得血肉模糊,他越看越害怕,牙关已经开始打颤。席天卷地的惨叫声像在离他远去,世界变得又小又冷。


小魔鬼出现在他身后,脸上带着说不出是欣喜还是落寞的神情。忽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大声叫道:“哥哥小心!”


一条人形龙类蓦地出现在路明非身后,龙只看得见维盖,所以木然拧住女孩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路明非赶紧伸手去拉,就在这时他赫然望见女孩双脚间流出的鲜血。小衰仔脑袋一空,被龙的力道抡飞出去。


当路明非再次站起来,他的眼泪还停在脸庞,眼神却已像变了个人。


“她是这么信任我啊……卑贱的种族,尼德霍格诞下的杂碎,我要毁掉你!”某种语言自动从他嘴里涌了出来:“吾父虚空(Orlog),吾母混沌(Audhumla),凭此盟誓,赐吾以剑。”


听到他在念什么,小魔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即冲过去捂住路明非的嘴,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蔫小孩正在诵念的文字来自海姆铜柱上的鲁纳斯。鲁纳斯领域一旦在幻境中展开,没人能预计将会发生什么事。最大可能是幻境与所有人的精神在同一瞬间被压溃,包括言灵释放者自己。


“完蛋了完蛋了,一切都完了。”小恶魔破天荒地满脸恐惧。焦急中他甚至尝试着将手指塞进路明非嘴里,却依然阻止不住声音发出。


接下来的十几秒种变得犹如一个小时般漫长,维盖被粗暴地按倒在地上,龙解开她身上黑王的皮甲,撕破她的衣服,动作残忍而肆意。路明非闭上眼睛,领域即将开启。所有被《尼尼微》魅惑的人都将在瞬间死去,快得来不及痛苦。


“哥哥,我还不想死啊。”小魔鬼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忽然他看见了一线希望——与龙类同等健硕的少年冲了出来,以一记利落的横扫踢动作将施暴者撞开!


楚子航返身折回,将路明非抱住。他直视着小衰仔满眼的泪水一句话也不说。诺诺站在左侧,女孩伸出手轻拍路明非的额头,想把他从惊恐中唤醒。


他们的努力终于收到些效果。路明非的眼神恢复到平常状态,泪水再次滚了出来。在他脚下是维盖因为失血而僵冷的身体,黑色的血水在地面汇成洼流。


“师兄,我,我担心你死了……维盖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你别放开我……”他已经彻底语无伦次了。楚子航继续收紧臂弯,直到怀里的人骨骼开始发出响声,就像要这样融为一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少年揩掉蔫小孩的眼泪说。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04 10:37:00 +0800 CST  
召唤贴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05 22:59:00 +0800 CST  
第十二幕 除夕惊悸夜·后夜

卡塞尔执行部的直升机出现在卢清寺后山上空,外形经过改造的轻装甲车也自山道鱼贯驶入。IV-20分部在4小时内完成了资料收集,根据所得的情报分析出后山的岩石结构和波阻抗率,选定适用的钻孔炸弹。上海和杭州的Ⅲ级分部也加紧增援了经验丰富的专员,准备实施爆破入侵。


卡塞尔本部方面,昂热以秘党党首的身份作出授权,临时扩大亚伯拉罕血契相关条款的适用范围,允许对半死侍状态的混血种就地裁决。这就连程序障碍都作了彻底清扫。万事已然就绪,龙血秘党与安息会有史以来第一次正面冲突即将爆发,一切如箭在弦。


昂热的竞争对手汉高曾对他作出过这样的评价,“希尔伯特是个老练的权谋家。他一般以隐忍的姿态示人,从不轻举妄动,有时甚至会令敌人误以为他已经疏于把控局势。可永远别忘了他是个手里始终握着扳机的老疯子,一旦决定按下去,他的对手大多会下场悲惨。当你以为自己不在他的棋盘上,多幸运啊可以高枕无忧了。醒醒吧,下一步他将用伪卒斩杀你的皇后。”


确实,一切都在昂热的计算内。首先,昂热放任安息会追踪卡塞尔的S级和超A级,明明有多种方式能加以阻止,偏偏按兵不动;学生会会长喜欢挑战,就让他去增援好了,当然控制风险起见,需有卫翊作为三人的掩护者;守夜人乘坐的飞机刚到北京,学院BBS上的置顶就变成了中国茶点讨论,他的老伙计在最后一贴里感叹说自己很怀念苏州的太湖白云。


副校长在第一时间就领会了这个谜语般的线索。


昂热确实足以跻身龙血秘党组建以来最伟大的领袖之列。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依然只是个出色的权谋家而非全知者。很多年后再回忆起这个冬天,昂热会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重大错误。如果他当初选择对卫翊更加开诚布公,或许悲剧能被扼止在萌芽里。







祭殿中心,人皇之间。


刺青师轻轻砸下舌根,黄金瞳的眼色变得稍显慵懒:“我已经知道今年的祭祀主角会是谁了,卫翊,你要不要猜猜看?”他用五指敲击着石椅的扶手,显得百无聊赖。


卫翊坐在较矮的石椅上闭目不语,心里还在思索正殿被闯入的事情。在他意念里,路明非要么仍候在暗室内,要么已经被楚子航带走。他确实告诉了楚子航暗室的位置和离开路线,但青年人忘了事情的关键:除非像他自己这样熟悉地宫,普通人在其中根本无法确定方向。


换而言之,楚子航从他那里得来的有效信息仅只有“从西侧离开”。


见对方并不搭话,刺青师反而更产生出交谈的兴趣。事实上像他这样的存在从来不懂得什么是交谈,只是偶尔会流露出仍像人类的一面,需要旁人附和。


“你跟随我多少年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简直就像个毫无威严的普通人类。哦不,比那还不如。当时如果可以,我简直想杀掉你,再把我的意志整个挖出来,塞进你脑里,让你立刻成为合格的人皇。”


“你不一直是这样做的么。”卫翊在心里回应说。这句腹诽不包含一点讽刺,语调纯属木然。


“哦,想起来了,是十五年。真是废物,足足十五年时间,还只是现在这种程度。我在与你同岁的时候,已经具备了使用‘王锋’的力量。而你还止步在第二个言灵上,‘出云之虎’这种货色再强也不够看。”老人淡淡地陈述道。


他其实没有任何轻蔑的意思,他从不刻意奚落,世间少有什么真正被他放在眼中。即使是在海拉面前下跪的举动,本质上也毫无敬意,就像常胜之人心血来潮扮演受虐者。他确实骄傲得如同皇帝一样,而皇帝终身少有不孤独惟危的时候。


无论是有心相激还是无意的刺伤,卫翊都早已失敏。他即使一声不吭,刺青师也会独自把“对话”进行下去。可他还是开口了,他的语气里终于又燃起怒火,这怒火曾把他的心一半烧成了灰,如今已奄奄一息:


“那你为什么要选我?你的孙子不只有我父亲,曾孙更不只有我。”


刺青师愣了愣,即刻回复道:“问得真是幼稚。不是我选择你,是你天生就注定了成为我的继承人。为什么我们高贵的祖先,万国之父亚伯兰会选择古尔薇格而不是其他众多子嗣中的别人存活?因为继承人血统里必有凭证。从我们祖上与至尊至伟尼德霍格订立盟约起,人皇的位置就有严密传承。”


“那凭证是什么?”卫翊抬起头来,仰望更高石座上的祖父。


“神道。”刺青师忽然微微颔首,提高音量说:“进来吧,李蕲。命运裁判你是人皇的忠仆,今夜将如愿以偿获得恩赐。”他的声音恍然变了,再度给人以衰朽老迈的错觉。


卫翊的余光瞥向祭殿中心入口,板寸男伏跪在那里,仿佛正因极大的喜悦而不能自已。他磨动膝盖在地上前行,直至刺青师脚下。人皇之间立即封闭,血祭就此进入尾声。


青年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他曾经坐在此时的位置上参加过数次血祭,没有哪一次门徒在一夜之间就成功穿过祭殿迷宫。此时曾祖父的眼神淡然里藏着怪异,卫翊回想起他曾命令自己监视李蕲。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脑海里一团乱麻,只听见曾祖父对李蕲说:“神的宝血在此。接过它,你就能成为尼德霍格的人柱!”


刺青师扔出一块黑色的立方体,物块在空中划出陡峭的抛物线。忽然间,卫翊满眼都是黑影,刺青师的长袍与他本人一同坠下石座。风中传来彷如刀刃破鞘而出的声音。待长袍整个被稀薄的重量拖到地面时,卫翊看见曾祖父以锋利无比的手指贴上门徒的颈动脉,而李蕲手上有一柄薄片状的怪枪,枪口正对刺青师左心。


李蕲另一只手接住黑色物体,五指缩紧将其猛然捏碎。他的指缝间爆出腐蚀性的黑血,那不是什么神的宝血,只是龙血药的原料——被风干的龙之心,来自某条三代种。


“好特别的枪。外表如同废物,却能掩藏深蛰的杀机,跟它的主人很相似啊。李蕲,或许我该换个名字称呼你,叫你什么好呢?”刺青师的声音抑扬顿挫,全然不像处于生死关头。


“查理,或叫我矛隼。我今日代表汉高阁下在此拜会卫氏教长,伟大的安息之君。我要报答把我当狗一样驱使的你。”查理连说了两个古老的称呼,言语里当然没有丝毫恭顺。他侧向卫翊,一改往日语调说道:“卡塞尔的卫专员也在,正好,一切都能得以了结。”


刺青师啧了一声:“能做到这步确实不错,青年人,可你确定打爆我的心脏就能杀死我吗?即使真能如此,你准备怎样逃过动脉破裂,失血而亡的徒然结局?而我更好奇的是,那块赐血是真是假你如何会知道。”


他起伏不定的声音里自有蛊惑之力,板寸男集中精神,努力表现出从容:“真正的赐血在卫翊身上,这点骗不了我。”话虽如此,查理心中其实非常庆幸,如果不是及时警醒,刺青师趁刚才那一隙足够令他身首异处。


他顿了顿,“确定这个情报可花费了我不少功夫,包括挖开某个倒霉鬼的坟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一个在短时间内由喉咙开始龙化的混血种,那必然是赐血的功劳了。具体你得问问你的孙子,他拿卫家宝藏做了什么。”


闻言刺青师轻咳了一声,把目光转向坐在石椅上的卫翊,后者脸色一片煞白:“你挖开了门罗的坟?”卫翊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前的一时错误会留下这么深远的影响,不只自己被逐出学生会,差点连学籍也失去,还让曾祖父陷入险境中。


他对刺青师的感情一向包含怨恨,但此刻却不得不担心。毕竟曾祖父再强也已接近百岁,很难说万无一失。


“看来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啊。感谢你万里迢迢前来,带着这个丑陋而传神的装束讲给我听。”老人忽然笑出声来,那阵笑肆意得令人心惊。板寸男暗暗吞了口唾沫,眼前这个老者并不像被逼入绝境的猛兽,不知是在勉力支撑,还是真留有后着。


卫翊快速回想了一遍当年的情形,以确认查理究竟能从门罗的尸身上知道些什么。当初他本想让重伤的门罗亲自报仇,却不料弄巧成拙,连自己也差点毙命当场。事后才得知,原来门罗的爷爷是美日混血,且混的是日本八大家族的血统;门罗姓莱欧玛,为日文龙马的异读!


日本混血种接触到黑王之血的后果是,原本一个小时的极限被缩短到五分钟。门罗还未杀死树蜂龙就已彻底堕落为龙血死侍,或者日本混血种口中的‘鬼’。因为承受不住巨大冲击,门罗的精神迅速崩溃,失去神智后他以为自己是一条纯血龙,第一个攻击的对象就是作为污种的卫翊。


“好了,不用设法拖延,我这就结果掉你,愚不可及的老疯子!”查理叫喊道,与他对峙的老者则保持着戏谑神情,就像目睹一场自导的剧目。卫翊坐在人皇的副座上,眼镜下的金色双瞳逐渐黯淡。在他耳边,有无数个细碎声音浮出,伴着血中灵的抓挠,唆使他“解放”自我。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19 22:36:00 +0800 CST  
“再见了,外邦人。杀你的不是我,而是命运,没在这里遇见我,你迟早会被那群娑殚的子孙撕碎。所以我只是让必然发生的换一种方式到来。”


迦利蓿将双膝死死压在恺撒胸口上,一只手扼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紧握黑色羽箭,直直对准他的左眼。恺撒的右臂已被羽箭刺透,无力地瘫软在地,左手则在用尽全力抵挡迦利蓿握箭的手。若是平时,眼前的孩童对学生会长而言简直轻如鸿毛,随便一击都能撂倒。


但现在的恺撒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两人正处于迦南之地的边界上,只有手持羽箭的人才具备力气行动。恺撒在幻境里也不过是强壮的凡人,龙群释放的领域对他和对闪族人没有多少差别。


“你也可以现在来哀求我,用尽你能想出的词求我饶命。这样我会考虑考虑,给你多一点时间不难。”迦利蓿带着笑说。即使已经鼓起勇气,杀一个人对他而言也并不轻松。簇头离恺撒的眼球还有一寸,只要再用些力就能触及。然后,刺穿它直达大脑,一切就结束了。


长者说过人的脑髓是神放置灵魂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痛觉,所以这种事比起被龙撕碎也不算太过分。夹在罪恶感与兴奋之间,金发男孩一面想一面发抖。


而即将被他杀死的少年伸出的手臂也在抖动。那是因为肌肉虚脱。恺撒进入执行会之后经历过好几次凶险关头,然而没有一次如现在般狼狈。他无法因为“身处幻境”这一事实而心存侥幸,面对如此毫无体面的死法却也一筹莫展,彻底的无力感充斥了名为“自己”这具躯壳。


如果必须荒谬地死去,恺撒只能选择在死前努力保有最后尊严。他直面与自己发色相同的男孩,明明是仰视的目光竟如同俯瞰,既没有愤怒徨恐,也不带丝毫鄙夷。迦利蓿见他完全没有求饶的意思,便放弃了继续挑衅。他一点点加大手上的力度,只要刺下去一切就结束。


这一秒仿佛被拉开无限长,世界突然变得分外清晰。恺撒听见夜风吹拂过广袤的草甸,留下摩沙声此起彼伏,遥远的方位传来刺耳嘈杂,不过他没有言灵无法听辨清楚。迦利蓿的肩头上方挂着一轮诡异的满月,能清晰分辨出月上的山谷丘壑。


恺撒受伤的右臂猛地疼痛起来。他不知道那道狠狠挑破筋腱的伤口此时已经不再淌血,而是形成了一道看似已经陈年的伤疤。红色的骏马兀然出现,伏颈舔舐恺撒的伤口。迦利蓿完全看不见红马与马背上的握刀骑士,这让恺撒非常惊愕——它们既不像生物,也不是幻境的内容。


“第一勋,得自先祖。人皇候选者恺撒·加图索,于此受勋。”红马骑士宣布道,说完他与马匹就像一阵风般消散。这一瞬间,恺撒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迦利蓿压住他咽喉部的手掌被轻松挣开,男孩刺来的箭头擦过恺撒的耳朵没入泥土。


恺撒的体力倏然消逝,不过他已经获得了足够多时间伸手去触碰那支羽箭。完全无意识地,他的手掌握到迦利蓿的手下方,金发男孩在这一刻还未能反应出发生了什么!恺撒就这样夺过了那支箭,他身周的一切景象一边凝固,一边如同燃烧的蜡一样变形。


视界经历了一次怪异的变化,恺撒发现自己站在地宫正殿里。敲击古钟的女孩一脸诧异凝视着他。这景象只存留了一秒,黑暗的祭殿墙壁如猛兽咬合的利齿,将他与正殿上诸人隔绝。







查理抠动了扳机,薄片形的怪枪发出一阵尖锐摩擦声。刺青师的胸口瞬间裂开,然而子弹无法洞穿他的身躯——即使微缩了德州拂晓的枪膛,这一枪的子弹最终卡在刺青师背骨上,被瞬间愈合的肌肉死死咬住,只留下焦灼的血气。


它穿透了人类的心脏,却无法留下致命伤。刺青师讥讽地嗤鼻,同时挥动起无坚不摧的手掌。他的手划过查理颈项的位置,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锋利的气浪——然而没有击中任何物体。刺青师回过头,他听见卫翊从石椅上跳落的声音。


“闪开!”刺青师大声叫喊,可迟了一步,查理已经凭空到达了他的曾孙近侧。一副眼镜跌落下来,枪管笔直对准卫翊的太阳穴,灼热的枪口几乎要烙下疤痕。板寸男旋即拨动了转轮,这一系列行动显然快过与恺撒决斗时的表现。


卫翊第一次对上婆娑,全然来不及防备。他的黄金瞳此时几近熄灭,黑色的双瞳里映出板寸男的脸。查理用余光觑了觑脖子上裂开的皮肤。就在刚才,那里的动脉差点就被刺青师切断。他的气息有些起伏,这两次死里逃生都绝不轻松。


“你的主人真是幸运,竟然能找到一条如此稀有的忠狗。奉劝你不要开枪,杀死他你永远拿不到黑王之血。”刺青师的语调与起初大有不同。就如恺撒仍未继承加图索家族,卫翊也还没坐上卫氏家主的位置;他们现在都可能死在非选帝侯手里。


“杀了他就拿不到?我不相信,先试试看吧。你们卫氏有黑王的血加持,不是受伤都能照样复原么?”查理爆发出冷笑。其实他知道对方这话属实,可卫翊是刺青师独一的弱点,佯装不知才有筹码可用。


“……我以安息之君的身份向你发誓,杀掉卫翊,你的主人永远无法得偿所愿。”刺青师咬紧牙关挤出这句话来。他的语气比之前更加软弱。如果此时失去卫翊,四千年的拼命苟延会变得一文不值。红马“战争”的封印即将解开,无论如何,人皇只能来自他这一族,而不是卑贱污秽的加图索。


他只恨自己未能将极罕言灵纳入考虑中。或者他应该一早杀掉这个奸细,比起曾孙的性命,任何情报都显得无足轻重。


“听着,废掉你的双腿。不用折断,直接用手斩开。”查理将枪口向前抵了分毫,对刺青师命令道。老人吸了一口气,轻轻挥动手掌,卫翊猛地闭眼,只听见血液如柱涌出。仿佛刺青师抛下了两块累赘,他瘫倒在地,断裂的腿部各自滚到一边。


“……太爷爷!”卫翊大叫出声来。他知道曾祖父在为自己博取时间。他的双眼瞳色已经与常人无异,言灵释放即将完成。


“然后是你的左手,用右手斩掉它。快!”查理继续命令道。刺青师对他而言是个过于棘手的敌人,一旦龙血药效果消逝,局面极有可能被立即逆转。此时老人的腿已经愈合,两块断面被皮肉紧密覆盖,成为永久残疾。


刺青师略一犹豫,用右手扣住左手,将整只手腕完整地卸下来。他深深喘息,显然在强忍莫大的疼痛。


“然后是剜掉……”查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正想说“剜掉你的双眼”,忽然发现卫翊对他的配枪抬起右手。这种情形下没人能从他手里夺枪,矛隼冷冷一笑,却看见青年的目标并不是枪托——卫翊的食指径直穿过扳机口,然后轻轻一勾。


查理目瞪口呆,他来不及调转枪头,只听见一声巨响炸裂在空气中。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19 22:38:00 +0800 CST  
(首先小修后重发)


炼金子弹击穿了卫翊蝶骨与额骨间的中缝,然而在此之后,卫翊的头如同水袋一样破开,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也都化为水滴,暴雨一样骤然洒落在地。


“这是什么言灵?”板寸男大骇不已,混着血液的水迹在地上流淌,将他围了起来。查理立即展开“婆娑”,兀自消失,然而流水在同时暴戾地沸腾,化为浓雾填充满整个祭殿中心。


没有任何已知言灵能实现这种效果!这个言灵的规则是全新的,然而它的序列与“出云之虎”一致,只有卫翊能使用,就如同“言灵·刺客”。


空旷里传出查理的惨叫声。“婆娑”开启了世界之外的道路,但那道路并不适合用于容身——它会给言灵释放者带来巨大负担。可查理又无法离开业已封闭的人皇之间,他只能不断通过婆娑逃遁,每次重新出现都会遭遇狂袭而来的流水。


每一滴水的攻势都如同出云之虎的爪牙般锋利。整个空间如同龙舌,每一处都遍布利齿,当它蜷动时哪怕钢甲加身的勇士也会被顷刻碾碎。查理全身的皮肤和衣服皆被割破,他满身是血,左肋与整张脸完全变形,肌肉和折断的骨骼暴露在外显得狰狞无比。


三分二十一秒之后,所有水滴重新汇聚到一处,重构成卫翊的身体。三分二十一秒是卫翊能控制这个言灵的最长时间。此时他太阳穴上有一个恐怖的血窟正在复原,那是转轮枪的弹痕。为了阻止曾祖父继续自残,他抢在言灵结成前一刻扣动了扳机,将生死交给运气裁决。


万幸他赌赢了,他的对手则必死无疑。查理从半空中坠下,以接近于五体投地的姿态跪立在卫翊面前。就他现在的状态,即使普通门徒甚至慕道者也能将他的性命终结。


“愚蠢。”事到如今,刺青师仍不忘斥责曾孙刚才的作为。卫翊点了点头,眼里泛着些许泪光。他唯一的亲人已经终身残疾,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双腿和手腕毕竟是为了自己而失去。


查理用尽全力将手伸向落到一旁的片状转轮枪。卫翊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将枪捡起来撤下剩余的子弹。此时的查理内心已经没入了深渊,他忽然想起,在去除掉刺青师双腿后他就应该立即用后者的自残作为筹码,反过来逼迫卫翊交出黑王赐血。如果能如愿,之后的局势或许还有转机。


归根结底,是他小看了卫氏一族。这恶果是如此刻骨铭心,无论能否活着走出祭殿,都会伴随他直到余生尽头。


“现在换我给你机会。你能回答的问题越多,你剩下的时间就越长。卫翊,每个问题给他三秒时间开口。”刺青师努力撑起身体,面向查理说道:“第一个问题,你的主人凭什么笃定第一个穿越祭殿的是你?”


查理看了看卫翊,硬着头皮说道:“过去六十年汉高逐步收集了关于尼德霍格血祭的情报。我们秘密诱捕你们的门徒,用最极端的方法催眠他们,强迫他们回忆祭殿内的道路。”在尼德霍格血祭结束时,刺青师会命令所有门徒服下含致幻剂的另一种龙血药。目的就是为了保守祭殿迷宫的秘密。


“恩,像是那么一回事。第二个问题,卡塞尔的人是你们的同盟吗?”


“……是。”查理等了三秒,回答道。


“你撒谎!”卫翊大叫,一手扼住查理沾满鲜血的下巴。刺青师的目光扫过他愠怒的脸,又回到查理身上。老人的表情如旁观者般饶有兴致:“听啊,我的曾孙怀疑你,现在你可以试试证明你所言不虚,或者选择到此为止。”


“六十多年前在珍珠港他们就已结盟,相互之间签署了时效长达一百年的合约,除了关于二战的部分外,涵盖了英美与大陆混血种社会的新秩序、在必要情况下各自屠龙团相互协助的条款、以及应对必然出现的某个君主的策略。他们一直是同盟,包括这一次……”他将真假相互掺杂,说得言之凿凿。


“胡说,你这无耻之徒!”卫翊忿怒地打断,将查理一脚踹到。后者努力支撑起身体,大声问:“刺青师,我还要继续么?”


“继续。第三个问题,门罗是谁?他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刺青师继续发问。


“门罗是于前年死亡的卡塞尔专员。”查理回忆起来,卡塞尔的情报保护手段非常高明,汉高的人只能拼命分析其中漏出来的细枝末节,从中挖掘出有效信息。“当时我们发现门罗的死在内部处理方式上有些特别,于是就秘密发掘了他的坟墓。”


“可你说你们跟卡塞尔是同盟!”卫翊立即揪住其中的矛盾。


“对,这世上相互窥伺的同盟还少么?门罗的尸体处理方式简直就像对待死侍而不是自己人。于是我们对尸体进行了细胞检验,发现了快速龙化迹象。他死之前最后一个任务是与卫翊一起执行。我们注意到了卫这个姓氏。”


“听起来合情合理。第四个问题,关于卡塞尔送进来的四只老鼠分……”刺青师扬起声调,他的话还未完,人皇之间的门扉就被人从外推开。卫翊回过头去,只看见金发少年站在门前,正用一双愤怒的眼目注视着他。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25 02:28:00 +0800 CST  
恩,再说一遍,最近两更的顺序调动了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30 22:06:00 +0800 CST  
“原来你想把门罗变成死侍……他真是愚蠢,竟然会信任你这样的人。”恺撒扳动着手指,眼里的愤怒已经可以用悲恸来形容。对他而言,伙伴的背叛远比敌人的羞辱难以容忍。


如果曾经潜意识里还有声音替眼卫翊开脱,说“事实或许不是看到那样”,那么现在卫翊在恺撒眼里就是彻底绑上耻辱架的罪人。昔日情谊荡然无存,纵使缅怀,也得等到他被处决以后。


卫翊想说“我没有”,可他说不出这三个字。再也无法解释了,他绝望地想。“那你呢,恺撒?为什么你也能这么快穿过祭殿迷宫,可以说出合理的解释吗?”青年人将余光瞥向烂泥般躺倒的查理,回敬道。


恺撒愣了愣,他脱离《尼尼微》幻境之后就发现自己身处在祭殿内部,除了右臂上多出一道箭伤外全身完好无损。那是迦利蓿带给他又由红马舔舐过的伤口。祭殿内的道路幽暗深索,恺撒只身向前,在重复的路径上绕过好几圈,莫名其妙就抵达了中心。


“贱种加图索……你会出现在这里,代表秘党的那个计划已经失败了。”刺青师代替恺撒回答道。


“你说什么计划?”恺撒扬了扬眉毛,卫翊也转向曾祖父,面露疑色。


“绕过黑王赐血来创造一个全新的人类。这个人无视一切血统规则,能以超人之资释放出无可想象的言灵。他将成为时代的车轮,所有混血种的皇帝,在旧世界中摧枯拉朽!而那些亲手创造出他的秘党精英如果站到对立面上,甚至不具有被碾压的资格。多感人啊,蝼蚁心怀创造神明的梦想,还相信自己能变其为实现哩。”


听着老人充满嘲讽的话语,金发少年沉默不言,他确实知道类似的东西。关于构想中的混血君主,“the Monarch of Demidragon”,记录在龙血秘党的极密宗卷里。名义上君主的人选会从秘党最优秀的成员中诞生,实则如弗罗斯特所说,家族早已为恺撒预定了一切。


“蝼蚁终归只是蝼蚁,觊觎尼德霍格的领域就像蛮夷觊觎诗歌,哪怕你们掌握了炼金术只鳞片角的奥妙,失败也在意料之中。卑贱而狂妄的加图索看来坐不住了,只好跟这个叫查理的东西串通起来谋夺黑王赐血。我说得对吗?”刺青师肃然质问。


恺撒从未听过黑王赐血,但他听得出刺青师所说的与家族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见他不说话,卫翊脸色苍白地转向曾祖父。老人也不看他,嘴里兀然道:“卫翊,你真以为你了解秘党,了解昂热?只是纪律严明的屠龙团,混血种秩序的缔约者?多幼稚啊,昂热和汉高,加图索和查理之间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利用你罢了,对懦弱的你施舍出廉价感情,以此作为获得赐血的筹码。”


青年脑海里一团混乱。他想起校长曾在门罗的事上放过他,之后又让他照顾奔赴中国的三人组。如果昂热早有预谋,一切都能得到解释,真相就是自己对卡塞尔而言是一件务必物尽其用的工具。是的,所有事情无一例外指向了这个结论,卫翊愤怒地想,他一直相信的东西在这一刻崩塌了。


“杀掉他。”安息会教长观望着曾孙的反应,平静地命令说。如果双腿依然健在,老人早已亲自动手。


恺撒打了个响指,他的“臣民”将散落的子弹和片状转轮枪带到他手中。数十只无形血镰被召唤出来,停在金发少年两臂上。恺撒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填充好枪弹,将枪口对准正上方,完成决斗礼节。“我不知道什么赐血的事。不过,与你交手求之不得。一直以来我都想亲手送你接受审判。”


话音未落,三匹水滴形成的云州虎已从卫翊身后扑出来。虎躯厚若青犀,虎首吊睛长额,口含着如雷的狂啸。这只是“出云之虎”的普通形态而已,卫翊虽然内心动摇,但还未作好准备置恺撒于死。刺青师觑了曾孙一眼,气得脸色铁青。


三匹巨虎齐头并进,裂地的趾爪和纺锤般的长牙爆发出慑人声势。恺撒先是快速奔逃,旋即命令侍臣将之拖到半空。血镰交替支撑起主人的重量,在它们下方云州虎保持着咄咄逼扑,要将猎物赶去绝境——人皇之间与正殿中心的祭坛等大,不用几步就会抵达边缘。


恺撒此时唯独可以依靠“吸血镰”赋予他的宝贵制空权,他那把黄金的沙鹰被祭殿拒绝在外,转轮只有两枚子弹,意味着仅有两次机会。金发少年在空中对准卫翊的膝盖扣动第一枪,怪枪发出尖啸,随之产生的后座力堪称惊人。


然而“出云之虎”也不遑多让。云州虎伏地而起,子弹没入虎躯中形成一道弹痕。当它透过水雾,超过音速的弹头并未失去多少动量,可弹道已被微妙地弯折,与目标失之交臂。


人皇的副座被这一发打裂成碎石。与此同时,另两条巨虎分别退后,经过十米助跑后纵身跃起。它们在恺撒脚下穿过彼此,两团凶煞的水滴落回地面,对上方抚爪咆哮。只要再高一寸,巨虎就能叼住少年的双腿,将其从中间撕开。


恺撒紧皱眉头,透过水影他将目光再次瞄准卫翊。“带我过去!”恺撒对召唤物命令道,全部血镰瞬间聚集到他身旁,将他托至人皇之间的顶部。恺撒背贴在天顶上,与地面的距离比刚才更加安全。他竭力用五指扣住身后石板,显然对召唤出来的二货并不放心。


三只云州虎几乎是直立起来,踮起后足不断向上弹跳。云州虎身长超过两米,好在人皇之间顶部远比那高。若它们停止怒吼,肃杀的场景会立刻变得怪异可掬。只看见攒动的虎头垂出涎水紧盯恺撒,就像大猫觊觎着梁上的鸽鸟,跟着对方一步步朝卫翊的方向挪去。


“呃,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虎视眈眈……”意大利人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成语。凭现在的状况即使接近了卫翊,他也不知该怎样命中对方。转轮枪威力虽大,失掉准心也如同废物。


刺青师杵着折断的双腿站起来,手掌在人皇的座椅下方划过。宝座轰然垮塌,形成一截截长形石块。老人握起石块,将锋利的断面对准恺撒背心逐一掷出。他的行动本意是驱散血镰,却迎来了恺撒赋于节奏的口哨。每一声响起,就有一只少年的侍臣飞出去将石块衔走。


老人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迅速。飞出的血镰数目随之不断增加。恺撒一共只召唤了二十只血镰,等他醒悟过来,半边身体已经失去了支撑。少年手上一滑,云州虎对准他垂下的手臂咬去,眼看利齿就要将那只手铰断。“畜生!”恺撒连忙收手,指尖从虎口缝隙里擦出,带走大瓣指甲。


“该反攻了!”恺撒咬牙切齿,血里的灵因为愤怒而躁动。虚空中钻出更多侍臣,血镰们混乱地滑翔在密室内,人皇之间顷刻变成蝠穴。这种程度的召唤既耗精力,且会让召唤物濒临失控,恺撒毫无疑问是在冒险。他素来如此,仗恃天赋过人,鄙夷一切循规蹈矩。谁要胆敢挑衅,当场就会得到报偿。


现实中的“鬼车鸟”生性极端嗜血,捕杀猎物的方式诡谲难测,当它们凑到足够大的数量,甚至能剿杀父种龙族。恺撒此时已经聚集到了相当的数量,应对这等场面,卫翊不得不召回一匹云州虎。出云国的神虎单论肉搏算是当之无愧的兽王,但在如此数量的血镰面前也显得狼狈不堪。


刺青师捏碎最后的石块,当下作出决断。他从地上拖起被无数血镰吮噬的板寸男,将他脱臼的肩胛骨重新接上。“知道你该怎么做么?”老人用手指抵住查理鲜血淋漓的喉咙问道,后者顺从地点了点头。“那就去吧。事若办成,我会考虑留下你的命。”刺青师放松五指,挥手驱散来自后方的进犯。


查理的身影从地面上消失。“你让他干了什么?”卫翊诧异地四顾,只见男人重新出现在恺撒身侧。金发少年一把捉住板寸男的手腕,却来不及把他丢出去。恺撒眼前一黑,下方血镰一瞬间像垮塌的落叶般散开,云州虎虎背如强弓振发,翘首等待着食物落入口中。


出乎意料,没有任何物体掉落下来。面对此番情景,刺青师一脸愕然。他忽然想明了查理在做什么。在承受卫翊的攻势时,这个男人曾经多次意图逃离,终究无法撼动人皇之间的门扉分毫。他不能,但是作为选帝侯的恺撒可以。“让你的虎滚到门边去,快!”刺青师对卫翊大喊。


果然下一秒,查理和恺撒出现在那扇门前。“推开它,”查理失声说,“卫翊还没发挥实力,你根本不可能伤到他。不想死就照我说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的话语已被巨虎迫近的咆哮声打断。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0-30 22:55:00 +0800 CST  
http://vdisk.weibo.com/s/zoIdU0408NSOP海姆之门到现在为止的部分(不包括重修对开篇剧情的更改),密码为我的百度账号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12 20:54:00 +0800 CST  
路明非咬住牙关,不断用浸湿的羊皮擦拭维盖双腿上的血。月光正从上方倾泻下来,褐发女孩脸庞煞白,嘴唇绽发着青紫色。


他们藏身在一座倒塌的木屋中。楚子航双手交握青铜翼骨驻守木屋的西侧,面对倾覆的蓬草屋顶屏息凝神。诺诺则于狭间中央点燃闪族人的香料,烟雾萦萦袅袅,将鲜血和体液的气味盖住。


这间木屋已经初具规模,它比其他所有在建的村舍都要宽大,原本被预定为村民会议场所。坍塌的栅墙和蓬顶包揽了四合,只在上方破开一小片夜空。哀惨的声音间或从外部传来,越来越微弱,山谷慢慢回归寂静。


这场噩梦看似即将结束,楚子航却知道盯上维盖的龙并未走远。它仍在周边逡巡搜索消失的目标,随时可能找到这里。少年作好准备要背水一战。虽然对当下的他而言,解决那条龙绝非易事。


失去血统能力后唯一可以凭依的武器只有青铜翼骨。龙在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会胡乱释放出烈性言灵,抑或发动暴击。两者都算得上致命,其中实力的悬殊,就好比仅仅配备瑞士军刀的士兵孤身对上履带装甲车。在这种情况下,四人得以全身而退已经算是幸运。


路明非一直努力看护着维盖。闪族少女的伤势不容乐观,早先坠落造成了内伤型出血,路途上的颠簸和拉扯将这一症状大大加重。唯独能保护她的黑龙皮甲又被龙类剥夺。蔫小孩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龙再次袭来,褐发女孩会是什么下场。


无论如何,还是想要尽力保护她。


路明非曾在十万火急里与魔鬼立约去救诺诺,帮陈雯雯在一堆混混面前出头,也曾为楚子航豁出命冒险。做这些事时,对象都是他极在乎的人。可这一次路明非表现得像个男人,理由却与私情无关——他对维盖的好意仅限于对普通朋友。


所以说衰小孩会突然变成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样子。这就是成长,保护一件东西不再出于自我、感情,而是因为责任,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真意外啊,就像亡命之徒一样凶狠的衰仔,我好像只在梦里见过。”诺诺在来路上对楚子航说,“如果不是刚才抱着你时恢复了正常,我几乎要以为他被谁给掉包了。”关于这句话,当时连路鸣泽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哥哥,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益的事呢?这已经超过正义感泛滥的范畴了。”此时小魔鬼双手托腮坐在四人上方的两根梁木交汇处,轻声问说。路明非没有理会他,自顾着用清水沾湿维盖的嘴唇。


最后一片没药在诺诺眼底逐渐化为灰。小巫女走到楚子航身边,耳语道:“你看见那个了么?”


“恩。”楚子航知道诺诺指的是埋在一排木栅下的小小手掌。那只手已经僵冷,手心里紧攥着一把木梳,至死都不愿意放开。


“不把她挖出来?”小巫女低声说。


“移动那里很可能再次引起垮塌。救她没有意义,她不是真的人。”楚子航说。


“你明知道维盖也不是真实活着的人。”诺诺叹道:“那么为什么不把她也丢下呢?没有她那条龙就不会尾随,情势会安全很多。我真担心我们中有谁被卷进它的言灵范围里,然后现实中跟着受伤或者死掉。”


“……你先走吧,诺诺。恺撒应该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他,你们再一起寻找幻境的出口。”楚子航犹豫片刻,表示拒绝。


诺诺同样也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我想不出该说什么好了。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常规任务里,施耐德教授会当场气出高血压吧。”小巫女终于呼出一口气,无奈地说:“为他做到这一步,你还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我快被你们俩蠢哭了。”


诺诺说得没错。除暴血时间以外,楚子航是一贯理性的。换了别人作为同伴,可以选择的应对非常之多,甚至包括将对方打晕再直接拖走。然而他面对的是路明非。蔫小孩显然将维盖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既然决定要救她,并且已经付出了巨大努力,怎么能在这里眼睁睁放弃!


S级的衰小孩难得勇敢一次,就冲这一点他也会奉陪到底。


他没有回答诺诺的话。两个人谁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房间里安静若寂,只听见香料燃烧的咝咝声。路鸣泽从悬梁上跳下来,徐徐走到维盖身前。“干嘛?”路明非面无表情问道,他与小魔鬼的对话从来不会被第三人听见。


路鸣泽捧起他带来的金桔花,“哥哥,现在握紧我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没叫你都不要放开。”


路明非转过头直视他,小魔鬼很少用此时的语气讲话。于是蔫小孩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接触“弟弟”冰凉的手掌。与此同时,纯白中夹带金色的花簇“簌”地掉落到维盖怀中,屋舍东侧的栅墙应声而裂。


楚子航的身影如弓箭般向后弹出去,他并不急于转身,只将双臂的肌肉拉伸到极致。在与高速奔来的龙相撞前,少年转过足踝,配合腰力和臂力发动了一记回斩。他的招式与剑道中的斩击或太极剑的运剑带剑都不相同。非要说的话,更接近于跆拳道里的回旋踢,只是动作转至上半身,攻击的关键从足掌变成刀刃。


这样的一击更适合用重剑,虽然青铜翼骨分量并不小。


少年只有一次机会。他的目标在人形龙类的双眼之间,过半情况下那里会隐藏着第三只龙眼。龙变成人类以后,骨骼强度看上去也有所减弱,这记雷霆万钧的攻击因此得手。人形之龙像是在剧痛中失去了知觉,楚子航收住身势,对着骨刀上的血急促地喘气。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尘埃落定路明非还没明白状况。


忽然,楚子航的表情凝滞了。翼骨上沾的血液没有丝毫腐蚀性,那绝不是龙血……他刚才只打倒了言灵造就的傀儡!


少年猛地转头,蓬草屋顶那一侧在他眼前被气流冲破。人形龙类从破口里窜进来,直直朝褐发少女奔去。诺诺习惯地迅速将手伸向腰间,才想起枪套里空空如也。她只能眼看着一切发生——路明非站直身躯,想要阻碍龙的去路,然后他整个人被撞倒在地上。下一秒,楚子航冲到“龙人”身后将其缚住,阻止它踏过路明非的脑袋。


“带他走!”楚子航对诺诺大喊,他的四肢此时已达到极限,而无可动弹的龙开始释放出一个新领域。


心脏刚遭受了接近半吨的冲击,小衰仔吐出一口血,耳边诺诺的声音在不停叫他,而还有小魔鬼唤他“哥哥”。路明非无法回应这两人了,胸腔像是从心口裂开,声带也难以发生任何振动。


在双眼模糊前,他又听见参差的响声。屋内扬起漫漫尘埃,就像成群出洞的羽蚁。屋舍再次坍塌了,来势汹汹的黑暗将整个视界吞没。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15 20:42:00 +0800 CST  
世界颠了过来。路明非原本背靠的地面变为了石壁,他正对的黑暗化成模糊如水影的白衣女孩。路明非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到她的双手紧握着什么停留在自己胸前。小衰仔艰难地埋下头,才发现一把短刀插在自己心口上。大概是动脉还没破裂,鲜血沿着刀刃滴落在地。每一滴都伴着一声分明的坠响,声音被空虚地放大,就像某种倒计时。


他努力将视线移往别处,隔着咫尺之遥,对上了诺诺的目光。小巫女瞳孔在微暗中睁大,她的表情像凝滞的美丽肖像,虽然隐隐透出不祥。属于少女的双唇酝酿着惊讶的叫喊,正待开启。


路明非无暇欣赏这张他曾无比憧憬的面孔,四周明明那么安静,内心却如窒息般急迫。终于,他在身穿黑袍的人群中找到了楚子航。地宫的气孔里有夜风交织,墙上鐎盉的火光明明灭灭。少年宽阔的身影正在后转,动作很慢很慢,仿佛永远无法完成。


从这画面里,他竟读出了沧海桑田的味道。


路明非把头转向身边,他的左手像是握着一块微暖的冰。路鸣泽也背贴在壁面上,与他十指相扣。若是往常,在这样的时候小魔鬼必定又会问他交换1/4的灵魂,可这一次灰银色头发的男孩缄默不言,只是深沉地望着他。


“哥哥,坚持住。”路鸣泽说。


“这么好的机会,不向我勒索么?”路明非心里说。他其实怕得要死,心脏刚承受了半吨冲击又被一刀命中,生命中止只是时间问题。可他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重要的话没给对的人讲。如果现在也能满口烂话就好了。


“抱歉哥哥,不在剧本上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小魔鬼诚实地摊了摊手。“但我可以帮你多争取十分钟时间。好好利用,尽快找到守夜人就能得救。”


路鸣泽悲悯地看了“哥哥”一眼,如同烟幕一样消散。蔫小孩来不及想他的话,意识变得越来越孱弱。他就像一个疲惫的旅者,已经走到世界尽头。









刺青师以大教长身份结束了血祭。祭殿的砖石交错散开,全都如流砂般涌向人皇之间。门徒们如同蚁潮围聚到祭坛周围,迎接预定的血祭高潮。《尼尼微》的奏响也戛然而止,慕道者抽离出痛苦的灵视状态,全都疲累不堪。


有人为刺青师寻来一套铁制的义肢。往往祭殿之后仍有价值的伤残者会用得上这些东西。老人被它们抬起来,安放在铁膝之上,他手指恺撒大声宣布:“原有试炼作废。谁割下这个人的头,谁就有权迎接赐血,成为今晚的主角!”


信徒们瞬间沸腾,一双双眼目将凶光交汇在恺撒身上。“主角是什么东西,死侍运动会的冠军吗?看上去你们都很有上进心嘛,过来试试!”金发少年揉搓着拳头,盘旋在半空的血镰发出极具穿透的嗡鸣声,就像女人的哀歌被提高了数个音阶,相闻如诉如泣。







正殿的一角,慕道者阿惘将手中短刀再一寸抵入少年的身体。伤口像砸开的泉眼,鲜血顺着刀身流下,从数缕合为一股。阿惘很少杀人,几乎每次死者被一刀致命,伴随着迸溅的心血。像路明非这种情况她见所未见,不由得有些颤抖。


发现任何人入侵地宫必须立即击杀,这是安息会的铁律。阿惘没有言灵,也几乎未接受过武术训练,然而在合适的时间她能杀死任何人。那是《尼尼微》结束时的片刻,从幻梦中醒来的人就像无力防备的孩童。


阿惘选择了路明非而不是看上去更强壮的楚子航作为目标,因为她曾听到卫翊和路明非的对话。在安息会之外卫翊不该有任何朋友,路明非也好恺撒也好,只会让他离教长的支配越来越远。远到某一天,自己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所以哪怕并不憎恨路明非,白衣少女依然非杀掉他不可。慕道者的人生里从来只有做与不做,没有良知和谴责、对与错。将活人变成死者实在是一件无评价必要的事情。阿惘鼓起勇气,刀身整个没进路明非的胸腔,心脏的律动传导至刀柄,让杀人这件事变得意味鲜活。


在这一刀之后,那颗心减缓了跳动。阿惘呼出一口气,路明非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对不起。”阿惘轻轻说。说完这句话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开,如同被子弹击中的落叶。


楚子航刹住脚步,支撑起跪倒在地的小衰仔。诺诺也奔了过来,努力想证明自己眼花。可那把要命的刀确实插在路明非心口上,若不是理智竭力阻止,楚子航早已拔掉它,就像没有了它怀中人会安然无恙。


“师兄……”路明非拼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想说什么,可世界先他一步熄灭,卡塞尔的S级就这样失掉全部知觉。


楚子航抚摸着那张僵硬的笑脸,手指停留在乌青的嘴唇上。路明非的血还在流淌,血的温度也在快速流失,最后的温暖留在楚子航全身上下,就像恋人即将疏离的拥抱。在这个除夕日早晨,寒冷的空气为之泛起白雾,如同死亡本尊在此徘徊。


真冷啊,楚子航心想。为什么你这么冷还这么安静?明明亲吻的时候很温暖。


我还想听你数羊,听你对我讲那些很难明白的笑话。我也有很多事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却能自然地对你说。我看得出外婆很喜欢你,我妈妈也会很喜欢你的,她看上去跟你一样少根筋,但其实没那么夸张……真奇怪,在这种时候该喋喋不休是你才对啊。


所以路明非,对我说句话好吗?无论什么都行。我知道芬尼厄会死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你比任何人想象都强,不会就这样……在这种地方吧?


我的路明非,别这样,别这样……


“你要干什么?”诺诺回过神看见楚子航抱着路明非站了起来,狮心会会长全身的肌肉变得像钢筋一样坚固。他的身高陡增了近十厘米,每个关节都在同时龙化;他的血液从角膜里源源不断地流出,就像哭泣的修罗,双眼灼热得如同煤块将眼窝烧焦。


只用了一瞬间,楚子航就达到了第四度暴血。肉体强度增长了上千倍,燃烧世界的火蓄势待发。少年紧抱着怀中人,一步步走向阿惘,行经的道路上所有慕道者都被化成染血的炭火。有门徒向他冲过来,少年伸出颀长五指,一手捏爆那人的头颅。


“第一个。”他挥掉手上的骨头与脑髓说。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15 20:45:00 +0800 CST  
慕道者们被身后的惨叫追逐着,连滚带爬向四周逃窜。火焰如同潮汐拂过他们的身体,将一切生命特征彻底抹除。精纯的火种已从亘古沉睡中觉醒,死亡如同瘟疫般肆虐。


“楚子航,别这样!把他放下来!”诺诺紧跟在少年身后,用尽全力呼喊。事到如今,她自己也不得不与对方保持最后两米间隔。这距离是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杀戮意志将少年化为行动的岩浆中心,本能不允许小巫女继续靠近。


路明非沉沉蜷折在楚子航怀里,平稳而僵冷。剥夺他生命的少女则同样一动不动,静候在原地。片刻之前女孩被击出了超过二十米,冲击造成内脏大出血与多处骨折。经受如此重伤,世间对她而言早已生机断绝。


“阿惘!”祭坛上的卫翊惊觉到这一幕,完全无视自己身处的战争,箭一样冲出人群。


“至尊之主尼德霍格,凡物献祭在兹,愿此残身一分为三,贱骨委与丰饶,污血涸于神肠,恶魂奉诸安息地。”阿惘念颂完教规里的《死誓》,淡漠地闭上双眼。楚子航的脚步到达她跟前,少年启齿默咏龙文,显然不愿予她一个平淡的死亡。


在领域释放之前,诺诺从后方扔出伯莱塔的枪套,砸在楚子航背上。少年转过身来,无情的黄金瞳从上到下打量着小巫女。“你听我说,把路明非放下来。”对方的声音焦急无比。


楚子航看了看怀中人如坠梦魇的脸庞,回过头再也不理诺诺。他继续着被打断的言灵,空气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炸响!无论是有机物、金属还是惰性气体,领域范围内全部物质都在同一时刻与氧气发生超出常理的剧烈反应。随之而来的气压如同巨人之踵撞击在地面,上下都为之摇晃。骤变突如其来而又须臾即逝,只留下星点的明亮火光,如金箔撕碎在风里。


“不!”卫翊到达的时间迟了一步,他在空中慌乱地挥手阻止空气流散,像是要挽回什么珍贵的东西。当然是徒劳,穿过他十指缝隙的只有火星与灼热气流。半晌,青年才意识到事情结束了,从这一刻起,名为阿惘的女孩从世上永远消失,他失去了长达八年时光里唯独能说话的朋友。


再没有人当他极尽疲惫的时候,用句鑃为他敲奏每次不同的歌。


卫翊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楚子航。“第二个。”后者冷淡地宣判,暴血程度仍在继续上升,看上去并不打算停止。尽管如此,龙化还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属于人类的意识还在少年脑中,虽然极其薄弱。卫翊看了一眼濒死的路明非,知道冲突无可避免。他周身随之浮出一层水雾,像朦胧的甲胄包裹起他的身躯。


楚子航将路明非抱得更紧。小衰仔的身上多出了许多烧伤,不住有血往下淌,可龙化的楚子航顾不上这些。他再也不想放开这个人——原本有那么多机会能令他们相互了解,那么多他都一一错失了。


杀死安息会门徒,杀死慕道者少女,驱动少年的第一个念头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发泄内心的愤怒和不甘。马上,这把心火就要烧着第三人,第四个人,就这样一直烧下去。


目标忽然提足奔跑,作为攻势前奏。君焰的气压旋即形成一道屏障,阻隔在卫翊与楚子航间。卫翊身边的水雾在热气里迅速蒸发,甲胄被缕缕抽丝剥茧,当他来到楚子航近前时,已如一个潺湿的幽灵。少年抬起龙化的手掌,如同猛兽暴起般发动出第一击!







正殿另一边——


恺撒被门徒们死死围住,同时他也命令领域“血镰皇宫”沿着祭坛扩撒。站在双重包围中心,金发少年的目光辗转四顾,只看见大批B级死侍环伺在侧。他们肆意践踏着地面上横呈着死人与伤者,就像觅食的鬣狗。刺青师就在不远处,卫翊和查理则不知去向。


“真是没完没了……”恺撒回过神来,躲开横扫而至的烈性言灵“硫磺之柱”,以一记侧踢反击。血镰潜伏在他身侧为其殿后,叼住形似暗刺的利爪,阻隔强劲的拳头。进攻已然十分密集,既包含言灵对垒,也不乏血腥肉搏。在此之间,学生会长看不见的侍臣得以饱餐美味。


刺青师端坐在祭坛外围,焦躁地等待着手术完成。他那三处致残伤口被人重新切开,迅速复原的肌肉和结缔自然嵌入到义肢关节内部。用不了多久他便能独自站立,老人已经迫不及待要重赴战场。古尔薇格四族与加图索的恩怨亟待他去了结。


当恺撒撂倒第九位门徒,卫翊与楚子航的鏖战也僵持了近百回合,随时可能有一方力竭倒下。精炼血统为楚子航带来近似于某些昆虫的肌肉爆发力,弹跳空间扩大到身体规模的数百倍。出乎意料的是,卫翊的状态与他相差不远。两人都脱离出重力束缚,将战场延伸至正殿内每一个平面上。


四度暴血之后,楚子航的实力连普通龙类也难以企及,他甚至能命令领域中与火无关的物质以最大限度燃烧,或令其直接成为爆炸的触媒。这是君主级威能,类似景象在康斯坦丁孵化时就曾出现。


相对地,卫翊也完全解开了血统禁制,进入到一种特殊状态:当他集中精神,除了肢体获得强化外,身躯看起来毫无异常;一旦卷入高热范围,青年会立即取消掉意识,整个人随之分散为无形水雾,待空间平静下来再立刻重聚。


这样使用言灵几乎无懈可击。虽然身体在两种状态里切换依然需要时间,但实际过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比子弹射出枪膛还要短暂。就为捉住这一瞬,楚子航竭尽全力加快速度,逼得战斗节奏一路飙升。双方身影渐渐化为气幕上的两道雾迹,耳内全是嗡鸣,肉眼只看得见热浪和莲团般的火球。


诺诺眼看着火光在正殿四壁上次第闪耀,伴随着爆炸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令地宫摇摇欲坠。终于,最大一道炸响贯穿了殿内空气,两个人影凭空浮现在漫漫烟尘里,背景是慕道者们堆积如山的尸骸。卫翊双手撑膝止不住气喘,楚子航看似平静,实际也在等待崩裂的肌肉复原。


眼镜青年左胸上挂着一块手腕粗的血洞,创口正在接受龙血向内修补。他终究还是被击中,作为交换,楚子航付出重度烧伤的代价。哪怕被后者小心保护,路明非同样全身遍布焦痕。短刀依然插在他心口上,刀柄的硫化橡胶已被熔得变形。


经历了短暂黯淡,楚子航的黄金瞳重新点燃,明光肃杀地聚焦在青年身上。他向前迈出步伐,一步,两步,三步,绝望随他的气场一同逼向卫翊。这无疑是杀死对方的最佳时机,可他耳里却断断续续冒出不和谐的声音,质问他究竟在干什么。以及杀掉所有人他能得到什么。


“闭嘴。”被杀戮之心主宰的少年一面咬牙抵触,一面保持前进。


卫翊渐渐撑起身来,脸色煞白地望向头顶。再多几秒,他又能继续使用言灵,把这场战争拖延下去。可他找不到拖延的意义,满心里只有疲惫,无以复加的疲惫。昂热欺骗他,恺撒和他决裂,就连阿惘也不在了,这世上只剩下刺青师还需要他,就为实现某个宏大而空洞的野心。或许死在这里更好?他落寞地想。


正殿一隅,宛如一出古典悲剧即将落幕:作为主角的勇者终究失去了重要之人,他的双目因悲恸而蒙蔽,血液于狂热中沸燃。他带着满心仇恨穿过夹道的尸骸,要将所有人不分仇雠无辜统统送进地狱。


看上去结局已经无可改变,一切会以主角的自毁为终。诺诺却在这时冲到他面前,飞舞的红发如同燎烧的火焰。“站着别动,楚子航。”小巫女鼓足了勇气,抑制住牙床颤抖与心跳加速,直视变成怪物的同伴:“我最后说一次,你要干什么随你,但先把路明非放开!”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15 20:50:00 +0800 CST  
接下来是更新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15 20:52:00 +0800 CST  
楚子航单膝跪在地上,依依不舍放开了怀里的衰仔。随后暴血效果开始减弱,少年忽然清醒了不少。他愕然四顾,视线划过慕道者的黑暗残骸和重创下的卫翊,重新回到路明非身上。“路…明非。”他又唤了一遍那个名字,当然无人回应。


新血从他眼里滚出来,一路灼烧脸颊上干涸的旧伤。可他还感觉不到痛,就像刚经历了过度酗酒,麻木感充斥着全身每一个毛孔。


诺诺俯身察看蔫小孩的伤势,确认找不到心跳和呼吸。小巫女遭遇过很多次死亡,没有一次让她如此不甘。毫无疑问她对路明非心存好感,虽然那种感情与对恺撒完全不同。红发女孩深叹了口气,试图用手将那具身体抚平。


完成这件事,诺诺抬头面朝卫翊,问:“学长,这是你安排的吗?”


楚子航的目光锐利地凝视前方,只见卫翊神色黯然地说:“是不是都不重要。我也不打算再躲。”


“即使知道你是安息会的人,我依然不相信你蓄意伤害门罗这件事。”诺诺直视着卫翊游离的眼神,重复道:“回答我,杀死路明非是你安排的吗?”


“……”卫翊依然不打算回答。在沉默中他忽然将脸侧对正殿北方,沉声说:“学院的人已经到来。要处置我还有的是机会,至于现在,建议你们支援恺撒要紧。从教长发动攻击开始,吸血镰无法帮他撑过十合。”


“恺撒?”诺诺眺向祭坛,就在此时刺青师募地起身。义肢还未完全就绪,老人一个趔趄,好容易稳住身形。他随即转向北面,目光甫至,七米巨门被钻孔炸药裂作一地碎石,全副武装的入侵者分成三组穿过弥散硝烟。来人统一身着金属防护服,各自面罩上镌刻着执行部编号,显然都是秘党精英。


安息会教长压下眉头,眼前局面本在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秘党会在短时间调动如此庞大的人手。而且,不只是中国分部成员,就连本部王牌们也出动了。这群人其实从半个月前就开始陆续进入中国,行踪脱离任何分部管辖,由施耐德特别授权。


调遣他们来此是出于对海拉的忌惮。在昂热眼中,单是安息会还不足以配上这阵势。“真是多此一举,这些杂碎我和楚子航已经足够解决。”学生会长瞥了一眼援军,不屑地说。话音刚落他听见一道尖锐的风声破空而来,恺撒猛一侧身,后背上浮出半寸厚的伤口。


半空的吸血镰瞬间好似蝠群集结,密攘攘冲向偷袭者。它们被逐一击溃在刺青师十指间(包括五只铁指),如被悬石分隔的飞流般坠落。镰群腹中的鲜血泼溅在祭坛地面上,俨若魔鬼撑开双翼。空气很快平静,这些受召的生灵就像不曾存在过。


刺青师紧扣双手,只当完成热身运动。他刚将残存的“王锋”发挥到了极限。那是能将目标悉数斩绝的高阶言灵,在位阶表上仅次于“审判”,威力有如神怒。安息教长已作好准备全力以赴,他有一万个理由,必须在此除掉加图索的继承人。


“来啊,虎克船长。”恺撒一边挑衅残废的敌人,一边拔出狄克推多。猎刀兀自震动,释放出炼金领域覆盖整支刀头。少年发出一声咆哮,身形忽就矮了一尺,他躬身向前俯冲,身廓擦过“王锋”的刃弧直至刺青师胁下。


狄克推多顺着肋骨刺进目标前胸,这一刀能万无一失穿透心房。被刺的老人低头与少年对视,嘴角勾起冷笑。恺撒眉头一蹙,只见刺青师回转右手,镇定自若地袭向他的颈脖。这情形实在出乎意料,哪怕对龙血死侍,由狄克推多造成的伤口也根本不可修补。


千钧一发间,学生会长抽出猎刀,伴随空气中鸽哨般的嗡鸣迎向这一击!











迷糊之中,路明非听见遥远传来的爆炸。音效非常模糊,就像老电影里的夜间空袭。除了爆炸,另有一条音轨叠加在更高的频段,那是人的呼叫。他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只听得出胆颤与忧惶。


“楚子航,别这样!把他放下来!”是诺诺的声音。


小巫女要师兄把什么放下来?路明非一头雾水。


“阿惘!”说话的人变成了卫翊。


阿汪是啥?师兄家的罗格列?小衰仔脑补出楚子航、卫翊和诺诺其乐融融坐在楚子航外婆家看老电影的场景。什么跟什么啊这是……


等等,阿惘是那个安息会的女孩。路明非忽然觉得头痛,有个画面在脑海里不断闪回,那是一脸茫然的少女,手握短刀插进他的胸口。


随着触觉一点点恢复,他感觉到全身各处莫名痛痒,像是烫伤。不过并不特别难受,这些感官与皮肤间依然隔着一层不存在的覆膜。爆炸声变得越来越频促,间隔着振动鼓膜的尖锐风声,路明非觉得自己应该睁开双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他睁不开,眼前并非闭目的黑暗,而是实实在在什么也没有。这令他有些恐惧。


我这是在哪里?路明非感觉到全身以肩为支点整个抖了一下。风声消失了,支撑他的事物开始平稳地前进。他听见喘息,耳边还有一个温暖而缓慢的心跳。于是他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状况——楚子航正抱着他,他的右耳紧贴少年的胸膛。


“你要干什么随你,但先把路明非放开!”诺诺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还要清晰。


猜对了,小衰仔对自己说。他眼前浮现出电影院里帮他出头的那个诺诺,正一脸认真面对楚子航:“放开那只衰仔!”路明非的鼻子一阵酸涩,原来他真不是没人在意。无论小魔鬼、暗恋的女孩还是师兄,大家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替他作想。他的世界并不糟糕。


见鬼,为什么会一直自怨自艾?明明已经够好了。小衰仔发现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期待以后,他想活下去,想继续从前的生活。


“找到守夜人,你就能得救。”路鸣泽的话回响在耳边。可该怎么去找啊,副校长这个时候人应该在大洋彼岸的塔楼上,保不准正在酣睡,就算3G信号能覆盖到地宫也没用……登陆BBS在线等?路明非忽然烦躁起来,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支撑的变化,自己被楚子航平放在地上。


视觉开始恢复。从眼缝中能看见诺诺的侧脸,以及师兄显得高大异常的身影。路明非用余光瞟了瞟四周,果然看见死侍的炼狱。他知道楚子航再度使用了爆血,大概又与自己有关,他不安地想。依然不能动弹,更不能出声说话。


刚能看见没多久,眼皮就越来越重,一点点向下沉落。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回光返照这个词。还来不及挣扎,感官又再次封闭了,他整个人像一枚核桃,被关进位于宇宙角落的果壳。


糟糕,这次是真的翘定了么?小魔鬼你好人做到底,给我十分钟别让我不能说话啊。少年漫画的煽情点不就在这里么,如果大家是草帽海盗团那我不是乌索普至少也是黄金梅利号……黄金梅丽号都有遗言呢!


不行,答应芬格尔刷爆我的卡但他还不知道新密码,我也没叮嘱诺诺以后有了孩子留个中间名叫Lu,陈雯雯说了结婚一定请我我人没到保不齐她会以为我舍不得红包,明明在母亲的信里得到了恋爱许可团友们却直到现在也没机会烧我……


路明非竭尽全力想撑开双眼,忽然间他有了更多力气——多到不由自主大喊出来。视界重新打开了,他看见芬格尔愣着一张脸凝视着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做梦么?”路明非一仰身坐起来,背上冒出一片冷汗。


他面前是恢弘的银枪和被镇压的琉璃色巨龙,大地泛起黄金光泽,照亮松林和夜空。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15 23:10:00 +0800 CST  
新更(75)已经写完了,今晚修完74更然后会一起重发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27 06:31:00 +0800 CST  
正殿内的混战还未分出胜负,可结局似已注定——面对秘党最精锐的战力,哪怕获得龙血加持的强大门徒也无法支撑住多久。伴随着混乱释放的言灵和飞洒的血肉,越来越多死侍被俘获、处决,包围圈越过他们屈服的身肢不断收缩,眼看将抵达祭坛。

最后一只血镰在铁手下破开,发出一声被中断的凄鸣。恺撒用薄片枪里最后的子弹击中刺青师足踝,义肢破碎的同时他自己也被四名门徒按倒在地。少年发梢上的金色已被血完全盖住,血液如运动后的淋漓大汗,沾染了他整张脸颊。所幸最重几处伤都不在要害部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门徒们仍腾不出手了结他的性命,光制住他就用上了这些人的四肢和全部气力。少年不断挣扎,一次比一次猛烈,魁梧的躯体里就像蕴藏着不竭力量。


刺青师跛足站在恺撒身侧,最后一遍打量这只受困的狮子。眼下这个加图索不只是贵族血亲更是初长成的皇帝,加图索家族未来荣耀的具象。必须将他杀死在通向圣殿的台阶上,让他的名字成为过去。刺青师抬起铁手,五指在空中挥出一道森冷的光亮。


随后是骨肉被切断的声音,来自某个门徒的肩膀以及他同伴的手臂。在快得无法捕捉的瞬间,恺撒挣脱了压迫,从四个人中拉来最近那个作为肉盾。其余门徒如断线傀儡,向四方跌到。


刺青师将铁手收回胁间,行动仿佛鬼魅,身体一倾已进了六尺。他再次提臂,断腕如骑枪般笔直刺透门徒的胸膛,直抵向恺撒心口。在这种距离下,卡塞尔的学生会长已经无法躲避,只得握住断裂的“狄克推多”,朝向敌人咽喉反击。


双方离击中对手都只差毫厘距离。就在此刻,另一个身影忽然闯入他们之中,把恺撒撞开。楚子航抵住那位被刺中的门徒,刺青师冷冷抽手将其腰斩,划出的刃弧少年弓身避开。


“拿好你的枪。”楚子航退了一步,向身后抛出恺撒遗落的沙鹰。金发少年猝手不及,只得用鞋帮相接。“敢不敢准一点!”恺撒用力吹了吹枪口,显得怒不可遏。


卫翊站在祭坛阶梯上大声说:“够了,教长无法战胜你,你也杀不了他。叫学院的人停止,我们和剩下这些教徒会立即退出去。”说话同时他手下压制着一个专员,像是要为这场虚弱的谈判聊增筹码。


双方都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忽然听见另一人说:“他们决定不了这群人的行动,这群人目标是我。”


卫翊循声望去,只见祭坛中央的黑棺旁多了一个戴面具的少女。她的话音轻描淡写,仿佛自己与事无关。她像是一直站在那里,奇怪的是,之前根本没人发现她的存在。就像一尊雕塑突然从石阶上苏醒,还带着强大得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楚子航警惕地握住拳头,他在雪上的石窟里见过这个人类,或者这条龙。那时遭受的创伤直到现在还未完全愈合。四度暴血的影响就要消退,趁身体还能支撑住负荷,他或许应该立即放手拼搏。


“…………”海拉略微侧头望向楚子航,显然看穿了少年的意图。虽然面具遮住她的脸庞,这举动中还是流露出些许微妙。她和 上 次 那 个 人 有 什 么 不 同,楚子航莫名地想。


女孩转回头去,轻声说:“既是弑杀神明的勇士,想必也能慷慨赴死。”她说完最后那个“去”字,祭坛下所有门徒包括已死者全都齐刷刷站起来。


“王之侍?”楚子航的目光辗转四周,在他眼前,所有死侍开始扎堆拥抱,然后疯狂地彼此撕咬,发出猛兽进食的声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专员们迅速发动言灵和弹药扫射,将对方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不能令他们分开。撕咬愈演愈烈,不同的肉体开始诡异地融合。


“是黄泉之侍。”恺撒深吸了口气,将配枪瞄准海拉,“她是条龙!”


三十多位门徒化成六堆巨大而臃肿的人形组织,重新长出五官,体表上隆起数千块被筋腱缝合的肌肉。吞噬在这个阶段停止,合体死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边适应新生,一边向秘党部队发起反攻。最终成形的巨人全身覆盖着致密骨甲,口含镪水一般的唾液和胆汁,蛮几可媲美二三代龙种。它们的行动越来越敏捷,很快达到与体型毫不相称的地步。


这种等级的龙类亚种,与夜谛一类有天壤之别。不仅是屠杀反抗者,这些怪物有时甚至会正面参与龙族亲王间的战争,它们强大到足以令主人忌惮,混血种里最精锐的部队在它们面前没有任何优势。


“加图索的皇帝果然不会死在废墟里。放心,这不是正题,只是余兴节目。”全然无视沙漠之鹰的存在,海拉把目光从恺撒身上移开,对刺青师发问:“我交给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她的奴仆脸色如断腕上的铁手一样暗淡,哑然答道:“您给的期限是今日。”


“没错。路明非现在在哪里?”海拉扫了一眼四周,又问。


“我的人没有找到他,他应该……”老人的声音有些支吾,卫翊自下方打断他的话:“路明非已经死了。和阿惘一起。”


“你说什么?”刺青师瞪大双眼望着曾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恺撒看上去却比他还要惊讶:“等等,路明非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杀了他?”金发少年将沙漠之鹰的枪口从海拉转向卫翊,大声质问。他从未想过路明非会死,在他心里,衰仔一直是个没用的小弟,废材吊车尾,唯独的优点是运气极好,不用特意照顾。


没人回复他。他的同伴没有,他的敌人卫翊只是沉默地不置可否,刺青师则等待着海拉作出反应。龙女凝视着楚子航的表情,她当然不相信路明非会死,可后者眼中的悲恸令她疑惑。“既然如此,把他的尸体给我。”


“不。”燃烧着黄金瞳的少年斩钉截铁地回答,“绝不。”









祭坛下方,卡塞尔的别动队损失了四分之一有生力量,巨大死侍越战越强,伤亡数量还在急剧上升。这支全员A级的部队自十九世纪在奥匈帝国组建,经历过数百场屠龙战争,几乎未曾陷入过如此困境。然而它毕竟是卡塞尔的王牌,即使在龙族最强大的兵器面前,防御进攻依然有条不紊。


与此同时,祭坛上迎来了将近一分钟的沉默。在这一分钟里,金发少年犹豫着是否应该扣动扳机,安息会的教长则屏息等待借神子的手除去敌人。楚子航在脑海里模拟出无数场景,他想象自己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发起攻击,可无论如何拼尽全力,迎接他的惟有死亡。


他并不怕死,自从练习暴血,他已经无数次梦见自己死去——被死侍杀死,又或成为死侍再被同伴所杀。经过这些练习,死亡变得像是远行者刻意回避的故乡一样暧昧。就在刚才,这个词又多了一重隐喻——或许死了就能和路明非重聚,就能再次见到那张脸对他露出笑容。


唯独让他挂心的是,不知道自己死后诺诺和恺撒能不能平安离开。


海拉依然正对着少年。隔着面具,没人知道她此时是什么表情,愤怒,轻蔑,还是与面具上的脸一样漠然。终于,龙女抬起了手臂,楚子航也蓄势待发,准备好将生死定夺在下一秒。


“路明非没死!”诺诺的呼叫从近处传来。


楚子航猛地回头,小巫女正撑着她那把钨钢锻造的天堂伞,一面躲避龙涎,一面穿过巨人的围堵。即使有执行部前辈的掩护,女孩处境也极为凶险。她就像电影里闯入骷髅岛的安妮达萝,以柔弱之姿面对一群巨大怪物。


楚子航闪电一样冲了出去,用身体撞上巨人的腿腘。这一击具有数吨冲力,怪物应声跪下,随之被晚一步的恺撒打出满背弹洞。


“没事吧诺诺?”恺撒转过头去,看见楚子航扶住红发女孩迫不及待问道:“你说路明非没死?”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你和卫翊离开以后,他忽然站起来,一个人埋着头猛冲。衰仔的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我追不上他,远远瞧见他从地上抓起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死死掐住那人的脖子。但等我过去,他们俩都不见了,我刚找遍了过所有地方……”


“是婆娑。”海拉抬头望向地宫顶部:“他们走不了多远。”少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吟咏龙文,祭坛表面形成一个巨大漩涡。“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你去海姆之门附近等我的命令。”海拉对刺青师留下这句话,身影瞬间没入岩石的波涛中。


“糟糕,我们快出去!”楚子航的目光恢复了温度,少年丢下同伴,自顾自冲往正殿北面的门扉。恺撒一把拉起诺诺,也朝同一个方向奔跑。刺青师见状瞥了卫翊一眼,后者丝毫无动于衷。“废物。”老人扬起眉毛,攥紧左手令骨节咔咔作响。


声音响亮地回荡在正殿上。虽然经历过言灵改造,巨大化的死侍看起来仍能理解命令。它们迅速转移目标,丢下秘党部队向北门拥去。“该死!”楚子航撞开打头阵的怪物,然后被四只与他腰身同粗的巨臂夹在中间。少年的五指化为利爪,插入骨甲中试图将其卸掉。


六个巨人已经到齐,凭身体将出口死死堵住。由于找不到它们的心脏在哪里,沙漠之鹰的攻击无法起到致命效果。恺撒打空了弹夹,正在踌躇之间,他的身体感受到某种异样——有个强大的新言灵被人从怪物后方释放出来,其领域内部如同真空般窒息,令人不堪重负。


楚子航从封锁中挣脱,看着自己的手掌回归原状。不仅如此,他的身高也在变矮,所有龙血带来的特征都在急速削弱。


这是极致的“言灵·戒律”。刺青师远远看着巨型死侍们变得无力而迟缓,两眼绽露出仇恨的火,“守夜人莱昂纳多·弗朗里艾,终于来了。我会与你算清四十年前那笔旧帐。”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28 23:25:00 +0800 CST  
(小修后重发)
路明非觉得胸口很痒,他伸手去挠,然后摸到了块黏糊糊的硬物。下意识地,小衰仔顺着硬物用力,抽出一截染血的短刀。


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就连执行部神经病大百科般的行动手册上都找不到应对方案吧。路明非满脸黑线地思索了半天人生,又再把刀插回去。因为他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相关建议,心脏中刀决不能马上拔,要先疗伤止血。


…………然后路明非想起了那本书的名字,《射雕英雄传》1994年版,三联书局。“师兄你在干什么?”为把注意力从这件蠢透的事上移开,蔫小孩若无其事询问室友。


“在想你为什么还能喘气,这不 科 学。”芬格尔满脸写着“我服了”三个字。


“芬狗你怎么到这里的?我记得你应该在全聚德给首都人民刷碗啊。”明知道时间有限,路明非还是脱口问出来。


芬格尔将一把白银的枪头凑到学弟眼前晃了晃:“守夜人让我到这里回收一柄枪,他给了我个枪头,看上去像是定向赛一样的任务。可那老家伙没说过枪居然这么大,而且下面还有条龙,是一条活生生的龙!玩我也没这么夸张啊。”


嘴上说得咬牙切齿,芬格尔心里却很庆幸守夜人给他这个任务。在与海拉交手的最后时刻,如果不是银枪与备用枪头发生共鸣把他拖进了炼金领域,卡塞尔独一无二的G级生早就尸骨无存。


“总之我在这里发呆了大半个晚上,然后就看见你要死不死地冒出来还满身是血。”


“冒出来?”路明非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喂喂,芬格尔,副校长来中国了么?你刚说他给你什么任务,他人在哪里?”


“老家伙要么是在山下的空地上,要么已经进入安息会地宫。你找他干嘛?”芬格尔回答。


“我找他救命啊。”路明非急得原地转圈,“我受了很重的伤,你看不到么?”


“看到了啊,但你整个人都好轻松的样子,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也紧张不起来。”芬格尔一本正经端详着刀柄。


“不说了,我这就去找守夜人。”路明非摆摆手,提足向领域外奔跑。就在这时,他猛然觉得全身脱力,低头一看心脏上的伤口正血如泉涌,扩散的红色触目惊心。“噗……好腥。”血液顺着呼吸从肺叶涌进气管,路明非满嘴全是血味。与此同时,右手掌心传来磨人的疼痛。


小魔鬼提供的奇迹已经确实用光,他又再次陷入了濒死状态。


芬格尔愣了楞,冲过去扶住师弟。他心里展开了一场激烈交战——摆在眼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什么都不做,或者马上回收银枪,然后带衰仔去找救援。芬格尔无法自己走出炼金领域,而回收银枪意味着打开虎枷,他此时的肌肉根本不在状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付那条黄龙。


只能赌一把吧。德国青年下定决心,一下子如同变了个人,只见他神色冷峻地将枪头刺入手掌,然后瞄准枪身利落掷出。









老橡树一样宽阔的银枪开始湮没,多余的体积化为强光消逝。夜空炸开了,无数彗星般的光流涌向四面八方,剩下的枪身如蜡烛一样削短。巨龙再次睁开眼睛,从空洞的眼眶里凝望着路明非。


“污种,我们又见面了。”龙说,声音依然是那么凄婉。一旁的芬格尔保持着掷出枪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健硕的体格就像古希腊运动员。


“鲁苏,是你在帮我?谢谢啦。”路明非的伤口依然在飙血,口腔与鼻腔里体感没有丝毫改变,但他却不再难受,惨白的脸色也略微好转。


“嗯,从你闯进来开始,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活着对我很重要,另外,答应我的事还请记住。”名为“鲁苏”的龙淡然回答,同时它的轮廓开始微妙地坍塌,显然在为所做的事付出代价——鲁苏分出自己的部分躯体,用来弥补路明非的创伤。


当然不是直接弥补。整个过程里,黄龙首先将龙血分解,提取出200种氨基酸,再通过转录合成特异蛋白,重新构造属于人类的骨骼、肌肉和瓣膜。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任何龙族只要愿意都能办到这件事,虽然没有龙会选择为人类这么做。


虽然无法想象这个过程,龙的行动还是让路明非明显感受到好转。小衰仔凝视着巨龙,忽然提起一件事情:“你知道吗,我见过另一条黄色的龙,跟你现在的样子非常相似。它的名字叫……”他想起冈拉梅朵,之前在路鸣泽提供的梦中他见过小龙男的真身。


“为了你心肌能正常复原,暂时别说话。不需要多长时间,忍一忍好了。”鲁苏拒绝在此时交谈,语气像是和煦的神明。


“不需要多长时间的,我现在必须走,实在不想听见那些女人被强迫的哭喊。”路明非耳边浮出在尼尼微里听过的对话。当时他被挂在地缝边缘,话音从脚下传来,另一方正是冈拉梅朵。小衰仔在心里“咦”了一声,一面点头答应。


他按捺住满腹疑惑,等待身体修补完成。过了良久,龙向前爬行几步,伸出前爪温柔地拔出路明非的胸前的刀柄。刀尖甫一退出,伤口已消失无踪。“真怀念啊,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夺雒的时候。”龙说。


“难道他心上也插着……”路明非脱口而出,然后又想起龙的告诫,吐了吐舌头打住。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黄龙放开前爪,短刀坠向地面,头部没入冰冷的泥土中:“确实,他心上也插着把刀。那一年他才十三岁,老古格王的孙子,游骋在青草上就像彗星一样夺目。从头到尾他没对我说过‘谢谢’,只是在临别时告诉我他的名字。”


鲁苏回忆了片刻:“之后过了不少时光,大概有十年,我又在最初的地方见到了他。原来他一直都在找我。”


“多好啊。”路明非由衷叹道。


“是啊,多么好。直到他再次离开我。有一个名叫觉如的污种去到古格,被夺雒的舅舅接见。他们彼此订下盟约,要清剿阿里扎达,直至最后一条龙。在同族王爵们的怒火之下,夺雒失去了所有血亲。他的心痛得像折断双翅的鹰雀。”


“等等,你刚才说了古格和阿里扎达,都是藏区的地方吗?觉如就是格萨尔王?”路明非募地想起一把藏花银的佩刀,冈拉梅朵因为那把刀而把他当成“觉如”,事后路明非询问格莫寺的僧侣,才知道觉如是谁。


龙点头肯定他的说法,这让路明非觉得不可思议。这条龙来自藏地,同样与觉如的事相关,它的出现会是巧合吗?直觉告诉他,鲁苏一定也认识冈拉梅朵。


……不,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


路明非眼前猛然浮现出小魔鬼在雪山上对他展示的梦境,从开头到结尾都在刹那间闪过。他不由得一个激灵,梦中的白人男子也有一柄银枪,枪头跟芬格尔手上那支一模一样!四十年过去,冈拉梅朵好好地待在洞窟中,另有一条被银枪刺中的黄龙躺在这里……这太奇怪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条线索,若有若无联系着雪山与地宫的经历。或许握住它,所有谜题都会水落石出。

楼主 shinnier  发布于 2013-11-29 20:36:00 +0800 CST  

楼主:shinnier

字数:266821

发表时间:2013-05-30 06: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26 17:02:13 +0800 CST

评论数:488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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