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懂礼数、有风骨的小侠客啊。”待船离开岸边数十里，岸上的人影渐渐看不清，紫衣的少年突然感叹了一句。

“繁文缛节，风骨气节，摘星门向来以此导门下弟子，引以为傲。”耳边突然窜出一句死气沉沉的低语。

“原来你会说话，”没想到红衣少女会接了自己的话茬，紫衣少年吃惊地盯着她一会儿，见对方不再回答，继续说道，“摘星门，是那太白山上以登峰造极的箭术而开宗立派的吧，在中原武林中的名望和苍玄山庄不相上下，不过一向不问世事，怎么会派人到这里来？”

“传闻中魔教安插在中原最大的情报点几乎被苍玄山庄覆灭，摘星门虽不曾插手，也还是要来打探一下的。”

“那就派个笨蛋来打探么？”紫衣少年冷笑起来，又换了话题，“听说你聪颖好学，对整座银楼金粉的人口、生意、情报和机关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话直说。”

“爽快，鬼羽大人虽然将银楼金粉交予我，但经营青楼这种事情我不感兴趣，不如你来明修栈道，我来暗渡成仓——负责教中联络，情报处理等各项事务，如何？”少年摸了摸左腕，朝少女提议着。

“遵命。”

“还真是惜字如金啊，”紫衣少年回过头看看端坐着的少女，突然抬起手指向远处那一片越来越清晰的亭台楼阁，问道，“那你说我来做这银楼的花魁如何？”

“什么？！”红衣少女如死水般的语调终于有了波动，赫然抬头看向船头微笑的少年，嫌弃似的又转过头，“你若做头牌，银楼金粉直接关门大吉算了。”

“不是说在银楼金粉只要能留住够有用的客人，探来情报，就可做花魁头牌，我倒是有兴趣为银楼金粉抓住摘星门的一颗棋子呢。”

“你想利用刚才岸边傻傻呆呆的摘星门小徒弟。”少女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语调，缓缓说道。

“不错，虽然傻呆了些，那一身武功修为，同辈中人只怕没几个能胜过他，刚才若是打起来，我还不一定会胜，”紫衣少年加快了渡船的速度，语气里带着笑意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兴奋，“玩一玩不是很有趣么？”

“小心作茧自缚。”少女只是阴沉沉回了一句，语调里却带着深深的沉重和厌恶。

紫衣少年对那少女的语气感到不悦，心下却突然泛起一阵阵的不安和绝望，如同在水底搅起遗落千年的尘土，无力面对却惹人心乱。回过头却发现红衣少女不见了，四下巡视之时，整座渡船突然从船尾翘起，想要稳住身形却全身无力，只能任凭船身颠覆，自己整个人都落入了水中，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起来，意识轻盈而飘忽，全身却感觉不到潮湿和冰冷。

是梦？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堕入了黑暗。

“你若是不去公子银那里把那小少爷夺回来，我就把你和桂的事情都告诉鬼羽大人。”
“我一定要活到你被那个呆瓜一箭穿心的一天。”

少女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盘旋起来，像一个个诅咒一样悬浮在混沌空间里，久久挥之不去。

是梦啊。
居然梦到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了，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募然睁开双眼，紫杉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是自己的屋子，明白已经回到了揽月塔，心口传来一阵阵剧痛，摸了摸才发现已经上药包扎好了——那女人居然把自己救过来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腕，上面画着一朵曼陀罗，形状妖异，颜色殷红如血，恣肆开放，攀附在白皙的皮肤上，似是刻进去了一样。

男人用指尖摩挲着曼陀罗的花瓣，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然后忍着胸口的阵痛下了床，提起床边的长剑疾步走出了房门。

【TBC】


神出鬼没来更文啊~今日不是银土场，为推剧情写高桂？大概是这个节奏

第七章 幺鸾沫

正午时分，阳光从揽月塔高高的悬窗洒进来，回廊里略施脂粉的几个人原本拖着慵懒的步子，一时都被身侧匆匆而过的男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又露出司空见惯的表情：一准是沫娘又招惹紫杉大人了。
紫衣的男人拖着一柄长剑，疾步而行，一路都带着凌冽的杀气，剑鞘在理石的地板上划出尖厉的声音。

紫杉顺着盘旋楼梯下到了最低层，来到了一扇有藤蔓浮雕的大门前，一脚踹开冲进了房内。
一条长桌后面正坐着一个红衣少女，和方才梦中的一模一样，就连表情也不曾变过，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花盆。花盆中开着一株簇簇的淡黄色花朵，犹如小小的风铃。她身侧站着一个蓝衣的女人，两人正低头说些什么。

转眼之间男人便跃上长桌，踩过散乱的纸张和墨盒，将剑架在少女脖颈之上。

“紫杉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一旁的女子吓了一跳，失声叫道。
“潮汐，去跟药郎说明年带来两株修罗草，算是补上今年那一株。”红衣少女毫不惊慌，只是沉声交待着身边的女子。
“是。”唤作“潮汐”的女子退出了房间，仍旧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紫衣的修罗，却也不敢逗留。

“我是不是……又顽皮了？”红衣少女将花盆放在膝盖上，语气略带委屈和迟疑，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为救你我可是连药阁里的七叶灵芝都搭进去了。”

“你要挟我去从公子银手中抢人，不就是盘算着他死或我亡，于你来说都不吃亏么？”紫杉冷笑一声，剑刃又向里压紧了一分。

“也许你死之后就没有客人投诉腰疼，但我还是舍不得你这颗摇钱树，”少女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眼神终于离开了怀中的植物，“何况你身为楼主，掌控着那一群镇守星芒岛的魑魅傀儡，死不得。”

少女看向了男人垂在身侧的左腕，皮肤上隐隐有一朵曼陀罗花妖艳地绽放着，那边是历代银楼金粉楼主独有，可以指挥号令楼内魑魅傀儡人的咒符。
如今紫杉腕上这一枚，正是当年神无教中双绝之一的鬼羽大人为其画上，作为掌控银楼金粉的象征。


紫杉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偏了一下手腕，少女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道红痕，血顺着剑刃流淌下来，滴在宽大的红色衣襟上融了进去，对方却也懒得逃跑。
男人心头再也按捺不住疑惑了起来：这女人现在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就被自己斩杀。

“换成我是你，也会现在就杀了我，”少女用手轻轻推开了剑锋，看着紫衣男人眼中越来越重的迷惑，“说不定有一天我就真的把你为了勾搭桂而在这银楼之中接客卖艺，甘为花魁的事情告诉鬼羽大人。”
“笑话，你以为鬼羽大人会听信你一面之词，就算你将这些告诉她，她也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高杉，”少女抬起了头，眼里含着奇怪的笑意，冷冷叫出了男人真正的名字，如同背书一样叙述着，“作为银楼金粉的第一花魁的你，有着最大的选择客人和拒绝客人的权利，却偏偏和桂做到了同床媾和这一步，鬼羽大人也会不计较这些，像从前一样宠爱你么？”

“幺鸾沫！”男人呵斥了一声，胸膛因为极大的愤怒而起起伏伏，却无法反驳对方刻薄恶毒的威胁，手中的刚刃当头劈下，对方依然分毫不动。

当年自己一时兴起主动提出做了这银楼的花魁，取花名为“紫杉”，追回金陵城找到了那个摘星门天真幼稚的小徒弟——桂，以比武为赌注，若自己输则将银楼金粉的秘密全盘托出，若对方输就要违了师门教诲，光顾他这银楼小倌。
一战之后，桂成了自己的常客，不顾江湖非议和师门训诫，流连忘返于这风月场，只为揽月塔中能弹琴赋诗，却也杀人无情的紫衣妖姬。

两个人的关系从何时开始暧昧不清，他记不得，但从一开始这红衣少女——名为幺鸾沫，人称沫娘的青楼老鸨，都一直在冷眼相待，讥讽之语不断。

高杉与幺鸾沫联手经营银楼金粉十六年，虽合作无间，一致对外，内里却是相互牵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平日吵起来更是恶言相向，一点余地与脸面都不留。

高杉沉气，将剑端指向沫娘的眉心，问道：“这么不怕死，有了什么让我不能动手的把柄么？”

“嗯，为了不让自己被你杀掉，我决定和你同生共死了，”少女似是惋惜地摸了摸那风铃花的花瓣，眼神雪亮，“我医治你的时候下了连心蛊，潮汐从南疆带回来的，所谓一毒两颗心，一损，俱损。”

“杀了你我也会死么……果然这才比较符合你的作风，”听到这样的解释，高杉反而松了口气，并不质疑，收起长剑，他心知这半点武功也没有的女人和自己作对只能耍阴招，若是真的坦诚相待才是最可怖的，转而问道，“苍玄山庄那个小孩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能引得你和公子银都追在他后头跑。”

“是冥羽大人的孩子，”少女低低说着，又极不情愿一般加了一句，“冥羽大人和那山庄现任庄主风墨的孩子。”

“怪不得一双眼睛都是深蓝色的，原来是继承了冥羽大人么，”紫杉听了这话突然沉静了下来，又问道，“十六年前不就是风墨带着苍玄山庄偷袭了银楼金粉么？”

“不错，十六年前风墨带着苍玄山庄的高手从星芒岛暗道中偷袭而来，里应外合，屠我银楼金粉，从云翼到揽月塔，不留活口，唯独带走了自己和楼主的私生子。”

“那公子银是怎么回事？十六年前他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吧？”

“小孩子也是可以将整座银楼金粉卷到灭顶之灾里的，公子银便是。”沫娘从桌上的一个银碟之中抓了一把药丸，吞了下去，又继续说道，“我家冥羽大人和你家鬼羽大人并称为神无教中教主座下的双绝，二十年前教主赐了冥羽大人曼陀罗花纹，派她下江南来镇守银楼金粉，中原武林便有了冥羽仙子一时的盛名。

那时候公子银的师父松阳曾经是冥羽大人的贵客，大人很喜欢银，当成自己弟弟一样爱护。我从小跟着她一起从西域到这银楼金粉来十数载，也不见她这般喜欢一个孩子，还把自己和苍玄山庄二少爷风墨相恋私通的事情都说给他。可惜冥羽大人生性温和宽厚，本不愿意替神无做这些明查暗探之事，发现自己有孕之后就想要和情郎隐退江湖，不问世事。

我不喜欢风墨，将这件事托人告诉了总教中的鬼羽大人，结果教中便命人将她软禁在揽月塔中。冥羽大人知道我是我出卖她，气恼我，就背着我拜托了银，让他去给苍玄山庄传消息。”

“看来从小就喜欢打小报告啊。”高杉嘲笑着插了一句话，桌后的人听了也不反驳，居然还哑笑了一声。

“风墨果然回信，两人相约六月十四子时，风墨从揽月塔底的水路暗道潜入，带她出逃。冥羽大人却刚好临盆，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她身边，只能笨手笨脚地帮她接生……，我心里一直不相信那个公子哥真的会来接她走，却没想到，那风墨终究是来了，而且提前来了，带着一批佩剑持刀的武功高手，从揽月塔底一路杀到了塔顶。”

“既然来了又怎么会……难不成冥羽大人是在你手中生产不顺而死？”高杉一脸惊疑地听着，突然问起来。

“我现在倒宁愿如此，也比现在好上无数倍！”红衣少女声音突然尖厉起来，似是遥想起当年，眼神迷茫地望了望窗外无垠的海面，又继续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给她看了一眼她就昏过去了……然后，风墨就带着四五个青衣人冲进来了，可笑的是我都没注意那群人身上的血迹和门外头打杀的声音，居然还甚是欣喜想地将孩子交给他看，我只是想着一切终于都结束了……结果，结果，他却当着众人的面，一剑就刺穿了冥羽大人的心脏，说是要向庄中证明，自己在这银楼金粉屡屡流连，不过是忍辱负重，为了有朝一日能铲除魔教在中原埋藏的毒牙……

冥羽大人经常跟我说什么，中原武林虽与我教为敌，却不乏热诚豪爽之人，不问出身背景，都是可以相托信任的，那些名门正派更是谦谦君子英才辈出，若不是立场不同，便要出了银楼金粉去结交天下的豪杰……她自己对人毫无保留坦诚相待，却在昏迷之中被心爱的人杀死了，连质问的机会都没留。”

高杉听着沫娘的感叹，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剑柄，心里想起桂，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一向不露悲喜之色的女子，每一次见到桂都能表现出明显的憎恶来。

“我拉下了房门的机关，抱着婴儿就跑出去了，才发现整个揽月塔都已经血流成河，地上的积血浸湿了鞋面，塔中卧底银楼金粉的教内高手和苍玄山庄的人混战，到处都是死人和残肢，房梁屋柱都倾倒下来，廊里装饰的奇珍异宝也都砸的粉碎。大家都高呼着冥羽大人想要她召唤魑魅，可是谁能知道楼主已经死了。”

“我疯了一样冲下塔，才发现有人从外围云翼也攻入岛上，除了楼主没有人能召唤守楼的那些魑魅傀儡，整座岛就只能任人宰割，外面的亭台楼阁都烧起来，哀嚎声不绝于耳。我一路都在犹豫要不要摔死那婴儿，反正也是苍玄山庄的骨肉，可毕竟也是冥羽大人的孩子……好不容易跑到通往星翼的白石玉桥，就被银堵住了去路，那家伙居然一脸为难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要把这孩子带回魔教去！

我反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是魔教在中原的堂口，从来没见他脸色有那天晚上那么难看，最终还是承认他不仅知道，而且还知道苍玄山庄今天就是来偷袭整座银楼金粉的……

冥羽虽尽力经营这银楼金粉，手段却一直温和，连楼里叛逃的娼妓都不愿意沉海处死，最终却被她所喜爱信任的人以最龌龊的方式联手背叛，可银还跟我说什么正邪不两立，铲除魔教乃是中原武林大义所在，自当尽力……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我们，就是所谓大义么……

这整座银楼金粉除了揽月塔，星翼和云翼都只是作为掩护的真正平常的商户妓院，那一晚也都遭人烧杀抢掠。后来我才知道，风墨并不想自己和冥羽大人的事情传出去，于是在岛内做下强盗一般的行径，掩人耳目罢了，后来那个婴儿就当作私生子养在山庄里，只说生母是风墨私底下豢养的胡姬。”

“江湖中也有传闻说那孩子就是当年银楼金粉的冥羽仙子为风墨所生，被松阳门下的弟子救下，送回苍玄山庄了，还真是所言不虚，”高杉轻笑了一下，“就是公子银将你打下海了么？”

“不，不是，说到底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都乱了阵脚。他一下从我手里抢过了婴孩，却也是一脸慌乱，说不能让我把孩子带回魔教去。婴儿在他怀里哭得凄厉，声音就像带了血一般嘶哑，银还想去哄逗那孩子，可是完全没用。我一直死死拽住银的衣角不许他跑，他又不敢重伤我，两个人就在桥上拉扯着，小孩的哭声一直荡在耳边，我觉得自己都快要聋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很难过，看着怀里的婴儿很是心疼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最后风墨还是赶来，一掌将我打下石桥了。”

“没想到如今不辨正邪，无礼放诞的公子银年少时却也做过如此热血激昂、大义灭亲的事情，”高杉的语气里尽是嘲讽，嘴角不屑地撇开，“也难怪你对他和苍玄山庄都恨得咬牙切齿。”

“苍玄山庄联合公子银杀了冥羽大人，覆灭银楼金粉，若不是心心念念想着爬上来找他们报仇，我才不会苟延残喘等你们出现。”沫娘话出口虽然狠厉，眼神却是空洞的，就像穿过了时间看到了十六年前火光冲天的夜晚。

高杉用玩味的眼光盯了眼前的红衣少女一会，一时沉默。

当初神无总教中听闻银楼金粉遭强盗劫掠，他便跟随鬼羽从西域潜行至银楼金粉。当时星芒岛上满目疮痍，尸体遍地。苍玄山庄大概也遭到重创，而且似乎想要掩盖风声，所以没有再派人来这一片废墟之上。本以为早已人烟绝迹，却在药阁里发现了那个红衣的少女，全身经脉都被震断，似乎是乱吃了什么药物而活下来，但虚弱得仿佛一眨眼就会死去。

鬼羽用返魂之术让她存活下来，然而这女子的躯体却不能再随着时间长大发育，外表看起来永远都是及笄之年，如今这一副清秀的皮囊下面早已是一个阴毒狠辣的女人。

“你不是一向心思缜密么，居然也会如此大意。”高杉语气里带着狐疑，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我其实知道他们约好六月十四出逃，所以也想要趁乱溜走。”沫娘略略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回答了。

“……难道你原先是想要和言红药私奔么？！”高杉眉毛挑起来，眼中含着一种欣喜的嘲讽，仿佛发现了一件很是解气痛快的事。

“不错，”幺鸾沫直视着高杉那一脸得意，眼神就像漆黑的夜里暗涌的海水，“若不是冥羽大人我才不会留在这里，所以我知道了她要私奔也并不想再阻挠，还约了红药那天在竹林渡口见面，想让他带我离开银楼金粉。所以风墨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就是——终于可以抛下一切去找他了，全然没发现情况根本就不对劲……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吧，害死了冥羽大人不说，也失信于言红药，落得这般下场，报应罢了。”

“哈哈哈，”高杉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带着深深的恶意和嘲弄，“看来当年我让言红药为银楼金粉种药，真是最‘英明’的决定了。他现在还不知道你活成这般模样了吧，每一次你听见他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我看的可都很是欢喜呢。”

“彼此彼此，”幺鸾沫丝毫不生气，盯着怀中那一株植物，“每次我提及桂，你脸上的表情，也漂亮极了。”

“哼，别以为我会和冥羽一样会被人玩弄算计，”高杉轻蔑地笑起来，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如今你要拿公子银和那小少爷怎么办？”

“堂堂银楼金粉的楼主高杉大人你，带着十几个持了金箭弓弩的魑魅傀儡，都奈何不了那只银卷毛，我也只能收手作罢，”沫娘语调虽然平缓，话中讥诮之意却引得高杉眉头一皱，“现在就任他们去吧，反正，该回来的终究都会回来。”

【TBC】


本日姨妈更，剧情狗血，请尽情拍砖，自带避雷针……

第八章 财八斗
公子银带着十四少出了青岩谷，便一路直奔花都洛阳城而去。

走到城郊，十四少虽在公子银怀中一路正襟危坐，脊背僵直着不愿意碰到后面的人，脸色凝重，随意扫过路两边姹紫嫣红的野花，眼睛里却闪过光。

“喜欢的话就放你下地看看啦。”公子银发现十四少表情微妙的变化，笑了笑，勒住马，将十四少放下了地，自己也下来牵着马朝前走。

“我才不喜欢，”十四少被看穿了心思似乎很不高兴，但还是蹲下来细细看着路边一株形如蝴蝶的幽蓝色花朵，眼中含着喜悦，喃喃道，“要是能带回去给三叶就好了。”

“那就先摘一朵带着，”公子银轻轻从那一簇花丛中采摘了一朵下来，插在了十四少脑后的马尾上，笑着说，“等到了城内，找个珠宝匠照着这个样子打一枚钗子就好。”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这混蛋！”十四少听见公子银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立刻被恼怒盖住了，生气地叫出来了。

“多串居然还在为‘染瞳术’的事情生气么，别这么小心眼啦~”公子银满不在乎地歪歪嘴，摸了摸十四少的头。

“根本不是小心眼的问题好么！”十四少没好气地拍开公子银的手，嘟囔着，“趁老子睡着居然把我眼睛的颜色染成黑色！当老子是死人么！”
“老子是个什么东西！”公子银听到十四少突然用这么粗鲁的自称，微微吓了一跳，却又觉得好笑，“就算你没睡着我也会和红药帮你染瞳，没什么不一样的，你这黑瞳孔加上脸上这么一道疤，一路上真是省了不少麻烦事呢。”

十四少依旧是瞪着公子银，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话对。虽然苍玄山庄丢了二少爷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听说也已派人出来寻，这一路却都没有遇到，反而是不少江湖闲杂人等，什么这六怪，那侠客的，在打听自己的事情，都以助苍玄山庄早日寻回少爷为名，天知道私底下都安的什么心。
不过十四少对于公子银是更为好奇，从青岩谷到洛阳城走了半月，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他认识的人，而且身份千奇百怪，女人从大家闺秀到豆腐西施，男人从一派掌门到街头混混，居然还有什么“痔疮大侠”带着一个总是认错人的师妹。

“要我不生气也行，”十四少想了想，对公子银说道，“你刚才说的可要算话。”
“我刚才说什么了？”公子银一脸困惑看着十四少。
“你说要按着这朵花打一支钗子啊，死卷毛别想抵赖，我都听见了！”
“绝对不可能，阿银我这么穷一路上照顾你都够麻烦了，哪里还能惠及你那小媳妇！”公子银一脸正经，教训着急红脸的少年。
“你一路上都没掏过几次荷包吧，都是别人替我们结的帐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快走啦，天黑进不了城门！”公子银不再和他争辩，拉着十四少就向远处高大的城门走去。
“臭卷毛你又耍我！”

当此时节，正是赏花之时，洛阳城中一片热闹繁华，熙熙攘攘，街道上马车轿辇络绎不绝，酒楼店铺之内顾客满堂。

进了城门，公子银便拉着十四少在城里东摇西晃，在酒楼吃糕点，去裁缝店买衣服，在胭脂铺调戏老板娘，半途还开玩笑说要把十四少送到当铺去，转眼脸上就被抓了五道红印。
一直到了傍晚，夜市终于开始，公子银的行动轨迹才有了些许的方向，东拐西绕，最后两人来到了一家赌场门口，高挂着一枚牌匾——财八斗。

“你来过赌场么？”公子银笑眯眯地看着十四少，问道。
“没有，”十四少答道，又小声补充着，“爹……庄主不准庄里人去这些……下九流的地方。”
“那今天就试试你的手气好了，”公子银拉了拉十四少腰间的落九天，说道，“输的太多就把你抵在这。”
“臭卷毛吓唬谁，我们走着瞧！”十四少就像说下了什么豪言壮语一样激动，一脚踹开了那扇黑漆的门。

进了门之后却只有一个小柜台，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后头坐着一个小伙计正看着两人，问道：“二位客观要换多少钱筹码？”
“一个一两的。”公子银回答道，换的是最小的筹码，惹得小伙计十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是换给了他。

随后两人便从小伙计身后的门朝着地下走。地下第一层大门刷成铜色，门口放着一只铜钱蛤蟆；第二层是同样的门却刷成了银色，门口放着一只银质招财猫；第三层是金色的大门，门口放着一只金灿灿的貔貅。公子银推开了那扇金色的门，里面正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整个大厅一共九个方桌，每个方桌边上都聚集着一堆衣着各异的人，高声叫喊，或下赌注，或等开盘。

“都睁大眼睛看着，等本姑娘一开骰盅吓得你们屁滚尿流！”远处人群最为拥挤的桌边传来一声清脆洪亮的叫声，居然能引得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公子银没有看过去，嘴角却是不易察觉地一弯，朝十四少使了个眼色，便走过去了。

等两人挤到桌前，才看清是一个女孩，年龄比十四少还小四五岁，明红色的头发配上一身大红色的衣服看上去就好像一团火焰，脑袋两侧各梳了一个团子，澄蓝色的眼睛闪着飞扬跋扈的光芒，左手叉腰，右手按着桌上的骰盅，正要揭开。
众人屏息，在那骰盅揭开的一刹那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骰盅里有三个骰子，都是六点朝上。其他一同摇着骰盅的五六个人一脸晦气，纷纷从将自己手边的筹码朝女孩那一边推过去。

“没想到神乐姑娘这么久不玩儿，手气还是一样的好~”那些似乎是押了女孩的人笑得一脸谄媚，纷纷收起自己赢得的筹码。
“什么手气不手气，人家神乐姑娘可是有真本事的！这刚开门玩了十几局就没输过！”
“今儿简爷请神乐姑娘来镇场子可真是要从咱们手里抢钱啊。”

“神乐姑娘既然这么厉害，”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压过了人群嗡嗡的嘈杂，“不如和我这小兄弟来一局如何？”
众人纷纷寻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银发红瞳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兴高采烈听着别人赞美的女孩子。
“谁是你小兄弟啊？！”男人身侧的一个黑发的少年不满地反驳道。

称作“神乐”的女孩看见公子银的一瞬间就怔住了，面色有些慌乱，然后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连桌上的筹码都没揽进口袋，扔下一句话就要朝门口走：“那个……我老爹今天回来，就先不奉陪了哈哈哈！”
“你爹要是知道肯定会让你跟我们玩的，你还推辞个什么劲？”公子银也不拦她，出声挽留着，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抵抗的意味。
“哈哈……哈哈哈，说的也是，那本姑娘今天就舍命陪君子……玩什么？！”神乐的声音不知怎么回事听起来略带心虚，引得周围人都狐疑地皱起眉头。

“就玩摇骰子好了，一局定输赢，赌大，我们赢了，你就来给多串当小丫鬟。”
“那你们输了呢？！”神乐不可思议地叫道，眼神带着不甘。
“那小多串就是你的人啦。”公子银下赌注虽狠，说出来却是随意的，仿佛根本不在乎。
“直接把这卷毛混蛋送你还差不多啊！”黑发少年不可思议地大声吼着，白衣公子却是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说：“放心，没事的。”
一句话送过去十四少耳朵就隐隐透出一阵红，转过头去不再出声了。

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议论这男人甚是嚣张，不知什么来头，也有人猜测出了“公子银”的名号，却也不知道他为何在这种赌运气的桌面上会如此自信，更何况对手还是这场子里出了名的常胜将军。
十四少更是一头雾水，心想这卷毛是不是昨天红豆糕吃太多现在已经开始变傻了，还是说这家伙其实和那个黄涯姬一样做的是拐卖人口的勾当，就想将眼前着小丫头也骗到手，但更多却是紧张，毕竟要和对方摇骰子的可是自己。
但是，他从来没有玩过这种东西。

神乐的脸色紫青起来，一瞬间又恢复了红润，咬了咬牙，开口道：“好！就让本姑娘看看这臭小子的本事啊！”
“你说谁臭小子啊！”十四少不服一个年龄小于自己的姑娘这么称呼自己，拍着桌案叫道。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便开始起哄叫好，一些人在赌桌上下了注，最后两边的放置的筹码竟然差不多。

“那……就请两位客官……开始。”赌桌尽头淹没在人群之中的荷官奋力拨开人群，下了开局的命令。
神乐随着荷官的命令娴熟地摇起了手里小巧的骰盅，眼睛一会盯着手下的骰盅，一会儿看看十四少——嘴角便是一阵抽搐。十四少一开始迟疑了半天，才胡乱摇了起来，一会儿照着少女的手法摇着，却又因为看不清而皱起眉头，似乎也因为羞愧而红了脸，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白衣公子，又在对方宠爱鼓励的眼神下一脸冷汗地转过头。

两个人只是不停地摇着骰盅，没见有停下来的意思。神乐渐渐皱起眉头，看着少年的眼神里夹杂着无奈和惊异，又瞟了瞟公子银，低下头继续摇骰盅。
十四少看着神乐一直不停也不敢停下来，摇得手臂酸痛，又架不住周围投过来迷惑而期待的注视，最后破罐破摔，终于是停了下来。神乐一见十四少停下来，突然一副要吐血身亡的痛心状，却也快速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骰盅，停了下来。

“请这位公子先开盅。”荷官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众人向着黑发的少年投来热切期待的目光，看得十四少浑身发毛，腰间一只手轻轻揽了揽自己，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索性解开了骰盅，只见里面三个骰子平摊，全部是一点朝上！

“操♂他♂娘的！就这还想赢神乐？！”人群里有人直接叫嚷起来，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啧啧啧，看来神乐姑娘以后要多个小跟班啦。”
“神乐姑娘叫他们看看你的厉害！”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而众望所归的少女却是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慢慢揭开了自己手下的骰盅——里面竟然是三颗骰子垒成一根柱，最上面那一颗赫然是一点朝上！

“这他妈都搞的什么！”
“难不成这小子会下咒术？！！”
“神乐姑娘今天简爷难道没请你吃饱么？！绝对是吧！”
各种质疑和惊叹潮水一般涌过来，荷官连下巴都快掉在桌子上了，而那赌局之中的三人却是异常镇静，十四少狐疑地看着自己身后的男人，踮起脚尖贴着对方耳朵，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没有啊，都是你太厉害了，”公子银依旧是笑着回答，“你看那姑娘都被你吓傻了。”
十四少转过头，看看神乐的脸色，与其说是吓傻了，不如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惹得十四少更是疑惑不已。

“姑娘可要愿赌服输，交出你身上一切财物，然后乖乖跟多串走啊。”公子银站到十四少身侧，朝着神乐说道。
“这是……当然。”神乐极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慢慢将自己手下的筹码挪到十四少那一边。

“谁谁谁……谁他♂妈♂的这么狗胆包天，敢惹到神乐姑娘头上，出老千出到财八斗来了！”
神乐还未回应，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吆喝，转过头来看了公子银一眼，一副可怜兮兮，眼睛眨着都快泛出泪花来了。

这时十四少才意识到：公子银根本就是认识这个神乐姑娘的。
不断有人挤了过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热闹之事，很快这条赌桌就成了整个场子的中心。

“给简爷让路让路！”只见人群自动裂出一条一人宽的通道，从最里面似乎是后场的方向走过来一个个头中等，白白胖胖的男人，穿着金黄色的短褂，整个身子在灯火的照耀下远远看起来就像一个发着金光的球，声如洪钟，说道：“我今天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大仙儿居然能把神乐姑娘都给玩儿输了！”

十四少从旁边赌徒的议论中听出这就是赌场的老板——简穆彤，名字虽然端庄文雅，面相似弥勒，配上那金黄色绸子短褂和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整个人显得很是富态，而且精明圆滑，一开口嘴里居然还镶着一颗金牙。

简穆彤看了看十四少，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朝身边的女孩说道：“我说妹子，你不能看着这小鬼长得帅就故意输给他吧，今儿我可是找你来坐庄的，赔了都是我的钱！”
“你猪脑子啊！赢了我还能直接收了他你怎么不说！”神乐有些着急，扯了扯简穆彤的衣袖，对方这才看到十四少身后的白衣男人，顿时就脸上的表情就呆滞了几分。

胖乎乎的赌场老板呵呵干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是是是，虽然帅脸上不还有道疤么，绝对不可能美人计，赢得肯定是光明正大。”见公子银挑起了眉毛，露出不悦之色，而他身前的少年也有些介意地偏过头隐去了右脸，又继续说着：“有了疤照样是帅啊，比起一般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看起来更稳重成熟！”

桌边所有的赌徒和看客都是一脸疑惑不解，完全不明白平日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赌场老板今日怎么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奉承人都这么别扭。

“你就是这财八斗的老板？”公子银朗声问道。
“……不错，就是老子。”简穆彤似乎是恢复了常态，沉声应道。
“那正好，既然你这么不服，就让多串也和你赌上一局如何？”
“你要赌自己赌啊！”十四少提着嗓子叫了一声，却被公子银从后腰狠狠捏了一把，顿时就挤在对方怀里不出声了。

“不要这么计较嘛，我刚才有眼不识泰山，都是误会，”简穆彤一脸正经地说道，“您二位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出老千的啦，既然来了我这财八斗那就是客人，尽管玩儿！都算我的！”
“老板又开玩笑，正人君子谁来这种地方啊，”公子银眯起眼睛看着简穆彤，继续邀请，“老板叫我们尽管玩儿却又不肯奉陪，这是待客之道么？”

简穆彤看了看身边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少女，转过了头，口气略带无奈：“那就请荷官主持，我和这位多串公子就再来一局！”

“多串刚才为了赌赢神乐已经很辛苦啦，不如现在就老板你来摇一盅，算是续了刚才那一局，赌注不变，因为我们也有怠慢，现在赚个和气，若是老板比神乐摇的还小才算输，今儿这场子里你赚的钱就要归多串，若是比多串大就算赢，他就给你当小长工好了，怎么样？”公子银慢条斯理地打断了简穆彤的话，解释了一下规矩，将十四少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一句话就像往深水里扔了炸药一样：这摇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比一点更少了！
人们纷纷说这白衣公子也是奇怪，原本赢了神乐还不罢休，竟要和赌场老板继续赌，还是和一点比大小，这不是找死么？

简穆彤原本是整个洛阳城上出了名的赌徒，当年混迹在洛阳城各个赌场里头，练的一身本事，骰子牌九这些东西握在手里能当武器用，除此之外为人够狠，敢下注，不怕输，最恨出千，有一次直接就将一个骰子硬是生生镶进了一个老千的脑门上，直接杀了人，后来不知怎么仇家也没追究，他也从此不再到处滥赌，开了这家“财八斗”的赌场，三教九流来者不拒，是整个洛阳城最大的赌场。

和这样的高手摇骰子比大小本来就很难赢，何况还要拿一点来比。

十四少却是懒得再理会公子银到底说什么了，从这一路对方都不曾解开自己腰间的落九天，他就知道这卷毛其实怕他逃跑怕得厉害，现在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卖给赌场了。

“当真？！”简穆彤却没有半点喜色，瞪大了眼睛看着，仿佛是有说不出的委屈。
众人看他这反应又是一阵哗然：都说这财八斗的老板为人八面玲珑，圆滑机灵，也向来擅长坑蒙赌徒，却从来不曾这么被人傲慢欺压过，不知如今面对这白衣公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卖身这种事我怎么会拿来开玩笑，你到底摇是不摇？”公子银似乎有些不耐烦，懒懒问道。

简穆彤听了便不再说话，拿过一个骰盅便上下前后地摇起来，似乎是画着什么诡异的符号，随着速度不断加快，渐渐看不清骰盅的运动轨迹，仿佛是在简穆彤面前的一片空气中四处跳跃而非连续移动的。有那么一瞬间，骰盅里面原本刷拉拉的声音突然变成了风声一样呼啸在耳边，好像里面那三个骰子都已经消失了，只剩空气，但是又隐约有沙沙的声音夹杂其中。
十四少惊异地看着那摇盅的男人，面沉如水，全身静止只有一只胳膊在动，虽然摇得激烈，胖胖的身体却稳如泰山，不动分毫。
一盏茶功夫过后，简穆彤终于停了下来，将骰盅慢慢放在桌面上，眯着眼盯着那黑色的小盖。
随着他轻轻揭开骰盅，众人看到里面已经不见了骰子，而只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堆成了一个漂亮的圆锥形。原来那三颗骰子竟然已经被简穆彤摇碎，化为齑粉了。
“今天真是他妈的邪了门了，财八斗搞什么玩意儿！！”
“怎么连简爷都能输啊，这太他娘的不合理了吧！”
“说不定是即兴表演？给咱们都娱乐娱乐，换个心情？”
“老子在这玩儿了五六年从来没听说过！”

喧哗声嗡嗡地散开，公子银却是突然一跃，几步就追到门口，然后便提溜起来一个衣着明丽的女孩，挑起眉毛看着自己手中的人，笑道：
“神乐姑娘别急着走啊，不是说好了要给多串当小丫鬟么？”
“啊哈哈，我肚子疼想先去茅房而已啦！”神乐被公子银提在半空，手脚扑腾着却无法挣扎开。
公子银一收手将神乐掐在腰间，回头对着十四少喊道：“小多串，该走了！”看着十四少乖乖朝自己走过来，又朝着简穆彤说道：“今晚我们赢到的钱财简老板你记得算好了帐，改日定会来取！”

不等简穆彤回答，公子银便带着两个人掠出赌场大门，留下一地还没从刚才那场诡异的赌局之中回味过来的观众，只有老板简穆彤偷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嘀咕了一句：

“今天真是他♂娘♂的倒霉。”
“爷，咱们还真要把今儿晚上的流水全都给他呀？”身边的小厮低声问道。
“废话！愿赌服输，老子什么时候赖过账！”简穆彤呵斥着，却又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惹谁也不能惹他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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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浮生阁

出了财八斗，公子银带着十四少拐进了旁边一个偏僻的小巷，才把手里的少女放到了地上。

神乐站在原地整了整衣衫，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白衣公子，又转过来以一种奇特的眼光打量着十四少。

公子银一巴掌拍在神乐后脑上，问道：“就知道我一不在你这混丫头就到玩到这种地方了。”

“阿银你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神乐推开公子银，不满地叫嚷道，“自己在外面拐回个小孩来玩，就不准我去财八斗！我就今天这一次啊！”
“当初说好了不再玩，现在一次也不行，”公子银看着满地跳脚的少女，懒懒地说，“简胖子还敢让你给他坐庄，教训完你早晚轮到他。
“阿银最不讲道理了！”神乐睁大了眼睛抗议着，又转过来拉了拉十四少的衣袖，问道，“你说是吧小马尾，他是不是一路上都在欺负你，就像现在欺负我一样！”
“这关我什么事啊，”十四少看着满脸期望的少女有些错愕，朝着公子银吼道，“你们到底搞什么？！”

“这个嘛，多串一会跟着我回了家就知道了，”公子银笑了笑，又对着神乐说，“小神乐，我给你一次机会将功补过，否则下半年你都别想有醋……”

“其实新八趁你不在已经连着一个月到了晚上就去红袖楼听阿通姑娘唱曲儿了，现在肯定还在，阿银他太过分了你一定要重重罚他，和他比我这都不算事儿对吧。”

没等公子银把话说完，神乐就一股脑儿把另一个人卖了，听得十四少瞳孔都放大了不少。
他现在深信不疑——和公子银混在一起，没一个正经的。

在神乐积极殷勤的带路下，公子银就拉着十四少到了一家名为“红袖”的青楼。

公子银花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从二楼下来了，手里揪着一个少年的耳朵硬是把人家拽到了一楼大厅。少年一直回头朝二楼厢房里声嘶力竭地喊着“阿通姑娘我改日一定会再来的”。

“现在我们回家吧。”银松开了新八的耳朵，朝着三个人说道。
“……你、居、然、还、有、‘家’？”十四少一顿一顿地问道，一脸不可置信。

出了红袖楼，十四少突然明白自己是这四个人里唯一不明真相的人。公子银一路拉着他在洛阳城最繁华的街市之中七绕八拐，步速极快，而神乐和新八一直都跟在他们两侧不曾落后，最后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之内，最后停在了一个只有两层高的阁楼面前。

十四少仰头望了一下，才发现这个阁楼地势非常奇怪——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酒楼茶馆所包围之下，通向外面的小道狭窄而隐蔽，如果没有人带路很难穿过那些如迷宫一般密集杂乱的建筑到达这个门庭冷清的地方。
阁楼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足有一个手掌大小。神乐上前去，只是赤手便直接将铜锁打开了——看得十四少目瞪口呆，公子银解释道：“反正丫头力气够大，弄一把没孔的锁让她直接用手，不是比钥匙更安全嘛。”
神乐和新八先进去，点亮了灯。十四少跟着公子银后进了屋子，看到里面零落的桌椅和一地乱扔的杂物，问道：“这就是你家？”
“对，就是我们的家。”公子银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看着十四少，眼睛里含着神秘。

“你到底是什么人？”十四少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一样，问出了他遇到这个男人以来最大的迷惑，带着警惕和畏惧，“我还以为你真的和传说中一样飘摇江湖居无定所。”

公子银带着奇特的笑意看向十四少，朝神乐偏了一下脑袋，似乎是打了一个暗号。然后少女就在身后墙皮剥落的砖墙上以一种有规律的节奏敲击了十几下。屋内一角的地板以微小的幅度松动了一下，新八走过去抬起了那块松动的地板，露出了下面一个狭长的盘旋楼梯。

新八留在了一楼，公子银带着十四少和神乐走下了楼梯。

地板之下和楼上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一个大得令人吃惊的空间中，无数弯弯曲曲的旋梯交错纵横，延伸到各个不同的地方，楼梯的尽头是一扇门或者光滑的墙壁，每一扇门上方都会挂着歪斜的牌匾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整个空间看起来就像一座构造复杂的迷宫。

三个人顺着楼梯走着，在遇到墙壁时银便会敲击，之后墙壁会从中间分开，后面出现另一群楼梯。
十四少能听出来每一次银敲击墙壁的节奏都与上一次不同。

在最里面蜿蜒的楼梯尽头是一扇破旧的门，门梁上挂着一块匾额，居然是用银色书写着两个字“浮生”，但因为年头太久，早已暗淡无光。


进门之后，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房间内，密密麻麻却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十尺多高的书架，书架上的每一层都摆放着不同颜色的书籍，最尽头似乎还有放着竹简的几个架子。

十四少站在门口，面对这些森然林立的静物，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敬畏和压迫感。

神乐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手舞足蹈地朝十四少说道：

“这位小哥，欢迎光临浮生阁，我们是江湖上最大也最隐秘的情报贩子，小到家常里短大到江湖秘闻，各大派掌门日常作息安排，银楼金粉的登船贴都发给了哪些人，苍玄山庄庄主当年到底有没有养过外室，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不知道！要价合理，童叟无欺，品质保证！”

少女一蹦一跳轻快的身影与整座阴森静谧的书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十四少听着少女的话，十分诧异地看向公子银，一时语塞，迟疑地问着：

“……你们是买卖……情报的？！”

看着公子银微微点头，十四少又追问道：“什么样的情报？”

“整座武林里该发生的事情都是可以供我买卖的情报，比如苍玄山庄的小少爷是如何被兄长出卖给了人贩子。”公子银微笑着解释，“这天下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半路从黄涯姬手里抢东西了，其他人只怕连那丫头的影子都找不到吧。”

“那一路上我们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都是为你提供情报的么？！”

“不尽然，有些是跟我买情报，有一些是跟我卖情报，也有一些是我们交换情报，互惠互利。”说完似乎觉得不太合适，公子银又加上一句，“不过也有真朋友啦，买卖之外可以喝喝酒谈谈心的，比如言红药和小简子啊。”
“那也是些歪门邪道的情报或者小道消息吧，”十四少有些鄙视地看着公子银，并不太相信这种买卖能做到多厉害，“名门正派里哪个会把自家的重要事务都告诉你啊？”

“小多串，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代价足够就可以知道想知道的事情，”公子银摸了摸一个书架的侧棱，脸色有些感慨，“何况名门正派不是也出了像你兄长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么，要知道他就是向我浮生阁买到黄涯姬的联络方式。”

“你们……在苍玄山庄也有眼线么？”

“眼线也不是那么准确啦，只是有人愿意和我们做生意而已，”公子银两指之间摆弄着自己的小辫，回答着，“浮生阁的人情牵绊和生意顾客遍布中原武林，只是这种生意多半也不好明讲，全都在私底下了解，只有我公子银个人的名号拿得出台面而已，所以你不曾听说过浮生阁。神乐和新八一般都留在家里帮我打理生意的。”

十四少有些恍惚，只觉得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越了自己的想象，而眼前这个男人是看不见底的复杂和城府。
他现在又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么机密的事情？
我很重要么？
一个从小被人冷眼相待的“野种”为什么会变得重要呢？

神乐看十四少发呆，便对着公子银低声耳语了几句，银听完之后点点头，笑了笑：“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不全是到处鬼混嘛。”
“什么鬼混不鬼混！我都是整理好了各方发来的消息才去放松一下的！”神乐不满意公子银的说法，瞪着他强调，“只是偶尔放松一下！“

“好啦，小神乐，继续好好看家吧，”公子银走向了十四少，朝着少女交待，“既然消息已经证实，那我就带着多串去太白山上走一趟好啦。”

之后在公子银的示意下，神乐便走到了重重叠叠的书架之后，悄无声息地整理着厚重的书本。


“你带我去太白山干什么？”十四少腰间的细绳被拽了拽，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

“在那里你就可以选择啦，”公子银笑起来了，却不同往日的没心没肺，眉眼之间隐隐带着无奈，“选择你自己将来究竟要去哪里。”

十四少盯着公子银看了好一会，没有说话，对方并没拉住自己，只是自顾自地向外走，最后推开了书阁的大门，在刺耳的“嘎吱”声里，少年突然朝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大声说：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抓住我不放！”

白衣公子顿了一下，他听出这句话之中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期待。

难道这个小鬼头还希望自己一直留他在身边么？

沉默了一会儿，公子银回过头，带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

“多串想去哪里，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TBC】


这一章写得比较凌乱……不过估计大家已经忘了这篇文的存在……

基友给我画了一些人物图，很漂亮的呀~~~~~今天先放上几张来啦~~~~

@HIMYM_bestever是大角虫啦233333，小天使(✿✪‿✪｡)ﾉ
艾玛你会不会再画几个人呢好期待

第一张……是沫娘的说……话说那里是长了一颗泪痣嘛23333






这是黄涯姬啦，人贩子黄涯姬，嘴角上挑的太邪恶了233333






冥羽大人，十四少他亲娘，落泪美人啦

还有别的图还没要到高清的，快点发我啦~
特别是某人啊某人的啊


咳咳，下面更文：

第十章 长相思

星芒岛上，正是灯火通明，宾客满堂，莺歌燕舞之时，到处都是前来游逛集市或寻花问柳的登岛客，好不热闹。

揽月塔中却是平静许多，并不吵闹喧哗，只是间或传出悠扬的丝竹之声。各个美姬小倌只在自己的阁楼中招待客人，并不声张。走廊中不时有丫鬟杂役匆匆经过，面色恭谨。

红衣的少女穿梭在无尽的走廊和楼梯之间，后面跟着蓝衣的女子，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潮汐，你把十四少被公子银劫走的消息告诉榛了么？”沫娘微微别过头，问着身后的女子。
“已经照您的吩咐，告诉了。”潮汐恭敬温顺地回答。
“公子银有消息么？”
“听说是带了个十几岁的孩子回了洛阳，但是……那孩子的外貌看来，好像不是苍玄山庄的少爷。”
“无所谓，”沫娘停住了脚步，缓缓说道，“反正那小孩的事情他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浮生阁不是向来只买卖消息，不插手这些情报引发的诸多事端么？”潮汐有些不解，因为浮生阁在江湖上存在了百年，历代阁主都只是四处倒卖消息，从来不涉足其中因缘结果，以防引火烧身。

“浮生阁的确是一直有着只做生意不管闲事的规矩，”沫娘眼神阴沉，语气依然死水一般，“但是这一次公子银一定会去趟浑水。”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潮汐迟疑着问，“那十四少……”

“江湖上想找他的人数不胜数，可以找到的人也不是没有，”沫娘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说道，“除了无所不知的公子银，还有暗通门路的黄涯姬。”

“您的意思是……让黄涯姬给我们继续去抓那个孩子？”

“对，而且黄涯姬已经见过他了，明日黄涯就会来交一批货，你告诉她我们愿意用比上次还高三倍的价钱买到……。”

话未说完，沫娘突然拉着潮汐闪到旁边一根合抱的玉柱后面，语气终于带了些急切问道：“他现在怎么还在塔内？！”

潮汐微微偏了偏头，才看清前面拐角出站着一个绿衣的高大男子正朝着她们的方向张望着，却还没有看到两人，立刻回过头答道：“言先生是被云璃大人留下的。因为上次言先生给她治好了头疼，就一直念叨着要招待他。”
“那我干嘛还付给那个好色鬼那么多银子做诊治费……”沫娘小心地躲在柱子后自言自语着，却被一个妖娆的女声打断了：

“言先生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一袭华服的歌姬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了言红药身边，轻柔地问着。
“我觉得那边好像有人呢。”言红药朝着柱子转过来，迈开了步子就要走过去。

一瞬间潮汐看见沫娘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历来和银楼金粉有生意打交道的人，基本没什么商客见过沫娘本人，都是由潮汐出面处理，但是沫娘对这个买卖药草植物的言大夫态度却是微妙的奇怪。

她一定讨厌被人看到，所以十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在揽月塔高高的阁楼上遥望整个星芒岛。
但是那个好色轻浮的大夫，她到底是厌恶被他看到还是期待被他看到呢？

“没想到红药大夫居然和云染在一起呢。”
言红药离合抱的玉柱还有几步之遥，高杉却从另一侧走出来对他打招呼，身边并肩而行的男子正是桂。

绿衣的大夫似乎还想绕到柱子后面去看，却被高杉一把拉住，听见对方警告：“那里已经不属于客人们可以去的地方了，红药先生。”

言红药看了高杉一会，露出玩味的眼神，衣袖底下的手试着挣脱了几下却被攥得更紧，抓住自己那一只手就像是金属枷锁一样坚固冰冷。
似乎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他急忙向玉柱后面的回廊望过去，却只看到潮汐高挽在脑后的发髻和水蓝色的裙裾消失在墙后。

“紫杉大人最近力气真是见长，”言红药转而笑嘻嘻地看着高杉，突然狠狠转过了手腕挣脱了高杉，“不过，你是不是还需要些增高药？”
说着话还特意又挺直了脊背，强调着自己和高杉之间超过一头的差距。

高杉眼睛里瞬间升起怒意，刚要说话却被身边的人拉住，只见桂缓缓开口：
“红药先生，你不要因为紫杉从来不招待你就出口伤人嘛。”

“哈哈哈，桂公子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和你争抢什么银楼金粉第一的花魁大人！”言红药听了只是朗声大笑，略带讥讽地看着高杉，搂过了云染的腰，“就算是男人老子也不好他这一口啊。”

转过墙角的沫娘听见那几声放肆的大笑，停住了脚步，回头对潮汐吩咐道：

“交待下去，以后谁再敢把言红药留在揽月塔内不向我通报，直接沉到水牢里做成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