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的话一字一句落在龙小云耳中，一时如千万把刀一起在他心头剜肉，龙小云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浑身冷得发抖。

他颤抖得厉害，就连手中的筷子都似握不住。

此时，龙小云如何又去做那种可笑的平常之色。

良久，只听他终于颤声笑道:“你终于肯说了……你终于肯说你恨我了……”

“恨我……不信我……”

这声音到了最后，已是带了几丝哭腔。

“也是，我害你双目失明，左手半废，我将你折磨成这幅样子，你又怎能不恨……”

“这么久了……你终于肯说出来了。”

龙小云带哭带笑，轻轻点头:“你若恨，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一分一毫都以身相还，只是你又何必要用这种自毁的法子让我痛苦……”

“我明白了……真的是这样……什么要些精神，这药吃下去，一日精神，便是拿十日命去抵……你真的是恨不得拿你自己来折磨我……”

“可你还要让我允你必须活着……哈哈哈……”

那人在心将成灰之时还是想把一些希望赌给那护了太久的少年，然而，这话语的真正之意，龙小云在此时无法会意。

似乎，他从未会意过。

现下，他只死死攥着那些长久的自欺，因为它们一下都找不到任何落脚点。

情绪崩落多少，便往更黑的深渊滑去多少。

龙小云笑到最后已脸如死灰，他双眼露出崩溃之意，明明眼前之人就在咫尺，却远得让他半分也寻不得。

原来，真的是从未得到过，他也又有什么资格得到。

“李叔叔，大可不必，欠你的，我现在就还。”

痴痴呢喃，龙小云放下碗筷，右手往怀里一探已颤抖地拿出那只瓷瓶。

那于龙小云堪比当即毙命的药物即将入口，然而李寻欢此时身形已下意识一抬手臂，立时寻着声音的方向去制止。

药瓶再落地，这次碎成片片残瓷。

还未等龙小云再如何动作，李寻欢衣袖一动。

只听啪得一声，他竟给了那少年一个耳光。

这耳光的力度并没有用尽，却让李寻欢在此时连手指都发颤。

“龙小云，你给我出去……”李寻欢白着一张脸，声音发颤道，“这是我央梅大先生留给我用这条残命换些精神的药，你不配拿它去寻死。”

“如今这药落地，我也不再需要受那种疼，你若想死，便自己捡了出去吃……!”

话音才落，李寻欢还未收稳的手忽然被少年攥紧。

在一股大力的牵扯下，一巴掌又是狠狠落在龙小云的脸上。

那人的身体早就被消磨得不成样子，此时完全无法挣脱龙小云的手。

一时，龙小云扯着他的手，一下接着一下地重重落在自己的脸上。他每一下都打得很重，龙小云也不开口，只是死拽着李寻欢的手往自己脸上抽去。

声声刺耳，每一下都比李寻欢给的那一巴掌重。

稍顿，这个人失望至极一般轻声笑道:“龙小云，你这样算得上什么，不如把我的飞刀还给我，你我皆痛快了事不用纠缠……？”

然而那边的人如同未闻，他仍然拽着李寻欢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抽去。

到最后，龙小云的半边脸高高肿起，眼中的疯狂也逐渐平静，到最后逐渐黯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李寻欢的手，自己全身如同脱力般的跪倒在李寻欢身前，脸上写满了沉沉颓色。

一片沉默之下，龙小云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物事，放在李寻欢手掌之中。

“李叔叔，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龙小云眼神发直，轻声带笑。

“我人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皆由你。”

李寻欢手掌中被放入一片凉意。

他知晓这是什么。

可笑至极，这少年事事都爱与自己对着来，事事都不依自己，却唯独在这件事上顺了他的话。

感受着手掌中的冰凉，李寻欢连肩膀都开始颤抖。

这把飞刀是龙小云幼时自己亲手给他的，如果李寻欢没有记错，在他多少还能看见的时候，龙小云还有一次拿这把刀钉过自己的那只残手？

如今，这少年把刀还给了他。

然后告诉他自己的生死皆随他李寻欢把控。

何曾想过啊……？绕来绕起，真的落得如此可笑结局。

无论是在那密室还是此时此地，这少年一直想去靠近他，却从来不懂得自己哪怕半点。

李寻欢晕晕沉沉地任心神散到旧时旧事。

然而每回想起一件，他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轻轻剥落一层。

到最后，剥离殆尽，终究化灰。

良久良久，李寻欢右手五指缓缓收紧，终是握上那把再熟悉不过的刀器。

“好……既如此……”他每说一字，都似在用很大的心力，“依你又何妨……”

话落，也未见他手指如何动作，刀器已脱手。

“叮。”

三色彩绳随着刀器的止势略微晃动了一下。

而同时，少年只觉得有一阵银芒掠过，紧接着脸侧便是一凉。

浅浅血痕，映在龙小云的面上。

而那单薄男人在这之后支撑着踉跄站起，衣摆一角擦过龙小云萎顿的身子。

“你口中所说的那些旧时怨怼，我听了太多次，现皆已算清。”

“至于你的命，我从未看起过。”

李寻欢缓步走至门口，唇上不知在何时已又无声落血。

他也再无心去擦，只勾唇荡出一个悲凉的笑意。

“从现在开始，龙小云……你也自由，我不想做你的李叔叔了。”

心口陡然一缩，心里找不到出路的人本想着命丧于此了结，却不成想只是脸颊传来一些痛楚。

看着李寻欢推门的身影，龙小云心中霎时慌乱，他几乎连跪带爬，双手拼死死地拽着李寻欢的衣摆。

“你看不见……又能去哪里，你不能走……”

李寻欢却仍旧在染血唇角上带些笑，然而此时看上去，除却惨淡之色毫无其他。

——小云，便就到此罢，这道无解题，我消耗至此，已无力再去解。

原来从头到尾，你李寻欢从来都是一个人而已，奢望不该奢望的东西，也该咎由自取。

如今回头来看自己，早就将这半生写成荒唐。

失去太多，却从未求成什么。

到这最后，便求一个……自己罢?

小云，我不想死在你面前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那时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又是如何。

往日皆不可重来，可这荒唐半生，总该能在此时要些自己想求的体面心思。

这么久的岁月里，他只记得自己与那两个已逝人的身份关系。

只记得……自己是龙小云的李叔叔。

场场戏段里，他却有些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可知欢喜可感痛苦的普通人。

此时，身边的人又叫了他一声“李叔叔”。

李寻欢带着那些惨淡之色竭力将这声称呼听进去，他折回那双灰暗的眼眸，与那唤他的少年轻轻说道:“小云，我知道我该走了。”

他说完，拔下门框上的飞刀，随后缓缓抬手将自己的衣袍从少年手中扯出。

不知何时，门外冬风不减反增。

李寻欢踏出门去，冬风一扬，携起他鬓边几缕灰色碎发。

看那身影走进风中渐行渐远，龙小云一瞬呆傻般坐在原地，愣怔如失去魂魄。

“别走。”

龙小云轻轻喃喃，可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别走……”

踉跄着站起身，龙小云跌跌撞撞夺门而出。

“李叔叔!”

这声称呼，他叫出过无数次，却哪次都不及这次撕扯心扉。

明明现下仍可见他身影，可龙小云却已在眼前看见阻隔的千山万水。

那是一种真正的失去之意。

仿若只是一瞬，自此就再无相见。

他忽然站起来就往外追去，双臂往那人膝盖上死死一环，语气错乱而近乎哀求道。

“你别走……是我的错，都怪我……什么都怪我……”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留下……”

抬起头，见李寻欢仍旧一副平静的面色，龙小云彻底慌道:“那屋里……还有面，我亲手擀的，面条特别长，你说过要吃的……”

泪水狠狠砸落，龙小云死死捆住李寻欢的双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让他走上半分。

双腿被龙小云桎梏，李寻欢挪不动步，他静默了良久，终究是缓缓道:“那面已放久了，早就不能入口。”

“我也无福消受。”

“不会……”

察觉到对方似要挣脱开，龙小云更是去收了手臂。

“放久了……我去重新做给你，你跟我回去，我与你做碗新的！”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不想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兴云庄里守着回忆过日子。”

“以后我都与你好好过……”

一声接着一声的呢喃从龙小云口中吐出，话语慌慌乱乱，却字字落在心上。

此间李寻欢一直无话，冬风起，似将他面上的无望之意一点点吹散。

然而，那人还是在合眼之后哑声道:“不必，小云，我有些累了，你我就到此。”

便就是如此，这些你我好好来过的话他翻来覆去听过太多，却仍旧被拉拽着重复再重复那些荒唐。

留与不留，他不过都是无能无力。

然而，更该可笑的是，是接下来那少年的一句话。

“不可……你若要走……我……”

那边忽起的绝望偏执话语还没说完，李寻欢却蓦然笑了，他在截断后又轻声道:“再关起来么?”

话顿，李寻欢衣袖一动，将那只苍白的右手抬起一笑道:“这次该是这只手，是么。”

这句话一出，跪地的崩落之人霎时无声。

好似连空气都被抽离，连那冬风的呜咽声都尽数消失。

便在这无声里，李寻欢缓了缓身形，终究是将自己被揉皱的衣袍从龙小云的手里抽出。

这次，他没有用很多力气。

那双灰色的眼目似最后落在龙小云身上，一片黑暗里，他似看到初识时的那个红衣孩童。

不知为何，李寻欢挺直的脊背忽然带了些颤抖之意。

便就在这眼目里映出来的小小身影里，李寻欢又似带出些柔和来。

“小云，下一世，别再那样遇到我了。”

“你也可像你那时说过的……不要再见。”

这些话才入风中，便被一吹而散。

到最后，龙小云跪于地上，他看到那人单薄的身影渐渐离他远去，真的没有回头没有止步。

而他的口舌，也竟可笑可悲地僵去，那声想唤的熟悉称呼，终究只变成几丝沙哑呜咽。

丝丝作茧，自缚于心。

苦果早已成。

一下彻底安静下来的人忽然也笑。

笑到最后，连声音都喑哑得发不出来。

该承认了，他龙小云缠磨那人将他消耗殆尽，自己也早就从心上腐烂崩溃去。

的确，是该承认了。

——活在无望回忆里，从头到尾，守着空荡荡的兴云庄这种事，都已是注定。

而他与那人，从初启戏段开始，本就不是可共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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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有人说起几句江湖，提到兴云庄便会色变几分，人人都说这庄主虽年轻却狠厉异常，一时腥风血雨，直把江湖翻卷一遍。

只是这年轻人不知为何忽然失语，就连喜悲都激不起面上一丝明显神色。

传言道，若说有神色，便是他每次用手里短刃亲自割断与他作对的带头人的喉咙时总会等上一小段时间。

停顿等待之后，他那张好像没有人气的脸上便转回去毫无任何神色地扬起刀刃。

鲜血反反复复落于这癫狂之人身上，又把他惯着的红衣再染过一次。

一时做尽狠毒，江湖风雨间，起初他靠残忍收拢势力，然而也到底成于此又失于此。

兴云庄再起势快，崩落却也快。

江湖起起伏伏，本就是轮回。

当众人将这作恶之人擒住，江湖事江湖了，字字全是罪过，最后判给他一个千刀万剐。

武林公开处刑之时，被禁锢的人鬓发散乱，众人叫好，那将被处置之人却扔旧是往日那副面若死去的木然。

薄薄刀刃终落下。

武林众人数到最后，竟也记不清到底是第几刀。

反反复复，那受刑的人又似着上往日那身红衣。

而那日正好也是冬时，有风，无雪。

兴云庄庄主龙小云就死在这个日子里。

将死之时，龙小云望着灰灰天幕，那双明明带了离去之色的眼眸却忽然滑进一丝旁于情绪来。

那是一种他都快忘记的感觉。

“你果然……不可能再来了啊。”

终究是落定般的全部知晓。

——他作恶，没见到他，他自觉受尽空虚任人擒了去千刀致死，也还是没有见到他。

——看来，那个人，真的死去了。

——也好。

“古人说，杀生太多，死后要下到地狱层层还过。”

“我便干脆这样做了去……这样在死后，也不需再见了罢……”

“至于下一世，我既曾说出，那便选后者……不再见你，我怕了……怕再活在……空荡荡里。

“我也放你……来生安稳自由。”

气息将断之时，他忽然睁大眼睛，嘴唇艰难地张开一点。

唇齿微颤间看起来是要说什么话。

然而，许是他太久没有说话，又许是他此时已不能说话。

等喉咙中有血腥呛入，就连那咯咯气声也淹没了去。

隐约有一个“李”字挣扎而出，却也轻得经不住冬风一吹，便随着龙小云最后一口气息尽数湮灭了去。

至此，天地之间，再无一个喜着红衣的痴狂少年人。

而龙小云永远都不知道的是，若真有来生一说，他选下后者，那人却是恰恰与他相反在离去之时念了一句前者。

就连虚空念头，也阴差阳错地没有选在共同里。

龙小云总归是龙小云，做什么都是拼命的偏执痴狂样子。

反复缠磨，他拿杀生下入地狱死后不见，又拿来生不见再隔上千万山水。

此生，终究是把心里写成锈迹斑斑，连来世都腐了去。

做尽任何事，却唯独在那个人身上，连一个再遇的虚空愿望都不敢许下。

龙小云总归是龙小云，却在至死之时可笑可悲地选了不该是他这种缠磨心性之人去选下的一边。

至于那些无望荒唐记忆以及理不清的心思，也真的都一起死在这个未春的冬日里。

未春之时，永久冰封。

而匆匆在外面看过几眼的人也很快不再谈论这个故事。

以及这故事里的人。

毕竟，旁人还有春时可期。

那里有着希望，连风都是柔软的。

许在哪年哪条街道上，你便可寻见一双眼目，他只略略一望，便都是完完好好的风华之色。若你恰开着一家酒肆，兴许便可再近些看他喝酒的模样。

有人便碰见过，那时这人喝下一口酒，当被店家问及这酒好喝与否时，他稍顿后回道:“是好酒，却还是差些什么。”

再问及差些什么，却见这人又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知，许是在我个人。”

之后，这人手指缠上酒绳，身影远去。

在这春时好光景里，那壶未喝完的新酒又被在某处放下。

他知道自己还该寻下一家酒肆去。

天下之大，许是总有一家，能有一种好酒与尽兴酒。

因为他总记得，不知何年何月，有一个人与他说过要将最好的酒寻来给他。

记不清面容，记不清声音，只记得这么一句念成自己声音的话语。

便因着这么一句不知在哪里记住的话，这个人便寻了一家又一家酒肆。

旁人劝他笑他，那人皆也不多说。

有人说，这句话莫非是什么上世人说的，你孟婆汤定是少喝下一口，才没有将前世都抹去。

然而他也只是笑，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明明不知缘由，却当真不可思议地无法挥散了去。

而这个人，向来是个带着希望的人，因此，他知道一定能在哪里找到。

到时，这安稳的日子里，他便只喝那家酒肆的酒。

那人着一身白衣望了望枝头上的新芽，微微荡起些笑来。

若那店家有趣，兴许也能共饮几杯，说些彼此安稳日子里的小事。

如此，也算是又有一人可相识。

若此生寻不得?

那人在笑落进一些空茫，但很快也就无声抹去。

也无妨，他这一路来听过太多故事，那些故事里的人匆匆一世，聚少离多。

希望这种东西，大概总归是成破成灰居多。

他记得哪一个说故事的老者在最后说了一句话。

那老者说，生而为人，原本就是来尝苦的。

若真如此，能归者，能得愿者，当真少之又少。

而在他这里，更何况还是一句不知为何记住的虚空话语里的见酒如归。

那人想着这些，却还是心上安静地走进此刻的春时里。

君问这春时多长，路有多长，心上能记多长?

皆不可思，不可知。

也许见酒如归，也许……至死憾之。

但总归，此时是还没有爬上锈痕的希望之色。

也当……可期。

可遇。


【完】

好啦～一口气包爆肝码完完结 然后我枯萎了

来说点关于无品《未春》的处理心情～话唠多年不变。


无品的《未春》一口气完结，原本这个即兴对话里处理的是李寻欢在龙小云说出那碗面的时候又依了他，任他背了回去去吃那碗面里的“长命百岁”，他又把那把赠刀还给了龙小云。

但我捋下情感线感觉这个“依”字有些处理得轻了。

李寻欢当时的心态已到谷底，任何一个人，就算再拼命守护什么，不顾及什么，但总归也是一副血肉之躯。

反反复复，一次再一次。

龙小云偏执从未改变，甚至连死不死都得在他一个允许里，龙小云是追悔莫及，但他要的只是拼命留住，哪怕明明马上就要入眼李寻欢的狼狈死去，他也还是要留住。

他好像只考虑李寻欢活着，却从来没有考虑到李寻欢这样活着的感受是什么。

这是一个活生生被消耗成如此的人而不是龙小云的一个无生命的“忏悔录”。

他会言语，会难过，隐忍再多也还是会疼。

一个人总该要些尊严和体面，李寻欢在龙林二人，在龙小云这里让步无数，让步到无路可退。

实际上，他和龙小云的相处里无论是前面的恨还是后面的悔，都是有一道好像注定的沟壑在那里。

这篇文大概想讲的就是一个该有疼痛感知的人，他在落到谷底看清一些事情。

李寻欢为龙小云消耗太多，但有些东西就是可悲地无法改变。

那句“小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呢?”我个人是觉得很苦涩的。

这个人是坚韧隐忍，是温和沉静，但是不该落在尘埃里一次又一次。

因为，已经见底了。

消耗殆尽，一条残命，龙小云竟连他服那药丸的真实心思都无法会意半分，他只觉得是自己受到隐瞒，觉得自己的悔恨偿还好像被李寻欢缩短了期限。

他只想这些，却从来没有想过李寻欢想要是什么。

这些，都是荒唐带着无可救药的。

他那些话，对拿活着的时间换一些体面平常状态而想去好好陪伴龙小云一些日子的李寻欢是一种致命打击。

因此，情感设定到此，任何一个有感有知的人也该看清一些了。

尽管看清的东西是李寻欢拿自己换来的是失败和救不得龙小云。

实际上，在龙小云这种铁板的偏执情绪里，其实李寻欢无法死在龙小云面前，那句话说，他不想死在龙小云身边，他一来不知道自己那时是什么样子，二来，不知道自己死后是什么样子。

说起死后。

在我这里，我认为把自己放在空荡荡里的龙小云一定会痴狂更甚，他会彻底崩溃，眼睁睁看着李寻欢死去，他更悔极也更加不放过彼此。

也许被耗尽到如此的李寻欢到死都无法有安眠，龙小云不会放过这个人已经没有生命意义的身体。

他就带着悔恨，带着偏执疯狂，守着那具尸体，不准他入土为安。

那么，那副身体便会真的在狼狈之后再狼狈，不堪入目。

设定成痴痴傻傻又如何?在我这里，李寻欢不能再被如此对待。

李叔叔，龙小云叫过无数个李叔叔。

这声李叔叔，束缚李寻欢太久了。

所以，我选择让李寻欢在心上成灰的时候离开。

《未春》的走向是可笑可悲的，也许从一开始遇见又这样发展下去，这两个人的虚空之伴，是该一个终点了。

李寻欢是个风华之人，就算在这里衍生到如此地步，也该记得他当初一刀间的风华。

所以，到此为止，回去已经没意义。

别说什么面里的用心和长命之愿，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对看清后的李寻欢一种莫大的讽刺。

他该走，早就该走。

至于之后安排，也是有些可悲的，这两个人又选了不同的选项。

一方还期春期重来，一方已把自己在冬日里冰封。

在我这里，这个结尾里的寻找是无果的。

有些事情，有些罪过和荒唐，大概是求不得一个重来的。

因为对于这段关系里，那些旧事锈迹太沉重荒唐了。

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篇未春定义成是一个悲剧后妈式结尾。

它在我这里是开放的最多在这个错过和寻找无果里偏一点点后妈而已。

但实际上我在最后也写，可期可遇。

一方面，这个可期可遇是对那句“见酒如归”所言，另一方面，也是对这个有完好风华之人所说。

寻找又怎样，他一路来能见到其他的人和事，能听很多故事，他没有被禁锢在太多数不清的泥泞里。

再者，也许一种无果的希望也是另一种亲妈，因为有些人有些事，一直寻找着去期望也许比握在手里要更好一些。

至少，来世里的李寻欢是一汪活水。

——寻找不到，错过再错过。但他只是一个有一个遗憾故事的人，却不是一个落在尘埃里的人。

这样想想，真的是那句“我换你来世安稳自由。”

缺一有九，总比留一毁九要好太多。

我一直觉得，无论是多隐忍的李寻欢，能背负多少，但也该回头看看自己。

一手好牌打烂已经无法重洗，但别再被把这副揉皱的牌撕裂成一块块。

因此，《未春》里回头发现自己在原地的李寻欢，选择了在将死之时带着“自己”离开。

那时，他只是“自己”。

他该如此。

也早该如此。

这两句话，大概就是《未春》要捋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