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鲜花的山岗(亲子分、普洪、法英),WW2背景长篇

@坟_玫瑰密令

关于我自己,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研究生在读,看看书,看看球赛,偶尔用这个ID写写同人文,就这样。
不瞒你说,写到某些情节的时候,我确实会憎恨自己。然而也如你所说: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要比小说惨烈百倍。
我很喜欢一部苏/联电影《士兵之歌》,完全像一首散文诗,一曲悠扬的小调。影片结束的时候,旁白:“这就是我们的朋友阿辽沙的全部故事。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工程师、一个农学家……可是留在我们记忆中的,永远是那个十九岁的普通一兵。”
我久久不能释怀,不相信这么讨人喜欢的阿辽沙再也没有回到母亲身边。后来想起了一组数据:1921——1925年出生的苏/联男青年,有97%没能活到战后,阿辽沙只是他们中的一个。
后来想起那部电影,令我惊异的是:一遍遍回味于心的并不是阿辽沙的英年早逝,而是他活着的时候帮助了什么人,闹出了什么尴尬,爱上了什么姑娘。然后就明白了:死亡永远战胜不了生命。
关于你所提到的,恨自己的专业能力无法扭转日月的事情,我从前和一位老师也有过抱怨。老师是这么回答我的:“这很难,需要努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以此互勉!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1-31 16:16:00 +0800 CST  

(五十三)
男人们从来就不需要很多东西。凭着两瓶酒和一碟凉拌番茄,小伙子们就可以说一下午的话;老头儿们也可以。
当罗维诺和弟弟告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1945年5月的第一阵晚风,将每一扇窗户里的灯光吹向他的面庞。他慢慢地走在米/兰的大街上,心里明白如今已经不急着做什么,不急着到哪里去了。
罗维诺想起了1936年深秋的那/不/勒/斯。也是在一个与酒有关的夜晚,十五岁的他稀里糊涂地上了一艘船。然后就有了西/班/牙/共/和/军第十二国际旅通讯兵瓦尔加斯;就有了意/大/利游击队加里波第一突击旅战士瓦尔加斯;就有了那刚刚成为历史的一切。
他忽然觉得很感动: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竟还只有二十四岁这样年轻。
在他和安东尼奥临时栖身的旅馆房间门外,罗维诺停下了脚步。当初在维查利雅,在爷爷奶奶的老屋,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从不犹豫,开门离去的时候也从不拖延。那时养伤的安东尼奥躺在老屋里,就像维查利雅躺在亚/平/宁的怀抱里。亲爱的维查利雅,亲爱的老屋,就是拿全世界的琼楼玉宇来换,罗维诺也决不交出你屋顶上一棵小小的蒲公英。
……罗维诺推开了虚掩的门。他看见安东坐在木板床边,出神地望向敞开的窗户。浩瀚无垠的夜色有如遥远的过去,缓缓流淌在米/兰城的上空。
“你还没睡?”他在安东身边坐下,悄声问道,好像安东已经睡熟了似的。
“我向来是等着你的。你喝酒了?”
“去看弟弟了,一块儿喝了几杯。”
“亲人重逢,这是件好事儿,当然要喝上两口。多么羡慕你啊,小家伙……”
“吻我吧。”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2 09:27:00 +0800 CST  

吻我吧……
这好像是一个梦,梦中有一抹奇妙无比的阳光,透过夜色亲吻着安东尼奥的面庞。然而身边那瘦削结实的躯体,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他转过脸来,看见了罗维诺那低垂着的、黄金般的面孔。
那双向来桀骜不驯的眼睛,藏在密密的睫毛下面了。饱满的嘴唇仍旧富于自尊意味地抿着,好像罗维诺刚才没有说过什么话似的。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安东尼奥深吸了一口气,问。
“没听见?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可是安东已经紧紧地搂住了罗维诺的肩膀,大概,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过。然而他听不见罗维诺倒抽冷气的声音,也看不见罗维诺微微皱起的眉头。此刻,他知道的只有那两片火热而急切的嘴唇,还有萦绕其中的一点点葡萄酒的气息。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伏在罗维诺的身上。隔着两层薄薄的衬衫衣料,他的胸膛清晰地感知到罗维诺跳动的心。然后他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犹如窗外那缓缓流溢的夜。
“九年前你就去西/班/牙打仗了,小家伙……可我直到两年前才遇见你……”
罗维诺闭上了眼睛。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2 09:28:00 +0800 CST  

这就是安东尼奥所记得的一切。嘴唇贴着嘴唇,面颊依着面颊,彼此卷曲的深栗色头发,随着额头的相抵而密密地缠绕在了一起。他感觉到罗维诺的前额沁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儿,就略略侧过头,伸出一只手,将那永远不服帖的头发揉到后脑勺上去。
就好像在这夜晚晒了太阳似的。
他的另一只手则摩挲着那不知何时袒露出来的肩膀,顺着抚摸到的是胸膛和腰腹……在小麦色的肌肤下面,微微跳动着紧实的肌肉,像收割过了的麦穗那样紧实。
从一粒种籽到一株麦穗,在整个成长过程中,小麦都记着太阳的颜色。安东尼奥想起了那一抹奇妙无比的阳光,原来就是从这里泛出全部的光与热。他把耳朵紧贴在罗维诺的脖颈上,觉得自己听见了血液奔腾,如同海水汹涌。他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现在不可能去做别的事情……
“天地辽阔,遇不见就是遇不见,遇见就是遇见。”
那一向富于自尊地抿起的、饱满的嘴唇,如今微微地张开着。低沉而滚烫的喘息声好像一阵热风,炙烤着安东尼奥的面颊。这仿佛是从太阳里吹来的风,他从小就熟悉。哪里有这样的太阳与风,哪里就有白金的橄榄树丛和嫣红的番茄地;哪里的柠檬树林就会投下一片睫毛般温柔的暗影。
西/班/牙祖国仍旧回不去,可罗维诺·瓦尔加斯就在他身边。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2 09:29:00 +0800 CST  

现在,别的一切都不打紧了。他们的每一滴汗、每一口气都已经交付与彼此,这就足够了。
他听见罗维诺低低地喊了一声,只不过是在那一瞬间……安东猜测罗维诺一定觉得疼痛,自己多少有些愧疚。他轻轻地咬了咬罗维诺的鼻尖儿,不由自主地,竟然承认了一件可能惹人笑话的事情:
“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信不信都随你……”
暴风雨般急切的亲吻结束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就让那些终身养尊处优的人,躺在豌豆公主的四十层天鹅绒褥子上,做矜持而文雅的梦吧。那些人决不会有这样强健而匀称的躯体,因而也决不会领略到这样广袤而有力的欢乐。那些人的筋骨,都像皮肉一样娇嫩。
他们两人的皮肉,却和筋骨一样结实。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2 09:30:00 +0800 CST  

……
“睡着了?”
“没有,我想听你说说话,小家伙。啊——啊,还是那一股葡萄酒的味儿。”
“我没醉,我心里明镜似的。”
“我知道。”
“别人都回家去了,可是你……将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和你在一起……”
那一夜,罗维诺梦见了那/不/勒/斯。一朵庞大的玫瑰色云彩,久久地停留在亲爱的南方城市上空。在飘荡着曼陀林和吉他声的阳台下面,许多双便鞋将晒热了的石砌人行道敲得啪啪作响——都是往球场去的:一刻钟后,那/不/勒/斯将在主场迎战北方劲旅尤/文/图/斯。远方,维/苏/威火山灰蓝色的身影,隐没在白蒙蒙的烟雾之中。
那一夜,安东尼奥梦见了马/德/里。马/德/里有许多白色的墙。从来就没有谁被迫远离故土,从来就没有谁用木炭在白色的墙上写下临别的话,写给亲爱的人。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2 09:31:00 +0800 CST  
未完待续

作者注:
战争结束以后,西/班/牙仍旧处在弗/朗/哥的统治之下。漂泊海外的共/和/军老战士,仍旧不能回到故乡。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2 09:33:00 +0800 CST  
(五十四)
白桦树在教室窗外飒飒作响,年年春天都这样。莫/斯/科第三十五中学九年级二班的同学们,就是和这些白桦一起长大的。一年级的时候,沃洛佳·巴甫连柯踢足球不小心碰伤了树苗。四年级的时候,丽达·帕尼辛娜摘下一片绿叶,夹在日记本里。七年级的时候,科利亚·阿斯塔什金把娜佳·索科洛娃的名字刻在了树上。九年级的时候,安妮娅·苏尔科娃坐在树下,悄悄地告诉好朋友娜塔莎·阿尔洛夫斯卡娅:“我好像爱上了你的哥哥……”
后来爆发了战争,那时全班同学都在莫/斯/科。只有“九年级二班的女数学家”娜塔莎在白/俄/罗/斯,参加学科竞赛优胜者的夏令营……
1945年5月,娜塔莎回到了莫/斯/科,母校是她途径的第一个熟悉的地方。第三十五中学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在白桦树下立起了一块大理石碑,纪念那些牺牲在卫/国/战/争中的同学。娜塔莎在碑前站了很久,她记得碑文中的每一个名字。
她记得许多事情。
她记得安东尼奥和罗维诺。告别的时候,他们俩像兄长一样拥抱了她。“再见吧!娜塔莎,小白鹤,我们最聪明的女数学家!我将永远珍藏着你绣的荷包。记着我吧。”安东尼奥是这样说的。罗维诺则急匆匆地补上一句:“可别只想着这个傻瓜,小妹妹,有时候也要想想我……”是啊,想起一个,就不能不想起另一个。安东尼奥和罗维诺,在她的记忆中总是一块儿出现的。
她记得丽莎和小姑娘。多亏小姑娘就医的那家医院院长的安排,丽莎得到了一份护士的工作,安顿下来了。“我很愿意带着她,在这大地上多走一走……可是要送她上学,我希望她长成一个有学问的人,会背许多许多的诗……”在那绿莹莹的眼睛里,浮现出久违了的做梦般的神气。娜塔莎则久久地把小姑娘抱在怀中,想象着她长大后是什么模样——长大了,她会明白:为什么在她的德/语姓氏前面,是一个俄/罗/斯姑娘的名字。
她记得弗朗西斯。他给她留下了这样的祝福:“回家去吧……恋爱,然后结婚。当妻子、当母亲……”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为你是个姑娘……从前我对另一个姑娘也说过这些话。你们多么好,有时却又多么固执。一厢情愿的苦恋,绝不应该成为生活的全部……”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5 19:53:00 +0800 CST  

当年离开莫/斯/科的时候,她还怀着少女稚气的苦恼和欢乐。如今归来的却是一位青年妇女,见过苦难,见过死亡,也见过爱情。
“人世间的不幸并不只是善与恶的斗争。很多时候,好人们也会让彼此痛苦。有时是因为不当的爱,有时却是因为心与心之间的界限。冷漠、怯懦、自以为是和不必要的猜疑,也会毁掉许多美好的事物。永远记着这些话吧,小白鹤,我的好女儿!”
亲爱的妈妈,当娜塔申卡刚刚记事的时候,你就这样说过。那时娜塔申卡怎么能理解你,一位历经两次婚姻的坚强而孤单的女性。如今,你的女儿洗去了身上的血与火,从异国他乡回来了。你还会和她说这些话么?
就是这儿,莫霍瓦亚大街十七号,门牌上写着“阿尔洛夫斯卡娅”。
前来开门的是瓦列里叔叔——妈妈的前夫、万尼亚的爸爸……为什么瓦列里叔叔会和妈妈住在一起,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住在马拉亚·勃朗纳亚大街;为什么瓦列里叔叔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了——这些,娜塔莎都没有去细想……
“齐娜!”瓦列里叔叔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娜塔申卡回来了!”
妈妈并没有扑过来拥抱女儿。向来坚强的外科医生齐娜伊达·谢尔盖耶夫娜·阿尔洛夫斯卡娅,晕倒在地板上了。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5 19:54:00 +0800 CST  

“唉,妈妈……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唉,我的小白鹤……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瓦列里叔叔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他一会儿抱抱自己青年时代的恋人,一会儿抱抱娜塔莎。
不知过了多久,娜塔莎才轻轻地问:
“哥哥在哪儿?”
“在他从前念书的航空学校门口等着你哪。”妈妈回答,“你没看见他?”
“我走的是第三十五中学那条路,好妈妈。”娜塔莎喘不过来气了,“他在等我?”
“战争刚爆发的时候,他就说过,你会回到我们身边的……他一直在等你。”这是瓦列里叔叔的声音,“去看看他吧……”
“我这就去,这就去……”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5 19:55:00 +0800 CST  

她走得很快,果真就像一只贴着地面飞行的白鹤那样。
“万尼亚!万涅奇卡……这是你的妹妹,从坟墓里爬了出来,回到莫/斯/科故乡来了……从前,妈妈狠狠地批评过我,要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趁着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果真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可以安慰我,也可以笑话我,因为你是小雄鹰……安妮娅暗恋的那一个也是你,也因为你是小雄鹰……小雄鹰,小雄鹰,你高飞在云天,你从高空俯瞰草原。那快乐伙伴已永远地沉默,只有我还活在人世间……我一直记得这首歌怎么唱,因为是我们俩一起学会的。瞧,这就是你的学校,你从小就想当飞行员来着……妈妈说得对,果真是小雄鹰……”
万尼亚没有回答。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笑嘻嘻地俯视着妹妹了。他高高地站在花岗岩基座上,眼睛严肃地望着遥远的云天。
她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那岩石的战衣、岩石的身躯、岩石的脸庞、岩石的眼睛。可她唯一够得着的,是不知什么人放在他脚下的花朵。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5 19:56:00 +0800 CST  

“万尼亚,是你么?”
“现在我是万尼亚。前天,卡捷琳娜买完菜过来看望我,那时我是她的儿子阿辽沙;昨天,薇拉下班后过来看望我,那时我是她的丈夫米哈伊尔;就在今天早晨,瓦西辽克去幼儿园的路上也来看望我,那时我就有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儿子。”
“这一次是你的妹妹来看你。可是为什么,你仍然像雄鹰那样望着远方?低下头来,像小时候那样冲我笑一笑吧……”
“当还是血肉之躯的时候,我是很愿意笑的。冲着你笑,冲着爸爸妈妈笑,冲着小伙伴儿们笑。我只有短短一瞬间感到痛苦,那是在1941年深秋,莫/斯/科郊外的茫茫夜空里。我用被子弹打穿了的手掌,驾着熊熊燃烧的战机冲向了法/西/斯/侵/略/者的机群。只有那一瞬间。”
“……后来你就不觉得痛了?”
“后来我就不觉得痛了。我和我的战机跌在大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天亮的时候,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拾起一片残留着红星标志的飞机残骸,哭了。我小时候在民间故事中读过:眼泪能够使人复活。再后来,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拿来了刻刀,在花岗岩上雕刻出空军将士的轮廓,于是不朽的石头代替了易朽的肉体。这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我。”
“后来你就不觉得痛了。可是我,战前我曾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痛苦的小姑娘了。而那罪魁祸首却成天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当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抓住罪魁祸首不放,让他和我一块儿痛苦好啦……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就一句……”
石像再也没有回答她。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5 19:57:00 +0800 CST  
未完待续
这一章其实前天就写完了,但是紧接着就去了乡下不能上网,现在才回来……
回来以后,蓦然发现多了这么多情真意切的评论,非常感动……我想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逐一认真地回复亲爱的读者们~~~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5 20:00:00 +0800 CST  
@素色江山

谢谢你的喜爱。
在写《鲜花的山岗》时,我给自己提出的任务,不仅仅是讲故事,更在于画肖像。画肖像的时候,省掉衣服和首饰,细细地描绘眼睛中透出的全部精神气质。
“那些角色在残酷战争中稍稍展现出来的温情。”是啊,苦难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是古今中外人生的共同基调,无一例外。人不能选择苦难,但他可以选择面对苦难时的态度。然后人才可贵。
战争的年代离我们已经很远了。但人的一些情感、一些精神,却是共通的。我希望自己能挖掘和塑造这些最可贵的……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6 12:37:00 +0800 CST  

@蓝色暗点

“喜剧充其量只是人生的片段,而悲剧往往能总结人的一生。”
唉,谁不喜欢大团圆。然而喜剧和悲剧的区别,往往只是时间长度的问题。假如只写到梁山排座次,那水浒无异于乐观主义。把故事给彻底讲完了,这就是悲剧。譬如西游记,看到最后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最初的反抗者,原来不过是被玩弄股掌之中,最后竟还“修成正果”……
但是,愈明白这最后是一场骗局,我就愈珍惜花果山和齐天大圣的全部热血。愈明白战争不得不流血牺牲,我就愈为那些短暂的爱情和生命而感到欢欣。
亚里士多德对悲剧的作用有这样的认识:激起恐惧和哀怜,从而导致这些情感对心灵的净化。一言以蔽之:怕与爱,这是两种宝贵的人生情感。对于苦难,要有敬畏,要有同情。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6 12:40:00 +0800 CST  
@hello小慢_

在我阅读和写作的道路上,我始终把三位作家视为最敬爱的老师和最亲密的朋友。一位是孙犁,一位是鲍里斯·瓦西里耶夫,还有一位就是康斯坦丁·帕乌斯托夫斯基——普通人的命运自有苦难和抗争,普通人的性格自有坚忍和诗意,要关心他们……
如你所言,我受帕乌斯托夫斯基的影响是非常深的。

譬如我非常喜爱天文学家和飞行员的设定,这不仅因为我自幼就着迷于大自然的浩瀚无垠,更因为我难以忘怀帕氏的一篇小说:一位志愿帮助西/班/牙/共/和/军的法/兰/西飞行员牺牲了,比/利/牛/斯山的天文工作者们埋葬了他,和前来追击的法/西/斯展开了战斗。因为他们要保卫天文台、保卫星星、保卫飞行员留给未婚妻的遗书:“……再过一小时我就要飞往西/班/牙去了。我在心里还牢记着你说的话:你不会去爱一个渺小的人……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我不会安慰你。我爱大地,因为你在它上面生活;我爱空气,因为它抚摸你的面庞;我爱每一棵小草,因为你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我爱你在湿润的砂土上留下的每一个足迹和夜的宁静,因为这时我能听见你的呼吸——我怀着这一切去飞行,去迎接死亡,我几乎对此深信不疑。再见啦,如果你还有力量去讲述自己的痛苦,那你就向渔妇们去倾述吧。没有人能比这些普通而过早衰老的妇女更为理解它。”
又譬如《肖像》是我的第一篇长篇,它是稚气的,不可避免地带有许多模仿痕迹。记得托里斯留给娜塔莎的信么?很大程度上有《雪》中海军军官向女歌唱家达吉雅娜表白的影子。那一份爱情,自像《烟雨霏霏的黎明》中的库兹明和奥尔加:艰苦岁月中对生活的向往;经历过生活波折的男女之间那份克制、朴素而富于诗意的依恋。
你说到帕乌斯托夫斯基的文字之美,这种美不是繁文缛节的雕琢,而是“生活仿佛从他心上缓缓流过”。就像库兹明对奥尔加说过的,在疾驰的火车上望见一片稍纵即逝的树林,忽然就想跃下火车,投入树林的怀抱——然后一生都记着那样的情景。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6 12:54:00 +0800 CST  
@Pomatoo

看完你洋洋洒洒的评论,为自己感到小小的骄傲~~~你的评论中,有这么几句话,我非常喜欢:
“淡淡的惆怅之后突然又有了一种乐观积极的感觉,整颗心都在说‘我要活’三个字”——有这一份感情,就很足够了!这就是我想要达到的艺术效果。
现实生活从来就不会圆满,因而需要从艺术世界里找到慰藉。我也喜欢大团圆,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多时候大团圆浮现出虚假的乐观。于是我只好换一条路:让人物勇敢起来。这并不意味着战争给他们造成的精神创伤就愈合了。这种创伤将伴随他们一生一世,但他们有继续生活的决心,必要的时候还寻找欢乐。然后,投射到现实中,身为作者的我也会变得更加坚强。
“在硝烟战火历练下逐渐找到趋于完整的自我的过程”——在创作过程中,我始终提醒自己:无论何时何地,人物都决不该成为某种概念和口号的化身。无论肩上有怎样宏大的共同事业,他们都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爱、憎、癖好、习性甚至弱点。无论他们怎样热爱自己的恋人,他们都更加爱自己。(现在想来,这两种倾向在本文中的亚瑟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评论非常有价值,其中有一些话是我都没能够提炼出来的,尤其是“可能人在生命中总是会有孤独的时候,我们不是海洋中即可以看做个体又可以看做整体的浪花彼此无屏障相隔血脉相通随时可相倾以心,每个人都被肉体束缚着难免感到不定时的孤立无援,但是正是这样才是叫人不是吗,探求着彼此靠近、理解的契机,带着富于神秘感的疑问一天天走下去,一天天积累动力”。我读了又读,非常感谢……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6 13:02:00 +0800 CST  
@精灵的蒲公英
想一想,从去年四月到现在,这文章已经进行了十个月。我在前面某一章中提过:十个月是多长一段时间,能够从爱情之巅的一瞬狂喜,等到一个新生命的呱呱坠地。
回过头来看看,有时候我会很为自己骄傲:能够把这么多人物一个个展现出来,是要费工夫啊。而这些人物的精神气质,不仅仅属于我自己,同时也能够在读者那里得到共鸣,这就很让我高兴了。
我会把大家的将来都提一提的,也许并不会很具体。有些人的命运,在前文中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暗示。
你希望我写阿尔,这是个很大的挑战。APH中有两个人物,是我最难以把握的,一个是本田菊,一个就是阿尔弗雷德。想要写好他们,于我而言并不容易。但也许有一天,我会讲一讲关于他们的故事吧,谁知道呢?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7 17:57:00 +0800 CST  

(五十五)
妈妈有过两个孩子,一个是小雄鹰,一个是小白鹤。妈妈的小白鹤飞走了,历经风雨,又飞回来了。妈妈的小雄鹰飞走了,再也不飞回来了。
妈妈和瓦列里叔叔重又住在一起了,娜塔莎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仍旧怜爱地唤她“齐娜、齐诺克、齐诺奇卡”,仿佛时间又倒流回了1920年,她还是“红色雄鹰”号医务列车上的红/军卫生员齐诺奇卡·波利亚科娃,而他也还是笑嘻嘻的红/军/政/委瓦列奇卡·布拉金斯基。刚刚荣升父亲的瓦列奇卡抱着儿子到处炫耀,差点就得意忘形地摔了一跤。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的万尼亚,他们的小雄鹰。
“现在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了,娜塔申卡。”瓦列里叔叔这样说,仿佛娜塔莎是他的亲生女儿似的,“好好准备莫/斯/科大学数学系的入学考试吧,我们知道你还想继续念书。”
在十六岁那年中断了的生活,要在二十岁时重新开始。关于她的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不过是一份由意/大/利/抵/抗/组/织出具的文书,证明阿尔洛夫斯卡娅女士在战时历尽苦难、勇敢斗争。至于是些怎样的苦难,娜塔莎连妈妈都不告诉。
妈妈根本用不着开口询问。梳头的时候,妈妈望着女儿早早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
“小白鹤啊,你可别怨恨妈妈。如果让我选择的话,宁愿是你哥哥活下来。他是个男子汉,受了多少苦都必须硬撑着。可是你,你是个姑娘家啊……”
收到数学系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娜塔莎就去买了瓶染发剂。上学嘛,当然要打扮一下。于是她又拥有一头金发了,就像战前那样。
可是新长出来的发根仍然是雪白的。她就一直染啊,染啊……新长出来的发根永远是雪白的。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8 10:00:00 +0800 CST  

在莫/斯/科大学,数学陪伴着娜塔莎,就像男朋友陪伴着女朋友似的。
战后的第一次中学同学聚会,九年级二班只来了一半人,其中只有四个男生。娜塔莎从不错过这些聚会。他们坐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那些永远看不够的照片,唱那些永远唱不完的歌,唱黄昏时候有个青年,唱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唱小雄鹰小雄鹰你高飞在云天。
“小雄鹰,小雄鹰,展开你的翅膀,能把白昼变得黯淡。请相信我吧,我没想到死去,我才十六岁小青年……”每一次聚会,安妮娅总要唱这支歌,唱完后也总要搂着娜塔莎的肩膀,无限惆怅地说:“唉,娜塔申卡,娜塔申卡,还记得九年级的时候么?那时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喜欢他……因为他是小雄鹰……”
如今安妮娅已经不姓苏尔科娃了,当然也没能姓布拉金斯卡娅。战争刚一结束,她就嫁给了一位复员军人。娜塔莎想:安妮娅着急结婚是对的,毕竟没有那么多男人从战场上回来,能够让每个女人都分到一个丈夫。
可是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的爱情交付出去。娜塔莎耐心地等待着,相信自己还能够遇见一个人,有着小雄鹰那样的性格、笑容和眼睛……
这样好的人自然是有的,这样好的人自然也都有更好的女朋友。于是大学时光平平静静地过去了。毕业的时候,教授们一致认为:凭她在数学领域的天资和勤奋,阿尔洛夫斯卡娅理应继续深造。妈妈和瓦列里叔叔也早就说过:只要是娜塔莎想做的事情,他们就会支持,因为她现在是唯一的孩子了。
娜塔莎是这样回答的:“我想尽快工作养家,因为我现在是唯一的孩子了……”
她回第三十五中学当了一名数学教师。希帕蒂娅、埃米莉·布瑞杜尔、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那些伟大的女数学家的名册里,永远地删去了阿尔洛夫斯卡娅。

楼主 远方的小白桦  发布于 2013-02-08 10:01:00 +0800 CST  

楼主:远方的小白桦

字数:196668

发表时间:2012-04-12 22: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30 21:51:25 +0800 CST

评论数:113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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