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巷笙歌】【原创】江山一色(古风母女师徒)

百里长天俯身行礼,“百里长天见过临安郡主,下官是陛下遣来接您二人回京的。”
.
临安郡主……倒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称呼于她,皇甫蓁俏皮双眼黏在长天一身官服上,惊叹道:“原来女子真的也可以为官,阿娘,你说我也去试试,说不准也能考上。”
.
白妡无奈笑了笑,对着长天歉意道:“百里大人见谅了,臻儿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
长天目光盈盈,透着些许羡艳,心中轻轻一颤,笑道:“不会,郡主是有您这样的母亲才是最大的幸福。”
.
白妡的容色淡泊,皇甫蓁的天真,轻轻浅浅,明明暗暗,在长天心里激烈的碰撞。她想起了远在帝京的陛下,玉阶璀璨之上,权势滔天,睥睨芸芸众生,九重宫阙,万里河山都是属于她;早朝之际,呼声响彻云霄,连她站在一旁都有些心悸荡然。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1:00 +0800 CST  
可在含元殿中,昼夜不分,如山般的奏折堆积在那里时,她就有些咂舌。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即将不惑之年却无儿无女的女人罢了。虽立了旬家子为太子,可她知道,不过死宗法礼制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二人亦是不同心。
.
人生如白妡这般,有女承欢膝下,陪笑在侧,足矣。
.
抵达帝京时,已是寒冬。
.
谷梁悠之看到白妡时,惊得从玉案后走下来,拉住白妡深深凝望,眼角生泪,十五载不见的好友,幽幽转眸,又看向皇甫蓁,笑道:“这是蓁儿?果然与你母亲一般貌美。”
.
殿内香烟袅绕,绵延数里的白雪一般。
.
“陛下,您可还好?”一声陛下说出,莫名的生疏,莫名的清冷,不似白妡惯常的温婉。她的脸上永远都有清清淡淡的笑意,和善地对待每一人。可此刻,只有君臣之间的恭谨。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1:00 +0800 CST  
百里长天站于一旁,目光在二者之间飘忽不定,眉心紧锁。
.
数年光阴,迢迢难回。谷梁悠之看了一身百里长天,后者会意,拉着皇甫蓁道:“郡主也累了,不如臣带您去偏殿休息。”
.
含元殿内,庄严繁华,依旧烟气蒙蒙。
.
“阿妡,你还在怪我,”皇帝一身长叹,深黑的双眸中,只余下一缕复杂的纠结,心中五味杂陈,却不知该从和说起。
.
白妡退后一步,敛下暗淡不明的眸光,“陛下说笑了,您是一国之君,白妡为臣子,岂有怪您之意,您说此话,白妡当不起。”
.
皇帝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的银色手镯,忽然一声长叹,一些过往被深深地埋在了大雪的记忆里,如今随着白妡的归来被生生挖开,血淋淋地暴露在人前。为帝王者,铁石心肠,可她也曾经是个母亲。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2:00 +0800 CST  
双眸怅惘,带着雪的清冷,又带着血的炽热,低低道:“阿妡,我也恨我自己,如果我当时没有接下帝位,做个平平凡凡的母亲,或许我的孩子还会活在世上,如蓁儿那般饶于身边。可我照着先帝遗命,接下了这个人人争夺的帝位,从那刻起,我就不是平凡人了。”
.
“这么说,陛下从未后悔。又何来此时的愁绪,蓁儿在外等我,白妡先告退了。”白妡退了出去。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2:00 +0800 CST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席卷了整个帝京,风雪肆虐,人心亦是惶惶。
.
刑部天牢内,十步间一处篝火,仍是无法照亮阴森的小径,寂静的牢内响起重重的脚步声,继而是钥匙打开锁的细微声音。
.
盘膝坐在那里的女子见到来人后,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短暂的诧异, 眉梢间尽是浓浓的哀愁,自嘲一笑,道:“十多年未见,第一个来这牢里见我的人竟然是你—白妡。”
.
白妡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长身站在那里。二人一坐一站,就如此沉寂的对望着。
.
半晌,白妡走近几步,淡淡道:“我离开帝京近十六年,近日方回来。然后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的事了。”
.
韩莫言多日不曾见过阳光的容颜愈发苍白,抬头仰视着多难年未见的故人,袖中的双手紧握,问道:“世间最恨我的人该是你,若不是袁慕维当年投敌,皇甫少华也不会兵败战死,你们新婚夫妻也不会天人永隔,让你孤寡半生。”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2:00 +0800 CST  
白妡摇头,温婉一笑,“其实我有女儿陪伴,并不孤独。倒是袁家当年百余条人口因此而丧命,着实太过残忍。再者你强撑到现在,不就是相信你的夫君袁慕维是冤枉的吗?其实我也从未相信他投敌叛国。”
.
韩莫言猛然一惊,冰寒的冷风灌进她的颈间也毫无察觉,显然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脑中空白一片,眸色不可置信,问道:“你也相信他?”
.
牢内温度太低,白妡有些不习惯,双手抵在唇间呼出一口热气,才道:“程婴活了,受尽世人唾骂,公孙杵臼死了,可他受尽万人敬仰。其实死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少华死了,或许是解脱了,你的夫君活着才是最不幸的。”
.
当初皇甫少华与袁慕维二人带领大军出战,结果一死一投诚。
.
韩莫言听着白妡的叙述,泪水毫不掩饰在她眼前一滴一滴滚落至尘埃,失声痛哭。当年边疆传来皇甫少华的死讯,也传来了袁慕维的投敌叛国的噩耗。陛下震怒,下令袁家满门斩首。她侥幸逃脱,却日日被人追杀。
.
白妡走至一旁稻草处,不顾脏乱俯身坐下,侧身看向她,笑道:“我听她人说了,你女儿在含元殿内的慷慨陈词,虽是女儿身,巾帼不让须眉,比我的孩子强多了。一年期限未至,你该安心等候,能帮的我一定帮你。不为其他,只为你的一颗慈母之心。”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2:00 +0800 CST  
牢中气氛突然僵住,韩莫言握住胸口的衣襟,那里痛的她几乎窒息。
.
‘哐当’一声,铁锈的牢门开了,进入一个身白色狐裘,内着绯色官袍的女子,雪肤白净,容貌端丽,长发如泉,眉心点点蹙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气质,看见坐于那里的白妡,道:“皇甫夫人,您不该进来。”
.
来人面色不安,倒是引的白妡注意,她站起身,挥去身上灰尘,瞧着惯于沉稳老练的人今日却这般急躁,淡笑道:“百里大人,我进来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怎么惊得你从宫中跑出来了。”
.
百里长天上前朝着女子微微俯身,又对着白妡做了请的动作,“皇甫夫人,先出去再说,再不出去,陛下那里我也无法交代。”
.
闻言白妡与女子打了招呼才随着百里长天出去,一面走一面问:“不会传至陛下那里去了?”
.
百里长天点点头,篝火打在她身上,添了几分恬静柔和,回道:“确实,不过被我拦住了,你该知在袁家一事上,陛下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石,你这般做来太过冒险了。”
.
天牢外漫天的大雪挡住了二人离去的脚步,白妡顿住步伐,侧身看着眼前不过十八岁的少女,言道:“我不过一介后宅妇人,一不弄权,二不结党,三不作势,有何可惧。不我倒忘了,那位陛下是千古难见的女帝,心思自是比一般帝王高深难猜许多。”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3:00 +0800 CST  
四周无人,白妡这番言语有着无尽的讽刺,温柔细语更是有着寒风凌厉般的刺人,百里长天唇角弯起,无奈道:“你还忘了,我也是千古难见的女状元,女子执掌朝政不一定非不如男儿。皇甫夫人是为了袁家一事不平,陛下当年残忍了些,也是杀鸡儆猴罢了。”
.
白妡摇头,眸色迷离,又道:“陛下的残忍着实让我心惊,十八年前,久旱无雨,农田颗粒无收,民不聊生。不知哪儿来的传言,说是需阴时出生的孩子血祭上苍,方可降雨。”
.
百里长天站在那里来了兴趣,追问道:“何谓阴时?”
.
“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子,”白妡回道。
.
百里长天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淡若远山的眉头蹙起,耳边呼呼冷风略过,“怎么可能有这般巧时出生孩子。就算有,也是个孩子,怎会引的老天降雨,简直闻所未闻。”
.
白妡温柔的双眸染上白雪般的寒意,吐出的话语那般阴沉:“有,陛下当真信了,为了安抚社稷,舍弃了那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说来也怪,祭祀后三日果然下了大雨,解了朝庭的忧患,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
.
震惊不过须臾,百里长天恢复了冷静从容,瞧着白妡脸色上的无尽惋惜,好奇道:“陛下手握大权,一条生命何足在惜,不过长天想问的是,那个孩子是谁,我为何从未听闻?”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3:00 +0800 CST  
周遭静谧,谷梁坐在那里,除去了傲然众生的凤袍,一袭黑色紫金锦绣纱裙,袖口金线钩织祥云腾日,璀璨夺目,霭霭灯光多了一重柔和。长天撇去亢长繁多的礼数,只是屈膝跪在她的几步远,口中唤道:“陛下。”
.
“睡的可舒服?”谷梁定睛看着眼前双眸中失去鲜活气息的孩子,向她招手:“近前来,跪那么远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
吃人……吃人也比您此刻简单多……长天站起来近前几步,复又几步跪下,眼眸直视谷梁脚下,语气中带了些许悲凉些许委屈:“陛下,臣之错,不该欺上瞒下,不该阳奉阴违。”
.
深色的双眸中带着往日的威仪,纵然一笑修长的细眉也有着一种属于帝王独有的冷冽,她端起眼前的茶盏饮了一口,含着半分笑意:“你倒是清楚的很,明知故犯比不知更为可恶,朕纵容了第一次,你给朕扯出来第二次,是不是还有第三次。”
.
“没有了,臣想着皇甫夫人刚到京中不知陛下设下的规矩,故而臣不想将事闹大,所以才瞒了下来,”牢内温度有些低,长天不禁打了冷颤,帝王之心,犹如虎狼之爪,让人恐之不及。
.
谷梁放下茶盏,走到炭火旁伸出白玉般的双手,放在火上烤了须臾,待到手心温度回转后,才看了一眼跪地身着单衣的孩子,问道:“你冷不冷?”
.
长天点头,她不知陛下会将她怎样,哪怕现在回到韩莫言所在的牢房也比此刻来的暖和。
.
“冷也是你自找的,悲天悯人,眼下白妡可会来救你,”谷梁撇了一眼门口,随即将视线落在拐角处的一桶盐水上,里面浸泡的是一些鞭子,走过去选了一根细小的鞭子,在手里掂量了少顷,复又走回来。
.
百里长天看着信步走上前的谷梁,袖中双手绞着衣角,周身皮肤有些发麻,连带着舌头都在打结:“陛下,您若生气……臣大可自己去领罚……怎可劳您动手,长天……臣不值得,时辰不早了……您应该回宫才是。”
.
许是嫌弃百里长天聒噪,谷梁按住她的肩头,扬手一鞭抽在她的脊背上,霎时白色的衣衫上撕扯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继而是长天毫无抑制的痛呼,谷梁看着自己手上的鞭子,蹙了眉头,第一次打人好像分不清力道。
.
盐水浸泡的鞭子抽在身上,狠狠地将肌肤撕裂,痛的她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以手撑着身体,忍痛抬眸看向谷梁,唤道:“师父……您这是积攒了多少日子的怒火。”
.
“多少日?你做的哪件事不是凭心而为,袁家之事多少人看着你,你不知轻重,还要瞒住此事,我难不成会杀了白妡不成,朕在你心中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声线愈发高涨,眉梢眼角都是被外间白雪染上了几分冷意,扬起的手却挥不下去。
.
长天虽然只挨了一鞭子,可那蚀人的疼痛太过难忍,撑地的双手紧紧扣住地面,“长天错了,您饶了我此次可好。”
.
“错……这个字你与朕说了太多次了,”鞭子在手中紧握,她有些急躁,秀丽的双眸凝着幽幽烛光,“跪直了。”
.
长天苦叹一声,惹恼了陛下还真不得善了,咬咬牙跪了起来,细微的动作也牵扯到背部的伤痛,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然而不过片刻,第二鞭接踵而至,却是抽在了臀腿上,失去重心的她伏在地冰凉的地板上。
.
短短两鞭子击垮了长天的意志,谷梁手中鞭子一滞,“朕与白妡二十多年的情分,不是虚无。你或许以为朕残忍,灭了袁家满门,可当时朕不得不这么做,我登基不久,若不严惩,何以立威,何为稳下民心,何以保定大齐朝纲。”
.
谷梁挥下手中第三鞭子,仍旧抽在了百里长天的身后,白衣染上点点猩红,她终是忍不住扔下鞭子,此刻不是朝堂的君王之怒,而像一个斥责孩子的长辈,“长天,你好好想想朕说过的话,你是天子近前之人,你的一言一行有多少人在意,不论你有意还是无意,归在她人眼中都是你的把柄。”
.
她看了一眼伏地抽搐的孩子,到底忍住了将人扶起的冲动,冷然道:“朕给你三天时间养伤,好好休息,有人会送你回府,”人影消失在了牢内。
.
百里长天素来坚韧,竟一滴泪未落,心中却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快意,与其忐忑不安,不如此刻风雨过后心里坦荡。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强烈的痛意摧枯拉巧般将她击垮,脚下步伐虚晃了几下,有人竟扶住了她,身上一暖,一件白色狐裘披在她的身上。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4:00 +0800 CST  
百里长天素来坚韧,竟一滴泪未落,心中却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快意,与其忐忑不安,不如此刻风雨过后心里坦荡。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强烈的痛意摧枯拉巧般将她击垮,脚下步伐虚晃了几下,有人竟扶住了她,身上一暖,一件白色狐裘披在她的身上。
.
长天无力的握着来人的手,发丝垂在肩头挡住了些许光线,回眸看去竟是定国侯夫人白妡,忙虚虚一礼,后者扶起她,感受她身子的颤抖,有些嗔怪:“都什么时候还行礼。”
.
长天面色在霭霭灯光下愈发苍白,手臂被人扶住,传来暖暖的热意,抵达四肢百骸,她费力弯起唇角,笑道:“礼不可废……”
.
“这也是陛下教你的?被她带的如老夫子般迂腐不堪,”白妡替她披上狐裘,遮盖住了满身的血色,将垂肩的秀发捋起,轻声道:“我与陛下一道来的。”
.
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言,白妡都可令人在疾风骤浪中安定,她对白妡又有了新一重的认识,天下之下敢对谷梁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白妡一定是第一人。
.
风雪已停,寒风依旧。
.
百里长天下了马车,脚步一顿,停住在陌生的府门前,金碧辉煌的四字匾额—定国侯府。她回身望着婉柔的白妡,疑惑道:“皇甫夫人,您是不是将长天送错地方了,这是您的府上。”
.
白妡上前看着神色拘谨眉间紧紧凝结的孩子,摇首道:“未曾,你因我才惹怒陛下,三日时间,留在我府养伤,你的府上走上几十步都看不见一人,回去如何养伤。”明明温声细语,却是毋庸置疑的回答。
.
骑虎难下,百里长天心中发呕,后退几步,委婉道:“皇甫夫人,不用了。长天府上有侍女在,会照顾我的,现下天色已晚,实在不能登门打扰,烦您送长天回府。”
.
“你也说晚了,何必再折腾,我府上有豺狼虎豹不成,你这般惧怕?”白妡挑眉。
.
二人僵持不下,门内冲出一人,声音如银铃悦耳:“阿娘,你怎么才回来。”烛光昏暗,皇甫蓁脚步匆忙,未曾顾及白妡一侧站着的长天,她跑向白妡时,恰巧撞到长天。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5:00 +0800 CST  
长天脚步虚浮,遽然被撞,牵扯身后伤势,难以抑制的一声痛呼,屋漏偏逢连阴雨,好在白妡眼疾扶住她,见她脑门上尽是虚汗,鬓间发丝都被打湿,唇色淡淡失了血色,责怪的看向皇甫蓁:“蓁儿,何时能改改你这莽撞的性子。”
.
皇甫蓁心虚的吐吐舌头,黑暗中乌漆分明的眸子在长天身上上下飘忽一番,最后下了定论:“百里大人,你受伤了?你快进府,阿娘会医术。”
.
原来如此,长天也再无意志与白妡抗衡下去,无力言语,点点头算是同意。
.
打发走皇甫蓁,白妡拿着伤药进了客房,屋内屏风阁开了床榻与里屋,各成一片天地。百里长天伏在床榻上,面容朝着屏风,双眸紧闭,眉宇之间始终凝着无尽的痛意。灯光下,白妡定睛看的分明,眼前十八岁的御前女官,双眸眉眼痛苦之色竟有些像谷梁悠之。
.
心中咚了一下,似觉自己魔症了,手抚胸口长长探出一口气,暗自安慰自己,许是二人时间待久了,有些想象罢了。陛下只有一女,何来第二个孩子。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5:00 +0800 CST  
第五章

风雪停了几日,依旧乌云阵阵,寒风肆虐,总有些暴雪来袭之感。
.
百里长天依旧踏着黑色皂靴,卸下抵御寒风的狐裘,定时出现在含元殿。遇到朝中一些官僚,客套一二,大都年长于她,能出现在含元殿中的朝臣必不简单。她几乎是众人关注的对象,因着三日不在,都来询问她身体如何云云,她都一一笑着回应。一个个都是老狐狸,不能得罪,弹劾她的奏疏还在陛下的御案之上,指不定哪天又给她穿小鞋,躲而远之才是良策。
.
几载官场,她也能看明白些许,天下明着是旬家的天下,可却姓谷梁。东宫那位太子殿下已经十七了,弱冠之龄未娶亲亦未涉及朝政,明摆着不受重视。而她这个御前女官,近乎是日日被人寻问陛下心系何人,是否有废太子之心。初始,她会想着办法敷衍一二,久了,她也懒得再言语,留个眼神自己体会。
. .
早朝结束,按例,长天留侍在侧。
. .
谷梁时不时的往长天那里投去几许目光,淡淡地,翻出一本奏折递于她,平静的语气:“你当如何想?”
.
素手翻开奏疏,长天看了一眼,咽了几次口水,指尖上下婆娑着奏疏边缘,大着胆子道:“这是刑狱酷刑之下才会如此,不查就审也是秦俊臣的风格,他的手下冤魂无数,只是此次不知张大人几人此次为何这般快就认罪了,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
谷梁朱砂笔未停,眉眼中依旧威严之态,道:“秦俊臣是酷吏,收下冤魂无数,朝臣几乎食其肉而寝其皮,你知道我为何作势不理?”
.


长天愕然,瞬间抬首看向眼前高深莫测的帝王,御史中丞秦俊臣几乎是在朝堂上横着走,她原以为陛下不知罢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忐忑问道:“为何?”
.
谷梁此时才抬起头,凤眸幽幽,红唇弯起,笑道:“长天,你可知大齐天下姓谷梁还是姓旬?你手中奏疏上张信杰几人是两朝元老,他们心中可曾有朕这个帝王?朕不过帮旬家守住江山之人罢了,太子若一登位,朕恐怕连睡下的陵寝都不得安稳。”
.
太子旬焦不过是先皇之弟相王之子,自小过继于先皇,才有了名正言顺的东宫之位,可他父母俱都在世,难不保有二心。长天默默叹了一口气,陛下虽已掌权近二十年,可到底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孤家寡人罢了。
.
“您难道想……”话到口中,长天没有那份与天相争的勇气,不禁停住了言语。
.
谷梁从案后走了下来,趋步至窗下,殿外彤云压境,沉沉的苍穹之上毫无明媚之色,她负手而立,眸色染上几分凄凉,声音低沉:“其实朕也有女儿,如你一般大小,所以每每看见你,都会让我想起她,她若还在世,我何苦这般苦苦挣扎。你刚刚想问朕,是否想立谷梁家的子弟为储君?朕可以明确告诉你,天下是旬家的,朕答应过先帝,替他守住这江山,直到……”
.
长天脱口而出:“直到什么?”
.
“直到该接手江山的人回来,”谷梁笑了笑,如往日冰冷的笑意不同,眉眼温软几许,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极浅极淡。负起的双手紧紧握起,无所慰藉的日子几近日日在上演,她在红尘浊浪帝国沉浮中争的是何物?
.
长天手中捏紧了奏折,俯身作揖问道:“陛下,那张信杰与魏元忠几人该如何处置?谢死表上之言不可信,臣认为应当撇开秦俊臣再查证。”她在猜测陛下将这份奏折给她,意在让她去查明真相,或许张新杰与李元忠几人还有用处,亦或者秦俊臣作恶过多,陛下也瞧不过眼了。
.
谷梁闻言,不禁摇首,回身拍了拍长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长天,你若撇开秦俊臣,那就将他狠狠得罪了,你该另寻它法,不动声色才是。为人太过诚恳可不是好事,难怪弹劾你的奏折摆满朕的御案。”
.
“如何另寻它法?”长天面色有些苦恼。
.
谷梁已经坐回到龙椅之上,复又提起朱砂笔,不带任何感情的声调:“那是你的事,办不好朕会还会将你扔进天牢,这次可没有白妡留你养伤了。”
.
殿内气氛遽然凝结,长天立于殿中,眉心一凝,嘴角抽了几下,默默退下,伴君如伴虎,先溜再谈它话。
出了含元殿,转过一个弯,那是茶水房。屋内热气腾腾,烟气蒙蒙,守着炭火的小宫女云儿见到长天来了,嘻嘻一笑,立时泡了热茶递于她:“姐姐喝杯热茶,暖暖手。”
.
长天亦是不客气地接过,饮了一口,清香醇厚的茶水滚入腹中,周身凝结的寒气被暖流而取代,她放下茶盏,吩咐道:“我要出宫去,方姑姑也未曾寻到,你帮我传个话,”她上前在云儿耳边低语几句,收敛了眼中笑意。
如此,她才取了陛下的令牌出宫,只是霉运缠身的她在宫门口遇上太子旬焦。
.
寻焦虽是步履匆匆,一眼看到了她,如玉般的素颜,朱颜唇角,目光骤然发亮,随即停了下来,走上前,眼中竟是放浪之气,笑道:“原来是长天姐姐,不知陛下又吩咐您何事,这般辛苦。早与您说了,嫁给我做良娣,多舒服。”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6:00 +0800 CST  
长天后退三步,面色恭谨,低眸看着脚下湿了的地面,不怒不喜道:“殿下,此言您若说与陛下听,陛下或许会恩准您,到时长天卸下朝服再服侍您。若陛下不允,您还是回东宫读书去,陛下近日有为您选妃的旨意,若为长天得罪了太子妃,您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
旬焦一身奢华贵气的华服,紫金玉冠束发,眉宇漾笑,上前一步,轻轻嗅了嗅长天身上的幽香,嘴角勾起轻浮之意,笑说:“姐姐愈发伶牙俐齿了,本太子一定禀明陛下,她疼惜我,定会同意娶了你,到时与太子妃一同嫁人东宫,姐姐说可好。”
.
“那臣等着陛下旨意,臣先告退,”长天低身匆匆一揖,饶过他往宫外走去。
.
她的背影如用傲雪俏丽的梅花绽放在雪地里,寻焦看着她冷冷的背影消失在深红色的宫道尽头。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到手。
.
府门前一如既往的冷清,长天进了府门,侍女接过她手中的狐裘,呼出一口冷气,问道:“边疆如何,可有袁子莀的消息。”
.
侍女青鸾回道:“来信说成功潜入边疆了,具体如何未曾细说。”
.
“如何细说,几天几夜怕也说不尽,袁子莀此人胆量智谋皆有,当真继承了袁家先祖的魄力,可惜女儿身……”长天拍拍自己脑袋,说的甚话,自己何尝不是女儿家。女子也可长剑如虹驰骋沙场,也可如她读尽四书五经考取功名,一入朝堂,再无回头可言。
.
她想起了无忧无虑的皇甫蓁,在白妡羽翼下成长,不像她与袁子莀,是好是坏自己得去闯。思忖至此,她又拿起狐裘,对着青鸾吩咐道:“若是宫中来话,你去定国侯府找我,切记一定要快,到时候别磨蹭。”
.
青鸾不解道:“那您在府中等着即可,为何还要出门?”
.
长天已然跨出了门槛,回身瞥了青鸾一眼,“我去蹭饭,不乐意?还是你也要去吗?”
.
青鸾有些气恼,双眸圆瞪,气鼓鼓道:“您在定国侯府乐不思蜀,找不着自己家了,我才不要去,府上备了饭菜,我自己一个人吃”
.
风过,树姿摇曳,枝头白雪,簌簌而落。
.
长天轻车熟络的进了门,三日了,她已经熟悉了整座定国侯府。白妡不涉朝政,形势明朗,她无所可避,不如大方与之交好。
.
或多或少她听过皇甫少华的事迹,与袁慕维当年一死一投敌,倒也是令人敬佩的先人。如今,大齐世风渐好,女子守寡亦可再嫁。可白妡没有,守在皇甫老宅十五年,不知怎地就携女回京,在帝京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
白妡见她过来,莞尔一笑,指着一旁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未来得及换下,面貌与白妡想象三分,气宇轩昂,眉眼如刀刻般隽秀,引荐道:“这是家兄白烨,你二人该是相熟。”
.
长天作为晚辈先行俯身行礼,白烨可不敢全礼受了,侧身避让,道:“百里大人客气,下官当不起您这一礼。”白烨因着当年之事,仕途颇受影响,官升至四品鸿胪寺少卿,就再无升迁。
.
长天看了一眼白妡,弯唇笑言;“这是只有百里长天,没有百里大人,白大人不必如此,今日长天只是来蹭饭罢了。”
.
白烨爽朗一笑,比起小辈的不羁,他显得迂腐古板许多,随意说道:“如此甚好,只是今日该是你当值,你怎地出宫了。”
.
长天找了一个下首的位子坐下,眉眼也是无奈之色,揶揄道:“被陛下赶出来了,扬言说她又要将我扔进天牢。”
.
屋内燃起炭火,门窗隔去了严寒的冷风,白妡一袭水蓝色家常衣衫,腰间挂着精致夺目的香囊,气质清华,美则美矣。眉眼不似谷梁孤傲,多了些温柔,闻言,看向长天:“你又犯了何事?三日未上朝,怎地一去就惹了陛下。”
.
朝堂之事,不好提及。长天如墨般浓黑的眼眸眨了几下,靠在椅背上,状作无故道:“我什么都未做,这不赶出来让思过,我寻思您这里饭菜必是很好,所以就过来蹭饭,蹭完了再回去思过。”
.
白烨有些吃惊,朝堂上冰冷如霜的百里长天也有如此狡黠的一面,他眯了双眸,不打算插入二人之中。
.
白妡笑了笑,眉梢眼角露出江南婉约之柔,长天托腮看上了她腰间灵巧的香囊,双眸星火凝结在上面,她不由问道:“白姨,您这香囊绣艺精湛,宫中绣娘都不如此,您这何处得来的?”
.
“蓁儿绣的,”白妡眼角笑意更甚,母亲的天伦之乐,一个孩子能够承欢她的膝下,她很满足了,哪怕过去岁月不堪回首,哪怕未来险阻居多,她都可以笑之以对。
.
下人进来禀告,饭菜备好,请几人移步花厅。
.
不过走了一半的路,青鸾急急走来,长天遽然停住脚步,朝着白妡欠身一礼,道歉道:“白姨,长天有事,先行回去了。”随即转身随着而来青鸾一起出去。
.
出了府门,长天利落是翻身登鞍上马,青鸾亦是如此,一面道:“方姑姑传信说,秦俊臣进宫了,陛下留他用午膳了,人此刻还在含元殿。”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6:00 +0800 CST  
第六章


刑部牢房旧冰凉,森森冷意暗淡了烛火融融。
.
长天乔装扮成了牢内衙役,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与往常衙役的声音相差甚远,她不由脚步一滞,停在了阴幽小道上,空气凝滞,令人呼吸不畅,紧张到窒息之感狠狠压来,凝神回望了一眼身后,见无人才继续往前走去。
.
做贼心虚……
.
意料外,张信杰一身囚衣,眉眼精神,全身上下无有伤痕,显然是优待,长天几乎是僵直在门口,她是否想错了?
张信杰一眼看穿乔装打扮的百里长天,面露愕然,随即缓神,欲屈膝行礼。他是旬家臣,可如今谷梁为帝,碍于其势力,只好三缄其口,暂时观望。
.
长天上前一把扶住他,低声道:“您有话快说,我只有半柱香时间,秦俊臣回来后,连我也无法脱身,到时候更糟糕。您为何写谢死表?”
.
“谢死表?下官未写,您现在立时去我府上就可知原因,您赶快走。”张信杰面色一冷,将眼前才智与勇气相当的孩子推出了牢房。
.
见到人,得知讯息,包里长天也不再耽搁,回身跑出了牢房,踏出牢房大门那一刻,秦俊臣骑马而归,她慌忙低下头退让至一边,以手压低帽檐,降低存在感。待到秦俊臣进了牢房后,她才三步并两步走出刑部大牢。
.
跑至无人处,冷汗打湿棉衣,鼻尖亦是沁出汗水,她异常心累,含元殿面对天子都无今日这般惊险刺激。抬手摘下帽子,白玉般的脸色因着胸口剧烈起伏而染上粉色,靠在墙角,虚虚喘着粗气。


张府。
万般冷清,目穷之处,萧索凄条,。
.
阴沉雨雪的天际,风卷衣袍。长天推开后门,带着青鸾悄悄走进去,雅致的庭院,二人穿过假山,一步一步往内走去,忽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冲出来,喝道:“你二人是谁?擅闯他人府宅,可知律法何在?”
.
张信杰精通律法擅择时机,一针见血,难道府内之人也这般厉害?长天勾起嘴角,上下打量这个孩童,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她存了逗弄的心,微微俯身,笑道:“我一介女子不知律法,烦请你说说我犯了何种律法?”
.
孩子双臂伸直拦在二人跟前,唇红齿白,眉眼秀气如少女,义正言辞道:“未经主人允许,你二人就进府不是擅闯是甚?”
.
长天点头,时间急迫,她也懒得与孩子计较,当即跨步往前,可眼前不懂转弯的熊孩子,死命的拦住她,囔道:“你不能进去,叔叔……”
.
喊救兵了……
.
长天也不与他计较,站在假山前等着孩子口中的救兵。再次豁然抬眼时,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大步跨过来,看着一身碧色拖地长裙的少女,气质清雅,粉黛红颜,他扯扯干涩的唇角:“不知您是?”
.
张府之人果然知礼数,张信杰御下有方,不错。百里长天静静立着,开门见山说:“我是百里长天,陛下命我秘密彻查张大人一案,而我方才去过牢房,他让我来府上,说一来即知。”
.
闻言,青年灰色长袍抖落,俯首跪地,眼神微怅,拉着孩子跪下来,醇厚的音色带着些许吃惊些许恭敬:“草民参见百里大人,小儿无知,得罪您了,望您切莫在意。”
.
小孩子嘴角撅起,不以为意,转眸看向它处。
.
小小年纪,带上了张信杰的迂腐,中毒太深。长天瞥了一眼,凝眉雪白霓裳的苍穹,淡淡道:“不必如此,我从后门进来就是不想他人知道,你二人起来。”
.
原来所谓的东西不过是一封洗涮冤屈的书信,是张信杰托人从牢里送出来的,认罪不过是假象罢了,免去严苛的刑法,也称了秦俊臣的心。
.
盈盈目光中映着黑白分明的清晰墨字,笔劲张扬,长天敛去了嘴角的笑意,张信杰此刻俯首称臣,他日新帝登基,陛下或许百年陵寝都不得安稳,世人唾骂,万古臭名。眉眼凝结了忧郁,她漠然叹息,苦笑道:“好,既是如此,我将此信交给陛下,我也算交了差事。”
.
长天转身欲走,方才那个孩子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吐吐舌头,竟开口道歉:“百里大人,刚刚是我无理,我向您道歉,您别生气,您得救我爷爷出来。”
.
孩子就是如此,不论是何心情都摆在面上,内心一尘不染,洗涤了万物的肮脏。长天拍了拍孩子的脑袋,眸光一动,笃定道:“好,姐姐定救他出来,你在家中安心等着。”
.
十里外,照晚亭。
.
帘外皑皑雪飞,银装素裹,道路旷远,风声飒飒。
.
帘内霭霭轻纱,香烟缭绕,茶香浓弥,万籁俱静
.
光洁细腻的双手轻轻拨动茶盖,双唇紧紧抿住,目光游离,长天坐于亭中,感到亭外不远处马蹄声声,尘沙飞扬。须臾间,帘幔被人掀起,寒风侵入。她起身迎向来人,深沉的眸光,轻声道:“张大人,长天今日特来为您送别。”
.
对于死里逃生的人来说,贬谪已是幸事。人生数载,张信杰好似通透许多,接过青鸾奉于的茶水,就势饮了一口,捻起自己花白的胡子,乐道:“好茶,御前之茶果然不同凡响,今日能得百里大人相送,也是人生幸事。”
.
旬家忠臣不杀则贬,长天着实不懂陛下心思,此案明明是秦俊臣胡来,张信杰与李元忠几人清白无辜,可是陛下仍旧贬谪几人,帝王心思,让人难猜。

.
她道出实情:“张大人,陛下曾与长天说过,大齐姓旬,未曾姓过谷梁,而她不过是一个守护人罢了,你们旬氏旧臣不可逼之过甚,陛下也有难处。”
.
张信杰眉眼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7:00 +0800 CST  
跳动,看不出信了此话还是未信,令人画不出他的神韵。他愈发淡漠,回身推出身后一个齐腰的孩子,继而看向长天:“秦俊臣身后是何人,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此去路途遥远,平安与否实在不知,这个孩子幼小,非我张氏门中,实在不需与我等同去。不知您可否收留他?他很懂事,你只需给他一角可眠之地即可。”
.
长天喉头滚动,这是托孤。寒风透着缝隙溜了进来,墨发荡漾,她看向孩子,孩子同时也在深深凝视她,二人目光相撞,清澈的眼神击向她的心间,她试着问:“他是何人?”
.
二人再是投缘,她也不能收留不明身份之人,这是大忌讳。
.
张信杰将孩子拉了回来,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去马车上将你的行礼拿过来。”
.
孩子走了,他才慢慢开口,然而却是石破天惊:“大齐有一个不成文的忌讳,双生不祥,必有一伤。因此,大多数人家为抱阖家安宁,去小留大。而他就是如此。他是一日我在好友家酒醉,路上跌跌撞撞误入之时,在草丛里捡到的,那里荒无人烟,若无我,他就是死路一条。”
.
当头一棒赫然而来,双生不祥,她闻所未闻,世间怎会有如此荒唐的说法,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犯了何错,就被钉上不详的由头,温和的双眸忽而冰冷地凝住,颤颤开口:“你怎知道他就是因为双生不祥而被抛弃?”
.
张信杰皱眉,道“说来也巧,我酒醉倒在了草丛里,扔他之人碎碎念将我吵醒,我从头听至尾,连他父母是谁,我都知晓。骇人之事,将我酒意吓去大半,无奈下,我只好收留他。”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8:00 +0800 CST  
风雪滚滚,吹乱的发丝散落在眼前,长天今日而来只为折梅送别,不曾想听到如此险恶之事,然而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张信杰生冷入骨的声音再一次打破照晚亭的静谧,他道:“孩子是秦王之子。”
.
秦王是谁?长天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有关此人的事件,秦王,旬焦的兄长,她遽然一惊道:“他是旬家之后……”她能明白张信杰为何能够收留孩子,他心中信仰的仍是先帝,他心中是旬家天下。
.
百里长天的沉默在张信杰心中就是犹豫,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作揖道:“既是如此,老夫不勉强您了,今日一别,他日不知可有相逢,百里大人,珍重。”
.
再抬眸时,已无张信杰的身影,长天跨步追上去,黑色皂靴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上留下仓促的脚印,长路覆雪,白色的霓裳,她喊道:“张大人,留步。”
.
张信杰闻言立在原地,回身静静看着疾步而来的人。
.
长天粗粗喘气,雪花,蒙住了她的视线,道:“孩子,我留下。不过他必须随我姓,往日一切烟消云散。你回京那日,长天必将他送到您府上,期间我会尽力保他平安。”
.
“好,届时老夫再登门感谢。长天,你有帝王之才,可你却有着帝王致命的柔情,或许你适合为臣,陛下这么多年慧眼识人,这点老夫必须承认,”张信杰转身踏上离京的马车。
.
双眸,星光点点,马车的影子化为黑点消失,复杂之色油然而生,涣散的思绪无法聚集。孩子在她身旁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姐姐。”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9:00 +0800 CST  
长天收回迷离的目光,轻轻应了一声,牵着他的手往回走去,问道:“你多大了?”
孩子一步步跟着,“十一了。”
.
十一,长天不免多看了他两眼,个子有些矮,身子瘦弱,许是当年被抛弃后留下的病根,张信杰不知道给孩子增加些营养,果然不能相信男人会带好孩子……长天一面走,一面道:“张大人将你交给我,你就必须听我的。你唤什么我也不会在问,世家子弟该学的,你一样不许落下。如若他人问你是何身份,你就说是我弟弟,唤百里……长生。”
.
世间本就一人的她,孤独惯了,心如浮云,不用想着如何顾虑家人,天地间如一艘孤舟,浪荡在天涯海角,漂泊到何处,何处便是家,直到遇到了帝王之尊的谷梁,她才有着人间最初淡之情。而此番,她又多了一个莫名的“弟弟”,或许人世间她不再孑然一人,有了几许牵挂。
.
对于长生而言,百里长天的名字自初见起便刻在他的心中,流淌的岁月中只增不减。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9:00 +0800 CST  
第七章

九重宫阙下,手握白玉栏杆,静水流深,仰望苍穹,看春风乍起,池水凄凄,再回首时,绵绵柳絮,姹紫嫣红。
.
一年之期,日益接近。
.
帝京一派和谐之色,太子迎娶太子妃苏云,苏家将门之后,其父苏占镇国公,手中握着大齐数十万兵马。
.
不知为何,长天总有一中压抑的紧迫,每日陪着谷梁见着不同心思的朝臣,偶有休沐时去白妡府上溜达一圈,顺带着考验着长生的功课。对于百里长生的身世,几乎是无人起疑心。一次偶然,秦王妃携子入宫,她看到了世子旬子伦,与长生九分想象,眉眼相刻。
.
无奈下,她只好命长生不要随意出府,特地请了西席先生,唯恐与旬子伦二人碰面,也怕被秦王认出。旬子伦不过早出生半个时辰,荣耀与亲情皆随着他一身,而长生呢?每逢她当值之日,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而他房中灯火如昼。他这样的相貌,也无出仕的一日,除非陛下废除双生不详的谣言。
.
陛下……或许谷梁幽之可以解决此事,翌日晚膳后,百里长天当值留在含元殿,与陛下说了此事。
.
谷梁目光微微朦胧,朱砂笔墨抖落在奏疏上,猩红的液滴迷乱了思绪,灯火星星。她面若飘零的桃花,抬首看向长天,疑惑道:“你为何要朕下诏废除?”
.
长天跪于当中,叩首及地,嫣然一笑,点缀一种澄澈与安静,肃声道:“陛下,双生乃是喜事,一母同胞,为何一个生,一个死,这不公平?”
.
“公平……”谷梁嘲讽一声,虚虚靠在让人为之疯狂,趋之若鹜的龙椅上,迷蒙而又神秘的眸子看着雕梁画栋碧瓦朱甍的含元殿,藏着多少罗愁绮恨,怅然道:“长天,如果可以,朕也想废除这个荒诞的言论,多少无辜的孩子死在这个谣言中,朕当年继位时,就想废除,可是,朕只是统治者,并非神魔。百姓阳奉阴违,不会听朕的旨意,一旨空谈,有何意义。父母若真爱孩子,必会心疼他们,想方设法留下来。”
.
重重帘幕,长天置在两侧的手在颤抖,雨打浮萍,寂静生寒,生白的面色被浅浅烛光染上一层淡淡忧伤,压抑心中的疼痛,目光无助,颤声道:“陛下,当真没有办法吗?”
.
此话,不像是臣子对君上之言,像极了膝下孩子遇到难事,向父母求救。谷梁目光惊颤,清冷的眉眼弯起,不厚道的笑了,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朕未曾见过你这般无措的样子?难道你也是双生不成……”
笑语出口,谷梁蓦地止住话语。
.
殿外,风声冷冷,如水波般荡漾在窗纸上。
.
谷梁起身走至殿中,微微叹息,凤袍之内身形绰约,柔声道:“长天,你我明为君臣,实为师徒,有何难处,告知我,我会尽力帮你。”
.
“师傅,是……是长生……他……”暗涌的清香,飘扬在鼻间,长天心中酸涩,无力的阖上眼眸。半年来,长生的懂事乖巧,让她渐渐喜欢上这个孩子,她不信荒诞的谣言,相信命由人定,不信神鬼之说。
.
谷梁唇角弯起,莫名松了心中郁结之气,朗笑道:“朕就知道你这个弟弟身份不简单,捡来的人,你竟这样护卫,长天,你呀。”她拍拍长天肩膀,训示道:“感情用事,先告诉朕,长生是何身份,朕再决定要不要助你。”
.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09:00 +0800 CST  
陛下的眼神如秋风扫般落在自己身上,修长的睫毛颤了颤,长天动了动嘴唇,仍旧没有说话。
.
“你可以选择不说,能让你这样为难,朕猜测是长生的相貌与他的兄长必是相像,所以你才会急于让朕废除谣言。朕好意只有一次,过了此刻,朕就不会再帮你,”语罢,谷梁理理凤袍上的褶皱,转身走回去。
.
“师傅,”长天急忙拉住谷梁衣角,眼眶泛红,支支吾吾道:“是秦王妃之子……与旬子伦是……是双生……”
.
“旬氏子孙……”谷梁轻声呢喃,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栗,眉宇间的冷厉漠然陡然而生,斑驳的伤痕此刻被掀开,她晃了几下,眼角泪意增生,多年前的一幕在眼前重现,痛如刀绞,可她却笑了,笑到泪水横生。
.
她回身看向长天:“十八年前,朕刚刚登基,天下干旱,有人说苍天下雨,须得阴时的孩子祭祀,才可天降甘霖。而我的女儿刚好阴时而生。旬家逼朕将孩子祭祀。言之凿凿,为了天下苍生,朕为帝王,该取舍。”
.
“您当真将孩子祭祀了?”长天跪坐在白玉地砖上,白妡口中那个无辜孩子竟是陛下亲子。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10:00 +0800 CST  
“长天,过来,”谷梁似是累了,撇去了帝王的威仪,坐在了冰冷的白玉阶上,手心摩挲着阶上的龙纹,叹道:“历经十几载,曾经朝野动荡不安,到日益平稳,朝臣几经更迭,旬家人,朕几乎未杀一人。朕要的不是血腥暴虐,而是坦荡为之。袁家当年之事,只为震慑群臣,其实太过草率,朕也知,所以朕给袁子宸机会。”
.
长天起身走过去,坐在了一侧,月光如水倾泻,洒了一地柔和,闻言,微顿,问道:“她还活着吗?”
.
黛眉之下一双眼角向上微微勾起,平添了几分妩媚,细看又多了些许无奈,面容已是难掩疲倦,谷梁摇头:“我也不知,找了十八年,毫无音讯。当年祭祀一事,到后来朕才知是旬家人联合玩的的把戏,目的就是为了让朕膝下无子,重立太子。”
.
眸光一凝,胸口有什么轻轻颤动着,长天不由的问道:“可您为何优待旬家人?”
.
骤然从往日的痛苦中觉醒,谷梁敛袖看着朱红色镂空的巍峨而华丽的大门,,金龙缀刻的门环,精雕细刻透露着皇家冰冷的的尊严,一如既往的从容高洁:“长天,你觉得太子可担大任吗?”
.
长天脑子想起那日宫道上,旬焦放浪的模样,不自觉的摇首。
.
谷梁眉眼弯了弯,又问她:“旬家人中可有才华谋略之人?”
.
须臾的沉默,长天再次摇头,遽然惊醒,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中带着与往日不同的哀愁与惊异,她试探着说道:“您这是故意为之?”
.
“杀人,太过简单。将人捧至云端再狠狠摔下来,才是不动声色。旬焦不日将入朝涉及政务,他做什么,你无须多言。事事随着他,就算他在外打着朕的旗号胡作非为,你也听之任之。”谷梁唇边荡起一抹笑意,平静的面容上没有该有的波澜,只是容色淡淡,是帝王该有的冷意与笑容。
.
“是,长天明白,只是……”她蓦地停顿,谷梁对旬焦纵容在外界看来就是溺爱,此刻不安的心绪在心中强烈般的生根,又翻云覆雨的袭来,她转眸迎上陛下冷意的目光,“您事事遵从太子,如果太子请您准许长天……长天嫁……”
.
话未完,谷梁就已明白何意,她起身站在了玉阶是尽头,凤冠之下浴血的容颜,傲视众生的风华,目尽之处是山河永固,城池林立,平静的眼光令人心寒,她轻轻道:“长天,朕教你为臣之道,旋于朝堂之间,革新历治,为的是有朝一日你能为新君出谋,而不是嫁于旬焦做良娣。”
.
少顷,白釉般的面孔凝结成霜,长天起身立在殿中,惯常的垂眸,惯常的言语,恭谨答道:“臣明白。”
.
“至于长生,天下相貌者也有,朕记得秦王世子已经十一岁了,你改下长生的生辰八字,相信也无人敢说他话。好好培养,或许他以后会是你的助力。”谷梁再次提笔,朱砂笔犹如阎王手中的判官笔,一笔定生死。
.
夏日,夜色下,深冗蜿蜒的宫道一片漆黑,淡淡月光下依稀可见华丽的宫殿,宫灯之下影子影影绰绰飘忽不定。清澈眸子的悲伤,如月光般倾泻,长天只身沿着看不见尽头的宫道出了禁宫。
.
回到府中,青鸾还未歇下,燃起桌上摆放的一盏烛光,幽幽烛光,长天以手蒙住眼睛。须臾后,适应了才放下双手,看向忙碌的青鸾,“你怎么还不歇下?”
.
“你说的什么话,你还未回来我怎么可能歇息,对了,边疆来信了。袁子莀当真将袁慕维带出了边疆,不过……”青鸾铺床的动作滞住,回身看着坐在桌边的倦容难掩的长天,惋惜道:“袁慕维在大齐与边疆交界处,跳下了城墙。目前袁子莀秘密回京,尸首还在后面。按照袁子莀的速度,怕是赶不及与陛下约定的时间。”
.
眉头几欲拧成了绳结,长天无奈叹息:“君无戏言,陛下不可能违背约定,这点我比谁都清楚,袁子莀回来,袁家冤屈或许可昭雪,韩莫言……千刀万剐……或许她是一个好母亲。”
.
青鸾铺好床,坐在长天身旁,倒杯水推给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袁子莀做事隐秘,我当初在随行五百人当中安插了几人,如今只剩一人,朝中应该无人知道她找到了袁慕维。”
.
烛光摇影,一阵沉默,二人都是不知所措。
.
少顷,长天起身道:“我去看看长生,你先歇下吧 ,”迷蒙的目光含着些许淡定。
.
果然,长生还未休息,看见长天推开门,清寂的眸子染上些许月光的柔和,放下书本起身相迎,半年间,个子长高许多,站在长天身前快到她胸前了。
.
她捏了捏长生的脸颊,长肉了,笑说:“怎么还不谁觉,书是读不完的,别成书呆子了。”
.
长生凝眉望着她,寄居她人屋下,可是他感到了从所未有的亲情,百里长天对他做的,如春风细雨般温和,润物无声,让他撤下所有的心防。见她每日周旋于朝野一帮迂腐的男人中,不免有些心疼。思索很久的话语此时宣之于口:“姐,我想学武,文成武就才是男子该所为的。”
.
长天笑出声,拉着他坐下,揶揄道:“半年前,谁和个野孩子似得不知礼数,现在知道男子该又何所为了,不错。”
袖中双手握紧,白净的脸上生起淡淡红晕,长生抬首认真道:“姐姐,我说真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我只有努力才会有一日站在高处保护你,我不比旬子伦差,他是世子,以后我可以官至侯爵。”神色平静,让人看不见半点阴霾。
.
长生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

楼主   发布于 2020-03-28 15:10:00 +0800 CST  

楼主:

字数:36609

发表时间:2020-03-27 17: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12 08:38:59 +0800 CST

评论数:92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