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滑头鬼们，吾不得不称赞你们一句，已经有近千年没有对手能把吾逼到这一步了。”
看着艰难从地上爬起的两人，九尾狐收起了狐扇，妩媚的笑道：
“看在你们这般拼命的份上，吾可以把这个小美人还给你们，不过……”
说到这，九尾狐抚上了陆生的脸。
“得等吾尝过他的滋味以后……”

话音未落，回答九尾狐的是来自鲤伴和滑瓢的两把弥弥切丸的刀刃。
“呵！滑头鬼，吾好心想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这是想死吗——堕天！”
灌注了九尾狐全力的一击重重的将两人击趴在地。

看着许久未起的两人，九尾狐轻道了声“结束了”，抱着陆生转身离开，下一刻他却停住了。
“！”
两把破魔刀分别从前后两侧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给我放开他。”嘴角挂着血迹，浑身是伤的鲤伴面对着九尾狐道。
眯了眯眼，九尾狐回想着方才的一击。
“你们躲过了吾的堕天？”
持刀立于九尾狐身后同样一身狼狈的滑瓢回答了他的疑问。
“看了那么多次，也该破解了。别再废话了，赶紧放下陆生！”

突然九尾狐仿佛被取悦了一般，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滑头鬼奴良滑瓢、奴良鲤伴，难怪这小子一心想要回到你们身边，我的考验，你们通过了。”
说着九尾狐将陆生递到了他面前的鲤伴的怀中，在鲤伴和滑瓢还未反应过来的呆滞中向一边喊道：
“好了，你们几个快出来吧。赤舌，去给大家停手的信号。”
接着，从大殿的后侧走出了几个妖怪，其中滑瓢一下就认出了身穿绿衣手握蒲公英的莹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不明所以的滑瓢和鲤伴，莹草向两人歉意的说：
“这一切都是玉藻前大人对两位的考验。”
“他就是玉藻前？”两人同时看向边上带着一副悠闲看戏表情的九尾狐，惊讶道。
“玉藻前”这个名字他们曾从陆生和姑获鸟等人口中听到过数次，却不曾想到，这一位被陆生当做长辈般的存在会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个大妖。
看着两人复杂的脸色，莹草也知玉藻前的性格向来飘忽不定，就连他的行事风格也是随心所欲，很少有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不过这一次对于玉藻前大人提出的，对滑瓢鲤伴二人进行测试的提议，却是经过任侠组一众成员全票通过的。

“陆生少主是继承了神乐大人的阴阳寮少主，也是我们任侠组的总大将。在知道了少主他有了想共度一生的对象，并且也是妖怪组织的领导者之后，大家出于对少主的关心，由玉藻前大人策划了这一出戏，目的是为了试探二位是否是值得少主托付之人。”

七十七
莹草一边向滑瓢和鲤伴解释着一切的来龙去脉，在二人的边上，一名坐在画卷中的女子和一名身后有着飞蛾翅膀的少女为两人进行着治疗，不多时，除了破败的衣衫，完全看不出滑瓢和鲤伴刚刚经历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
惊讶了一番陆生手下除了惠比寿、桃花妖和莹草外，还有这般精通治疗和医术的妖怪，两人看着仍未醒来的陆生担心的问道：
“陆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时，一名拿着铃鼓的紫衣小女孩和一只长得有些像猪的长鼻子妖怪走了过来。
“陆生少主是中了食梦貘先生的梦之咒，陷入了睡梦中，现在我就来为他解开。”
说着，蝴蝶般的女孩摇着铃鼓跳起舞来，伴着沙啦、沙啦的铃鼓声，在滑瓢和鲤伴的注视下，陆生缓缓的睁开了眼。

此时屋外刚好传来了赤舌的“风鼓雷”，殿外的喧嚣渐渐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滑瓢与鲤伴，还有明明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莹草、花鸟卷、虫师等，陆生觉得他从一个很长的梦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奇怪的梦中。
然而下一刻，他被两人紧紧的抱住了，抬起手碰触到了温热的两人，陆生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这……到底发生了什……玉藻前！？”
看着走到面前女性模样的某只九尾狐，一股不祥的预感自陆生心底升起。
向着正被滑瓢与鲤伴抱着的陆生，玉藻前勾起了戏谑的笑容，并朝他招了招手：
“哟~陆生，藻爸爸来看你了~”

此刻陆生被滑瓢与鲤伴围坐在中间，身后是奴良组的一行成员，而他的对面则是恢复男性外表的玉藻前和任侠组的几十名妖怪。
带着半张狐狸面具的九尾狐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唰的打开了狐扇，笑呵呵的说道：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你们奴良组的初代和二代拐走了我们家的少主兼‘任侠组’的总大将，作为娘家人和看着陆生成长的监护人，这一次的事情算是我们给奴良组的考验，虽然经过有些波折，不过最后二位通过了我玉藻前的考验，真是可喜可贺啊，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呵呵呵呵~”


看着持扇而笑的玉藻前，陆生抽着嘴角，一头黑线。
‘什么“拐走了我们家少主”，什么“娘家人”，什么“监护人”，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这压根就是玉藻前你自己想玩吧！’

七十八


这时，木鱼达摩突然犹豫的问出了一个震惊了奴良组所有人问题。
“那个，请问这位玉藻前大人，您…是否是千年前火烧平安京的三大鬼王之一？”
“咦——！？”

但凡妖怪，几乎没有不知道三大鬼王这一古老传说的。
曾经统治大江山后遭阴阳师退治的鬼之王，平安时代一怒之下火烧平安京后不知所踪的九尾狐王，和神秘鲜少出世的天空霸主大天狗，都是妖怪间流传了千百年的曾经的妖中王者，三妖并称三大鬼王。
直到这三大妖怪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才有了后世各方妖怪争夺百鬼之主的事态。

随着玉藻前笑着承认了身份，奴良组的众人瞬间将视线聚焦向了滑瓢、鲤伴和陆生三人。
“二代目和总大将居然跟鬼王交手了，还得到了鬼王的认可，真是厉害啊！”
“初代和二代居然拐了鬼王家的崽……该说不愧是滑头鬼吗？”
“想不到陆生大人居然和鬼王认识，真是不可貌相。”
“啊！有生之年我居然能见到曾经的三大鬼王之一，从此妖生无憾了！”

“诶，等等，‘任侠组’这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狒狒突然若有所思道。
“平安时代……任侠组……啊！我想起来了！”
回忆了片刻他一拍大腿喊了起来。
“那是个妖怪间流传的古老怪谈——
传说自平安时代起，有一个执伞的银发妖怪，时不时的会率领着众多古老的或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怪进行百鬼夜行。
他们行着侠义之事，保护弱小的妖怪免受欺凌，维护着阴阳两界的平衡与秩序。
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些妖怪的名字，只知他们自称：任侠组。”

众人看了看银发的陆生，接着想起了他阴阳师身份时拿着的红伞。
又看看对面传说中的鬼王玉藻前，手提巨大妖刀的妖刀姬，以伞为剑的姑获鸟，竹林公主辉夜姬，福神之称的惠比寿，来自黄泉的彼岸花，还有刚刚与众人交手的海坊主，以及上次跟陆生鬼缠的百物语之妖青行灯……
这一个个可不都是古老的、传说中的妖怪吗？

一瞬间，所有奴良组的妖怪包括滑瓢和鲤伴都诧异的看向了陆生。
“小陆生，你可没说你的百鬼夜行阵仗那么大啊……”
“哈哈该说不愧是陆生吗，总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不，该说是惊吓才对。”
回想起自重生来发生的一切，看着一路陪着他走来，属于自己的百鬼夜行，陆生笑着说：
“嗯，一直以来，真的谢谢大家了。”

七十九


“好了，”大殿中玉藻前突然站起来拍了拍手，接着从殿外陆续走进了许多手捧美酒与佳肴的呱太。
“这一晚辛苦各位了，为了庆祝我们的相识，大家不醉不归吧！”
宽敞的大殿里瞬间响起了众妖的欢呼声。

几碗酒下肚，两组的妖怪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方才的对手如牛鬼和犬神已经坐在一起谈论起了剑道，河童一脸尊敬的向海坊主请教着，木鱼达摩与兵佣互敬着酒，无头鬼与小袖之手交流着绳线的妙用，食发鬼勉为其难的称赞了毛倡妓几句，而雪丽则绕有兴致的看着一脸冷漠雪童子……

许久未见陆生的任侠组妖怪们，则把陆生身边的两个滑头鬼挤到了一边，纷纷跟陆生说着他不在时，寮里发生的趣事。
看着人群中的陆生，滑瓢和鲤伴不由无奈的笑了笑。
这时玉藻前突然对两人示意了下，三人一起来到了殿外。

月色下，恢复了男性外表的玉藻前不同于之前的邪魅，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也许此刻他展现的，才是鬼王最真实的一面。
他看了两人片刻，冷冷的说道：
“虽然你们通过了我的考验，不过，假如哪一天陆生因你们而有了什么闪失，我会立刻将他带走，不再让他回来。”
面对着气场全开的鬼王，滑瓢与鲤伴郑重的许下了诺言：
“我发誓，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
“一生如此。”

翌日，伴着日出，任侠组的众妖跟着玉藻前的胧车踏上了返回阴阳寮的路程。
不过这一次陆生和玉藻前合力在信泰之森设下了大型召唤阵，今后一当陆生需要，随时都可以来此召唤他的百鬼夜行。
昨夜，陆生见任侠组的众妖和奴良组的大家相处融洽后，他和玉藻前商量了关于将阴阳寮搬来此地，使两组比邻大家互相照应的想法，两人统一意见并与鲤伴和滑瓢商议了之后，这件事便被提上了日程，玉藻前此番回去便将开始着手阴阳寮的搬迁工作。

望着渐渐消失不见的胧车，两双手搭上了陆生的肩。
“小陆生，我们回去吧。”
“放心，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们的，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
收回视线，看向注视着自己的鲤伴与滑瓢，陆生回想起了昨夜莹草悄悄告诉他两人为了救出自己奋不顾身的对抗玉藻前的情景。
示意两人低下头，陆生仰起脸在滑瓢和鲤伴的脸侧各落下一吻。
“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们了，我们回去吧。”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陆生笑着说道。

与此同时，江户的街道上——
由于组内好手都加入了百鬼夜行去信泰之森营救陆生，日常的巡视任务交给了组内的小妖怪。
“不知道鲤伴大人和滑瓢那边情况如何了……”
一个妖怪担忧的向身边的同伴说着。
“放心吧，以他们二位的实力，说不定现在已经救出陆生大人，正在回来的路上了呢！”
旁边的妖怪信誓旦旦的说。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哦？二位不妨告诉我一下，奴良组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吧？”

八十


地狱——
“晴明殿下，我近来得到了一些不错的情报，关于那个我们共同的敌人——奴良鲤伴。”
残破不堪的黑影——山本五郎左卫门说道。
“哦？说来听听。”
回答他的，是穿着狩衣的男子饶有兴趣的声音。
“再怎么强大的人都会有放松警惕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弱点果然是感情之类的。
我左眼化成的妖怪催眠了奴良组的部下，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近日鲤伴的爱人被一只狐妖劫持，为此他出动了百鬼夜行将其救回。
据说，鲤伴和他的父亲滑瓢都爱上了这个半妖，而此人正是之前帮助滑瓢破坏了羽衣狐大人计划的那个阴阳师，同时也是杀了我大部分器官的罪魁祸首。”
“哦，还有这等事？这样麻烦的人物必须尽早解决啊。”
接着狩衣男子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山本说说你的计划吧……”

经历了玉藻前一事，那天所有去了信泰之森的妖怪都对陆生抱有了一种崇敬的态度，连带着对姑获鸟、彼岸花、妖刀姬等人都是如此。
不过，什么亲眼见过三大鬼王之一，传说中“任侠组”的少主是他们奴良组二代目和初代的媳妇，这种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惊天内幕，所有了解事情原委的妖怪们都一致的保持了沉默，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将奴良组新增的底牌掩藏了起来。

所以，表面上看来似乎是经历了陆生被劫持一事，奴良组的一众妖怪都看到了他在鲤伴与滑瓢心中的地位，故此对他越发尊敬起来。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平静，鲤伴依旧时不时的拉着陆生一起百鬼夜行，滑瓢则时不时的带陆生去钓鱼、赏花或是看热闹。
直到一则来自四国的惊人消息打破了这种安逸。

“什么！？四国八十八鬼夜行几乎被人类歼灭？”
听到乌鸦天狗带来的消息，滑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国八十八鬼夜行的组长隐神刑部狸是他的好友，在之前还曾经应邀前去四国游玩，谁知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据说隐神刑部狸活了下来，但是四国的妖怪组织……估计也到此为止了。”
乌鸦天狗遗憾的说。
“知道人类是怎么赢的四国的妖怪吗？”鲤伴向乌鸦天狗问道。
“具体的细节不太清楚，不过据说是因为人类得到了一把‘妖刀’。”
“妖刀？”
滑瓢与鲤伴诧异的出声，仅靠着一把刀就能将实力不容小觑的四国八十八鬼夜行毁于一旦，这究竟是何等的武器。
就在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时，陆生开口了。
“魔王的小槌。”

八十一


见陆生的神情不对，乌鸦天狗先行告退了。
鲤伴环上了陆生的肩，轻声问道：
“小陆生，怎么了？”
滑瓢抬手抚了抚陆生的头，接着说：
“不要总是试图一个人面对，你还有我们。”

对上两张写满担忧的脸，陆生歉意的一笑。
“抱歉，我……唔”
然而没等他说完，鲤伴瞬间堵住了他的嘴。
被放开的同时，滑瓢牵起了陆生放在膝上的手，在他的手背烙下了深沉的一吻。
“永远不要对我们说抱歉，小陆生。”
“更多的依赖我们一些吧，陆生。”
因为魔王的小槌而被带起的翻涌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陆生抬头看向他深爱的两人道。
“好。”

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缓缓说道：
“我第一次听闻这把妖刀，是在三百年后神隐刑部狸的第八个儿子玉章来到浮世绘町，想要打败我夺取奴良组的畏开始。
那是把会让持有者失去理智的刀，还能将杀死的妖怪的力量化为自身的力量。
在后来与羽衣狐的战斗中我也曾被那把刀重伤。之后我了解到，这把刀是由魔王·山本的心脏所化，并且……”
说到这，陆生深吸了口气，艰难的说道：
“曾经我的父亲奴良鲤伴也是死于这把刀下。”

闭上眼，陆生再次睁开的双眼中满是凛冽的杀气。
“此次四国之事必是山本的杰作，上次一战被鏖地藏逃跑了，一定是他带走了魔王的小槌，说不定同在地狱里的安倍晴明也参与其中。
四国只会是他们阴谋的开始。羽衣狐也好，百物语也好，奴良组破坏了太多他们的计划，所以……”
停顿了一下，陆生坚定的说道：
“他们接下来的目标，绝对是奴良组！”

自那天的谈话后，陆生特意从任侠组调来了雨女、百目鬼、莹草、虫师三人，并且专门让妖刀姬、百目鬼、桃花与雨女加入了鲤伴的百鬼夜行队伍，而莹草则成了滑瓢的保镖，以防山本和羽衣狐的暗杀计划。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里，日子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直到一天傍晚，一名黑发女妖一脸慌张的来到了奴良家大宅。

由于正逢鲤伴外出百鬼夜行，滑瓢也应了副将军的茶局，小妖怪们将情况通知到了如今组内地位仅次于二人的陆生这里。
“陆生大人，请快去救救雪女吧！”
会议室内，一身是伤的山吹乙女焦急的向陆生恳求道。

八十二

看着眼前的山吹，陆生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递了杯热茶给山吹。
“先冷静一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陆生镇定的语气和热茶令山吹乙女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一一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今天雪女像往常一样的来到寺小屋找我一起聊天，顺便帮忙照顾孩子们。下课后，因为孩子们的书写材料不够了，她便提出帮我去买。由于万屋就离寺小屋只有十分钟路程，所以当我忙完了手头的事发现雪女还没回来后，就跑去找她了。”
说到这，山吹的情绪有些不稳，她强忍着颤抖道：
“在去万屋的路上，我看到了打斗的痕迹，还有雪女的冰雪残留，于是连忙在附近寻找，然后我看到雪女被四个妖怪同时围攻，接着他们发现了我，为了帮助我逃脱，雪女她……她被其中一人砍伤了。”
说到这山吹忍不住落下泪来。
“都是因为我，她本有机会可以脱身的！”

看着自责的山吹，陆生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放心，我会把她带回来的。不过，还需要山吹你来带路了。”

分别给鲤伴与滑瓢两人传去通讯纸鹤后，陆生带着姑获鸟、彼岸花、惠比寿、辉夜姬与虫师跟着山吹向寺小屋的方向匆匆赶去。
“就是那里！”
随着山吹的指引，一行人来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神社，陆生示意山吹远离此地后，率先登上了长长的石阶。

随着每一步的迈出，眼前的场景与曾经的记忆重合。
石板路的两边开满了黄色的山吹花随风飘荡，巨大的红色鸟居下，当陆生步上最后一级石阶，四个熟悉的身影和生死不知的雪丽出现在前方。
鏖地藏，狂骨，鬼童丸，蝼蛄众。
京都妖怪羽衣狐手下的四员大将。
四人的身后，白色和服上染着血迹的雪丽低垂着头被一只巨大的虫子挟持着。

“呵。”
看着四妖，陆生突然嘲讽的笑了声。
“所以，今次的目标是我吗？”
将弥弥切丸扛在肩上，陆生冷冷的看向对面的京都妖怪。
见他毫不畏惧，由山本的左眼所化的鏖地藏怜悯的说道：
“奴良陆生，要怪就怪奴良鲤伴和奴良滑瓢爱上的人是你，他们两次破坏了羽衣狐大人的大业，做为与京都妖怪对抗的代价，乖乖献出你生命吧！”
说着，狂骨与蝼蛄众率先向陆生一行冲了过来。

“花姐，姑姑，这两个就交给你们了，小公主负责后援，惠比寿、虫师，鏖地藏就交给你们俩了。”
随着陆生话音落下，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原地继而出现在鬼童丸的面前——
“不杀掉妨碍我的家伙的话，就无法前进了——弥弥切丸！”

八十三


蝼蛄众的本体是一只会召唤复数虫类的妖虫。
当他召唤出众多大大小小的虫类向姑获鸟发动进攻时，只见她缓缓抽出伞剑，华丽的金銮鹤羽于空中展开。
“这才是我生存的意义——天翔鹤斩！”
她有如化成了一道闪电，破空而过，华丽的鸟羽所过之处落下一片虫尸。
“什么！”
蝼蛄众瞬间愣住了，然而姑获鸟并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伞剑的最终目标早就锁定了他。
“以伞为剑，翔于天际，降之天罚，疏而不漏！”
“啊啊啊——！”
伴随着蝼蛄众的惨叫，这只崇拜神的妖虫因重伤掉落到了地面，同时挟持着雪丽的人形巨虫消失了。

另一边对上狂骨的彼岸花则完全进入了戏耍对方的节奏，恐怖的花海在狂骨的无意中一点点蚕食着这个毫无所觉的妖怪。

与惠比寿和虫师交手的鏖地藏此刻分外的憋屈，他的能力是催眠，而在面对落下拥有赐福之力的鲤鱼旗的惠比寿和擅长治疗与驱散负面效果的虫师的面前，他的能力被完全的克制了。

算上上一世，陆生已不是第一次与鬼童丸交手。
比起那时候靠与黑田坊鬼缠才能打败对方，如今自平安时代历练至今的陆生已将滑头鬼的“镜花水月”修炼得炉火纯青。
鬼童丸的“畏”可以使斩击加速，他的剑戟·樱花；剑戟·梅之木；剑戟·虚空；剑戟·无量，无一不是强大的招式。
但是，再快的斩击如果连对手的确切位置都找不到，也将是徒劳，更何况如今的陆生身后是“任侠组”的一众妖怪，吸收百鬼之“畏”为己用的“百鬼夜行”其威力已到了可怕的地步。
消失在原地的陆生瞬间出现在鬼童丸的身前。
“铛！”
鬼童丸凭着本能架起的刀，一下被陆生斩断，而这道可怕的强力斩击并没有停下。

眼看弥弥切丸即将落在对方身上，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陆生的身后，黑色的羽毛从天而降。
“夜雀！”
来不及躲避突如其来的黑羽，陆生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凭着感觉陆生躲开了夜雀的一击并给予了鬼童丸一道重伤，接着他依着记忆闪到了雪丽躺倒的位置抱起她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

视野里一片漆黑，陆生一边抱着雪丽一边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雪丽，雪丽，你怎么样？”
由于看不见雪丽的情况，陆生只能向怀里的雪丽焦急的询问。
不远处将鏖地藏交给了惠比寿的虫师与放倒了蝼蛄众的姑获鸟正向陆生这边赶来。

八十四

耳边传来谁的呼唤，雪丽缓缓的睁开了无神的双眼。
‘一会儿，当你醒来后，看到的那个银发红眼的妖怪，杀了他。’

“诅咒之冰雪·雪之枪。”
一瞬间，一柄锋利的冰雪长枪穿透了陆生的腹部。

“少主！！！”
不远处的姑获鸟、虫师同时发出了惊呼，而仍手握长枪的雪女渐渐恢复了神智。
“我…到底……不、这！陆生！！”
雪丽惊恐的放开了握着冰雪长枪的手，此刻她的双手沾满了陆生的血。

“咳，雪丽……我，没事。”
尽管视野依旧一片黑暗，但搂着雪丽的手臂上传来对方的颤抖，陆生勉强的安慰着明显是着了对方道的雪丽。
在方才雪丽睁眼的刹那，陆生就感觉到了对方身上异常的“畏”，于瞬间避开了要害，但仍然受到了重创。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
鏖地藏，夜雀，重伤的蝼蛄众和鬼童丸突然阻挡在姑获鸟等人的面前，一股不祥的“畏”自陆生身后升起，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手持着一把奇怪的长刀瞬间刺穿了陆生的胸口。
“唔！”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穿过陆生胸膛的刀刃。
血，再次自陆生的嘴角落下。

“乙…女……妹妹……”
雪女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冷漠的长发女子，就在她醒来的这短短几秒，一切已经在她的眼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唔、咳咳……羽…衣狐……”
陆生艰难的道出了附身在山吹乙女身上的凶手真名。

冷酷的女子勾起了嘴角，悠悠的说道：
“光靠这个女妖果然无法杀了你，奴良陆生。”
占据了山吹乙女身体的羽衣狐嘲讽的看了眼震惊的雪丽。
“你确实是个不输于那两个滑头鬼的难缠角色，从我去求救时你就一直防备着我了吧？
即使被夜雀夺取了视觉后也很难找到你的破绽，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呢。”
说着羽衣狐缓缓拔出了魔王的小槌。
“不过即使你再怎么强大，也依旧有弱点，比如太过相信‘同伴’。
你放心，我很快会就送你那两个相好来陪你的，呵呵呵……”

随着长刀的抽离，陆生缓缓的倒向地面，黑暗中他似乎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人的呼喊，意识变得越发承重。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来到神乐的阴阳寮之前也有过。

‘滑瓢，鲤伴……还有大家……’
血泊中，倒在雪女怀中的银发少年，缓缓的闭上了红色的眼眸。

八十五


滑瓢在收到陆生的传讯纸鹤后，便立即动身赶往寺小屋，半途遇上了同样赶来的鲤伴、桃花妖一行，然而当他们踏上神社最后的几道台阶来到鸟居之下，看到的却是一幕令他们神魂俱灭的场景——

银发的少年抱着雪女跪在地上，他的腹部被一把冰雪的长枪穿过，而他的身后有着数条狐尾的黑发女子则手持一柄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随着黑发女子抽离的刀身，少年缓缓的倒在了雪女的怀中，蔓延的鲜血染红了神社的石板和雪女雪白的和服。

“陆…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两双金色的眼睛惊恐的望着眼前仿佛只剩下黑与白与红色的世界。

直到他们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羽衣狐……杀了……陆生…………’

“啊啊啊啊————！！！”
绝望的、野兽般的嘶吼声中，两人瞬间拔刀冲向了羽衣狐，而姑获鸟、妖刀姬、彼岸花和跟随鲤伴一起赶来的无头鬼、青田坊、毛倡妓则一致杀向了鬼童丸、鏖地藏、夜雀、蝼蛄众与狂骨。
失去理智的滑瓢与鲤伴无视了所有来自狐尾的攻击，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向羽衣狐疯狂的进攻着。
‘杀了她！杀了她！为陆生报仇！’
此刻两人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面对两人不要命的攻击，羽衣狐一边勉力格挡一边后撤。
“啧，真是失策了。”
原本依照在地狱的山本和安倍晴明的计划，由鏖地藏催眠精神力较弱的雪女杀了陆生后，就该由地狱的安倍晴明施展“返魂之术”复活陆生。
由于被“返魂”的人起初会进入记忆混乱，精神力降低的状态，这样便于鏖地藏控制陆生，从而达到指使他杀了奴良鲤伴与奴良滑瓢这一最终目的。

原本这是一个一箭三雕的绝妙计划，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陆生还是追随他的姑获鸟一行实力这般强劲，牵制了蝼蛄众、鏖地藏等人，而雪女也并未能够如他们所设想的趁陆生不备一击杀了他，最后反倒要原本打算隐藏转生讯息的羽衣狐抓住陆生的漏洞趁机出手。
更令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滑瓢与鲤伴因为接到了陆生的传讯纸鹤，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双双赶到，这让他们接下来的“返魂”陆生并操控他的计划成了一步死棋。

面对疯狂的两人，羽衣狐只能连连后退。
只见她越上了半空，身后跟着仅存的鬼童丸、鏖地藏与蝼蛄众。
“这就是你们与我为敌的代价，滑头鬼们。”
留下这句话，京都的妖怪们消失在了空中。

八十六


桃花妖、惠比寿、虫师和莹草迅速的冲到陆生身边，在辉夜姬的幻境中由桃花妖率先施展起妖术。
“快起来吧——桃华灼灼！”
“你的愿望我已经听到了——鲤鱼旗！”
“在我的茧里，不用害怕——虫之护！”
“神啊，请您施以治愈的恩泽——治愈之光！”

滑瓢与鲤伴震惊的看向正在全力救治陆生的四人，不敢置信的颤抖着问：
“你们……难道陆生他……”

以盛放的桃花结成复苏结界，感受到结界中陆生渐渐复苏的的心跳与呼吸后，桃花妖向一旁的滑瓢与鲤伴坚定的回答：
“有我在，谁也不会死！”
随着桃花结界的消失，滑瓢与鲤伴迅速冲向陆生的身旁，颤抖着伸手试探了他的鼻息与心跳。
感受着所爱之人逃离了死神的怀抱，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失而复得的、感激的泪，缓缓自两双金色的眼中滑落。

看着跪在陆生身旁经历了大悲到大喜的两人，惠比寿安慰道：
“虽然少主的伤势非常棘手，不过也请二位相信我们的能力。”
使用妖术驱散着附着在陆生胸口，不断吸取他生命力的“畏”的虫师淡淡的说道：
“那把妖刀的‘畏’确实很难缠，但我的‘虫之护’绝对会让它彻底消失的。”
“所以请放心吧，鲤伴大人，滑瓢大人。有我们在，陆生少主一定会平安的回到大家身边的。”
周身萦绕着绿光的莹草认真的说。

两个时辰后，陆生胸口与腹部的伤势终于愈合，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桃花妖四人终于松了口气，即使有辉夜姬的“龙首之玉”幻境支援，长时间的治疗依旧令四人都有些脱力。
转头看向自治疗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跪着让陆生枕在自己腿上的滑瓢，和紧握着陆生的手跪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的鲤伴，惠比寿率先开了口。
“少主已经脱离危险了，虽然因为伤及灵魂，距离醒来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好在这次治疗得及时，而且不同于上一次的人类身体，所以不会像之前那样需要那么长时间的恢复期。
二位，可以放心了。”

随着惠比寿的话音落下，仿佛时间被静止了的两人终于有了动作。
在陆生的额头与手上各自落下深深的一吻后，滑瓢与鲤伴郑重的向桃花妖四人久久的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真的，非常感谢……”

又吞我楼，只能发图了

八十八


半妖之里——
“白……晴明？”
看着疑惑的陆生，白晴明向他诉说起那段久远的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久远的平安时代初期，那个人鬼共生阴阳师繁盛的年代，有一只白狐爱上了救了自己的人类男子，她隐藏了身份和男子生下了一名男孩。
然而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妖怪，以及自己是一名半妖，他像人类的孩子那般长大，直到五岁那年无意间撞破了母亲的妖形。为了保护孩子与丈夫不受当时阴阳师的迫害，白狐留下来了一首和歌永远的离开了父子两人。
在离开前，虽然是妖怪却对阴阳术和预言格外有天赋的母亲警示自己的孩子，千万不要打破阴阳两界的平衡，以及永远不要去京都。

然而，也许是继承了母亲在阴阳术上的天赋，天生灵力超强的孩子在阴阳术上取得了极大的建树，最终得到了天皇的赏识，成为了皇家阴阳师，担下了守护平安京的重任。
不过，当时的皇家还有另一派宫廷阴阳师的存在。他们主张不论什么样的妖怪都是邪恶的存在，必须消灭。所以已经成为了大阴阳师的孩子励志要保护那些善良的妖怪，并与另一派宫廷阴阳师开始了对抗。
在这过程中，他看到了太多妖怪的无奈与宫廷的黑暗，面对这一切，即使天生拥有强大的灵力和半妖之体的阴阳师也无法改变那些悲剧。
渐渐的，这些黑暗在阴阳师的心中开始沉积，他心中的黑暗面越来越庞大，几乎要侵蚀掉他，但是想起母亲的叮嘱和自己守护的信念，阴阳师使用了分离之术，将阴暗面的自己从体内分离了出来，他准备分离出自己阴的一面然后除掉他。

可是……意外发生了。

在分离的过程中，大部分的力量和记忆被转到了阴的一面上。
好在一开始为了以防万一，阴阳师准备了一只忠诚的狐狸式神跟随在身边，而失去了记忆与大部分力量的阴阳师度过最初的茫然后，先后遇到了三个志趣相投的伙伴。
在所有人的帮助下，阴阳师渐渐恢复了曾经的力量，但他同时也遇到了知晓一切的阴的一面，他在他的面前自称为‘黑晴明’，并称他为‘白晴明’。

不同于极力守护人类与阴阳两界和平的白晴明，黑晴明的目的只为颠覆阴阳两界，让阴界成为世间的主宰，让妖怪凌驾于人类之上。
而白晴明和他的同伴们也多次粉碎了黑晴明的计划。
但就在这时由于黑白晴明间阴阳逆转术的争斗，以及另一派的皇宫阴阳师多年来在暗中向邪神供奉祭品以求权利与富贵，八岐大蛇这个传说中的魔物在平安京复活了。

为了重新封印这个魔物，许许多多的阴阳师献出了生命，而在最后关头，最终的封印需要一个有着强大灵力的半妖来操作……
最终白晴明以赌上性命的仪式将八岐大蛇再次封印到了阴阳两界的狭缝中，而此后留在世上的只剩下了黑晴明。
为了让自己与原来的晴明区分开来，黑为自己取名为‘鵺’。
不过鵺的野心终究被白晴明的三位好友打破，同为强大阴阳师的他们亲手将鵺封印在了地狱。”

八十九


沉吟片刻，看着眼前的白晴明，陆生不解的问。
“按照你的说法，身为白晴明的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半妖之里，还将我的灵魂召唤至此？”

将扇子在手上敲了敲，白晴明向陆生解释道：
“在封印八岐大蛇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有人用生命的代价保护了我的部分灵魂。”
“难道……”
“是的，正是我失踪多年的母亲，白狐葛叶。”
说到这里，白晴明苦笑了下。
“但是即使有了母亲的牺牲，封印魔神的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我失去了肉身，灵魂也变得支离破碎，陷入了长达千年的沉睡。
当我醒来之时，看到的是妖怪的变迁，昔日的友人早已不在，而黑晴明则在地狱里，利用母亲唯一留下的一片保护自己孩子的残魂施加到一个名为羽衣狐的妖怪身上，改变了她的记忆，并指使她不断转生，最终复活了自己。”
“等等！”
听到这里，陆生震惊的看向眼前的阴阳师。
“你……难道是你……”
“没错，是我在你与黑晴明同归于尽后对你施展了返魂之术，将你送到了这个时代。”

看着眼前的白晴明，陆生的心中浮现了无数个疑问，他理了理思路，向白晴明一一问道:
“你是这个时代的白晴明，还是和我来自同一个时代的？”
“你那个时代的白晴明为了使你转生到这里已经消失了，不过他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阴阳术，使沉睡的我提前几百年苏醒，并接收了他全部的记忆。”


点了点头，陆生接着提出了第二个疑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使用转生之术？”
迎着陆生审视的双眸，白晴明苦笑了一下。
“说来你可能不信，是为了赎罪。”
诧异的看向白发的阴阳师，滑头鬼生来对于人心的明锐告诉着陆生白晴明并没有说谎。


愣了许久，陆生缓缓说道：
“你，和鵺完全不一样。”
白晴明淡淡的笑了笑。
“我本就是安倍晴明阳的一面，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安倍晴明的分离之术所起，黑晴明那家伙虽然与我是两个个体，但终究同源。
你们滑头鬼一家三代皆被那家伙所累，更何况消灭黑晴明本就应该是我的责任……”
说到这，温文尔雅的阴阳师愧疚的看向陆生。
“是我欠了你们奴良家的。”

九十


面对这样的白晴明，陆生仿佛看到了那个平安时代初期，心怀天下的强大阴阳师，以及他舍身救世的那一幕。
“但是现在，奴良家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白发的阴阳师被陆生的话说得一愣，接着他终于放松的笑了起来。
“是啊……”
“而且，”回想起那些温馨的回忆，陆生继续道：
“我还要谢谢你将我送到了神乐的阴阳寮，让我认识了那位温柔的人，还有玉藻前他们……诶？等等。”

说到这，陆生突然诧异的看向笑而不语的阴阳师。
“莫非神乐就是你的……”
青年自豪的点了点头。
“是的，她就是我的伙伴之一，她、源博雅、八百比丘尼都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我醒来的太晚，未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至于玉藻前，我的母亲与他是至交好友，小时候母亲曾经带着我去找羽衣和爱花玩耍，那时他让我喊他大舅，而后来……
在我成为白晴明后，再次与他相遇是在京都。”
“京都…难道就是他火烧平安京的时候？
所以是你最后阻止了他毁灭京都？”
无声的叹了口气，晴明向陆生说道：
“纵然有着强大的妖力，他终究也只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不等疑惑的陆生再度询问，晴明终止了话题。
“好了，你灵魂上的伤势已治愈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吧。
再不回去以玉藻前的性格，会做出些什么，可就难说了。”
此时，陆生方才想起玉藻前与自己是结下了式神契约的，在阴阳师发生意外时，式神是能够通过契约感觉到的。
他立马从水中来到岸上，向白晴明催促起来。

在将陆生的灵魂送回他身体处之前，白晴明突然将手中有着桔梗印的折扇递给了陆生。
“这是我的一份小礼物，对于继承了神乐衣钵的你来说，应该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陆生郑重的接过信物，这把折扇中所承载的，是一代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毕生所学。

在离开前，陆生转头问向白发的阴阳师。
“你的身体……是被葬在了这里吗？”
青年点了点头。
“这里……是我和我曾经的伙伴们专门为难以在外界生存的半妖们打造的乐园，同时也是我为自己定下的长眠之地。”

此时的奴良家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神情复杂的看着跪在二代目与总大将面前的雪丽。
这位自初始就一直追随着滑瓢建立奴良组至今、有着强大的实力与自傲性格的美艳女子，即使是在深爱的人的婚礼上也从未露出过惆怅与忧伤的神色，如今却低下了她向来高傲的头，神色颓然心存死志。
“你就不想再说些什么了吗，雪丽？”
鲤伴凝重的看向这个陪着他长大，有如姐姐般的女子，低沉的问道。

PS：
至此，陆生重生的真相被揭晓，源头是晴明阿爸，即白晴明。

C酱个人很喜欢命运与宿命论。晴明的分离之术也好，陆生重生回到过去也好，一切都是一个因果宿命的循环。

因为安倍晴明为了分离心中的黑暗，黑晴明（鵺）诞生于世，而又因为身负除掉黑晴明之任的白晴明意外的离世，才有了后来奴良家三代人的遭遇。

由于是属于安倍晴明心怀天下，光明、正直、守护的一面，被母亲用生命拯救了的白晴明才会在千年后醒来发现这一切而对与“鵺”战斗身死的陆生抱有极大的歉疚。
因为那本是他的使命。

所以他用自己的灵魂为代价一命换一命的让陆生重生回了过去，希望能够帮助弥补陆生人生中的各种缺失与遗憾。

同时也由于白晴明对于没有见到同伴们最后一面的思念与希望陆生能更好的融入那个时代的祝愿，转生后的陆生来到了神乐的阴阳寮，同时也遇到了和晴明关系匪浅的大舅。（关于大舅与陆生，C酱还有一个小脑洞，会在后文中道出）

综上，一切命运中看似“偶然”的事情，其实都有着“必然”的因果存在——这是C酱在对陆生重生的设定中想要体现的主旨，也是将“阴阳师”与“滑”联系到一起的切入点。

因此，在本文第四章里，曾经借用神乐的话设下了伏笔——‘陆生的因在他来自的时间，而果却在这里。’

这里也再多说一句，陆生为救爷爷被羽衣狐挖出了心脏；山吹的出现；山本残党的逃脱，山本与晴明地狱里的计划；羽衣狐附身于山吹；陆生替代了鲤伴成为羽衣狐报复的目标——这一切的设定也都是C酱想要表达“既定的命运”强大难以扭转的体现。
虽然有陆生一直在努力改变未来的蝴蝶效应在，然而命中注定的劫难还是很难能够躲过的，不过好在终能转危为安。
因为，对于坚持不懈、努力着的人，命运终将会赠与回报的。笑

九十一

雪丽抬起身，凄然的一笑。
“我承认，因为总大将爱上了陆生，而我看着长大的二代目也选择了他为相伴一生之人，曾经的我是怨着他的。
然而后来，看到他给总大将与二代目带来了幸福，且一心为着奴良组着想，我的怨渐渐放下了，承认了他是奴良组的一员。
可是……正因为我的这种心理，被那个操作记忆的妖怪抓到了破绽，放大了我心中的怨恨，击溃了我的精神催眠了我，给我下了杀了陆生的暗示……”

说到这，雪丽抬手捂住了灼热的双眼。
“哈，想我雪丽，奴良组一代元老，居然也有将武器指向同伴的一天！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陆生他根本就不会踏进这个专门针对他的局；他就不会毫无防备的被我重伤，给了躲藏在暗处的羽衣狐机会……
而那个傻瓜……即使被我的冰枪重伤，即使双眼中咒根本看不见……还在对我说，‘我没事，雪丽’……”
自事发到现在，这个一直隐忍着漫天的悔恨与无尽的自责的女妖终于在这一刻崩溃得泣不成声。
泪自她捂着眼睛的手指间落下。

再次俯下身，雪丽低着头道：
“二代目，总大将。虽然现在因为桃花妖他们的关系，陆生被救了回来。但是，我害死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杀了请我吧。
我雪丽，已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哦？这么说，你已做好觉悟了？”
将狐扇在手心敲了敲，玉藻前打破了一室的沉默，冷冷的说道。

抬起身，雪丽视死如归的看着地面。
“是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你。”
说着玉藻前起身走向雪女，右手扬起了狐扇——
“玉藻前——！”
“住手！！”
与屋内众人一起喊出声的，是一个突然拉开门的身影。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转向门口。
“陆生！？”
站在门外的正是身着白色里衣，披着件蓝色羽织的陆生。

鲤伴与滑瓢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陆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惠比寿说你需要好好修养。”
“快去休息吧，小陆生，这边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看着一脸紧张的两人，陆生摇了摇头。
“原本确实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不过，很幸运的得到了贵人的相助，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事了。”
没有继续回答疑惑的滑瓢与鲤伴，陆生走到雪丽的面前。

“雪丽，你这是何必，这些都不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
看着憔悴的雪丽，陆生叹了口气。
“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女子低着头道。

九十二


蹲下身，陆生看着愧于面对自己的女子。
“我所知道的雪女雪丽，可不是这样一味逃避的妖怪。”
终于，雪丽诧异的抬起头，不解的看向陆生。

“鏖地藏催眠你，指使你向我挥刀的仇，你不想报吗？
你视如姐妹的山吹乙女被羽衣狐附身，难道你不想救回她吗？”
“我……”
面对陆生直指内心的话语，雪丽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她怎么不恨？怎么不想？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理智回归的那一刻，双手沾满的温热鲜血，倒在她怀里的陆生，和持刀的羽衣狐冷酷嘲讽的脸庞。
她恨中了敌人奸计的自己，她恨害了滑瓢和鲤伴所爱之人的自己，她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羽衣狐附身于乙女却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

“加入我的百鬼夜行，和我一起向羽衣狐和京都的妖怪们宣战并救回山吹吧，雪丽！”
在雪丽因不甘、悔恨的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中，陆生向她递出了手。

“好。”
许久的，雪丽回答道。
面对终于找回斗志的雪丽，陆生欣慰的笑了。
他站起身，看向专程赶来的玉藻前。
“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想好好数落我一通，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说着，陆生从衣袖里拿出自醒来后就出现在他手中的画有桔梗印的黄色折扇。
“这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玉藻前激动的问。
看了看玉藻前、滑瓢和鲤伴，陆生想了想道：
“次事说来话长，都到我屋里来吧。”

房间里，陆生看向面前的三人道：
“在桃花妖对我设下复苏结界后，我的灵魂被人召唤到了半妖之里疗伤。”
“半妖之里？那个传说转为半妖建造的家园？”
向鲤伴与滑瓢点了点头，陆生继续道：
“在哪里，我遇见了召唤我的人……”
此时玉藻前抬起了头。
“是安倍晴明吗？
不，应该说，是白晴明才对。”
“正是。”

接着，陆生向三人讲述了他在半妖之里遇见白晴明的经过，以及关于羽衣狐和他重生的真相。

沉默了些许，玉藻前叹了口气，将折扇递还给了陆生。
“当初，神乐他们就是将他埋葬在了那里。
当年你被召唤到寮里时，我和神乐都发现了你身上有着晴明‘返魂之术’的痕迹，但寻找他的灵魂多年一直未果。”
“他是在这几年才醒来的。”
“难怪……”

突然，玉藻前话锋一转：
“不过，即使羽衣狐是被身处地狱的‘黑晴明’利用葛叶的残魂所蒙骗，但她曾杀了你的这一事实也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一点我同意。”
一旁的沉着脸的鲤伴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还有那个山本。”
滑瓢眯着眼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