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女人窈窕走近，倚靠在柱廊上，举起手中鸡尾酒杯向楚广才致意。
不知火云子，中文名宋芷云，是潜伏在华北地区的日本特工之一。因为在北平生活过很长时间，专门学习过汉文和满文，得以潜伏在许多大员身侧得到重要情报。后来行迹败露遭到军统追捕，却不慎被她逃脱，自此再无消息。
原本寓意行刺“梅”组织的少佐蛇川健一郎，不料竟在这里见到不知火云子，张起灵和黑眼镜都是暗暗一惊。更为诧异的是，云子与楚广进竟似旧识，着实出乎两人预料。
场面上的话往来几句，四周商客纷纷与她打着招呼，就见云子客气的回礼几句便到了楚广才身侧，歪歪头与他碰杯，略压低声音说：“巴尼哈，阿哥。”
语调有些奇怪，并不是中文或日文，也许是她和楚广进约定的暗号。事发突然，张起灵已经暗中蓄力，却注意到黑眼镜左手背后给他一个手势，拇指压住中指与无名指，食指小指竖直——这意味着“没事”。
张起灵眼神暗了暗，缓缓放松力道。再抬头已经是那个略带神经质的张教授，忙不迭与不知火云子握手。
云子意味不明的暗语于黑眼镜而言却分外亲切，因为那并非日文或中文，而是满语，意思是：“你好，哥哥。”他突然想起，楚广进是旗人，原名楚库勒·博洛，镶蓝旗，战争初期靠倒卖盐巴和茶叶大赚了一笔，后来逃到江浙一带继续做生意。显然原先在华北，老楚跟云子就有秘密往来。
也算云子运气不好，她遇上的正巧是黑眼镜。楚广才推了推金丝眼镜，也低声回话：“巴尼哈。”继而用满语说：“想不到家兄还与宋小姐有联系。”
“看来广进并没有告诉您很多事情。”
“那么，我或许有幸能从宋小姐这边得知？”
“我倒是很乐意帮助一位绅士。”云子嫣然一笑，转用汉语说：“那么这就是张教授？久仰久仰。”
“不敢当！恕我冒昧，在历史学界并没有听说小姐的名讳，不知您研究哪方面？”
云子倒并不以为意：“我可不是什么读书人，不过识得些字罢了。”又说：“今日有幸得以请来张教授，我们感到万分荣幸。我与蛇川仰慕中国文化已久，很期待有机会与您这样的人相谈。如若不介意，请您先行到二楼坐一坐。”
之前打听到情报说楚广进将引荐一位张姓历史学家给蛇川，以故有此变装；具体商谈什么事情却没有打听到。但这是个接近蛇川的好机会，况且二楼人少，动手也比楼下方便。
张教授只是略带疑惑的望着楚广才，两只手搓来搓去，很是不安的样子，于是云子和蔼的补充：“当然，我与广才也一起去。”
一行三人陆续上楼。二层比一层安静很多，若有若无的三弦琴音，有身着和服的日本女子躬身引路。到达某个房间，日本女子跪地推开房门，对内伏地行礼后离开。琴声就是从这个房间发出的，伴随着熏香，味道稍微浓烈。整个房间装饰着八重樱，屋内一个和服男人坐在正席，面前摆放着刀架，其上正是黑金古刀；男人背后是手撑军刀的副官，从军衔上看是一名大尉；弹琴和调香的侍女跪坐在房间角落；此外没有旁人。
三人依次入席，谁都没有说话。和服男人与三人点头致意，随后把视线重新投回刀上。他抬手轻抚刀身，握住漆黑的鞘微一用力，却并没有如愿抬起刀。他似是心生感慨，微微笑起来，仿佛觉得是自己过于轻慢。改为长跪，又是猛一用力，右手握住刀柄抽出一截，兵器森然的冷光瞬间驱散浓烈的熏香。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男人用生硬的汉语说，“果然好刀，可惜，可惜。”
城市的那一边，吴邪一遍遍看着文件，只觉得内心翻涌的种种情绪几乎将他吞没。院长只是沉默的让他选择，而这种沉默似乎可以化为具象，如同有人发力按住他的脊梁。

26、
院长两手抵住下颌，只是看着吴邪站在桌子对面。年轻的法官背挺得笔直，似乎在与不知名的力量抗衡。良久，院长率先开口：“按道理是你们庭的案子，接或不接，选择权理当在你。”
76号袭击报社，双方进行枪战，有两名特工受伤被逮捕。由于地处公共租界，巡捕房按照规定把人移交给了特一庭。眼下的问题是，如果按照宪法草案公开审理这两人，就意味着公开与76号叫板。毫无疑问的，将会引来疯狂地报复，而法官首当其冲。
“我接。”
吴邪丝毫不怀疑，如果说之前76号只是试图拉拢他；但接下这个案子之后，他很有可能登上他们的暗杀名单，像郁华或是钱鸿业那样，死于不知什么地方射来的子弹。倒也没什么不可以，法官心想，自己是做好了这种准备的——就像他当初告诉小哥和胖子的一样，他现在将逐一实践自己的诺言。
院长看着他，有些欣慰又有些惋惜的点点头：“那三日后开庭。”
在城市另一角，蛇川少佐府邸。
弹琴和调香的侍女弯腰退出房间，跪在门口关上了房门。蛇川将刀放回刀架，眼中仍是刚才欣赏又遗憾的神色。
“既然是好刀，为何又说可惜呢？”云子曼声询问。
“不知火，你要知道，刀上是有魂的。”蛇川兴致颇高，仿佛只是一个爱刀的大名，“刀魂侍主，不离不弃。若不能得到刀魂的忠诚，即使是名品也与菜刀无异。”他两手撑住膝盖，头迅速向楚广才的方向一点，这是武士的礼仪，“多谢您割爱，可惜这把刀并不是我所能驾驭的，它将等待自己的主人。届时，还请允许我借花献佛。”
“您请随意。”
张教授见三人都围着刀说话，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就赌气在那里默默吃糕点。
宝刀护主是防御，是平等沟通的隐含背景；然而，当刀锋指向无辜的人民，持刀的心沾染利欲和野心，再好的刀也不过是杀人的利器，毁之毫不可惜。蛇川侃侃而谈，似是对刀无限尊敬，所求却不过一把趁手的兵器；而他甚至不需要实体的刀，只需动动嘴皮子，自会有旁人的刀去完成那些血腥命令。这犹如在尸山血海旁为樱花的凋零而惋惜，看着可笑。
浓烈的熏香下交谈秘密进行，“梅”组织的计划逐渐浮出水面。现下战事拖延远超过日军想象，庞大的军费开支压在那里，逼迫他们想出“以战养战”的招数。中国文明上下五千年，古墓层出不穷，陪葬品可用以购换军饷，有价值的文物还能送至日本作为天皇的收藏。日军在沦陷区秘密召集张教授这样的人士，以求组建起专门盗取古墓的特殊部队。
张起灵与黑眼镜得空对视一眼，情报足够了，该动手了。
两人一跃而起。黑眼镜反握匕首往云子颈间一划，女间谍尚未来得及出气就倒地身亡。张起灵劈手夺刀，晃身躲过大尉竖直砍下来的军刀，左手撑桌凌空飞起，右手抽出黑金古刀就直取蛇川的性命。蛇川毕竟也是身经百战，他上举檀香木盒带开刀势——木盒顷刻间粉碎——，借此机会抽出随身的佐官军刀，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堪堪抵住张起灵的攻势。
房间另一边，黑眼镜两手各持一把匕首，与大尉缠斗起来。
三两回合交手，蛇川略有划伤；张起灵尽管毫发未损，却终究没能伤及对方的要害。他略微跳开些，右手横刀在前，冷眼观察对方的破绽；蛇川则两腿开立，双手竖直握住刀柄。对峙只是片刻，少佐低哑的吼了声，上举佐官刀直直劈了下来。张起灵反而向前冲，用黑金古刀把攻势往边上一带，趁着对方露出腹部的瞬间，双手握住刀柄猛力横削——蛇川几乎被拦腰截成两半，他低头看了看满是血的身子，扑通一声砸在地板上。
大尉见到这一幕，红眼低吼了句：“八嘎……”但第一个音尚未吐完，黑眼镜就瞅准机会跳到大尉背后，将匕首从颈部插入对方后脑——整个刀刃都没了进去，大尉抽搐几下跪地而亡。

27、
张起灵一击得手后迅速退开，一点血都没有碰到；黑眼镜的进攻角度很好，也只沾到少许血滴。两人匆匆清理一番，闪身就出了房间。
因为要商谈机密事件，蛇川屏退了所有人，只在二楼至一楼的楼梯口留下两名警卫。楚广才神色从容的走近，通知说蛇川少佐与不知火小姐有机密计划要协商，没有他的命令不可以轻易打扰。警卫脚跟一并立正，于是楚广才和张教授一前一后下了楼，趁着没人注意溜之大吉。
尽管易容很成功，黑眼镜还是觉得躲两天风头比较好；张起灵则不，他几乎一褪下伪装就匆匆离开。黑眼镜捧腹笑了半天，说哑巴你累不累，难道还怕丢了不成，见黄花大闺女都没你这么心急的。
回应他的是一只飞来的空弹壳，人影早就没边了。
正好是下午上班时间，因为“梅”组织的长官遇袭身亡，沪上日军全体出动，街上警备森严。张起灵确认吴邪和胖子安全到家后，就从前门大方的进了吴宅。
先是吴邪抬头看见小哥进门，却只是站了起来；胖子接着看到，拍了拍肚子：“哟嗬小哥！可算见着你了，王盟，今儿加菜！”；随后就是王盟热闹的招呼：“小哥也回来啦！”
张起灵这才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不仅取回黑金古刀，还成功刺杀蛇川健一郎和不知火云子。他觉得有一点高兴。
几天来若有若无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王盟兴高采烈的和胖子商量，决定今天加一道粉蒸肉，再熬点西湖牛肉羹。张特工回到几日不见的躺椅上，照常看着天花板。他抬头一会，视线下移看了看吴邪——法官大人正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跟胖子说话——，又移回天花板上。
刚才那种高兴的情绪如退潮一般消减下去。吴邪有心事，张起灵默默的想。
张起灵之前并没有和吴邪这种人交流的经历。他、黑眼镜、阿宁——某种程度上也包括胖子——，他们对于自身的绝大部分都闭口不谈，只是有选择的对特定的人透露特定“可以知道”的片段，故彼此之间存在一种点到即止的默契，谁也不会对谁多加干涉；而吴邪不一样，自身的绝大部分事情他都不会刻意隐瞒，只是划出一条底线后客气跟你说，这之后的事不能告诉你。
因此，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非常容易，但也没什么用。吴邪已经做出了决定，张起灵只是在等着他开口——然而他又想，吴邪其实并没有义务告诉他什么。他们一直都有这种默契，法官非常谨慎的并不过多询问他的动向，而他对于吴邪的了解，绝大多数基于对方的主动叙述。当吴邪决定不告诉他某件事情的时候，尽管张起灵可以通过观察来猜出个大概，却终究不习惯主动去询问。
张起灵终于意识到，跟一个不想说话的人沟通着实是件麻烦事。他难得想要主动帮助一个人，却发现对方不动声色的把他排除在外。
接到案子后第一天就有陌生来访，被法官说了些场面话婉拒回去。第二天受到一封恐吓信：“……值此汪先生倡导和平运动之际，台端理应响应，共维世艰。然而事与愿违，台端竟然仍为渝方张目，与我和运志士作对。为此，已至无可忍让之地步。我会同仁，万难坐视，特函忠告，限今明两日内来我会联系。如执迷不悟，逾期不来，即将采取最严厉之制裁手段，幸勿以儿戏视之！……”。开庭当天早上一推门，就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连带一张字条，戳在黑漆大门上：多管闲事，当心见血，勿谓言之不预！
这样闹腾，开庭当日却是风平浪静，没什么别的动静。是夜，吴邪破天荒没有带回家什么文件；只是在晚饭后开了一瓶红酒，托着郁金香杯在阳台上吹着晚风。
袭击报社的特工最终还是判了刑。吴邪想起恐吓信上说“勿谓言之不预”，笑笑，觉得了却了自己一桩心事。当年郁华也是撕碎了76号寄来的劝降信，坚持审判被逮捕的特工，最后以身殉国——想想竟然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时光过得真快啊。
他想，不知道被枪击中是什么感觉，也许该问问小哥。如果打中要害，可能什么都没来得及感觉就会直接西去。又想，这样说起来，从去年五月底捡回小哥，已经过了将近一年。把那么个一只脚跨进鬼门关的人救活，现在能生龙活虎的执行暗杀任务，也算是件大功德。自己死是不要紧的，特一庭坚持到现在的司法人员或多或少都有这个觉悟；王盟可以回长沙，胖子估计会帮忙；至于小哥，唔，小哥大约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倒是不要因为自己这件事拖累了他才好。
正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一颗石子敲击吴邪身侧的栏杆，发出清脆的声响。

——TBC——
果然是单机模式么，望天

剧透一句后文，我很喜欢：

可是现在，战场在召唤一个军人心中的热血，他的旅长千里辗转问他一句：战事需要，你来不来？
来。这个念头一瞬间超过心中所有的担忧、牵挂和贪恋，他要回到战场去，张起灵想，他必须如此。

28、
吴邪起先没有在意，却发现又有两三颗石子敲中栏杆，还都在同一个位置。逆着方向看过去，看见小哥坐在屋顶沉默的回望他。小哥他胳膊搭在膝盖上，姿势漫不经心，仍是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若不是这种准头不会再有别人，真难想象如此幼稚的行为是他做出来的。吴邪有点想笑：“小哥，刚才是你拿石子丢我？”
小哥沉默片刻，说：“是樱桃核。”
重点错了好么？
方才，张起灵坐在屋顶吹风，他漫无目的的看着夜空，思路转了个弯，想着吴邪此刻不知在干什么。今天是报社枪击案开庭审理的日子，吴邪坚持按照宪法草案，将那两名76号特工判了刑。民众一片叫好声，也有名流写文登报称赞这次胜利，并说“虎父无犬子”；76号除了声称“应移交南京国民政府”以外倒还没有别的动静。
作为法官的吴邪自然担得起这种称赞和压力，张起灵只是在想，作为普通人的吴邪呢？
吴邪转过头，看到他的瞬间笑意满满，转了两圈也想上去，最后略费工夫的从阁楼爬上了屋顶。月色清冷，出了一层薄汗，晚风吹拂下非常舒服。
“啊，真凉快，小哥倒是会挑地方。”
小哥惯常是不会说话的，吴邪今天也没什么心情。几句话后，两人就坐在那里各想各的心事，都没了言语。良久，倒是小哥先开口：“你心里有事。”
“哦？”法官摸了摸鼻梁：“还好啊，其实我一直要操心很多事情，虽说绝大多数都是鸡毛蒜皮，讲出来要人笑话。哎就比如最近朋友结婚的份子钱，我还没跟王盟嘱咐……”
“吴邪，你如果担心，可以说出来。”
张起灵看着吴邪脸上明晃晃的笑容逐渐消退下去。法官闭了闭眼，长吐出一口气，面上浮起淡淡的苦笑。
“我表现得很明显？”
张起灵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吴邪长叹一声，仰头看着月亮，过了很久吐出一句，“小哥，被枪打中是什么感觉？”不等回答又说：“总觉得如果动作足够快，大约不会太遭罪。”
“我其实一点也不后悔，无论是当年自荐到特一庭当法官，还是今天审判这个案子。我爷爷也常说，做人要主动，自己的决定就不要后悔。”

“你会被李士群盯上。”
“我知道，可我是法官。”吴邪又笑了，“听起来有点天真是不是？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是法官，不做这些，还要做什么呢？”
“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杀人抵命，欠债还钱，法律归根结底追求的不过‘公平’二字，如果司法不能保证公民自由平等的生活，那一定出了问题。像李士群这样，完全凭着自己的恩怨和利益办事，拿别人的命不当命，”摇头，“但凡有良知的法官都会阻止，即使杀了我，也还会有人站出来……”这样说着，后面的话却吞了回去，只是笑着又摇了摇头：“小哥，你知道吗？我心底虽然这样相信，却没办法说服别人。大约真的是我太天真。”
“吴邪，这个世界上总有正面与负面的消息，”张起灵想了想，“愿意看到积极的一面，这其实很好。”
“小哥你知道16号那两起案子吗？”
军统4月16日刺杀中储行主任张永刚，76号当夜杀了三名中行别业的主任，次日刊报称“以三抵一，信守承诺”，并称如果渝方再度实施刺杀，南京方面将以三抵一，用所逮捕的180名银行员工抵命。张起灵知道戴笠下达的命令是：继续行动，180人，还能再杀五十多个汉奸。
见对方点点头，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小哥你听了不要生气。我认为，军统和76号这样做相当于把这些人的性命当赌注，比拼谁能更狠心。虽然想不出其他办法，但总觉得这种方式太……可怕。”
张起灵淡淡地说：“如果正常渠道能解决，没人愿意用这种方法。”
“当然。可惜若没有强有力的政府支持，司法不过是口头上的威胁，审判也只是摆摆样子。但，如果连这种出声的机会都没有，那将是更悲哀的事情。”吴邪伸展了一下，揉揉后颈，“所以，今天能依法审判我感到很高兴，即使，”顿了顿，“即使我真的因此而送命。”

29、

“尽管做了这样的决定，也反复告诉自己将生死看淡些，可惜还是……有点在意。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从此再与这世间没有瓜葛——听起来也不可怕。”吴邪晃着腿，又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是我死了，父母叔叔都会很难过吧，想到这里就很不安。”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啊……没有去过北方，也还没见过雪山和沙漠，就这样死了感觉挺可惜。好容易活了一趟呢，怎么也该赚够啊，对吧？”
“小哥，其实想起来很好笑。确实生死应置之度外，但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尽力活下去。”
吴邪说话的时候神色很认真，眼神清亮如同初春融化的溪水。张起灵忽然就觉得可惜，这样一个对生活满怀期望的
人，不该生在这样的乱世。
“吴邪，你不会死的。”
那人又笑了：“借你吉言。”复归认真的神色：“小哥，76号不知会不会监视这里，你继续留着太危险了。我想了几天，要么你转移到胖子那边，他各条道上都有些人，消息灵通；或者黑眼镜那里，也方便你们行动。再或者，我其实觉得你领兵作战该更合适，毕竟是黄埔培养出来的军官，你若愿意出上海，我可以拜托朋友把你一路送到战区去。或者，或者你想干点别的，只要我能帮得到，小哥你尽管提……”
张起灵一点回应都没有，眸色一如往常的淡然，吴邪不知怎的心底有些急又有些恼，看着这双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小哥，你我兄弟一场，我是怎么都不可能连累你的，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又说，“王盟我已经安排好朋友帮忙照应。哎小哥你听我说，只要你、胖子、王盟都好好的，我在上海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
“吴邪，”张起灵似是有些无奈，“你不会死的。”
“当然，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吴邪似乎不太在意这个问题，“我是觉得小哥你的身份……”
“没什么特殊的身份，我来做你的法警。”
“……诶？”
张起灵仍是淡漠的神色，只是眼神里透露出些微的认真：“我来做你的法警，没人能动得了你。”
小哥据说身手相当了得？有他在也许就真不需要担心？但这是不是太麻烦他了？这跟吴邪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呃，那多不好意思。”
原本张起灵已经转过头去继续看天了，听到这话略有诧异的转回头，见吴邪脸上仍是茫然思索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

难得见到小哥笑，而且不是苦笑，吴邪的思路就这样被打断。他想，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笑的；又想，是啊，哪里有人不会笑呢？这么一波折却捡回了原先的思路：“小哥我很感谢你，但这毕竟是有生命危险，你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不要因为我而冒这个风险。”
法官只是觉得，让别人来挡自己的血光之灾非常不合理，那个人如果是小哥就更不可以了。张起灵听着却有些有趣。吴邪可知道他平时的任务是什么？他是早已不畏惧“生命危险”这种事；何况——想到此张起灵眸色沉了沉——他名义上那位“上司”近来小动作不断，用黑眼镜的话说就是“迟早得落水”。
“吴邪，你可以自然的对陌生人施以援手，却吝于接受他人的帮助吗？”
“这是两个概念，我不过是做了能做的一点事。”
“我也是一样。”张起灵淡淡地说，“你可以觉得这不过是我顺手，如果能少些心理负担的话。”
吴邪本想再劝几句，却又觉得太见外，话在嘴边轮了几圈，最终却只是笑着说：“那合作愉快，小哥。”
张起灵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法官对小哥的能力并没有直观概念，只知道据说近身格斗相当厉害，却又暗暗觉得拳脚功夫终究抗衡不了子弹。但无论如何，小哥愿意帮他一起面对76号的死亡威胁，他对此满心感激，心中郁结的担忧也消散了些。
“不过话说，‘顺手’就能保一条人命，张大侠果然好风范。”
张起灵平平看过来，出乎意料的答了句：“不敢当。”
吴邪没料到闷油瓶会来这么一出，笑得太开怀结果忘记自己尚在房顶。小哥眼疾手快抓着衣领拽了回来，摇摇头想着，这就开始了，他24小时护人性命的承诺。

说明，本文大约每周一更，LZ会提前通知。如有需要艾特的同学请告知～

非常愉快的告诉大家，因为进展顺利，本文在作者的D盘中已经完结。从下周起将保持每周双更的速度，预计12月9日左右发出结局。
以上。

30、
开庭当天早晨，76号的威胁信是用小刀钉在吴宅门边上的，大张旗鼓用了朱砂写就，红艳艳一片倒也触目惊心。王盟看到那句“勿谓言之不预”惊得几乎把信扔在了地上，左右看看没有别人，强撑稳重的关好门，这才一路嚎叫着冲到书房去拿给吴邪。
彼时吴邪正在准备报社枪击案的资料，冷着脸把信上下浏览一番，便在王盟惊惧的眼神中将其撕了个粉碎，而后没事人一样继续忙自己的。王盟心想吴邪大约是动怒了，又想不好该怎么说，话在舌尖上滚了几圈终究咽了下去。
开庭后第二天早上，吴邪照常准备上班，突然发现小哥已经站在门口等他，身上正是特一庭的法警制服。法官大人很震惊：“小哥，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张起灵只是望了他一眼，自顾自转头去跟天花板告别。
小哥决意不说，吴邪自问不可能问得出什么。他耸耸肩，两人一并出了门。
这番上班带了一个人，吴邪有点不适应；但带的人毕竟是小哥，便又存了点小得意。知道这人是谁么？那可是当年黄埔五期“双煞”之一，阎罗小鬼们骨头都收紧点！这样想着回头一瞥，却见小哥低调地跟在他一步之后，略长的刘海挡住双眸，整个人竟显得颇为无害。他像是无声无息的融在人群里，随时都可能消失掉。
似乎是察觉到法官的视线，小哥微微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视线对上的瞬间，吴邪觉得注意力不由自主的集中在那双眼睛上。小哥的眼睛极黑，一望不见底；却又格外纯粹通透，因而显得坦荡。似是可以一眼望穿却又像是无法看透，这种微妙的矛盾如同小哥本身：似是很简单的一个人，却又存着不知多少秘密。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古人诚不欺我。再看一眼，闷油瓶虽然话不多，却身材匀称颀长，加之面无表情，穿上法院的制服更是惹眼的要命。有这么个人跟着自己，吴邪登时觉得极有面子。
那边吴邪思路不知跑到哪里，这边张起灵见法官心情尚好，也就什么话都没有说。阿宁原先总说他又沉默又高傲，其实张起灵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话而已。
吴邪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受过特殊的训练，自然也没那个意识，他只会觉得走在路上非常正常。然而这种环境对于张起灵来说是需要警觉的。路面不太宽，往来电车、汽车和黄包车，人员混杂。张起灵的视力和听力都优于常人，但现在这两项优势将不再具备；相反，对于感官敏锐的人来说，这种嘈杂环境会带来更多干扰，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去集中注意力。同时，仅仅跟着吴邪是不够的。在人群中容易被一两个人挡在中间，此时如有狙击或是吴邪前方有人用刀捅刺，他将来不及在第一时间把法官拽开。因此吴邪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走着，张起灵却使用了点技巧，保持自己一步不落地紧跟在法官后面。

张家是个有奇怪传统的家族，随便拎出个经历过放野的孩子，完成上述任务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护卫的人将这种警觉表现的太明显，被保护的人自然也会紧张。更何况吴邪虽然面上跟以前一样平静，眼神里还是带着些隐约的担忧，大约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张起灵想，还是让吴邪什么也没察觉出来比较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各想各的到了法院。
或许是小哥跟胖子提前做过铺垫，再加上最近的事情，突然见到吴邪多带一个人上班，同事并没有表现的太诧异。倒是有人略带好奇的上前打招呼，被小哥统统以省略号应答回去。
吴邪照旧工作，他要今天整理案件，然后会见几名案件相关人员；而小哥就在一旁非常忠实的扮演冷面法警的角色，也不知是不是胖子补的课。原本担心小哥会不会无聊，后来发现他纯属多虑，只要在有天花板的地方闷油瓶就绝不会无聊。午饭时铁三角聊起来这件事，小哥对胖子跟吴邪天南海北的调侃不作任何评价。张起灵曾经一动不动潜伏在狙击位上一天一夜，漫长的等待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很早就知道，有些事你告诉自己必须做到，那就是能做到的。

31、
报社枪击案开庭后第二天，吴邪和小哥下班后平安回到寓所，法官大人明显的松了口气。他乐呵呵的招呼王盟，跟个孩子似的要求晚上加一道桂花糯米藕。小哥倒是淡定的很，照旧去厨房讨了碗剩饭泡水，端到后院喂猫去了。
吴宅是一栋二层小楼带前后院，院内前主人种着些法国梧桐，现在已经相当茂盛，王盟来了以后又前后种了点菜跟花。餐厅、起居室在一层，书房、主卧和客房在二层，一楼附加一个厨房，地下是个储藏室。王盟的房间原先在一层，张起灵的意思是让他搬到楼上来比较安全。于是跟吴邪一商议，今晚先睡在书房的沙发上好了，明天再收拾新房间。
当夜，吴邪在主卧，张起灵在客房，王盟在书房，三人各自入睡。
凌晨一点四十许，整栋屋子安安静静，只听得见低低的呼吸声。原本和衣侧躺着的张起灵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神智竟十分清明。他轻手轻脚伏到窗前，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正能看得到前门。
那里停着一辆不该有的车。
张起灵远远看着车上下来四个人，手上提着的东西颇重，估计并不是简单的手枪。他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的到主卧门口，迅速敲门三下，同时指尖发力弹出三颗胡桃，接连打击在对面书房的门上。主卧动静很快，吴邪穿着整齐的睡衣冲过来开门，还戴好了眼镜，想来他睡得颇不安稳。
法官正想开口，却见小哥用手势阻止。闷油瓶手势力度十分的迅速，吴邪感觉时间紧迫，闭紧嘴就跟着小哥跑出房。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把推进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咚的一声脑袋上不知撞到什么东西。

“呆这别动。”
吩咐完这句小哥忽地就不见了，跟蒸发了似的。吴邪适应了好一会才就着月光看清楚，这是二楼的隔间，他平常放些不用的东西。刚才敲到脑袋的是个坏掉了的自鸣钟。吴邪刚才睡得很不安稳，梦境里时沉时浮，有很多人都在跟他说话，但他既看不清也听不清，直到此刻吴邪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醒透了没有，头还是非常昏沉。
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奇怪的金属撞击声音，浪潮一般瞬间将整个房子吞没。
这是……枪声！
整个屋子都在震颤，哒哒哒哒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叫人无处躲藏。乒另哐啷东西往下砸，玻璃破碎的声音、木头被穿透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子弹破穿空气的尖啸压迫着他的耳膜。
他的家，他住了五六年的房子正在弹药中毁灭。
吴邪头脑瞬间空白，他下意识的抱住头伏在地上，尽管因为空间折角问题没有一发子弹射进隔间。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浑身就是一激灵：小哥跟王盟还都在外面！
吴邪往腿上砸了两拳，捏紧拳头低吼一声，把自己的魂叫醒。他微拉开门，发现小哥选择了一个极为安全的角落，由于隔间和二楼环廊之间还有一段走廊，子弹没有办法扫射进来。他毛腰试图靠近环廊，子弹的声音更响了，砰砰几枚直直打在他脚边上，吴邪一跳却差点踩到旁边的玻璃渣子。他穿的还是拖鞋，心下一惊，没留神一颗子弹堪堪擦过他身边，将一个青瓷花瓶打得粉碎。法官下意识抬手一挡，本来飞向眼角的碎瓷片直接扎进胳膊里，钻心的疼。
吴邪被逼的退回几步，忽然一个黑影直扑过来，被他危险的躲过；还没等法官有喘息机会又一个黑影从天而落，将他拦腰一拽。吴邪立刻摔回了隔间里，背上正硌着那个自鸣钟，又是一疼。
“……老板？老板！”
是王盟？吴邪下意识的向出声地方看去，却猛地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在夜色下黑的发亮。闷油瓶周身散发出一种凛然的怒意，冰冷却又尖锐，像是他那把爱不释手的黑金古刀铮然一声出鞘。
“小哥……”法官把尾音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想起小哥先前的嘱咐，略带上点心虚。
张起灵眼神仍旧冰冷，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翻身转去防御门口便不再理会那两人。
——TBC——

诶？谢谢加精～

剧透一句结尾部分：

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吴邪或许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他温和、敏锐，带着文人气的天真。张起灵想，那样一个人是值得牵挂的，而他浴血奋战的动力，也不过是让吴邪这样干净纯粹的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周二更新
以及本文完结后将在百度网盘上放出pdf版本

上次提到的小哥的连帽衫今天到货了，字是银线刺绣的，很喜欢。虽然是冬款，但衣料还是比较薄，单穿大约18～25摄氏度，里面加T恤大约15度也能穿吧。LZ170，买的170～180的款，可是还是略短，到胯骨微向上那边。不过总体还是很满意～

32、
方才张起灵三枚胡桃打在书房门上，不料王盟睡得很熟，压根没有听到响声。于是他一脚踹开书房门，拎包一样把沙发上呼呼睡得正香的王盟拎了起来。半空抖了抖就成功把人弄醒。王盟也是个机灵人，一见小哥知道不对，二话不说跟着就往外跑，却还没到门口就被突然响起的子弹给逼了回来。没成想书房窗户正对前门，子弹噼里啪啦打碎玻璃就射了进来，比环廊上的都多。
王盟没见过这架势，眼看着书房沙发被打穿好几个洞，他腿脚有点软，哆哆嗦嗦的往小哥那边看。张起灵见他害怕，啧了一声，抓过被子三两下把他团成了个球，又把枕头塞在他怀里：“护好脑袋。”
子弹声听着密集，却是一波接着一波，留着些空隙。张起灵沉声嘱咐：“知道二楼隔间吗？”见王盟点点头，“往那儿跑。”瞅准空隙把王·被子·盟往地上一滚，那人就嗷嗷一路叫唤的滚到了走廊口，一边嚎着一边尽力灵活的跳起来，撒腿就往隔间里头跑。
由于子弹是从房屋外面扫射，二层环廊上半人高的木质扶手能挡掉大部分，王盟裹着被子也免于被玻璃和碎瓷片扎伤。张起灵眼见他跑进走廊里，却看着那边还有一个人，再看一眼却正是吴邪，心里忽地就起了点火：他又跑出来干什么？
张起灵要到对面容易得多。他退了几步接着猛地助跑，蹬着椅子就上了书柜。书柜因为枪击而有些损坏，突然承重有点吃不住，摇晃两下往前倒。张起灵此刻已经两手撑在房梁上，腰一用力整个人都翻了上去，猫似的就到了对面。跳下正是走廊口，顺手把法官也带了回去。
子弹持续破坏着这栋二层小楼，吴邪脸上带着怒意，王盟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张起灵估计了一下时间及破坏程度，转身到吴邪边上：“你身上有什么武器？”法官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正是张起灵很久以前见过的那把，吴邪这几天就把它放在枕头底下。想了想，又从小腿上解下那只匕首，统统交给小哥。
特工检查了一下弹夹，五颗子弹齐全，复放回法官手里：“会用吗？”
“会，可小哥你……”
张起灵立掌阻止他继续说话，把匕首递给王盟，王盟一咬牙接过，两眼满是大义凛然的神色。张起灵沉声嘱咐，吴邪觉得一年都没有从他嘴里听到那么多个字：“总共来了四个人，我来解决，你们在这里不要动。如果听到我说‘跑’，就从窗户爬出去。外头是树，下面是草坪，摔不死。出后门过两条街，到报社对面杂货铺找瞎子，暗号370。”
“枪你留着！”吴邪情急之下抬高了声调。外面枪声渐稀，张起灵翻身就要行动，可他两手空空，只是背着把黑不溜秋的刀。好，我知道你张大侠武功盖世，黑金古刀是上古神兵利器，可这冷兵器怎么打得过手枪？76号的人拿的可是枪啊！

小哥摇摇头，倒是在边上捡了一根三尺长的金属棍，掂了掂重量就打算出门。
“带上枪！”吴邪也急了，冲上去就把枪往对方手里塞，他没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小哥你带上枪，带上枪不出事。”
张起灵行动虽然看着惊悚，但他对自己很有估计，有一定把握才会出手，因而大多一击即中。但吴邪不知道这些，他对于武器的杀伤力没有概念，更不知道武器这种东西要看使的人是谁。吴邪自小读书，会耍几下刀，从小到大惹得也不过是男孩子常干的捣蛋事；他大约只见过杀鸡杀牛，即使是当法官这么多年，估计也没怎么亲眼见过人跟人见血的搏斗。他对死亡有本能的敬畏，因此殷切希望周围的人活着。
吴邪在害怕他死。
这种心情张起灵很久没有体会到了。战场上生死由天，蓝衣社里又都是悍不畏死的：他们习惯于拼出一条活路，然后在心底为牺牲的战友默哀。他们是知死而后求生的人，但吴邪不是。这种担忧令人温暖，也让张起灵有些无所适从，他没办法跟吴邪解释。比如他有六成的把握能够成功，吴邪却会在意他有四成的风险会送命。
最终张起灵把手按在法官肩上，略微用劲的捏了捏：“相信我。”

33、
储藏间在二楼拐角向里，从走廊口可以看见整个二层环廊，并能同时观察一层到二层的两个楼梯。整个二层是个环形，中间是个天井，可以看到一层大厅。扫射完全停了下来，张起灵沉心分辨，发现只有三个人进屋：两个脚步正常，一个脚步略重。较重那人的脚步声徘徊在一层，另两个人分别沿两个楼梯上到二层。
两侧楼梯距离走廊口一远一近，近的那个几乎是正对着，远的那个过来尚需拐个90度的弯。张起灵掂了掂手里的金属棍，又打量一番屋顶，侧身藏在阴影里。
脚步声一远一近的上楼，却并没有放轻，他们毕竟是太自信了些。今夜月色不错，不过即使不是这样，张起灵的夜视能力也足以让他看清全场。第一个人身着马褂，已经从楼梯口探出半个身子，他左右举枪警戒一番就向另一个方向走过去，把后脑暴露了出来。
这是76号特工犯的第一个错误，他没有机会改正。一根三尺长的金属管直直插入后脑，他什么声音都没出就直接扑在地上。这样近的距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第二个人正在检查客房，听到不对就试着喊了声同伴的名字，没有人回应。他又喊了两遍，接着骂了一句，脚步发沉的跑了过来。如果想要较快到达这边，第二个人势必经过走廊口。他虽然一边跑动一边警戒四周，却独独忘记了检查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