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风？”叶清欢嗅了嗅杯中剧毒的甘酿，不由得勾了勾嘴角，“众位还真是看得起在下呐！”
余光里，那人一袭青衣，神情淡漠，站在一众虚伪正道之中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叶清欢，你这元教的余孽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某一正道老爷们提起长剑，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叶清欢，大有替武林除害之意。
叶清欢冷哼一声，抬袖的瞬间还是不死心地瞥向了那人，可那人却还是冷眼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那样事不关己，那样冰冷得让人心寒。
仰天痛饮这绝世佳酿，醇厚绵柔的醉春风还真是名不虚传！
“希望众位言而有信，否则我绝不放过你们！”
叶清欢竭力忍下了腹中翻滚的痛意，然后冷漠地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纵然这狠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可这到底是清欢能为那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望着那抹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一个“爹”字尚未形成口型，胸中翻滚的痛意已经汹涌地涌上了喉头，所有散掉的功力终归还是变作一口浸着剧毒的污血，很苦，却只能独自咽下。
“咦？这个妖孽……”离叶清欢近些的几人忽然诧异地回头议论了起来，“他好像流眼泪了？”
“啧啧，作孽呀！到底是谁家的小子，搅得这江湖好几年都不平静！”
“听说呐，这小子大有来头哩！”
“快说来听听！”
……
剧毒在体内加速流转着，叶清欢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朦胧间只觉得有一团青色的阴影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后身上似乎渐渐变得温暖了起来？
“爹，是，是你吗？”叶清欢浅笑着往那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清欢知道……您一定……疼，爹，欢……疼……很疼……”
叶郁颤抖着抱住了叶清欢，怎奈堪堪抱紧掌心便被那凉透了的湿意所覆盖。缓缓摊开手掌，触目的殷红让叶郁头脑一片空白！
“我是叶清欢，叶郁是我爹！”
“我叶清欢此生只跪天地父母，旁人，怕是受不起我的礼！”
“清欢从未期许过什么，如今只想留在您的身边。”
“清欢并不知道您在意什么，您若不喜，清欢不做便是。您若仍旧觉得懊恼，那便再打我一顿，您知道的，我不会还手，不会记仇。”
这世上有一种无奈叫做阴差阳错，明明每一件发生过的事情都不曾后悔，为什么结局却是这样出人意料，这样令人难过……

【一】
时光的指针缓缓移动到了四年前，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教主！不好啦！”
一道满是惊慌的声音猛地刺破了此间的平静，叶清欢循着声音怔怔地看向了来人，慌乱？焦灼？
叶清欢微微皱了皱眉，扶住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青柠，道：“不急，慢慢说。”
“咳咳！”青柠借了叶清欢的一把力，也顾不得自己有多么狼狈，回头指着远处那滚滚而来的烟尘，道：“教主，快跑啊！正道派人来攻打元教啦！”
叶清欢握着青柠的手猛然一颤，“这么，快吗？”清欢记得上一任元教教主，也就是当初收养他的人在临死前说过正道迟早是要灭掉元教的，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分散各地的势力，传下教主之位不求清欢能重振元教之声名，只求元教在覆灭之时教众仍可以安度余生……换句话说，如今的元教早已经没了背水一战的实力，他们根本无力抵抗正道的围剿，更无力抵抗那些落井下石的仇家！
见人似是无动于衷，青柠焦急地拽着人往后一边退，一边劝道：“教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跑！”
叶清欢被人拉着退了几步，不过也就只是退了那么几步之后便坚定地挣脱了开来，然后镇静地看向了青柠：“青柠，我是元教教主！我若不死，那些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先教主的心血不能毁在我手里！所以……”
“教主！”青柠痛苦地看向了叶清欢，然而心里再是生气却偏生什么都不能说！
——青柠不能说自己已经求了那边放叶清欢一条生路，更不敢说自己其实就是正道潜入元教的“奸细”！看着叶清欢一路走来，他真的很心疼！
“我意已决！”说着，叶清欢郑重地拍了拍青柠刚刚牢牢抓上来的手，“青柠，我晓得你的好意。可……”清欢必须要死，否则前功尽弃。
“教主……”青柠喃喃着看向了叶清欢，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可他到底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叶清欢浅浅勾了勾嘴角，最后看了一眼青柠极是熟悉的眉眼，然后转身向烟尘最浓的那一处奔去——也许是时候来一个了结啦，如果侥幸可以活下去，清欢想见一见十三年前抛弃他的父母，问问他们当年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一直都不来寻他？……

【二】
秋风萧瑟，空气中莫名夹杂着几缕刺骨的冷意。
“嘿，小娃娃！瞧你生得好看，怎么脾气这么大？啊，哈哈——”骑着高头大马的叶郁玩味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年，一人一剑，血透白衣。
叶清欢无心回应，此刻他所在意的只是总坛的教众是否已经尽数离开，他执剑立于此的意义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小娃娃，你跟我回去做我儿子好不好？”不知怎地，叶郁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少年，明明已经被不知是他的还是他剑下亡魂的污血弄得狼狈不堪，可直到此刻还固执地守着！着实可敬。
“放肆！”叶清欢咬着牙狠狠地用眼刀刮了眼前的青衣，骨子里的骄傲不容他如此被人调笑！
“哟，还是只小老虎呢~”叶郁笑着看叶清欢血衣大杀四方，虽然帮“小老虎”着实得罪了正道同流，可他还是从心底里没来由地喜欢这个孩子。
看着青衣动作流畅，手中剑花流转，叶清欢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感动——“你？”叶清欢诧异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叶郁，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保护的滋味。
“小老虎还在发什么呆？”叶郁回头轻轻一笑，略带了几分宠溺道：“还不快跑？”
叶清欢微微一怔，然后从脖子里取出了那管小小的玉管，飞快地塞进叶郁的胸口，“这是我的信物，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
叶郁依旧笑得十分玩味，随手从地上捡了一片枯叶，递给叶清欢道：“如果有一天你拿着它来寻我，我一定会好好养你哦~”
叶清欢微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枯叶捧在了手里，低低地应了声“好”。
有时，命运便是如此讽刺，虽不曾有过期许却莫名给了人所谓的希望；当希望慢慢被时光耗得一点都不剩的时候，回头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执迷不悟。
叶郁并不记得他同叶清欢初遇的场景，这时叶清欢也没能认出叶郁，叶郁更未想到有朝一日叶清欢真的会来找他。

【三·上】
三月后，叶郁的寿宴。
“叶前辈，整整三个月了！怎么着，这元教教主还能人间蒸发了？”一身红衣的青年颇是感慨地看向了首席的叶郁。
“明明已经倾尽全力，可元教教主到最后却还是下落不明。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令人颇为意外的，毕竟元教教主一日不死后患便会无穷无尽！”叶郁一本正经地扫过了在座的众人，“我叶郁借这个寿宴聚集江湖豪杰，群策群力，共商决策！”
“好！”红衣青年带头叫好，众人的心气儿也是一下子拢到了一块儿。
正当叶郁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管家忽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叶郁冷着脸只觉得扫兴！
“让他先在门口跪着！”叶郁冷冷地瞥了管家一眼，然后转过身酝酿好了情绪同正道的英杰们继续共谋大事。
“这……”管家为难地看了看叶郁，他很想说门口的那位看起来很不好惹，这万一……可他也看得出来这里的事情同样十分重要，权衡之下叶郁选了这一边。
管家悻悻地复述了叶郁的意思，一身白衣的叶清欢听完之后微微地皱了皱眉，心下一番算计，最终，在大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踹了直接进！
“我是叶清欢，叶郁是我爹。”
叶清欢十分傲娇地看着首席的位置，至于那帮人里哪个是叶郁，其实他并不清楚。
“咳咳。”叶郁尴尬地咳了两声，这小子如此一来他真是不搭理也不行了，虽然很聪明可同样很讨人嫌！
叶郁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一边道着“抱歉。”一边缓缓地走向了某个从天而降的小兔崽子，“你说你是我儿子，可有凭证？”
叶清欢呆呆地看着叶郁，总感觉有些眼熟，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直到这人问起凭证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我娘是莫小梅，娘说我的腰窝里有两个漂亮的旋儿，同您是一样的。”
“咳咳！”叶郁的老脸难得地红了红，然后拎着人就往祠堂的方向提，“去给我到祠堂里跪着！”
“哦。”叶清欢怔怔地应了一声，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跪倒在了叶家祠堂——总算到“家”了，总算有一个可以寻求庇护的地方了，三个月来无穷无尽的追杀真是让他烦透了！
跪稳了之后，叶清欢勾了勾嘴角，看着叶郁高大的身形，一脸天真地问道：“清欢怎样才能得到您的承认？”
“坏我叶某人兴致是小，这满堂宾客哪一个是你冲撞得起的？光赔礼怕是不够的，要么你对每一个人下跪叩首道歉，要么打通堂。”叶郁显然没做好当爹的准备，只是降服烈马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事到如今下马威很重要！尤其是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三·下】
叶郁本也没打算怎么着，他只是想让叶清欢服个软，顺便立立规矩。
“知难而退，懂吗？”叶郁故作威严地看着叶清欢，心里甚至想好了接下来该递什么台阶给这个小兔崽子。
没成想叶清欢居然对着叶郁叩了一首，然后一边扒衣服一边冷静地说道：“明白了。我叶清欢此生只跪天地父母，旁人，怕是受不起我的礼！”说完，起身挺直腰板，顺便凌厉地刮了叶郁一记眼刀。
明明看起来是个服软的意思，可眼下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挑衅！不跪旁人？说得轻巧！还受不起他的礼？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叶郁黑着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说实话，他现在真是打心底里想收拾这小兔崽子！
“来人，上家法！”叶郁伸手招了招，然后闷闷地说道，至于“家法”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管家还真是称职，不多时竟然真就犹犹豫豫地搬来了一块书房里常年供奉着的板子！二尺有余，遍体红中透黑，一看就是打人很疼的那种。
看着管家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意味，叶郁不由得悄悄瞥了一眼叶清欢，似是极其不在意：“这家法一旦开始便没有中途停止的道理，有些人最好想清楚！”
叶清欢垂着眼眸还在发呆：父亲大人到底还是疼他的，竟然有意放水……一番思量，叶清欢终究还是偏过头去默认了眼下的选择。
于是乎，板子破风而下，击在肉上的声响一道接着一道，一场莫名其妙的家法板子就这么开始了。
“得，得，得罪了！”
——某些人握到家法板子的时候手都在那儿直抖，轻飘飘地刮了一下便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毕竟，叶清欢这人看起来就不好惹，万一真要报复……得不偿失！
“哼！你就是欠教训！”
——某些人当真尽职尽责地抽了一板子，吃奶力气使出来啦！没成想叶清欢倒是硬气地不吭声，可叶郁那眼刀……吃力不讨好，还里外不是人！
“不，不，不！我弃权！”
——某些人颇为识相地表示拒绝参与，结果叶清欢反倒是不屑地瞥了人家一眼，委实没良心！人家还特尴尬……
总之，在场之人大多数也是一脸蒙。说实话，他们真看不懂这里有几个意思哇！还有，叶郁这算是认下这小兔崽子了？难道叶郁叶前辈年少时还真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一直咬牙坚持着的叶清欢此时还真流露出了几分脆弱，若是他肯服个软或许叶郁就不了了之啦，怎奈这小子死倔死倔的，整整二百一十四板子！他居然真就踉踉跄跄地挨了下来！而且他说到做到，二百一十四板子真就只跪一次！
“爹，您似乎很不喜欢清欢。”叶清欢捂着胸口喃喃道，二百一十四板子，难道还不够要清欢的命吗？为什么……整场无理取闹的责罚只有您一个人是夹了内力扫下来的！清欢当真让您这般厌恶？
叶郁并不晓得，叶清欢在挨了那一板子之后便受了很重的内伤！他也不会知道清欢曾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吐了一大口污血，更不会知道彼时的清欢忍着痛意又哭又笑，像极了一个偷到糖果的小孩……

【四·上】
家法板子虽重，但终归只是皮肉之苦，依着叶清欢的恢复能力大抵也就是被限制了大半个月的行动能力，所以清欢心中虽是郁结却也终归默认了这顿板子。
宾客散尽，叶清欢扶着腰呆呆地看着偌大的祠堂，本以为今日定要在此度过了，没想到叶郁半道上居然折了回来？！
“爹？”叶郁诧异地看向了叶清欢，心想着莫非这一次的教训还远远没有结束？父亲大人此来意欲何为？
叶郁清冷地瞥了一眼顺势跪下的叶清欢，对于这般讨好的动作既没有表现得分外欣慰也没有刻意强调姿势是否妥帖，至于那一声“爹”他同样是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态度很暧昧。
叶清欢低着头苦涩地勾了勾嘴角，父亲大人此前虽不曾对清欢表露过任何善意，可终归还是默认了清欢的存在，如此想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倒也算是有些盼头。
静默良久，叶郁终归是抬了抬手，清冷地说了声“起来”，见叶清欢起身恭敬地立在自己身后两步的位置，他颇为受用！于是乎，再开口时声音里不免添了几分柔和的味道：“随我去书房上药。”
话音方落，叶清欢竟是微微一怔：父亲大人这是疼惜自己了？他居然打算亲自给清欢上药？！清欢真是受宠若惊哇！不过……
“不用，不用，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叶清欢口是心非地回绝着，虽然心里明明是有所期待的可他还不想让父亲大人觉得自己太过娇弱：男孩子哪有不挨揍的，父亲大人的心意已然让清欢很是感动，不过这点伤痛清欢还可以忍受。
“……”叶郁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居然敢拒绝！他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给人记了一笔，暗道果然是打得太轻了！
“哼！”叶郁憋着火迈开了好几步，怎料叶清欢没有半点跟上的聪明劲儿，他不得不回头重重地刮了一记眼刀，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跟我走！”
“额……”叶清欢被这么霸道而又不容置疑的眼刀狠狠刮过，难得地身后一紧，不过最后还是识趣儿地跟着父亲大人走了。
一路上叶郁走得很慢，似乎是有意在等叶清欢，可他却又偏偏什么都不说，态度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
待叶清欢真让人领进了书房，心里突然没来由地直发怵，毕竟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地方！叶清欢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没成想叶郁居然已经挥手把书房里侍候的人全支出去了，然后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根浸水的藤条，接着极有耐心地拎着藤条指了指那张上好的书案，道：“趴上去。”
“啊？！”叶清欢诧异地看向了叶郁，他真的很怀疑自己的耳力，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这伤药咋变成了藤条？这是还要挨揍吗？！

【四·中】
四目相对，叶郁看清了叶清欢此刻无辜的眼神，不知怎地，他在那一瞬间仿佛还看到了很多东西：惊讶，迷茫，闪躲，委屈，……可当他再次把视线移向这小子之时才发现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淡淡的平静所替代，甚至那精致的眉眼间还多了些沧桑。
叶郁动了动唇，正打算说些什么却不想话到嘴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毕竟藤条在手一切不言而喻。
果然，叶清欢到底是看得懂的，在认清了现实之后居然什么也没问，径直爬上了书案——他的身量到底还是不够，所以爬上书案之后两条腿还是腾空的，至于两只手则是死死抓住了书案的另一头，为防自己一不小心滑下去他甚至死死地贴紧了书案。幸好，叶清欢整个人是属于那种比较清瘦的，否则这般姿态倒是真有可能把书案翻一个面儿~
见人已经“服软”，一切也已经准备就绪，叶郁面色平静地迈向了书案，然后极其“顺手”地按住了叶清欢的腰——这小兔崽子果然轻轻一颤，叶郁心下了然，按着的手便也悄悄地往上移了几寸，想来应当避开了他的伤口。
叶清欢身上虽然吃痛，可心里也是清楚的，怎料好不容易才对父亲大人有了一点好感，身后清冷的声音已然缓缓响起：“我若打你，不准还手，不准记仇，否则……重来。”
叶清欢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意识到父亲大人似乎还在等他回话后于是只好闷闷地回复道：“知道了……清欢不躲，不闹，不还手……不记仇。”
这样的态度让叶郁颇有当爹的颜面，于是乎抬手落下的藤条也不由得减了几分力道。
“咻啪——”/“呃！”
叶清欢没想到自己这么不扛揍，父亲大人不过这么轻轻一点他居然本能地从书案上弹了起来，而且还差点嚎了出来！幸好及时收住了反手劈向父亲的动作，嘴里冒出来的痛呼也及时地咽了下去，不过想来还是觉得很丢人……
至于握着藤条的叶郁此刻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刚想立个规矩怎么这小子如此不配合？！他正想说“重来”，不料叶清欢倒是先羞涩地而又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不算，重来。”
见叶清欢再次趴了回去，叶郁面色稍缓，不过手下却是暗暗地加了几分力道，“咻啪——”叶清欢身后的衣料上留下了一道泛白的印子，叶郁只作不见，依旧亳不留情地挥舞着藤条。
顿时，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一声响过一声的抽打声……

【四·下】
“咻啪！”
“咻啪！”
听这破空的声响便晓得受罚的那人应该很疼，叶郁低眉淡淡向叶清欢看去，果然看见这小子偏过头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不过最后还是抓紧书案忍住了。
“咻咻咻——”
叶郁一连又挥了三下，快速的责打让叶清欢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疼得两条腿都在隐隐打颤，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出声。
正当叶清欢偏过头咬牙准备好了再忍下几十藤条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凉，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亵裤都已经挂在腿弯了，着实猝不及防。
“……”叶清欢张了张嘴，本想说让人给他留些颜面，可仔细想来此处只有他们二人，父亲大人其实已经顾及他的心思了。
叶清欢敛回了略带几分酸涩的目光，静静等候着父亲大人的责罚。痛，又或是不痛，他其实早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叶郁倒是并没有直接开揍，他看着那雪白臀瓣上微微浮起的红楞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滚烫的肌肤在指尖触及之时猛地一紧，然后像是适应了这样的暖意，居然真的慢慢舒缓开来。
“很疼？”叶郁好整以暇地瞥了叶清欢一眼。见人并没有回他的意思，他便也就顺手撩起了这小兔崽子的外袍，然后又把人往上提了提，如此打的便是最嫩的大腿根了。
算是“要挟”吧，叶清欢怎么可能不清楚大腿根的肌肤到底有多嫩？他回首闷闷地唤了一声“爹”，明显是在撒娇，却又迟迟不肯说讨饶的话，委实别扭。
叶郁很受用，于是心情极好地将兔崽子外袍下的里衣往上掀了掀，果然看清了腰窝上的两道旋儿，小小的，很漂亮。顺着旋儿的纹路缓缓拂过叶清欢的后腰，怎奈手下的叶清欢似乎并不享受这个过程，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好了，不打了！”叶郁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走上前去轻轻抚了抚叶清欢的脸颊，“调戏”道：“怎么，记仇了？”
叶清欢微微一怔，然后一本正经地看向了叶郁：“清欢不记爹的仇。”
这小子！叶郁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可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排斥这样的儿子，甚至……打心底里还有些欢喜。
至于叶清欢他从进了书房开始整个人就是懵的，父亲大人说好带他来上药结果怎么就变成了挨藤条，明明还在挨揍怎么一下子又“厚颜无耻”地在人身上摸来摸去了？他统统不明白，不过也不敢拒绝。
意识还在游离，直到清凉的感觉从发烫的臀上一点一点散开，叶清欢这才羞赧地埋下了头……正想悄悄提上小裤不料父亲大人忽然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扇到了伤痕累累的臀上，“晾着，不许提！”叶清欢闷闷地咽下了喉咙口冒出来的“惨叫”，面上的羞怯却是怎么也藏不了。
半盏茶后，叶郁替人整理好了衣裳，然后平静地说道：“敛起你的张扬，收回你的骄傲，在不同的地方自有不同的生存准则，我护不了你一世。”
“……”叶清欢埋着头不知如何作答，可心里的委屈却像是被人一下子踢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样让人想掉眼泪的奇怪的感觉。

【五·中】
安置完了这边的老妇人，待叶郁来到书房之时见叶清欢果然老老实实地跪着。不过正因为憋屈在心里的闷火，叶郁一开口就带了几分嘲讽的味道：“啧啧，很难得。”
听得声响，叶清欢闷闷地唤了声：“爹。”说着，身子又挺直了一些，只是……他并未料到随之而来的是“啪”一声，一道清脆的巴掌从耳边响起，叶清欢的身子被抽得一晃，顿时眼冒金星，嘴里发苦。
“爹？”叶清欢诧异地看向了叶郁，配合着脸上五道鲜明的指痕，还有嘴角处挂着的那道血痕，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
不过，看情况叶郁到底是心个冷的，他此刻并不打算同人解释什么，只是径直走向了那个地方，然后幽幽地看向了自己手中握着的藤条，轻轻抚过，手感甚好。
很明显，叶郁是想……叶清欢苦苦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自嘲地喃喃道：“爹，清欢大抵真是执迷不悟了呢。”
叶郁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叶清欢已经在书房阴差阳错地翻到了那支小玉管，大片的记忆顿时涌了上来！
“这是我的信物，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
“如果有一天你拿着它来寻我，我一定会好好养你哦~”
……
“那时清欢并不知道您是谁，等我知道了便也觉得命运真是太过奇妙了……”叶清欢勾了勾嘴角，心里仍旧“顽固”地坚持着：“你是我爹，纵然没有信物清欢仍旧会好好报答您的恩情，我其实只是想让您好好活着。”
叶郁好整以暇地看着叶清欢在那儿发呆，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在看一件十分稀罕的玩意儿：骄傲，张扬，桀骜，隐忍，内敛，顺服，居然还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着实难得。
“叶清欢，我不知你有着怎样的过去，可无论如何我叶郁的儿子肯定不是你这样的！”叶郁提着藤条幽幽地看向了叶清欢，“冷血？无情？啧啧，倒真是像极了她！”
叶清欢越来越暗的眸子因为这一句话猛地燃了起来，他不允许别人说先母的坏话！父亲更不可以！于是乎，叶清欢恶狠狠地瞪向了叶郁，活脱脱一只小老虎~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叶郁心口一顿，不过他也只是顿了一顿，待他反应过来自然是提了叶清欢就往墙上推——顾忌着小兔崽子身上的伤，他这一次打算换一个地方抽。
“咻！”
一道尖锐的痛意从小腿传来，叶清欢挣扎着抬起了手，本能地枕在书房的墙上，然后偷偷把狰狞的脸埋进了臂弯。
叶郁似乎是让人逗乐了，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是如此配合？他以为自己下不了手么？
如是想着，叶郁抬手便又是一连串重重的责打，顿时，破空的声响在书房里炸了开来。

【五·下】
“咻咻咻——啪！”
叶郁也不知自己到底挥了多少下，直到觉得手臂酸了才垂下手来对着叶清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不打了！”
叶清欢微微一怔，似乎是并未料到父亲大人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待他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是扶着墙沉沉地喘了好几口粗气，不过两条腿倒是半蜷着直打颤，似乎站不太稳。
叶郁看着叶清欢一系列的动作，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是怪异——没错，此时的叶清欢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怪异！不知是谁让这小子改了性情？平日里不是很骄傲的吗，怎么今日挨了顿狠打反倒闷闷的不肯说话了？总之，叶清欢的表现委实奇怪！
叶郁的神思还在游离，叶清欢却不知怎地忽然连续咳了起来，一声响过一声，就像是想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叶郁的思绪因此幽幽地被收了回来，然后他本能地要想伸手去扶那个咳成了虾米的孩子。不料叶清欢却是忽然偏过头来，扶着墙露出了他那张被汗水浸透的侧脸，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您为什么……总是因为别人打我？”
话音方落，叶郁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僵在半空中的手更不知如何安放了！为什么总是因为别人打这小兔崽子？叶郁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心里随之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他的本意只是想打人吗？难道更多的不是因为存了教训的心思吗？可是，他为什么会在叶清欢问出这句话后有了一种酸涩的感觉？
叶郁不知不觉地再次陷入了太虚，叶清欢却不知怎地突然换了一副乖巧的面孔，然后只听他平静地问道：“爹，清欢可以做些什么来弥补呢？”
叶郁闻言怔怔地回过神来，虽然不是很清楚叶清欢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可那一声“爹”却让他莫名的心安理得。
“难道说，烈马都是抽一顿就会降服的？”叶郁微微晃了晃头，醒了醒神，继续低声喃喃道：“你适才都说了什么？为什么？怎么做？是啊，怎么弥补呢？……”
“爹？”叶清欢一脸“天真”地看向了叶郁，他知道父亲大人不可能为他放弃什么，他也知道他的父亲本性善良，所以他想成为父亲瞧得上的那类人！
叶郁似乎想了很久，待他想好了如何把老妇人的需求转述出来，没曾想听过之后叶清欢居然摇了摇头？不过叶郁也确信叶清欢已经听进去了，于是“温和”地教导道：“江湖之中固然是弱肉强食，可你又怎能一概而论？对待无辜之人，莫要丢了你的善良。”
叶清欢沉静地点了点头，低低应了句：“知道了。”然后提了一口气，离开的脚步略有些踉跄。
——清欢不止是想要乞求得到父亲的庇护，他也同样可以成为父亲能够依靠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清欢想做的事还有很多……
看着小兔崽子远去的背影，叶郁若有所思地抚过手中的藤条，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上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温湿？一抬手，满目鲜艳……
“清欢……”
曾几何时，叶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叶清欢天真无邪，总是那么尽情地对他笑着；他也总是那么顺心地抚着清欢的脸颊，肉嘟嘟的小脸捏起来很有感觉。
父慈子孝，不外如是。
不想画面斗转，梦境中的孩子忽然变作了那个浑身鲜血的叶清欢，他突然闯进了寿宴，然后哭着扯住了自己的手，神情哀伤地问道：“爹，您为什么不喜欢清欢？是因为清欢不听话吗？”
清欢一点一点失去了生的信仰，他就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耗干了所有的希望！他……
“不！”
叶郁猛然从回忆中惊醒，现实中的他已经不晓得到底痛彻心扉了多少回，如今的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掌心的殷红。良久，方才喃喃道：“清欢很听话，你从未违逆过我的心意，你一直做得很好……”

【六】
叶清欢强提着一口气咬牙“正常”地走出了叶府，毕竟某些人可是冲着他教主的身份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呢！那么他又怎好让人瞧见了元教教主的丢人模样？换句话说，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啧啧。”叶清欢自嘲着摇了摇头，身上不爽，不知父亲大人若是晓得他今日所为会不会对他有所改观，再见之时便不再棍棒相加了？诚然，这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话说叶清欢走了不多时身后便渐渐多出了两条“尾巴”，一近一远，想来正好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果然，当叶清欢慢慢拐进了一个死胡同之后身边的气场顿时冷了不少，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嗖！”
一支冷箭突然从耳边擦过，叶清欢淡淡地偏了偏脖子，然后浅笑着转过了身来，“跟了一路还不现身？”
“看来你过得也不好嘛！”说话的正是之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老妇人”，此刻，她云鬓贴花黄，眉眼美如画，若非早已认出了她恐怕叶清欢也要在这阴沟里栽个跟头！
叶清欢尽量挺直了腰板，然后略有些“欣赏”地看向了缓缓走来的“蛇蝎妇人”，道：“老妖婆，追了我三个月，不想还是让你找到了？！”
不想这“老妖婆”眉角轻挑，似乎并不生气，只是略带了几分不屑的意味，冷啍了一声，然后恶狠狠地瞪向了叶清欢，道：“教主，难道你敢说自己不是为了《天山折梅手》而来？！”
叶清欢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的身世是青柠亲自去查的，他来到这个地方只是忽然想见一见所谓的“父亲”罢了，至于什么《天山折梅手》他其实真的不在乎。
“老妖婆”见人半刻没个回应，不由得心中暗喜，于是表现得更加贪婪：“如此，教主不妨同我合作一把？”
一道冷冽的寒光自叶清欢的眸中一闪而过，他怒极反笑，尽量压了压心头的怒火，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如何合作？”
“老妖婆”果然上当，她心花怒放地开始滔滔不绝，全然不曾想到叶清欢忽然变出了一把匕首，待她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经死死地抵在了她的脖颈！
“哦？教主动了杀念？”老妖婆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叶府的方向，她吃定了叶清欢投鼠忌器，不敢造次！
果然，叶清欢缓缓地放下了匕首，收回最隐蔽的地方然后用另一只手挥了挥道：“你走吧，今日我不杀你。”
“哼~”老妖婆冷啍一声，显然是瞧不起叶清欢的“懦弱”。谁曾想她不过是走了两三步，身后忽然一痛？！
“你？你！”老妖婆惊诧地转身看向了身后，怎料她本以为百无一用的小屁孩此刻正冷冷地看着她，说不出的不怒自威。
“本教主说到做到，只是你恐怕并不晓得从始至终我的手上都不曾染上过鲜血。”说着，叶清欢慢慢看向了那个忽然从暗处现身的青柠，然后略带了几分抱怨地“责难”道：“你都不肯早些出来！白白让你瞧了一出戏！”
青柠收回了染血的长剑，略带了几分玩味道：“几日不见，教主倒是看起来顽皮了不少，不错不错，像个孩子。”
“你！”叶清欢嗔怒着瞪了青柠一眼，不过心底里也是温暖更多一些的，毕竟有人疼爱有人娇惯谁又想变得那么心思深沉呢？
“哈哈！”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老妖婆”忽然狂笑了几声，似是为了证明一下她的存在，临死之前居然恶毒地诅咒道：“叶清欢，你终究是有了软肋，可你身边的人便完全可信了吗？我要化作厉鬼生生世世诅咒你不得好死！”
叶清欢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只说了一句：“无聊。”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青柠送她更快地去见了阎王。

【七】
“教主，真的无妨吗？”
“无妨！”叶清欢无奈地看着青柠，这已经是青柠在这一路上拉住他问的第七遍是否“无妨”啦！
见青柠仍就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叶清欢赶紧借势上前安慰道：“父亲说过无辜的人不该死，可像她那样居心叵测的……”叶清欢顿了顿，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狠戾的杀意，“居然利用父亲来对付我？罪不容诛！”
青柠微微一怔，他真是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叶清欢了，印象中的教主明明是那么温和纯良，如今……青柠埋着头闷闷地自责道：“是青柠考虑不周，教主既然已经答应了叶前辈不杀她，我便不该出此下策！你若是又被打了，我可怎么原谅得了自己！”
叶清欢抽了抽嘴角，然后略带了几分玩味地笑道：“想来……父亲应当没那么狠吧，我这都伤上叠伤了，再打清欢可就真要跑了~到时麻烦青柠提着我跑吧？”
明知这只是句玩笑话，可青柠还是被逗笑了。
“教主如今可是长身体的时候，到时青柠可提不动，不过抱起来应该不难~”说着，青柠打横抱起了叶清欢，吓得叶清欢赶紧死死地攥住了青柠的衣襟。
叶清欢很轻，青柠抱起来一点儿也不吃力；
回叶府的路很近，一转眼便到了叶府门口。
叶清欢跳下来稳了稳心神，然后转过身扯了扯青柠的手，道：“既来之，则安之。”
一身破布的青柠怔怔地点了点头，毕竟当他决定陪教主一起回来之时便已经想好了要舍弃一些东西，因为眼下只有跟着教主回了叶府他才能更好地保护他在乎的人——既来之，自当安之。
“谢谢。”叶清欢低下了头，他没想到自己一开口青柠立马便应下了，然而，不晓得当青柠知道了他真正的用意之后会不会生他的气呢？当然，这些自是后话。
此刻，守着大门的两人正捏着鼻子嫌弃地上下打量着青柠，皮包骨头，脸黄得像几百年没吃过肉似的，头发乱得像鸟窝，若非他身边站着的是叶清欢，真想一棍子把人打出十条街去！
闻讯赶来的管家自是见多识广，只是在见到青柠之后不由得也有些犹豫地问道：“少爷，这……老爷许了？”
“父亲常说要我做些善事，清欢瞧他可怜，便带回来了。”叶清欢一本正经地扯着谎，“要不您也替清欢求求情~”
管家不由得冷了冷脸，他是真没想到自家居然会因为看人可怜便不管不顾地带回来！这“先斩后奏”着实令人措手不及，偏生他们还拒绝不了……
若将人领进叶府又草草地被打发走，难免落人口实；若真把这来历不明之人留下，终归是隐患。
若是如今驳了少爷的面子，父子俩人难免会心生隔阖；若真成了少爷的心意，日后的叶府岂不是要成丐帮的分据点了？
总之，管家同样很无奈，此锅太沉，他不背。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青柠偷偷地看了看自家教主，又偷偷地看了看管家，最后终是无比“卑微”地说道：“我不会白吃饭的，我会洒扫，会种花，有力气，能跑腿，不会的我还可以学！我一定会学的！”
话音方落，管家略有些动容地看向了青柠，那副诚恳而又小心翼翼的神情让他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是啊，在这世道为人何等不易，“小乞丐”也只是想活着罢了……果然是他活得太久了，心也变硬了？
管家终是抓起了青柠的手，放到叶清欢手里郑重道：“那少爷可要管束好了！还有，下不为例！”叶清欢微微怔了怔，然后故作惊喜道：“好！还是您最好啦！”
那兴奋的小模样着实暖到了管家的心窝里，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管家这才想起自己赶来大门口见少爷是另有话要说的！
“少爷，老爷吩咐您回来之后就搬去雅阁旁的那座角楼！”管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怎奈“小兔崽子”到底是跑得快，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八】
角楼，宽敞的屋子，精致的摆设。
叶清欢坐在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青柠，“我不会白吃饭的，我会洒扫，会种花，有力气，能跑腿，不会的我还可以学！我一定会学的！”叶清欢学了个十成十，逗得青柠耳根发红，着实可爱。
青柠让人逗得很是窘迫，正想趁机放肆一下，于是上前捉住了叶清欢打算好好“教训”一番！怎料还没触上痒处叶清欢竟然皱眉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太过自然的反应让青柠心头一怔，他赶紧把人扒了个干净！触目所及……姹紫嫣红。
“什么鬼地方！咱不呆了！！”青柠红着眼偏过了头，“教主，就算你有心要守他叶家的规矩，这也不能这么算的嘛！他以为他是谁！怎么能……”
叶清欢十分淡然地说道：“他是我爹。”此番把青柠带回来也只是为了方便找人上药，旁人，他信不过。
叶清欢越是这副模样，青柠越生气！他立马跳了起来指着门外，极为不平地骂道：“教主从前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别说他是教主的爹，就算是天王老子，只要让教主受了委屈，我青柠照打不误！”
“青柠！”叶清欢拧着眉毛隐隐有些不悦，从始至终他不觉得受了委屈，即便真有什么不妥，饶是青柠，又有什么资格指摘叶郁如何待他？说到底这是他们父子的事，与旁人无关。
“好，好得狠！”青柠气得险些就要一剑去劈了叶郁！怎奈他的理智终究还是占了情绪的上风，他知道他不能，他知道他不可以！
一番折腾之后叶清欢的身子到底还是有些不爽了，他捂着胸口干咳了两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无力地对着青柠笑了笑，道：“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日后青柠也要改口‘少爷’才是。”
青柠抽了抽嘴角，他真的有些后悔了！元教教主是叶郁的一个致命的心结，叶清欢并不知道，可青柠知道啊！看着叶清欢越陷越深，他到底该怎么办！
“少爷……”青柠落寞地垂下了头，“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不要再卷入这些人这些事……”
叶清欢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静静地听青柠全部说完了。他晓得青柠真心待他好，他也晓得青柠一定会为他退让，没遇上父亲大人之前青柠一直都是这世上他最重要的人。
青柠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掉起了眼泪，他是最了解叶清欢的，此刻他已经知道了叶清欢的心意，那么，即便是死他也会成全叶清欢。
“我的教主啊，请原谅我。”青柠泛红着眼眶，沉默地看着叶清欢，“此刻，我什么都不能说。”
青柠仍旧沉浸在他自己编织的痛苦之中，叶清欢却是忽然慢慢地站起身来，凑到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然而，宿命之所以被称之为宿命，那便是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早已经命中注定了。
也许此时的叶清欢并不会想到未来某一日青柠也会浑身是伤地倒在血泊之中，临死之前他对伸出了满是污血的手，最后想对叶清欢说的也不过是一声“对不起”……

【九·上】
对叶清欢而言，这世上唯有两人最重要。
书房里一本正经的叶郁，厨房里满脸笑意的青柠。
当然，有时候青柠也很“讨厌”。比方说此时系着围裙拿着铲子，一脸嗔怒的青柠：“少爷，不能贪嘴！身上有伤，河里的不准吃！”
“可是我身上的伤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嘛！”叶清欢扁着嘴越来越有当一个混世祖的觉悟，“青柠欺负我！”
青柠显然不吃这一套，板着脸强调道：“不准吃！”
叶清欢委屈巴巴地搓了搓手，道：“好吧，不吃就是了。”
“嘿~”青柠坏笑着凑了上去，威胁道：“别以为瞒得过！敢胡闹小心你爹的板子！”
“哼！”叶清欢气鼓鼓地跑出了厨房，他一定是见到了假的青柠！青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青柠到底是何时转了性子？叶清欢仔细回忆了一下，还记得某一日青柠神神秘秘地溜进了他的屋子，贼兮兮道：“少爷，青柠发现一个好东西！”
“什么？”叶清欢一脸天真地看向了青柠。
“醉春风！”青柠激动地解释道，“酿这酒的师傅五年前被皇帝老子弄死了，说是‘醉春风’太绵柔，世人都不准喝了！所以说，放眼整个江湖，也就叶府还有这么半坛~少爷不想尝尝？”
于是乎，当夜角楼的瓦上多了一只耍酒疯的猴子，叶郁捉下来之后一顿好揍，整个叶府为此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谈。
从此，青柠变了，一发不可收拾地变得越来越讨厌了！
“少爷，老爷不在书房。”书僮看着自家戏本子似的少爷，好心地提醒道。
叶清欢诧异地从回忆中惊醒，一抬眼，居然走到了书房？！出于顾全面子的本意，他故作淡然地咳了两声，道：“不在最好，我就是来寻些书看看，不找他！”
书僮看破不说破，忍着笑意为人开了门，“少爷请。”当然，按着套路他还得问一句：“可要备下纸笔？”
叶清欢嗔怒地瞪了书僮一眼，这家伙比青柠更讨厌！
“不想看书了！”叶清欢恶狠狠地朝人挤了挤眉毛，“我去寻我爹了！快说，他在哪儿？”
书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大堂，老爷与人相商正事，少爷莫要任性。”
叶清欢听这语气不由得黑了黑脸，他近来很像一个纨绔？都怪青柠！自打青柠来了之后整个叶府都把他当小孩子！
似乎是挑起了叶清欢的兴致，越是不让他去的地方他越是想去！仗着自己这一身极好的功夫，叶清欢愣是骗过了大堂外的一众守卫。
大堂内，老头子齐聚。叶清欢趴在梁上偷偷地数了数，约莫识得那么三五个，大抵都是当日围攻元教的江湖正道。
“哼！不用想，绝对是元教余孽！”其中一个塌鼻子小眼睛的老头子气鼓鼓地直敲桌子，桌上的茶盏也让他吓得直打颤。
“贤弟莫要激动。”其中一个胡子最长的老头子悠哉悠哉地劝道：“据说这些高手都被人挑了四肢经络，所用武功像了叶家的天山折梅手。”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看向了主座的叶郁。

【九·中】
叶郁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绝不可能！且不说这天山折梅手只传于嫡系一脉，单就说我叶氏一族家教甚严，这等有伤风化之事绝不可能出自叶氏之手！”
话音方落，房梁上的叶清欢难为情地抽了抽嘴角，不过仔细想来他并没有幼承庭训，长成这样着实可以谅解。
然而，江湖上咋的又冒出了什么元教余孽？最最正宗的俩“余孽”可不就在这叶府呆着？旁的什么杂碎印象中青柠已经收拾完了呀，不然他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在这叶府撒泼打滚耍无赖？
叶清欢皱了皱眉，心神一乱就忘了要屏住呼吸，一不小心就让人捉了小辫子……
“谁？！”叶郁忽然警惕地瞥向了房梁，那股子杀气在大堂里渐渐弥漫开来。
叶清欢本打算偷偷溜走，不想还是让叶郁发现了。
“见过父亲。”叶清欢尽量姿态优美地翻身而下，然后规矩得对着叶郁行了一礼。
叶郁面上不由得黑了几分，偏生一旁的老头子还在拱火：“传闻叶氏一族家教甚严，不知今日……”
叶清欢抽了抽嘴角，抬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放肆！”叶郁的确是让这小兔崽子给气着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惊着了，貌似语气太重了？
叶清欢果然被吓到了，赶紧收回目光，乖觉地垂下了头，分外适宜地给他爹递了个台阶。
叶郁顺坡下驴，正了正神色，不怒自威：“去书房跪着，迟早找你算账！”
叶清欢叩了一首，然后真就乖乖退了出去。
众人见叶郁另有账要算，统统十分识时务地找了由头赶紧溜！直到将众人送出府外，叶郁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某只兔崽子险些就要让他打自己的大嘴巴子了！着实欠收拾！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倒不是收拾那只兔崽子，毕竟兔崽子一直都在，一时半刻也跑不了，多跪一会儿只当是给人长记性了！眼下最应该做的是去书房找出《天山折梅手》的秘籍，而这也是叶郁将人打发去书房的理由——如果那本子还在，也是时候交给清欢了，毕竟这小兔崽子是他的独子。
然而，叶郁怎么也没想到秘籍居然不在了？！
问过书僮，近来只有叶清欢来过书房。
问过管家，叶清欢近来行为很是反常。
问过那么多人，为什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叶清欢？！
“你，到底是谁？”叶郁站在叶清欢的身后，冰冷的声音让入夜的书房更冷了。
叶清欢诧异地回过头来，怎奈目光所及却是那样一双令人心惊的眸，父亲大人这是怎么了？
“爹？”叶清欢怯怯地唤了一声，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是讨好，是羞怯，是孺慕，是困惑，是一切叶郁不想看懂的情绪！
叶郁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此刻他心里很乱，他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面前眼前的孩子，曾经为数不多的交集真的让他以为小兔崽子至少同他是一条心的！又或许是他不经意间错过了什么？清欢也许有苦衷？如果不是清欢，他日他们父子还能回得来吗？可是，证据确凿啊！
沉默持续了很久，叶清欢莫名觉得今夜很有可能会不得善终，他回过身来尽量地跪直了身子，可父亲大人终究还是走向了那块常年供奉在书房的板子……

【九·下】
“你，到底是谁。”
叶郁暗自攥紧了手里的板子，声音冷冷的，没有半点往日的疼惜意味——可是即便到了此刻，叶郁还在奢望着清欢能同他撒个娇，或许，心一软他就会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放过这小兔崽子了？然而，诚如叶郁所料，清欢什么也没说。
叶郁苦苦一笑，抬手抹了抹面上的湿意，想来为数不多的父慈子孝竟是他自作多情了？似是打算彻底放纵一回，叶郁极其冰冷地说道：“今夜，让你尝尝叶家家法的滋味。”
竭力维持跪姿的叶清欢不由得微微一怔，父亲大人话音落下的那么一瞬间他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叶清欢整个人昏昏沉沉得竟像是身处无边的绝境一般，曾几何时，元教在正道的屠刀下名存实亡，他也曾那么迷茫地不知所措；曾几何时，是父亲说了日后会竭力护他，他以为他可以一直任性下去的……太多美好的画面让叶清欢舍不得放手，他知道自己舍不得。
叶清欢无所适从地合了合眼，藏起眼底的酸涩，待他再次看向眼前跳动的烛火时只觉夜风下的火焰摇摇欲灭。正如父亲对他的疼爱一般，温暖却遥不可及……想来即使真的得到了也注定会被烫得鲜血淋漓吧？
略带了几分失落，又许是在赌气，叶清欢终究是跪得更直更恭敬了，可他依旧什么都没说。
叶清欢到底是谁？叶清欢又能是谁呢？
叶清欢不愿意说，叶郁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某些他同样问不出口的话，良久的沉默终究在父子间割开了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
叶郁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板子光滑的表面，可他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住了叶清欢跪得笔直的背影，他不明白叶清欢怎么变成了他最不敢想的模样，怎奈叶清欢从来都不屑解释。
“不许还手！”叶郁冰冷地说完，提起板子狠狠地砸向了叶清欢的脊背。
“额！”叶清欢猝不及防地用手撑了撑地，怎奈他背对着看不见父亲的神情，他不知道父亲究竟在怕些什么，只是这句“不许还手”真的让他很难过！他明明……从来都没有想过。
“起来！”
叶郁恶狠狠地瞪向了叶清欢，许是带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苦心，他根本不等叶清欢完全跪直，又一道十成十的板子狠狠砸向了叶清欢的脊背。
“……”裹了几分淡淡的追忆，叶清欢神情落寞地对着再次亲密接触的冰凉地面，忍不住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心底却喃喃着接了一句可笑至极的“不许记仇”。
叶清欢并不知道神情恍惚的叶郁一次又一次抠住了板子的边缘，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把心狠下来，一次又一次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再那么自以为是地“惯”着叶清欢！叶清欢并不知道今夜的叶郁同样嘴里发苦，同样心下一片怆然。
这世上最可悲的便是一对被命运捉弄的父子直到最伤心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彼此竟是如此在乎！叶郁想过要爱护儿子，没成想阴差阳错终究还是逼得叶清欢为他咽下了最悲痛的苦果……

【十·上】
叶郁到底还是没能下得了死手，叶清欢再一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变成了角楼内熟悉的布置，青柠此刻也正守在他的床旁。
“少爷，你可总算醒了！”青柠见人睁开了眼，这才忍不住皱着眉头有些犹豫地看向了叶清欢，“老爷两日前已经派人去查你的身份了，恐怕……”
听得此言，叶清欢亦是微微一怔，虽然他之前并没有想过同父亲大人百般隐瞒自己元教教主的身份，可由着父亲不辨流言地查下去天知道江湖里会查出些什么呢！况且如今《天山折梅手》已失，无论如何，叶清欢都不能再和元教扯上关系了，否则……
“教主！”青柠看着叶清欢落寞的神情，忍不住凑近了几步，真的，此刻只要叶清欢一声令下，他可以马上带人离开！
然而，叶清欢沉默了片刻终究只是淡淡地看向了窗外，“下雨了……”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连带着角楼内的空气里也带了几分泥土的香气。
“青柠，我想去看看雨。”话音方落，叶清欢借着青柠伸过来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了窗口，然后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终是淡淡地说道：“他若是信我又怎会让那些流言蜚语迷了眼？顺其自然便好，清欢问心无愧。”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叶府似乎清静了不少，只是梅雨时节让叶清欢身上一直不大舒爽，在床上养了许久才堪堪收了口。
本以为还可以平平静静地再休养一段时日，不想某日叶郁的桌前竟会平白多了一纸密密麻麻的密信，叶府一众提心吊胆的日子这才终于有了个头。
……
“告诉叶清欢，叫他马上给我/滚！”叶郁气得甩袖扫落了书桌上所有的物件，“来人，给我把那小兔崽子拖出叶府！我不想在叶府的任何角落见到他！”
当叶清欢听完来人的传话，忍不住落寞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上是何等恶名，没想到父亲大人盛怒之下竟未想要替武林除害？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叶清欢虚扶着门框，浅笑着对来人挥了挥手。
至于一直立在叶清欢身后半尺有余的青柠此时忍不住上前了两步，他想赶紧扶人回榻上歇息，因为他看得出叶清欢其实已经心绪波动到再次牵出了内伤，天晓得此时面色惨白的叶清欢到底忍了怎样的痛苦！
然而，叶清欢到底还是没能如青柠所愿，他浅笑着支开了青柠之后竟是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房前，滂沱大雨丝毫不影响他撩衣跪倒在书房前。
整整一夜，叶清欢被淋得几乎睁不开眼，体内翻涌的伤势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意识，甚至身上被雨水泡开了的伤口也一直在叫嚣着，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或许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家了！况且，清欢还有很多话想同父亲说，清欢相信父亲终究会信清欢的，只求父亲给清欢一个解释的机会！
清欢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清欢忽然就想为自己辩解一次了……

【十·中】
然而，清欢在即将陷入昏暗之前等到的却是提着鞭子的父亲。
“我说过，不想在叶府的任何角落见到你。”叶郁攥着那条鞭子冷冷地看向了叶清欢，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雨水冲刷过的清欢竟是比平日里还要“妖艳明丽”，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叶清欢虚弱地看向了叶郁，浑身所有的气力仿佛只能勉强地支撑起一个淡淡的笑意，那么，就用这最后一点浅浅的笑意表达他此刻的欢喜吧~
“你！”
叶郁十分厌恶这种揪心的感觉，他实在无法忍受清欢这样罪大恶极却偏偏一副受尽委屈的嘴脸，他不想看见叶清欢那张魔鬼一样的脸！
“嗖啪——”
一道裹挟着雨水的鞭花毫不留情地扫过了叶清欢的肩头，本该紧紧贴合在他身上的白衣应声而裂，几滴殷红的血珠猛地随鞭子一起划破了如幕的雨。
“叶清欢，你竟会是我之前一直苦苦寻找的元教教主！”叶郁再次扬起了手中的鞭子，“你说，你到底还想要这江湖如何煎熬！你杀人如麻，为什么不先杀了我！”
叶清欢痛苦地闭上了眼，发颤的双手死死抓紧了大腿两侧，他拼命摇头想让父亲别再说这些诛心的话，可抖动着嘴角却是连半个“不”字也挤不出来。
“叶清欢，你太让我失望了！”叶郁高高扬起了鞭子，豆大的雨同样冲进了他的眼，他挣扎着强睁开眼，他就是要看着江湖上最狠毒的魔鬼在他的鞭下一点一点被剥得只剩下累累白骨！
“嗖啪——”
“嗖啪——”
叶清欢终是在雨水里一点一点弯下了脊背，泼天的痛意让他忍不住想逃，可他到底还是不敢躲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叶清欢苦涩一笑，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叶郁的衣角探去，“爹，清欢好疼，可清欢不想滚出叶府，叶府外没有爹爹，清欢只有你了啊……”
叶清欢以为自己可以扛得住父亲的怒火，可他终究还是在即将触到那青色衣角之前彻底陷入了昏暗，那些在心底哭泣的话语也终究消散在了漫天的大雨之中。
“嗖啪——”
“嗖啪——”
鞭子依旧在雨幕中勾起丝丝缕缕柔美的血色弧线，可鞭下的人儿却是迟迟不见动作，甚至连他最渴望的拥抱也不见了回应。
“清欢，清欢！”叶郁猛地揽住了身体冰凉的叶清欢，然后有些诧异地看清了身旁绵绵的殷红血流。不知怎地，堵在胸口的郁结竟是让他一时难以呼吸，他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儿，“能留在这里竟是对你这般重要？清欢，你到底想要什么？！”
“教主，教主！”拎着桃花酥归来的青柠循声而至，见到眼前的场景更是一下子冲到了那一小片血泊之中，他恶狠狠地推开了神情恍惚的叶郁，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温柔地贴向了叶清欢清瘦的脸颊：“教主，我给你带了桃花酥，你怎么先偷跑出来了？”
与此同时，叶郁跌坐在地上，看着手边沾血的零碎布条，忽然觉得打在身上的雨水好烫，好烫……

【十·下】
那一顿鞭子过后，叶清欢在角楼里整整烧了三天，叶郁也曾因为担心偷偷前来瞧过，可真当叶清欢醒了他却又忍不住牵动了怒火。
叶清欢幽幽醒转，却惊喜地发现这一次守在身边的人是父亲？！“爹。”叶清欢柔和地偏过了头，强撑了一把力，他想起身行礼，怎料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狠戾的耳光。
叶清欢诧异地抬起头，望着熟悉的人喃喃着又是一声“爹”，不出所料，父亲大人又赏了他一巴掌。
可是叶清欢是多么死心眼的人啊，明明那么委屈可却还是固执地又喊了一声“爹”，于是乎，这一次半边的脸都麻了，嘴角也隐隐添了几分咸腥。
见叶清欢似乎还想讨打，叶郁藏在身后握了握有些发麻的手，然后故作冷漠地问道：“《天山折梅手》在何处？”
闻言，叶清欢落寞地低下了头来，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江湖上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凡有血案必先算在元教头上，如今《天山折梅手》实实在在丢了，元教教主也是实实在在的叶氏子弟，难怪父亲会问他秘籍的下落，可他真的不知。
“叶清欢！”叶郁见人迟迟不肯吐露不由得怒极反笑，当是时，指着叶清欢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爹……”叶清欢半倚在榻上，攥着被角的手隐隐发颤着，说不清是在竭力忍耐亦或是抗拒着什么。
叶郁上前猛地掀开被子，拖着叶清欢就往地上一扔！叶清欢忍着痛意想要跪直身体，怎料叶郁提了人就往榻上一丢，叶清欢捂着被撞疼的肋骨躬着腰蜷缩着忍不住低低地呻/吟。
没等叶清欢缓过神来，叶郁不知从何处抄来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铜制箭矢，握在手里很是顺当地往叶清欢身上扫去。
“嗯！”叶清欢本能地痛哼了一声，然后在下一道痛意即将来临之际迅捷地闪过，顺便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
“家法岂容你如此放肆，听着，受不了就走！”叶郁掐着手中的箭矢，瞪着眼前的兔崽子毫不客气地训道。
“对不起，我……”叶清欢试着弯了弯膝盖，可终究还是没能跪得下去，于是干脆从地上借了一把力，半撑在床上，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说出口的却是：“爹，清欢……知错了。”
果然，叶郁再次扬起手时叶清欢虽然整个人都隐隐有些颤抖，却终归是没再闪躲。饶是后来疼得狠了，也只是垂着头低低闷哼了几声，终究没让叶郁的气力白用。
再后来叶郁也实在下去手了，好好一件月白中单硬生生让人浸红了好大一片，偏生叶清欢这一回又死活不晕！叶郁一时尴尬，本想上前去套几句话了事不料堪堪按上叶清欢的肩膀，这小兔崽子居然畏畏缩缩地颤抖了一下，甚至带了几分哭腔喃喃道:“爹，我知错了……爹，清欢知道错了……爹，爹……”
叶郁只觉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口，扳过这小兔崽子的身子，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张泪水打湿的脸。
明明已经疼成这样了，为什么就是不说呢？叶郁有些无奈地替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抚过冰凉的脸颊时终究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天山折梅手》在何处？”

【十二】
这一次，叶清欢在角楼里迷迷糊糊地躺了大半年，期间有好几次十几个大夫都说了“回天乏术”，可他也不知凭着什么信念硬生生地撑到了青柠从外面带回伤药的那一天。
那一天，青柠大吵大闹险些拆了叶府，可让人乱棍打出去之后他又偷偷翻进了角楼，叶郁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叶府所有人也沉默着没同他计较。
后来又过了大半年，从角楼看诊出来的大夫告诉叶郁某人身上所有的伤都收了口，甚至连腰上那盖住胎记的烙印也长成了一块丑陋的疤，可不知怎地人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叶郁抽了抽嘴角，给了一锭赏银没再多问什么。
然而，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又过了几个月，冷静了两年的叶郁眼见着江湖上有关《天山折梅手》的凶案愈发猖獗，他终于忍不住亲自前去江湖整顿了一番，只不过第二日就被抬回了叶府，然后听说角楼里的那位似乎终于醒了？翌日，青柠好像往外端了四五盆血水……
又过了两三个月，角楼里的那位终于走了出来，只不过一身白衣的他似乎并不只是眉眼长开了一些，整个人好像也变冷淡了不少。
对此，叶郁故意找茬抽了人两回，可叶清欢却只是沉默地受着，既不逃也不闹，委实让人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熬到了他们约定的时日，“叶清欢，当日我为你换血可不是要你在这里摆脸色的！更何况今日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我何曾强求过你！”叶郁说完咬着牙恶狠狠地指着叶清欢，“被骗”的火气并上那憋了许久的怒气全部凝到了掌心，然后太过自然地高高扬起，又理所当然地刮过了叶清欢的脸颊，如玉的脸上顿时印出了五道长长的指痕。
“如今三月已过，你倒是告诉我《天山折梅手》在何处呐？”叶郁收回了手，背过身去等着叶清欢的答案，怎奈叶清欢只是直直站在他的身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你！”叶郁真是没想到，叶清欢在床上躺久了如今醒过来居然是这么一副德性，一时气恼，转过身来抬手作势又要打！可看着叶清欢垂下眼帘偏过头去任他捶楚的模样，叶郁又实在下不去手，于是再次转过身来反手拍在了书架上，却不想一本蓝册子突然从高处掉了下来。
叶郁弯腰拾起，墨色的“天山折梅手”印入眼帘，他诧异地回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叶清欢——这小兔崽子明显是知情的！可是为什么不解释呢？
叶郁抽了抽嘴角，明知理亏却还是装作了一副强势的模样，“怎么，你记仇了？”
叶清欢平静地眨了眨眼睛，微微牵动了一下吃痛的嘴角，终是像当年一样一本正经道：“清欢不记爹的仇。”
叶郁微微一怔，时过境迁，眼前的人能在此时再次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令他分外感慨的，有那么一瞬间，叶郁想从此刻开始试着对眼前的人好一些。
怎奈命运又一次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正当叶郁想要开口同叶清欢说些软话的时候总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传坏消息的家伙！
看着叶郁越来越黑的脸色，叶清欢垂下眼眸轻轻地退后了两步，在叶郁转身走向他的时候终究还是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当日在角楼里说过的话：“清欢从未期许过什么，如今只想留在您的身边。”
叶郁冷冷一笑，略带了几分自嘲意味道：“真是险些信了你的‘从未期许’，叶清欢，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能告诉我一个连身边最亲近之人也不会放过的家伙应当如何取信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