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看完温导发过来的剧本，鬼鬼终于明白了那句“只有现在你的状态，才能完美演绎出我的女主角”。
就像漂泊在海上的难民，明知海水不能止渴、会要命，但渴到极致，也只能选择喝下咸涩的海水。
鬼鬼决定接下这部电影。她将这个决定第一个告诉了炎亚纶。
炎亚纶心下觉得不妥，温雨生的作品大多荒诞离奇，其中不免有些过于阴暗颓废，他不知道鬼鬼现在的状态能不能顺利地完成拍摄。但电话里的鬼鬼，似乎比之前更加的充满干劲和活力，他不想这样的鬼鬼消失不见。“加油！能被温雨生看上，就证明你还是有实力的！我相信你会做好的。”自己只能这样鼓励她。
鬼鬼很快就签约了。开机在来年3月，自己的话剧将巡演两个月，自己可以趁着时间好好的研究剧本。

话剧的演出异常顺利。火爆程度难以想象，门票也场场售罄，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阶段。鬼鬼的通告也越来越多，但除了会随全体成员一起上的通告综艺，别的节目，自己一律回绝了。
现下的她，没有精力在节目上嬉笑怒骂。

圣诞节的前几天，鬼鬼接到了《明星大侦探》节目组的邀约，新一季的录制在5月初。
看着刚收到的拍摄计划，一如既往，自己和白白不能同框，她知道这是节目组上下对两人的一个保护。可此时的鬼鬼，却有一丝的怒火，为什么就不能大方地向全世界宣告，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我只能活在你的背后？
恍惚间，鬼鬼的手机响了。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白白”，鬼鬼有点记不起，上一次，他的来电是什么时候？哦，好像是演出前几天，他说他很抱歉，他没法来现场看你演出了。那这次呢？又是什么坏消息呢？她不想接。
手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鬼鬼，”白敬亭的声音显得很开心，“你是不是也收到了节目组的邀请了？”
“对。”
“那太好了。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最近终于要忙完了，这一阵子累死我了……”白敬亭和鬼鬼说了很久，鬼鬼在其中只是很简短的应付了几句。
什么时候我们的位置发生了对调呢？鬼鬼想起了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自己抱着电话，和白白从天黑聊到天亮，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她在说，白敬亭在笑，虽然有时候自己会故作生气的抗议白敬亭不理自己，但其实自己心里还是很开心。那句话不是说的很好么，“你在闹，他在笑。”
“鬼鬼，鬼鬼，你还在听吗？”电话里，白敬亭呼唤着出神的鬼鬼。
“你圣诞会来吗？”下意识地，自己就这么问了。
你沉默了。
“圣诞那天……我……临时有个通告，可能我……没法去台湾了。”
骗子！明明刚才说，你要忙完了。骗子！骗子！
一点都不想继续通话，鬼鬼敷衍地说，“不来就不来吧，我有些忙，先挂科。”
“你生气了吗？”
“没有。”
“我说了我是工作上的事，你至于吗？我们当艺人的，时间不都是这样的吗，你……”白敬亭有些恼人。
鬼鬼再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喊道，“够了！白敬亭，你说够了没！”

三十三


面对鬼鬼的怒意，白敬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女孩第一次跟他这样的吼叫。
“鬼鬼，”试探的喊出爱人的名字，“你相信我，我真的……”
没等白敬亭把话说完，鬼鬼就打断了他，“好了，导演找我了，再见。”
刚说完，鬼鬼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白白，白敬亭，白敬亭，我究竟还该不该相信你。

白敬亭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发愣，他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他听得出鬼鬼声音里的冷漠和不耐烦。
他为自己在那一秒怀疑鬼鬼感情的瞬间感到羞耻，他知道，自己的女孩不会。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知道。
他承认自己最近对于鬼鬼是有些疏忽。他没有告诉她，他在为他们俩的将来在铺路，甚至一再的失约，也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这些，他现在还不能说。他觉得这既是自己作为男人应该承担，也不想把这样无情的压力转嫁给她，他只想自己的女孩快乐无忧，依旧是那个会对着自己笑得没心没肺的傻小孩，依旧有着她最纯真的模样。
先冷静一下吧，明天，再好好地哄哄她。

连轴转的日子，让鬼鬼没时间再去想别的有的没的。圣诞节就这么在毫无期盼中过去了。
吵架发生后的几天，白敬亭依旧像往常一样和自己聊着微信，打着电话。
电话里，依旧是白敬亭说得多，自己也依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他。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前几天的冲突，好像谁都不提，那就是没发生一样。
多么自欺欺人的想法。
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伤害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鬼鬼不留神发出了一声自嘲，声音不大，却足够电话里的白敬亭听到。
“怎么了？鬼鬼，你笑什么？”
“没，你继续。”
这样的态度，让白敬亭一时语塞，他觉得鬼鬼有些不太对。
“鬼鬼，你的话剧巡演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结束了我们出国，好不好？”去到没人认识我们异国他乡，就可以躲开那些讨人厌的狗仔，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在街头相拥亲吻。
“恐怕不行。”
“为什么？”
“话剧结束了，我要进组拍电影，包括明侦的节目，我也只会去录两期。”
“电影？什么电影，你没有告诉过我。”
“决定了有一段时间了，忘了告诉你而已。”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为什么要和你商量？白白，这是我的工作。”
鬼鬼的反应让白敬亭有些难受，“我只是觉得，你会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毕竟，我们是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
鬼鬼皱着眉，说道：“白白，别忘了，我们是艺人。”她不是没听出白敬亭声音里的无奈和委屈。
我们是艺人。
白敬亭被自己说的话回击了一拳。

又一次的不欢而散。白敬亭走进浴室洗了把脸。他难过的摇了摇头，总觉得事情发展的不对，但他知道鬼鬼爱他，一如自己爱这着鬼鬼一样。他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糟，他安慰着自己，他们之间缺少的只是沟通而已。

三十五


打开门，鬼鬼发现，自己的房间被装饰一新。
大朵大朵的向日葵中间，穿插着娇嫩的香槟玫瑰。
帅气的白敬亭站在窗边，满目爱恋的看着鬼鬼。缓步走向前，将呆立住的鬼鬼轻拥入怀，贪婪地闻着熟悉的香味。吻上日思夜想的双唇，周围响起了阿秋和表哥他们的欢呼声。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亲吻的双唇也丧失了温度。
白敬亭泛起一丝怀疑，松开怀抱。
怀里的鬼鬼，空洞的睁着双眼，咬紧着牙齿，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白敬亭握住鬼鬼的手，好冷！与自己温热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鬼鬼，你怎么了。”
鬼鬼没有回应她，小声的吩咐阿秋，“你们都出去。”
“鬼鬼姐。”阿秋有点忐忑，鬼鬼的状态……
“给我出去！”突然提高的声调，吓的众人不禁缩了缩身子。
苏玮明和阿秋连忙带着众人退出了房间。

白敬亭和鬼鬼面对面的站着，长时间的没有说话。
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对？白敬亭正想说话，鬼鬼先开了口。
“白白，你想干什么？”没有表情的脸颊冷峻的令人战栗。
“我……我想给你惊喜，然后……”
“然后什么？”鬼鬼低下头，不紧不慢地问到。
“公开我们的关系，”白敬亭有些没有底气，他预想了千万种画面，喜极而泣的鬼鬼，跳进他怀里的鬼鬼，抱着他拥吻的鬼鬼，但从来没有一个是现在这样，疏离冷漠的鬼鬼。
“为什么是今天？”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变化。
白敬亭看不到鬼鬼的表情。
“……你刚好来录制节目，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鬼鬼的语气开始咄咄逼人，“为什么要选在今天？为什么是今天！白敬亭，你究竟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白敬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扬起嘲讽的笑，抬起头，隐忍的泪潸然滑落。“原来，你真的不记得，原来，你竟可以不记得！才一年，你就忘记了吗？白敬亭！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鬼鬼……”白敬亭这时才明白过来，强烈的痛感撞击着自己。
一年前……韩国……
白敬亭觉得自己开始窒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视了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
“鬼鬼，我不是……我……”白敬亭想替自己辩解，却发现说不出任何话语。
看着不停落泪的鬼鬼，白敬亭心如刀绞。他再次将鬼鬼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如往常哄她时那样。感受到鬼鬼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身子，白敬亭突然有一种想抽自己的冲动。“鬼鬼，忘了那个孩子，好不好。我们往前看，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鬼鬼就挣脱了白敬亭的怀抱。白敬亭对上的，是鬼鬼淡漠的脸。
“忘了他？当他不存在吗？可是白敬亭，他真真切切在我身体里存在过！你让我，怎么忘！怎么当他不存在！”
握紧鬼鬼冰凉的手，白敬亭的语气也开始有些着急，“可是他走了！我也痛苦过，我也不舍得！鬼鬼，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用错误来惩罚自己！我们还是要现实一点，日子还是要过，你还是要往前看的。”
得不到回应，白敬亭的声音里染上一丝乞求，“我们的路还很长，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鬼鬼没有动，也没有回答，白敬亭一度以为时间被按下了暂停。
鬼鬼再一次挣脱开自己的手。
“鬼鬼。”白敬亭看着眼前的鬼鬼，强烈的不安翻涌而来。
“你想了这么多，可是白敬亭，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没有以后了。”

三十六


我们，没有以后了。
没有以后了。
白敬亭不可思议的看着鬼鬼，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鬼，你在说什么，我好像……”
“你听到了，白敬亭。”
“为什么？”血色从白敬亭的脸上褪去，“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鬼鬼没有回答。
“如果你是因为前一阵子我冷落了你，或者因为我在今天这样一个错误的日子里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生气，那我跟你道歉，我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不用了，以后……”鬼鬼知道，白敬亭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大的让步和挽留。
“鬼鬼，我们甚至没有大吵一架，没有闹到那么糟糕的一个地步，为什么就要分手？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难道现在的情况还不糟糕吗？”
“你……不爱我了，是吗？”白敬亭又一次抓住鬼鬼的手，这才发现，那枚象征的他俩爱情的宝格丽戒指，已经被她拿下来了。白敬亭的手越来越用力，捏痛了鬼鬼。
鬼鬼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爱你。”
“那为什么要分手！吴映洁，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白敬亭攥着鬼鬼的双肩，逼着她与自己直视，他要她的一个答案。他声音颤抖的可怕，到最后几乎变成卑微的请求。他不明白，为什么爱的那么热烈的两个人，却没办法在一起。
看着眼前慌乱的白敬亭，鬼鬼强迫自己把头转向一边，离开他的眼睛。“白白，人生不可能永永远远甜甜蜜蜜，我们，还是要现实一点。”
白敬亭再一次，被自己说过的话堵了回去。

沉默了好久，白敬亭看向了鬼鬼。
这个曾经依赖他，被他宠爱的鬼鬼，他曾经承诺要永远保护她的天真，要永远让她活在美好的天空下的鬼鬼。现在，自己只能在她脸上看到的是悲凉和漠然，消瘦的身子、苍白的脸颊、不再闪亮的眼睛。
“鬼鬼。”白敬亭终于开口，嗓子哑哑的，压抑着极度的心痛，低声说道，“如果这是你要的，我答应你。还有，对不起。”
“你没有错，不需要自责，不需要说对不起。”鬼鬼颤抖着说，脸上闪过的痛苦让白敬亭不忍再听下去。

白敬亭看着不停颤抖的鬼鬼，伸出双臂想要轻轻的搂住她。
鬼鬼抬头看着尽在咫尺的白敬亭，四周都是她熟悉的味道，她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贪恋他的怀抱。
白敬亭的手臂，一点一点在收紧，就在要搂住鬼鬼的刹那，突然僵住了。
“鬼鬼，祝你幸福。”笑容还僵在脸上，白敬亭就逼迫自己迈出步子向门口走去。突然觉得有什么咸涩的东落在了嘴角边，白敬亭都没有抹去，就这样一直走出房间。

走廊里，站着的一帮人在白敬亭打开门的一瞬间，都愣住了。
虽然都不清楚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白敬亭的神情，他们都知道，搞砸了。
“小白，”苏玮明追着疾步直走的白敬亭。
只在拐角传来白敬亭冷漠的声音：“告诉各大营销号和公关公司，公开关系的稿子，不用发了。”

三十七


看着白敬亭狼狈离开的背影，鬼鬼就那么站着，从日落到月升，从喧嚣到寂静。
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舍得的与不舍得的，终于，我没有什么能够再失去的了……

第二天录制明侦的时候，鬼鬼看到了其他人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们结束了，就这样。”其他的，她不想说。
结束录制后，鬼鬼马不停蹄返回台湾，继续投入电影拍摄中。
毕竟，艺人哪有时间去伤感春花秋月。
也只有把自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才没有时间去想他。

白敬亭不是没有挽回过。
一个星期后，他借着酒意，拨出了自己早已熟记的号码。
他没想过，鬼鬼会真的接电话。
他就这样，对着电话说着那些鬼鬼知道和不知道的事。
他说，他对鬼鬼的初次心动，是粉色的她扑进他的怀里，他就知道，怀里的就是他的幸福；
他说，昆仑那期录制，他抱着鬼鬼，一点都不想放手；
他说，韩国出事那天，当他得知另一个生命的存在时，他跪在手术室门口，祈求上天宽容一点，不要带走他；
他说，那几次的放鸽子，是他不想让狗仔拍到，不想让她卷入舆论中心；
他说，分手那天，他已经疏通了所有公关公司，想让全世界分享他们的爱情；
他说，那天，他准备求婚……
以前你想听的，我都告诉你，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白敬亭就这么喃喃自语，虽然电话那头了然无声，但他知道，鬼鬼在听。
“不要分手，好不好？”卑微到极致的语气，“我不想失去你。”
没有得到回应，白敬亭一遍一遍的喊着爱人的名字，话语里的温柔让人沉溺。
“白敬亭，”鬼鬼深吸一口气，吐出刺人的话语，“你的酒量没那么差。”
白敬亭的酒意瞬间消散。
是啊，他的小把戏，她一眼就看穿了。
“不要再打来了，白敬亭，我不想回到地狱。”鬼鬼说完，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她怕再多一秒，自己就伪装不下去。

在北京的白敬亭砸了手机，借酒消愁。
在台北的吴映洁流着眼泪，彻夜无眠。

……………………………………………………
排山倒海般的锐痛，刺扎着此时在病房里的所有人。
看到如此纠葛的两个人，他们没法评价，到底孰对孰错。
毕竟，爱情本身就是没有对错的。

炎亚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白敬亭，你知不知道，你的那通电话，差点害死她？”
所有人，愣住了。知道阿秋开始解释。
阿秋告诉他们，鬼鬼的电影角色，是一个精神分裂的阴郁少女。电话打来的第二天，是角色最后一场戏份，少女身边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她而去，最后她选择在泳池溺水自杀的一场戏。
本身鬼鬼就沉浸在人物角色里难以自拔，加上鬼鬼刚分手，阿秋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所以第二天，她联系了炎亚纶，想让他去现场看着，以防发生不测。
“如果不是亚纶哥反应够快，鬼鬼姐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三十八

拍摄现场
红色的蓬蓬裙，精致的小丑妆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鬼鬼的思绪飘回到了明侦第一期的录制现场。
那是自己和白敬亭的第一次见面。年纪最小白敬亭还没有褪去青涩，就是一个小弟弟，偏偏不服气的要去演绎一个老师的角色。可是，他好像没有适应这种综艺的节奏。于是自己想带着他帮他多争取一些镜头，结果却被他怀疑是向拖延时间、混肴视听，气得自己节目录制结束后还象征性的打了他几下。
到后来，两人组成了姐弟cp，自己对着这个奶凶奶凶的弟弟更是照顾有加。
但，是什么时候，她察觉到了白敬亭对她的感情？
是他眼中的爱意太过于明显，还是他区别于对其他女生的态度？
不要再去想了！吴映洁！
你现在是一个人了，那个人的点点滴滴都与你无关了。

炎亚纶到达拍摄现场时，鬼鬼正在泳池边听着温导给她讲述拍摄要求。
她怎么又瘦了？看着鬼鬼单薄的背影，炎亚纶有些心疼。
这个十几年的朋友，已经变成了自己重要的家人。他看不得她受到一点委屈和伤害。

“鬼鬼，最后一段，我没有准备台词，你到时候可以临场发挥。前面几场戏，你自己的发挥效果都很好，我相信你。”
“好。”
温导拍了拍鬼鬼的肩膀，盯着鬼鬼看了几秒，眉毛微微的皱了皱。
“温导，怎么了吗？”
“没事，准备拍摄吧。”

炎亚纶就站在监控屏后面。
他看到，镜头里的鬼鬼，坐在泳池边，就像被抽调了灵魂的洋娃娃一样，看着粼粼的水面，演绎着角色。
“你还爱他呀？”“是的，我爱。”
“为什么放不下？”“我想放，怎么放？”
“你就胆小懦弱又没用！”“我不是，我不是。”
“那你去找他呀。”“不能去不能去。”
……
太自然了。炎亚纶知道鬼鬼饰演的角色是精神分裂，知道这是她的台词，但他没想到，鬼鬼能清楚地演绎出两个不同性格的人物对话……太自然了，仿佛就是她自己在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镜头拉近，一直没有表情的鬼鬼，嘴边突然绽放出微笑。
“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
又是这个笑话。炎亚纶想到了那个在福利院不停讲着冷笑话的鬼鬼，那个在夜晚独自一人发呆的鬼鬼。他不安地握紧了拳头，向着泳池边挪动了两步。
“因为鱼在里面，blue、blue、blue。”
鬼鬼就这么不停重复着“blue、blue、blue”，看着镜头，然后滑入泳池，平静地躺在水面上。头发在水面四散开来，裙摆在水里绽放成一朵花。
鬼鬼就这么看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的是白敬亭的样子。
鬼鬼抬起手，在空中描绘着白敬亭的容颜。
脑海中的脸一点点开始模糊，一点一点的开始破碎，那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blue、blue、blue，不要哭。”说完，鬼鬼松开腹腔里的一口气，沉入了水底。，开成了一朵妖艳的鸢尾花。

温导没有想到鬼鬼会这样的方式来演绎最后一个场景，现场的人似乎沉浸在鬼鬼的演技中，没有人喊“咔”，或者说，没有反应过来。
炎亚纶一开始也被震惊到了，他看向另一台水下镜头的监控屏，鬼鬼在水里没有动，就这么放任自己在水里飘荡着。
他这才察觉到，鬼鬼在水里的时间过得有些长。
“噗通”，突然间溅起的水花惊醒了众人。
“亚纶哥！鬼鬼姐！”随着阿秋的叫喊，现场乱做一团。

炎亚纶很快就将鬼鬼拉上了水面。吐掉几口水后，鬼鬼苍白无力的道着歉，“是我太入戏了，对不起。”
温导看向鬼鬼的眼神更加担心。他开始怀疑，自己找鬼鬼来演绎这个角色，是不是害了她。

三十九


炎亚纶讲述时，很平静。但听的人，个个都是惊心动魄。
他们不敢想，如果没有炎亚纶在现场，那个爱笑的姑娘，是不是就在也不在了。
没人敢向，没人敢问。只是他们都看向了呆住的白敬亭。
每个人心里都是怨恨着的，只是，白敬亭也很无辜。爱情的这场博弈里面，鬼鬼输了，白敬亭也没赢。

“鱼说blue的这个笑话，我曾经一度以为，这是她想记住的第四个笑话。她那么认真地记在本子上，一定是想讲给你听的。因为想要告诉你，所以才会记忆深刻。”炎亚纶看了一眼白敬亭，继续说，“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笑话，变成了她想讲给自己听的笑话。因为，在水里，你看不到鱼的眼泪，她才敢放肆地哭。”

何炅看着白敬亭苍白到透明的脸，他有些担心，一个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这个孩子还能不能坚持住。他握住白敬亭的手，无言的给他支撑，却发现，白敬亭的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小白。”

白敬亭没有察觉到何炅的动作，现在的他，满心满脑只有她的女孩。“后来呢？”
炎亚纶说，当天是鬼鬼的最后一场戏，拍摄完成后，温导给了他一张名片，只有一个姓名和一个号码。温导说，他早就察觉到鬼鬼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才会邀请鬼鬼来演绎电影角色。但也因为这样，鬼鬼的状况比之前更加严重，他感到很抱歉。名片是一名心理医生的，他希望他们能带鬼鬼去接受治疗。

只是，手中的名片有些过于熟悉，炎亚纶一时没有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名片。直到他送鬼鬼回到家，在鬼鬼的书桌上，他再一次看到了这张名片。
一切的答案显而易见。“我问过医生后，才知道，当时的鬼鬼已经在那里接受了快一年的心理治疗。”气急败坏的炎亚纶再一次拉起了白敬亭，“当时的她已经吃了快一年的安眠药！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就靠着安眠药睡上两三个小时。半年后，她的情况没有好转，出现了抑郁症，但是她还是积极的接受辅导治疗，她想活下去！因为那时候的她，有你啊，你是她的支撑啊！可你呢，白敬亭，你干了些什么？！”
我干了些什么？
被炎亚纶推倒在地的白敬亭，问自己。鬼鬼在拼了命的抓着他的时候，他干了些什么？绯闻、放鸽子、吵闹，他居然对着鬼鬼说，他们是艺人，有着身不由己，还要她认清现实，往前看，还有那个可笑的求婚？
白敬亭，你就是这么对着心爱的鬼鬼的吗？在她一次次向你发出呼救、攀附着你想要继续灿烂活下去的时候，你就这么……一次次把她推入泥沼，推向深渊的吗？
白敬亭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痛苦就快破胸而出，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鬼鬼。
他没脸见她。

就在这时，阿秋喊出了声，“鬼鬼姐的手，刚才动了。”

四十


鬼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四周，安静到可怕。
突然，一张张熟悉的脸、一个个熟悉的人忽然出现。
他们说着、笑着，却没有人发现鬼鬼。
妈妈，白白，欧欧，撒爸爸，阿布，何老师……
鬼鬼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伸出手，碰到的都是虚无。
渐渐地，人影消散，四周归于平静，沉入一片黑暗。
回过神，鬼鬼发现，此时的自己，来到了一条狭长的隧道中。出口在遥不可及的远方，透出点点光亮。
怀抱里突然多出了一个酣睡的婴儿。柔嫩的脸蛋紧紧缩在鬼鬼的怀中。
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鬼鬼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如同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伸出手指，轻轻的戳着婴儿的脸颊。
只是下一秒，怀中的天使露出狰狞恐怖的微笑，恶狠狠地咬住了鬼鬼的手指。
鬼鬼吃痛松开了手，婴儿就消失不见了。
黑暗里，鬼鬼看见了婴儿的笑脸、哭脸，还有数不清的残肢断臂，耳边回响着凄厉的哭声，“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杀死我！”
“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四周的温度开始升高，鼻腔里弥漫着火烧的刺鼻气味。
鬼鬼开始向出口跑去，拼命地跑，可那一点亮光，一直停留在原地，不远不近。
似乎有人拉住了她的头发，禁锢了她的四肢，扼住了她的脖子，鬼鬼开始感到窒息。
温度越来越高，她已经能感受到火灼烧皮肤的痛感。
一双小手，遮住了她的眼镜。
一双小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好烫！好疼！
她跑不掉了，她逃不开了……

在阿秋的一声惊呼后，众人迅速围在鬼鬼的病床前。
看着鬼鬼似乎被困在梦魇里，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喃喃自语，众人更是心急如焚。
“鬼鬼”“小鬼”“丫头”……
每个人都在呼唤鬼鬼，都想让她快点醒来。

终于，鬼鬼睁开了眼。
一时还没能适应刺眼的灯光，鬼鬼感到有点眩晕。
迷迷糊糊中，好像她又看到了很多人。一时间，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鬼鬼，鬼鬼，你醒啦，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白敬亭看着一脸茫然的鬼鬼，红着眼眶，挤出了一个微笑。
炎亚纶、何炅、撒贝宁和大张伟互相击掌，庆祝着。
王鸥和杨蓉，拥抱在了一起，哭的不能自已。

鬼鬼似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想抬起手，却发现使不出力气。张了张嘴，喉咙酸涩疼痛，发不出声音。鬼鬼转动着眼球，看着周围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白敬亭的脸上。
“我在我在我在呢！你的白白在呢！”白敬亭握住了鬼鬼的双手。
鬼鬼的嘴已经在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白敬亭凑过去，只听到微弱的声音，“火”“好疼”。
白敬亭咽了咽喉头，强忍住翻涌而上的酸涩，“不怕了不怕了，没有火了，没有了。”

眼皮越来越沉，鬼鬼还是没有撑住，又陷入了沉睡。
“鬼鬼，鬼鬼！”白敬亭有些慌乱。
此时，苏玮明拉着医生过来了。
经过检查，医生告诉大家，鬼鬼只是因为虚弱睡着了，其他的并无大碍。
大家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白敬亭斜斜地靠在墙上，忍了许久的眼泪，再度滑落，“太好了！你没事了。”

四十一

鬼鬼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测器的声音。
白敬亭趴在自己的病床前睡着了。
鬼鬼伸出左手，悄悄地拨弄着白敬亭的头发。她只敢贪恋这一刻的时光。
却不料，自己再小心轻柔的动作还是惊醒了浅眠的白敬亭。
“鬼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鬼鬼轻轻地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但嗓子火辣辣的疼。
白敬亭读懂了鬼鬼的意思，起身将鬼鬼的病床微微摇起，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鬼鬼嘴边。“慢点喝，你一次不能喝太多。”
温润的水暂时缓解了嗓子的不适，鬼鬼也极其听话的没有多喝。
鬼鬼抬起眼，怔怔地看着白敬亭。
凌乱不堪的头发，冒出胡渣的脸庞，充满血丝的眼睛，瘦削凹陷的脸颊，这样狼狈的样子，完全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白敬亭被鬼鬼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吗？”
还是熟悉温柔的语调。鬼鬼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白敬亭立刻慌了，“你别哭呀，鬼鬼。我心疼呀。”轻柔地拭去鬼鬼的眼泪。

鬼鬼很快恢复了平静。
白敬亭握着她的左手，手指头一下一下勾着鬼鬼的掌心。
鬼鬼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白敬亭强硬却又温柔的拽着。
“不放，我再也不放开了。”
听到这句话，鬼鬼一时忘记了挣扎，看向白敬亭闪着坚定光芒的双眼。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许久。
“鬼鬼，我想说，你……”
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鬼鬼侧过头，闭上眼，不去看白敬亭闪过受伤的脸。

第二天
因为鬼鬼的苏醒，病房里的氛围明显明显欢快了许多，大家也开始恢复常态嬉皮笑脸了起来。
鬼鬼安安静静的看着撒贝宁被王鸥怼的说不出话，看着大老师毫无顾忌的开车，笑了笑。
“怎么了，鬼？”炎亚纶在一旁问道。
鬼鬼没有说话，笑着朝众人的方向昂了下头。
炎亚纶好笑的看了一眼打闹的人群，帮鬼鬼理了理头发，“我明天就回台湾了，伯母那边有我照顾，你放心养病就好。”
谢谢你。鬼鬼用眼神示意着。
炎亚纶轻拍着鬼鬼的头，“好啦，你乖乖的就好。”
这一幕，落入了刚找完医生回到病房的白敬亭眼中，他觉得有些刺眼。
不着痕迹地走向病床，将炎亚纶向床尾挤了挤，“鬼鬼，医生说你的检测器和氧气管可以拿掉了。”
鬼鬼不是没有察觉到白敬亭的小动作。她垂着眼，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对我笑？刚才明明就对着炎亚纶笑得那么开心！
“鬼鬼，医生说下午要给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继续垂着眼，点着头。
“鬼鬼，医生说……”
“白敬亭，我有话跟你说。”炎亚纶叫住了白敬亭，将他喊出病房。
其他人不是没有察觉到病床这边诡异的气氛，但他们一致默契的认为，有些事情还需要他们自己才能解决好。

四十二


炎亚纶不喜欢白敬亭，很明显，他觉得鬼鬼因为他遭受了太多的委屈和伤害。
同样的，白敬亭不喜欢炎亚纶，纯粹只是因为他嫉妒鬼鬼和炎亚纶认识的时间，嫉妒他们俩之间外人插不进来的信任与依赖。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炎亚纶看着白敬亭，带着一丝嘲讽地说，“你该不会以为你发了一条那样的微博，和鬼鬼就能复合了？你别忘了，你带给鬼鬼的只有伤害！”
“我没有。”白敬亭苍白无力的狡辩道。
“那……鬼鬼现在的状态，是谁造成的？”
炎亚纶的话，让白敬亭毫无辩驳之力。
是我呀，是我。
白敬亭颓然地蹲在地上。炎亚纶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语像一把凌迟的刀，
“别忘了，白敬亭，鬼鬼的抑郁症是你造成的，鬼鬼的意外也与你有关，你一刀一刀刺在她的心上，甚至浇灭了她活下去的希望。是你，只有你，带给她的是无尽的伤害！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鬼鬼回到你身边？你确定，鬼鬼现在的状态，还会接受你吗？”
“我爱她！我是真的爱她！”
“爱吗？那你告诉她啊，你爱她啊！”
白敬亭茫然地抬起头。
“告诉她，你爱她，证明给她看，你可以成为她的依靠，那个敏感胆小又蠢笨的孩子，你不说，她怎么知道？她要的很简单，只要你说爱她，只要给她肯定的答案，不论是风是雨，是刀山还火海，她都会跟你一起走下去，外界的任何声音她都不怕，十几年她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她没有被打垮过，她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但是，白敬亭，你要让她知道，你爱她呀。”
白敬亭失神地站了起来。炎亚纶就这么看着他，浑浑噩噩的走向病房。
也许，只有你们重新面对彼此，才能你们的伤口才能够愈合。你们彼此划下的伤痕，唯有对方，才能能缓和它蚀骨的痛。
白敬亭，但愿，你能证明给我看，这一次我没有做错。

回到病房的白敬亭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王鸥逗着鬼鬼，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温温和和的洒在床前。
余光瞟到了门口的人影，鬼鬼的笑意顿了顿。
“小白，你回来啦。” 王鸥敏锐地回过头，“倒杯水给鬼鬼，顺便拿个苹果给我。”
接过白敬亭拿来的苹果，王鸥笑着退回到沙发里。
白敬亭扶起鬼鬼，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鬼鬼客套地笑了笑，伸出左手准备接过水杯。
白敬亭看着明显带着拒绝意味的鬼鬼，也不好太过强硬，便顺从她，把水杯放在了鬼鬼的手中。

“啪！”杯子摔落在地上，碎成碎片，水渍在被子上渐渐晕染开来。
鬼鬼的左手停在空中，她动了动指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白敬亭抓住鬼鬼的手，“鬼鬼，刚才……是我手滑了。”
看着白敬亭隐藏着焦急的双眼，鬼鬼脸上，是读不懂的表情。
这次，鬼鬼乖巧地任由白敬亭喂水。
躺下后，被子里的手，握成了拳。

四十三


下午，护士来通知鬼鬼去接受检查。
白敬亭站在床边，准备将鬼鬼抱上轮椅。鬼鬼却轻轻的推开了他。
心里闪过一丝受伤，白敬亭依旧伸着手，围在鬼鬼周围，看着她自己下床。
由于右脚脱臼，鬼鬼只能用左脚支撑着自己。兴许是昏迷太久、躺了太久的原因，鬼鬼感到一阵眩晕，伸出手想要抓着床边的栏杆，但动作却没有那么伶俐。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白敬亭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鬼鬼。
“你能不能当心点！”由于担心，白敬亭不免抬高了声音。
鬼鬼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在白敬亭的怀里不敢动弹。
看着这样畏首畏尾的鬼鬼，白敬亭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遍。
“我不是……”最终还是选择了道歉，“对不起，鬼鬼，我只是太担心了。”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
直到检查全部结束，鬼鬼全程都极其配合，任由白敬亭抱着她，就像一个巨大的人偶娃娃。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回应。
这一切，却让白敬亭更加难受。
他觉得自己被鬼鬼完全排斥在她的世界里。
白敬亭这一瞬间，委屈的快要哭了。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里，白敬亭推着鬼鬼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白敬亭不停地找着各种话题，工作中的、生活中的、他自己的，一直说一直说，但最后，却也只剩下无力的叹息。
白敬亭蹲在鬼鬼面前，握着她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身子在压抑的颤抖着，“鬼鬼，不要把我推离你的生活，这对我不公平。”
鬼鬼的睫毛颤了颤。
“这对我太残忍了。”原来会这么绝望，原来是这么痛。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那些我的无心之失，到现在，我才清楚，那是怎样让人绝望、无法忍耐的疼痛了。我该怎么样弥补那些伤口？
鬼鬼，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恢复如初，回到我初次见你时的模样，绽放你最甜美的笑容？
我是真的不知道。
原来，你才是我的支柱。没有了你，白敬亭什么都不是。

检查结果很乐观。但由于鬼鬼神经系统受到了影响，短时间内鬼鬼的动作反应会不够灵活，坚持治疗就能够好转。撒贝宁也带来了好消息，警方已经掌握了甄老板的行踪，不日就可以将其抓获。另外，鬼鬼的电影《困》，提前了上映日期，即将登陆院线。白敬亭拍摄的两部电视剧最近也将上星播出。
好消息似乎一个接一个的到来，但白敬亭依旧开心不起来。

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刻。
微弱的声音吵醒了坐在椅子里睡着的白敬亭。
是鬼鬼传来的梦呓。“不要……白白不要……不要离开我……火，好多火……我害怕……宝宝……宝宝……”噩梦中的鬼鬼摇摆着头，发丝散落在脸上，受伤的嗓子吐露出沙哑的声音。
一时间，白敬亭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女孩。
就在白敬亭刚伸出手，想去安抚鬼鬼时，鬼鬼睁开了眼睛。

那是恐惧的眼神。

四十四


鬼鬼就这么睁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白敬亭就这么看着鬼鬼突然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然后痛苦地遮住自己的脸，掩面哭泣。
他想上前抱住无助的女孩，却又怕吓着她。
最终，还是悄悄地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
鬼鬼用力地回抱着白敬亭，就像一个濒死的人抱住唯一能救命的浮木一样，双手勒地白敬亭肋骨都开始发疼。眼泪很快浸湿了白敬亭胸前的衣服，呼出的热气烫的白敬亭心脏一阵紧缩。

鬼鬼锤打着白敬亭的后背，“白白……白白……”
“我在，我在。”白敬亭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只能下意识的亲吻着鬼鬼的额头，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再害怕，“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看着鬼鬼苍白的嘴唇，白敬亭想也不想就吻了下去。
鬼鬼没有拒绝。
两个都全力投入在这个温柔又温暖的吻中，仿佛这一刻，他们等待了太久、太久。
可是，令人贪恋的时光太短太短，回过神的鬼鬼，用力推开了白敬亭。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躺下，不再理会。

第二天，众人发现，两人的气氛十分微妙，鬼鬼对白敬亭更加的疏离。
鬼鬼拒绝白敬亭的任何的身体触碰，一再遭到拒绝的白敬亭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王鸥和杨蓉照顾鬼鬼，仿佛被抛弃了一样。
此时，距离自己出事已经一个星期了。鬼鬼录制了一段视频，向担心着她的粉丝们报着平安。
视频里的鬼鬼难掩虚弱，但她依旧用着轻快的语调打着招呼，“嗨，大家好，我是鬼鬼吴映洁。”鬼鬼简要地阐述了自己目前的情况，并表示等身体好转一些，将回到台湾疗养。视频的最后，她说，“我特别要感谢亲爱的撒爸爸、何老师、我的欧欧和蓉蓉，大老师以及其他参与节目制作的嘉宾，还有《明星大侦探》节目组的全体工作人员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支持，谢谢你们。”
我呢？我呢？
听到鬼鬼最后的几句话，白敬亭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冲动，他走上前，却被早已察觉不对劲的撒贝宁禁锢住了动作。
鬼鬼的这番话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无异于彻底否定她和白敬亭的过往，否认了白敬亭那条示爱的的微博，甚至是将白敬亭彻底赶出她的生活。

王鸥朝着何炅使了个眼色，借口带鬼鬼去晒太阳，离开了病房。
“欧欧，你真好。”只有在王鸥面前，鬼鬼才会显示出一点点的孩子气。
王鸥就这么推着鬼鬼，走了很久，才像是下定决定地问，“鬼，你知不知道，你出事那天，小白发的微博？”
“我知道啊。”
“……你还爱小白吗？”
鬼鬼沉默了好久，“怎么会不爱呢？”
“那你刚才……”
怎么会不爱呢？怎么会忘呢？他是她掌心的一颗红痣，是她心上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是她阴暗日子里唯一的希望之光。
曾经的自己，只要有爱，便可以义无反顾地追随他，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是飞蛾扑火。
她怎么会忘，怎么舍得忘。
鬼鬼像丧失了全部力气一般，“可是，现在对我而言，只有爱，是不够的。”

四十五


王鸥将鬼鬼推到一处长椅旁，仔细地将鬼鬼挡风的衣物拢了拢。
“鬼鬼啊，”王鸥看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轻声细语地说，“自从上一季明侦录制时，在我眼里的你，是一个理智冷静到可怕的你。如果不是见过几年的你，我会觉得你就是一个隐忍、冷漠、独立的姑娘。”
王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们俩分手的原因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们闭口不说，大家也不好多问，就当做是爱情淡了散了。我一直都以为，男生的理性会让他们永远清醒。但你出事的那天，我在医院，见到了一个快要破碎的白敬亭，就好像，你的生死决定了他的存活。他就那样绝望的呆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你的消息。我那时候想，是不是你们这份感情里，他爱你比较多，他付出的比较多。”
“可是，我发现，我好像错了。你醒来的那天到现在，你拒绝和小白说话，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想和他划清界限，但现在我清楚了，你不是不想说，你是怕一开口，声音里的颤抖和隐忍，会暴露你所有的内心。你盯着小白的时候，你会默默地发抖，然后会在小白注意你之前收回所有的表情和目光。”
“鸥鸥，”鬼鬼下意识地想要打断她。
“鬼鬼啊，就在刚才，我才明白，你对小白的爱，到底有多么可怕。”察觉到身后的人停顿住的呼吸，王鸥执意地说下去，“你隐藏了所有情感，假装它们不存在，你把它们封锁在内心最深的角落里。可是，当你醒来看见小白的时候，你所有的伪装都已经荡然无存。鬼鬼，你爱他，就算时间再怎么流转，你再怎么躲避隐藏，你还是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逃不离那颗爱着他的心。”
王鸥看着开始抽泣的鬼鬼，继续说，“你的这颗心，为了他痛过，为了他伤过，为了他支离破碎过。你以为你的这颗心早已死了，可当小白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心还是会继续为他跳动，就只为了那一个人，就只为了那一个爱得太深的人。”
“终究还是没有瞒过你啊……”过了许久，久到王鸥快要放弃的时候，鬼鬼说话了。“我从来都没忘记过他。被压抑了这么久的爱，还是这么的清晰、浓烈。即使我跟自己说，不能爱他，不要爱他，爱他太痛苦，爱他会受伤，可我还是没法控制自己。但是，只有爱，还是不够，我还要安全感，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我、抛下我的肩膀，还有永不隐藏的坦白与信任。”
自己有多么害怕失去，只有自己知道。
心底的伤口日夜淌血，她想假装它不存在，但每到深夜，它就会入她的梦，她不敢睡，就那么独自坐到天明，再后来，除了吃药，她再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睡过去的方法了。
她知道，自己病了。
再后来，那个人……也不在了。
那个对所有女生冷淡却独独对她温柔的人，那个会陪着她一起装疯卖傻的人……那个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的人……不在她身边了。
“得到过……再残忍的被剥夺……比从来没有得到过……还要可怕……”鬼鬼哽咽着。
王鸥仿佛被吓倒了一般倒吸一口冷气。
而站在她们身后的白敬亭，轻轻地，颤抖着。

四十六


鬼鬼的声音继续传来，“人总是说，爱是无私的。我曾经也以为这是对的。但是不行呢，人始终是贪婪的动物啊，我付出了爱，便想要获得更多，得不到回应，就开始自怨自艾，甚至忘了如何爱自己。二十七岁的吴映洁可以勇往直前，大声的告诉全世界，‘白敬亭，我爱你’。但三十岁的吴映洁伤痕累累，不敢倾尽全力去爱。”
“后悔吗？爱上他，最后却变成这样。”王鸥细细地抚鬼鬼的头发。
鬼鬼摇了摇头，“世界上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因为深爱着他，所有看见他就会觉得幸福，也会因为他痛得止不住泪水。但如果给我时间倒流的机会，把爱也倒流回最初的模样，我想我还是会爱上白敬亭。”
即使，你是生命中已经注定、万劫不复的灾难。


鬼鬼听着白敬亭强有力的心跳，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眼神开始恢复了焦距。
想推开他，却被他更加用力的抱在怀里，最后只能放弃挣扎，让自己沉醉。
就一秒，就再多一秒。

在鬼鬼看不见的角度，白敬亭咬着唇，眼睛里除了悲伤，还有放弃的绝望。
白敬亭，勇敢一点！
如果给你的爱是深深的伤害，如果在你身边是给你万劫不复的灾难，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纠缠下去。过去两年里给你的痛，是这辈子再也还不清的债，我没办法帮你治愈。但至少，给我弥补的机会，让我承受剩下所有的惩罚。如果，不爱你可以让你少痛一点，那么我愿意放开你，即使现在我心痛得快要死掉了，绝不后悔退缩，因为那是我必须要接受的痛苦。

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一般，白敬亭抱着鬼鬼，轻声说，“鬼鬼，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到想要全世界知道，喜欢到想要参与你的全部人生……喜欢看不想你受一点伤害……”
怀里的人愣住了，围住自己的手臂轻轻颤抖，“但是……鬼鬼，你要记住……”白敬亭咽下嘴里被咬出的血，蹲下身子，对上鬼鬼的双眼，绽放出绝美而炫目的笑容，“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对，我不爱你。
因为不爱你，所以你不用逃避、不用感到有负担。
因为不爱你，所以，你永远不会获得、也就不会失去。
因为不爱你，我退到安全距离以外，你也不用再把我推开……
如果这是唯一可以靠近你的方式，那么我选择，亲手将我的爱情埋葬……

白敬亭盯着鬼鬼的双眼，就那么笑着、一直笑、一直笑，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脸庞。
“鬼鬼，你……相信我……好不好？”脆弱的声音再度传来，卑微的乞求着。
白敬亭，你的演技，真差劲。强颜欢笑的样子，真难看。
“好。”
白敬亭，你不爱我……
白敬亭，我相信你……

四十七


鬼鬼的视频发出后，在网上掀起了热烈的讨论，但两人却没有再正面回应过任何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白敬亭和鬼鬼两人，就像是多年老友一样，融洽相处，鬼鬼不在排斥白敬亭的任何接触，白敬亭也不再对鬼鬼有过于亲昵的行为。
他表现的很好，就像……两人从没爱过。

鬼鬼回台湾的这天，白敬亭没有去送她。因为鬼鬼跟他说，不需要去机场，他就没有再坚持。
得空的他，趁着前往机场的四个小时空隙，一个人去了电影院，看了鬼鬼正在上映的新电影《困：丛林生存法则》。
因为题材偏冷门，加上并非节假日，放映厅里空空荡荡，只是三三两两的几对情侣。
白敬亭悄悄地坐在了最后一排。
直到电影最后的字幕播放结束，放映厅里的大灯亮起，白敬亭才回过了神。
电影情节讲述的是什么，他不记得。他只记得，电影里的鬼鬼的哭、鬼鬼的笑，全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子。
我曾经，离你这么近，也曾经，在你身边拥有你的笑和你的泪。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爱情留给我们彼此最刻骨铭心的，竟然是伤痕。
很抱歉，没能陪你走过那一段最寂寞的路。
至少现在，透过电影，我能够看见你的内心。原来，这是才是你的脆弱，你的孤单，你的无助，你的悲伤。
我们其实都不是够勇敢的人，所谓的勇气，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从心底生长出来的。

所以为了你，我鼓足勇气，把你推离……
但亲爱的，怎么办，你才离开我的几个小时，我就开始想你了。

回到台湾的鬼鬼，下了飞机，正准备和明侦家族的各位报平安。开机却发现了白敬亭发过来的一条消息：“电影很棒。”
他去看了电影？什么时候？回复出去的消息过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自己怎么忘了，此刻的他应该正在回北京的飞机上了。
鬼鬼笑了笑，这才在群里跟大家说一声已安全落地。

接到白敬亭的电话，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之后了。
白敬亭告诉鬼鬼，自己心血来潮，独自一个人，在北京的借上游荡。
他告诉鬼鬼，他在路边发现了一家别具风格的咖啡厅，看见了一家挂满了星星的溜冰场，路过了他们一起去拍过大头贴的店，看到了电影院前她的巨幅海报……
两个人这样单纯地聊着天，语气是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平静，他们聊着那些一个个未曾完成过的梦想，一个个没有实现过的诺言，没有怨恨、没有不甘，有的只是平静过后的怅然若失，就像擦肩而过后的各自归位。
鬼鬼的声音染上了朦胧的睡意，声音越来越小，话语也开始混乱，到最后，白敬亭只能听见她匀速的呼吸。
悄悄地，吻了吻话筒，仿佛通过手机，就能吻到远在台湾的你。
白敬亭说了很多，但鬼鬼不知道的是，那家咖啡店，是他们在北京第一次约会去的地方，那家溜冰场，是她的最爱，曾经拍过的大头贴，被白敬亭小心地藏在手机壳里，自己站在她的海报前，拍下了一张张合影……鬼鬼也没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了安眠药的帮助，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