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无始无事后，楠楠责备神凰不死药：“小鸟儿真是太调皮了！”她有点小小的生气，一双秀巧的眉头微微皱起。仙凰拍翅间先是猛地一滞，再是一促，莹亮的眼眸中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有些恼怒。

“你想要做什么？”无始望着飞舞的仙凰。

仙凰的盘旋缓下来，它悠悠地拨动羽翼，就这么自顾自地舒展着优雅的身躯，待到被楠楠盯得久了，才忽的低下身，用小巧的喙轻轻点了点楠楠的手背，歪着头向她示意——它望向的恰是龙洞尽头的巨大巢穴。这还不够，片刻后，凰鸟还拿鲜红的喙啄了啄楠楠的衣袖，轻轻扯了下。

楠楠求助似地看向无始，无声地询问他的决定。要去看看凰鸟指的路吗？楠楠知道，先前无始也是在推演能否再往龙洞的尽头去。

“我们跟着它去看看吧。”无始微笑。

不死药有生死人肉白骨力量，自身也近乎不死。古皇大帝已逝，抗不过岁月，他们栽种过的却不死药还活在世间。不死药寿元近乎无尽，是世间最为接近长生的存在，可惜却不能修炼，甚至连记忆都会随着一次次涅槃而丢失不复，宛如一次次新生，纯白无暇。还从来没有人听说过，不死药这种存在会费心设计害人性命。纵然这里可能是太古皇族的族地，无始也不觉得昔年曾持有神凰不死药的古皇能有这般的魅力。

虽然无始不知道为什么神凰不死药会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它对楠楠的亲近却做不得假，跟上去看看也无妨。

仙凰引路，汹涌的龙气像是被刀劈开的潮水一般自动向两侧分开，大大减轻了冲击力。龙洞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石门，大道之气弥漫，上面纹刻的文字古老而陌生，大异于当世人族的字体，甚至找不出什么相似之处——这些文字根本和人族没有半点关系，毕竟这里是太古生物的老巢。

石门紧闭，无始和楠楠止步，看着凰鸟动作。也不知那凰鸟究竟舞动出了什么样的纹饰，严丝合缝的门页骤然敞开，恐怖的气机狂涌而出！

远处几只似人非人、似魔非魔的太古生物像是突然间被惊动，同时望向门口，目光和无始他们恰好对个正着！

“……！！！”无始想收回之前的判断——这不死药果然是想让他们去死对吧？！简直是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太古生物的嘴巴面前！

什么仇什么怨啊？无始寻思，自己分明是第一次见到那神凰不死药，哪来什么机会得罪它？先天道胎天生近道，理应受灵物亲近，哪怕不死药过于特殊，也不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来不及思索更多，一切只在眨眼间，无始一把拎起楠楠抱进怀里，猛地转身便要冲出去，却只见身后凭空出现数只太古生物，一样狰狞可怖！无始瞳孔紧缩，目光迅速扫过全局，转瞬便择了个空隙，凌空一折往一旁小道上跃去！

“锵锵！”仙凰焦急地扑扇着双翅，鸣声激切，最后竟是猛地衔上楠楠的衣袖一拖，玲珑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带得半空中的无始身形一顿！

刹那间的耽搁，凭空出现在他们的来路上的几只太古生物已是合围上来，再无缝隙。

——死局！

纵然无始天分再高，同辈无敌手，面对这么多太古生物合围，还是在它们的老巢，也是有死无生！纷乱中，他抬眼望向仙凰，昏暗的环境和神源的光辉交织之下，他的神情隐在光影之间，看不清楚，唯有瞳仁依旧闪着镇定的光。

“到门里面去！”仙凰清晰地传达出这样的识念。

无始踏入门内的那一刻，门里面的一只太古生物也恰好扑到近前，如同神金铸成的神翅扑杀上来，无始掌中的玲珑小钟骤然放大，挡在双翅交叉之处！金石之音震动耳膜，几片金羽零落，锐利的边缘挟着强横的力量，无始略一侧身，恰恰护着怀中的女童避开劲气。

那似人非人的怪物一击不成，立马又是一击。无始的境界本就远低于它，兼之还要护着楠楠，动作之间不免狼狈，女童娇嫩的肌肤稍被劲气擦过便是一道道血痕，凰鸟几乎是惊恐地注视着那素白的肌肤渗出血来，鸣声慌乱。

“——你究竟想要我们做什么！”无始一面且战且退向里撤去，一面冲着仙凰吼着，几乎是在咆哮。

凰鸟似被吼得一震，忽地如离弦之箭一般迅捷地向里冲去，将无始他们丢在身后，眨眼消失。那几只围攻无始的太古生物没有去理会仙凰，只认准了无始，逼得他左支右绌，分分秒秒惊险无比。

忽然，一股磅礴的伟力扩散而出，洞巢与地面巨震！光辉如汪洋般自四面八方亮起，仙光与雾气交织，不仅迷乱了视野，更有莫测之力，纵横交织，将空间划分出无数碎块，不可逾越。近在咫尺的数只怪物被隔开，徒留无始立在原地喘息，竭力抗衡那恐怖的气息与压力。

极道的力量！那样独特的气机不容错认，这里有极道的力量！

片刻后，四面亮起另一种光辉，繁奥莫测的阵纹像是被那恐怖气息压迫得浮现出来，同样拥有不朽的气息，其势稍弱，却一样凌驾众生之上，令万物俯首。

沧海尘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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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级力量的对峙！

这样的力量，岂是尚且还是个少年的无始可以抗衡？纵然其母为大帝，其父大成圣体可比肩帝者，自己亦有大帝之资，也必然会在这难以想象的层次的对抗中湮灭。

无始咬牙催动仿西皇塔的禁器，他的力量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片刻间已近力竭，这还是在他身为先天圣体道胎、同时拥有圣体和道胎两种体质的特点的条件下。圣体法力之浑厚远胜同辈，而先天道胎除了发挥自身的力量外，还能勾动天地大道之力，虽然在两股极道力量的对峙下，无始能够勾动的力量少得可怜，也已远胜寻常人。

仿造帝器谈何容易，仅仅是只能催动一两次的禁器，也需无数天材地宝，昂贵无比，催动帝器所需的力量更是难以计数，哪怕只是一个仿品，也需浩瀚的力量支持。

幸而那两股力量不知怎的，忽而失却了慑人的气机，碰撞绞缠间依旧迸溅出璀璨惊心的光华，却好像默契地一致选择了完全无视掉无始。

“——锵、锵……”仙凰从纷乱的光华中轻巧地窜出来，舒缓地叫着，示意无始和楠楠跟着它走。

这样纷乱的力量交缠中，唯有身为不死药的凰鸟能轻易地寻出一条路。从遇到他们开始，神凰不死神药的目标似乎自始至终都很明确，要带他们往里走，它究竟想带他们去做什么？

巨大的神源块在半空中沉浮，纵然在极道力量的交锋绽放出的璀璨光辉中，神源的光芒依旧绚烂夺目。更为重要的是，透过重重光彩，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封有人形的生物！

脸盆大的神源便已是至宝，这么大块的神源是无价仙藏，能被封在里面的存在绝不可能是凡俗！一旦出世，人族恐怕寻不出多少人可抗衡。

——除却东荒几处生命禁区，如冥神宫地下这样隐秘的存在，还有多少？

荒古十万年，古之大帝与大成圣体连出，护人族安宁，如今却已有近万年无人接续辉煌。

人族要走的路，依旧很长远。

万龙巢很大，一路上还有不少神源块。“那是……”一堆足有数方的神源碎块间，沉浮着一具朱红色古棺，气息极其迫人，还隔着很远，无始都觉得肌骨欲碎。“楠楠，你感觉怎么样？”他停步不前，担心女童受不住。

“真龙的旧巢！”无始终于忍不住惊叹出声。无边无尽的龙气中，足有数十人合抱粗的古木枯而不朽，堆砌成一座高山，万千大龙穿梭不息，简陋的巢穴拥有极其令人生畏的气息，神秘、壮阔都不足以形容这奇迹。

乌黑的龙木，相传是真龙筑巢的神物 。世间从未有人见到过活着的真龙，连其遗体甚至遗迹都几不可见。

——世间有龙和凤吗？幼年的无始曾询问过西皇。

——或许有吧，但没有人见过。

——您也不能确知吗？

——我没有见到过，或许真龙不死神药和神凰不死药已经是我所见到过的，最为接近的存在了吧？

西皇笑意清浅，耐心地解答着幼子的疑问，却又有着抹不去的哀清。那之后不久，西皇便封印了幼子，再然后没多久便去陪他父亲了。

直至楠楠擅闯圣湖之底，无始才再一次见到父亲和母亲，一眼而已。

神凰不死药的身躯与硕大的龙木对比起来格外娇小，它轻盈地往上飞去，纵然明知这里是数千丈、乃至数万丈岩石与冰雪之下，也给无始一种它正向着高山、向着长空展翅而去的错觉。

神凰不死药敢这么进去，无始却不敢跟着往前飞，他取出一件古器，试探着往龙巢祭去。

羊脂玄铁铸成的兵器可历数万载不朽，却在那惊世的混沌剑芒中，如灰烬般轻易破灭。剑芒冲天而起，在高高的岩穴之顶斩出深刻狭长的剑痕，碎石飞溅如瀑布，龙气喧沸如海啸，山穴轰鸣，震动耳膜。

几经尝试，无始发现但凡走近古巢三里之内，必将修为全失，如同凡人。莫说混沌剑芒不可偃锋，即便没有混沌剑芒，只怕无始也没能力走到中心去。

此地古洞岩壁重重叠叠，阻挡了视线，也给出了眺望龙巢内部的机会。最终，他们在一座绝崖上看清了龙巢内部。

古巢间有数枚光华闪烁的鳞片，携有一缕古之大帝的威压。龙气汹涌与罡风吹拂间，密集的龙气偶尔露出几丝缝隙，隐约可见无尽的混沌间，沉浮着一口巨大的棺椁。

神凰不死药落在棺椁之顶，就在那一刻，棺盖似是一颤！无始很快发现那并不是错觉，棺椁确实在开启。

缓缓移动的棺盖彻底落定的那一刻，一声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声响传出，并不如何动听，却拥有直击灵魂的力量，仿佛天地开辟后的第一缕初音。

一路上是如同来时的静默，待到临近巨门，所见唯有空寂。

对峙的两股力量消失无踪，所有光影都不见了，凶残的太古生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切了无痕迹，仿佛之前不过是一场光陆怪离的幻境。

唯有龙洞前方隐约传来点滴声响，细碎得很。

无始凝神细听，那声响与太古生物行止间的动静迥异，倒更像是轻而促的步伐。

“这里是冥神宫的地底下，能在太古皇族的族地上面建起圣地，冥神宫和太古生物绝不可能没有牵扯，甚至有可能拥有其血脉。先前的力量乃是极道层次的对抗，动静小不了，冥神宫只怕是来人查看了，我们赶紧离开！”

避开那声响的方位，从蜂巢般密集的山穴中曲折地挑出一条路，无始带着楠楠往来时那一线天去了。

地底，一名冰肌玉骨的丽人仅以白纱蔽体，乌黑的秀发披散，静静地立在无始他们曾经踏足的地方，一面以目光搜寻着异状，一面聆听下边人汇报。

“找出来为什么会有异变了吗？”

“寻到了几位古族大人，说是不知道为何，那几具棺椁和先祖留下的力量起了冲突，很是闹出了一番动静。”

那等层次不是她可以置喙的，冥神宫的圣女静默地听完汇报，思索片刻，又施展起了秘法。

下边人木柱子一般立在原地，任由圣女大人出手探查，不敢多言。

朦胧、空寂、暗淡，秘法还原的场景中什么都没有，西皇秘器遮掩了无始和楠楠来回的痕迹，不久前曾经在这里肆虐过的力量更磨灭了一切线索，挡住了欲要再往前探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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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吗？”抬眼望着那岩缝，楠楠抚摸着仙凰，依依不舍，很乖巧地询问无始。

“当然可以，只要它愿意。”不死药啊，谁能拒绝？从来都只有它们先前别的生物，逃得飞快。虽不知神凰不死药为何亲近楠楠，还性情古怪，却不妨碍不死神药本身的魅力。

仙凰觑了一眼无始，转过头去，却没有挣开楠楠虚虚环着的手指。

重新立于风雪中，楠楠微微瑟缩了一下，无始注意到了，替她拢了拢衣领。

没有人注意到火红皮毛间透出的一点虚淡的七彩光辉，终于在他们彻底离开万龙巢后熄灭掉了。

无始和楠楠往南而去，离开了北域。

中域，东荒最为繁盛与古老的净土，聚集了妖族与人族最顶级的一批大势力。

望空城，东荒中部地域一大古城，因中心地域的一座巨大的高台而得名。高台名望空台，在晚霞中，闪烁点点红霞，晶莹动人。

望空台边一座茶楼，无始携着楠楠，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要了一壶灵茶。茶水泛着些许灵气，茶香清淡，却芬芳动人，沁人心脾，算不得多珍稀，却也称得上一句“好茶”。

茶楼的伙计算得上好眼力，眼见这两人身上虽没什么世家圣地的标识，气质却不似寻常人，一身打扮虽不繁琐，细看之下却是用料极精细的，便多了个心眼，上茶时选了套颇有趣味的茶具，不必多名贵，胜在雕刻时颇有些工巧心思，果然见那女娃子玩得很得趣。

楠楠捧着小巧的玉碗，小心翼翼地转来转去，专注于那些雕刻细腻的纹饰。无始漫不经心地品着茶水，不动神色地留意着其他人的言谈。

“北域最近真不太平啊！”

“又怎么了？除了几年前，瑶池那边动静不小，还出了什么乱子？”

“冥神宫那边也不简单！原先早有传言他们占了个好地方，前不久地裂了，龙气跑出来，粗壮得直接云天！遮不住，谁都能看到，果然把古早的传言验证了个七七八八。”

“哪个圣地简单了？冥神宫能在那里选址，就算没有龙脉，也该有别的什么。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接话的那人略微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神秘秘的：“这可不算什么，要紧的是前几日刚传来消息，有些想趁着地裂，去冥神宫的地域撞一撞机缘的人，见着了不比瑶池小的动静！那次瑶池动静大，是因为极道武器西皇塔，那冥神宫可没有极道武器，能搞出同等级的动静，可不是不寻常吗？”

“瑶池那场连整个东荒都有感，冥神宫这次的动静怎么比得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是我一朋友听去了北域冥神宫的师门长辈说的，那威压真是摄人心魂！瑶池那次他恰也在现场，对比起来，冥神宫这次不输瑶池！”

再往后，便是更多更夸张的言谈了。修道者间的消息真真假假掺杂不清，极道的力量是所有人心中最神秘莫测、不可言说的存在，如此便愈发招惹人好奇。对见识低些的修者，圣人与大帝一样高远而不可及，分不清其间有多大区别。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可能招来无穷的猜测，不管底层修士的见解在世家大族那些见多识广的高层眼中看来能有多可笑，这一次，这些鱼龙混杂的修士倒是恰巧和那些圣地古教有了同样的看法——冥神宫和极道层次的力量有牵扯！

话头又渐渐扯开了，遥远的北域发生的只有些许猜测的事并不值得太多关注，还是近来望空城附近有什么机缘更值得上心。

“喂！你这是什么鸟儿？好漂亮！我要拿我的宝贝和你换！”一个活泼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吐出一长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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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尘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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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地扑到无始他们这一桌来的是个女娃，看起来和楠楠的年纪差不多，一双眼只盯着桌上那只火红的鸟儿，伸手便抓，仙凰闪电般躲开那只莽撞的手，迅捷地投入楠楠怀中，惊得她手里一颤，茶水扑出来，一阵忙乱。

“小鸟儿很乖，很亲近楠楠，楠楠不能拿它换宝贝。”楠楠一字一句很认真地拒绝。

那女童既没有得手，又被拒绝了，很是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不死心：“我的宝贝可漂亮可珍贵了！不管你是想要什么异兽，或者灵药，只要我有，你都可以随便选！”

跟上来的是一名青年，眉目清雅：“这是家妹，自小娇宠，很少离家，没怎么见过外人，今日难得带她出门，倒是叫道友见笑了。”

青年踏入茶楼那一刻，便有人认出来，正是妖族仙鹤一族当代最出众的子弟，有“小鹤王”之称。

数万年前，黑暗大动乱结束后，不少妖族巨擘选择隐居东荒中域，自此扎根。

当年仙鹤一族的族长乃是古之圣贤，修为在东荒也算得上有数的一列，慧眼选中了十大古城之一的望空城，从此以望空城为仙鹤一族的族地。

早先无始看过不少东荒风土人情的典籍记载，自然知晓这么一则。既算得上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对方又抢先揽下了冒犯的名头，自然没必要再揪着些小不快不放。

小鹤王落座在桌边空位上，又叫了一壶茶，还吩咐伙计，这一桌的帐全算他名下了，权作赔礼。

无始由着他吩咐店家，并不如何在意，他背靠瑶池，身份尊贵，些许钱财算不上什么，那小鹤王也不是猜不到，只不过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个赔礼的态度而已，另外还有点交好的意思。

“望空日确实很有名，留下来看看吧。”南下本是随心而行，倒不曾料到恰在望空日前夕进入望空城。无始没有提到的是，他还想起来一则传言——曾有古籍提到，望空城、望空台，均与域外有不小的干系。

就近择了处客栈，无始一行安顿下来。次日晨间，无始带着楠楠在望空城中转了几转。

望空城为中域十大古城之一，修者众多，却也不乏凡人。清晨，凡人聚居地域中的市井极热闹，招呼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香气扑鼻的包子、热气腾腾的粥、鲜香可口的糊糊，随处可见，香气混在一处，繁杂却也诱人。

昔年无始捡到楠楠，也是在这么一片市井之地。晃眼已是数年，当年的无始，绝不可能料到后来楠楠身上能发生那么多变故。

楠楠还是凡童时，无始养成了给她准备一日三餐的习惯，如今楠楠修为虽低，却也已无需饭食，然而每至一地，带她去尝尝当地有些什么吃食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待到日头偏西了，无始他们又来到了前一日的位置，茶楼之中果然比前一日更满，人多上不少。

日头落下，星光升起，星辉如云如水，洒落整片望空城，圣洁美丽。望空台晶莹透亮，光华动人，明显可以看到，正是望空台的存在，接引来了诸天星月之力，滋养整座古城。

“轰！”

忽然间，高天之上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焰火般璀璨的光辉炸开，天边忽地划出数十条流星般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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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尘埃(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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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几乎都是修士，目力格外强大，他们亲眼见着了那物乃从天外坠落下来，然后在高天上猛然炸裂！

域外之物多玄奇，陨星常有神材相伴，何况那全然不是陨星沉坠之景，多半是未知的域外神物！

望空古城乍然间喧沸，无数身影冲天而起，去逐那流光的轨迹！

天外坠落之物散落向望空古城内外数十处，纵身飞起的身影也各自分散开来，向择定的目标飞去。

此番陨坠之神物数目不少，叫不少修为平平之辈也心思活络起来，要去争上一争，一时更是纷乱。

望空台四周亦坠下数枚，那物本似是奔着这高台而来，故而纵然炸裂开来，亦有不少落在四周不远。

无始亦择定一方，瞬息间远去，落到近前，要将那物收入囊中。

“又见着道友了。”道纹交织出的羽翼洁白如雪，似能感觉到绒羽的蓬松，却锋芒无匹，拦住无始的同时亦带起破空之响！

无始与来人转眼间便已对上数招，那青年面目很是熟悉，赫然便是前一日见过的小鹤王。

“是小鹤王！”

“与他交手的是何人？竟不落下风！”

“看起来比小鹤王还要年轻几岁啊！中域又要出现一名少年天骄了吗？！”

“仙鹤族特有的秘术！鹤翅破天术！”

“那是什么法印？肉身坚逾金石！”

双方均未借助法宝，然而血肉之躯碰撞间却裹挟着惊人的力道！道纹交织出的一双鹤翅灵巧无比、锋锐无双，而无始一拳拳挡去，手中拈动的法印亦是威力惊人！

附近奔来的修士见着这两人皆是修为不凡、手段惊人，兼之认出来其中一人乃是出身隐隐有望空城之主之势的仙鹤一族，当下便有不少人熄了些许心思，匆匆奔着他处去了。

留下来的修士与旁处的纷乱便称得上寥寥无几，无始与小鹤王虽是交锋，却也轻易格开了旁人。

片刻后，无始略胜一筹抢先将那陨坠之物收入囊中。颇出他意料，那小鹤王竟就这么停下手来，向他拱手一拜：“道友少年英雄，在下自愧弗如，那物便是道友的了。”

青年动手间法力极盛，凌厉迫人，静下来却是大袖飘飘，一副出尘之相，淡然无比。

——就这么罢手了？

——仙鹤族占据地利，收获无论如何少不了，放弃这一块也算不得多大的损失。

既那小鹤王无意再相争，无始也不推辞，就这么收下来，回去寻楠楠了。

收留神凰不死药倒是有一桩先前未曾料到的好处——不死药保命功夫堪称世间无双，哪怕圣人也难追及，有仙凰守护楠楠，从此无始也算是少了一桩后顾之忧。

便如此番，无需先寻个妥当之处安顿下楠楠，只需在事后去寻这一人一鸟在何方即可。

望着无始离去的身影，小鹤王立在原地若有所思——这名叫无始的少年究竟是何人？虽不过数回交锋，他也估量出了自己与其的差距。

妖族虽生来便是人形，天生体魄却远强于人族，然那少年的体魄之坚，碰撞间竟叫他的躯体也隐隐作痛，更有法力之强盛、道术之高妙，必定不会是没什么背景的山野散修。

他自称“无始”——没有姓，自不会出身东荒几大世家，如姬家、姜家之辈，然而诸般圣地中，似也不曾闻听这么一名圣子人选。

果然是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吗？

回返族中后，小鹤王往族长禀了这一遭，仙鹤族长也查验了一番，亦无果。

无始自不知晓这么一桩——自瑶池破封出世后，他远离了瑶池所在的东荒，往中州去了，意在孤身历练。其足迹多在中州，近年来回返东荒，所至又多在北域。

中域与中州虽同有一个“中”字，相去之遥远，纵然是修士也得飞上数十年，虽有消息往来，却哪顾得上一名十几岁的少年？

东荒中域与北域亦相去甚远，除却各世家、圣地、古教间紧盯着彼此的后生，旁的却多无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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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到楠楠与仙凰，回返客栈，布置下禁制，无始才取出收获的那物。楠楠好奇地坐在桌边，看着那物，很是好奇：“这是什么？”

那碎块呈青金之色，闪动着金属光泽，内壁符文密布，繁复的纹路上光泽闪动，玄奥复杂。

高天之上炸开时当已严重损毁，所得又只是一小块碎片，无始翻来覆去感悟体验，也只测出当与空间之道有关，原先完好时，里面有可能自成一片小世界，远比外貌庞大——可惜已经损毁了。

“大约与域外有关，不能确定有什么用，明日再去看看消息吧。”

无始拿出玉简，写下工整的字样——“……望空城，望空日，天外神物陨坠，碎于高空，偶得一小块，其上道纹密布，空间之道奥妙莫测，非天然可成。望空城当与域外有干系……”

再往前去，还有旁的字样，如“冥神宫”、“不死药”、“古棺”、“古卷”。

诸圣地的典籍浩如烟云，多是历代前贤积累与记叙，无始出世后，出入诸般秘地，远胜寻常人。纵为少年，机缘见识已是常人百世难比。

次日，又登茶楼，众人言谈间果又换了话题。

“昨日天降域外神物，不少人得了去啊！”

“可要说收获最大，还得是仙鹤一族！大半碎块都被他们得了去！”

“仙鹤族扎根望空古城数万年，若机缘全叫旁人抢了去，可不是笑话嘛！”

“可不一定，近来恰值望空城望空日，外来者里面也有不少强者啊！昨夜那小鹤王与人交手了，对手比他还要年轻一些，却是小鹤王败了。真的是英雄出少年啊！”

闻得这么一番话，无始默默往窗外偏了偏脸，遮去些许面容，侧耳听着接下来的言谈。

“哦？还有这么一桩？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件事，仙鹤一族亏大了！”

“又有什么事？”果然有人捧场地追问下去。

先前那人得意地吐出几个字来：“域外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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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尘埃(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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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那仙鹤族长原本擒住了两只域外生灵，却又被他们半途跑了！”

“那域外生灵长什么模样？”有人很好奇。

“仿佛也是人模人样的，只是高足有数丈，浑身都像是金属铸成！”

“金属巨人？！”惊叹好奇声总结出这么个结论来。

——域外生灵？这倒是无始不曾料到的，可惜听起来那域外来客已是消失无踪，若还在仙鹤族手中，还可以会上一会。

无始有些遗憾，紧接着又琢磨起来接下来该去往哪里。停留望空城乃是临时起意，既然没什么旁的机缘，便该离去了。

——前时仿佛有人提到幽月古城附近出了什么机缘？似乎值得一行。

幽月城与望空城同为中域十大古城，历岁月不朽，繁盛无比。

借助玄玉台，无始一行横渡虚空，瞬息渡过寻常修士需要飞行数十日乃至数月的距离，不久便来到了幽月古城外。

幽月城所在地域山川神秀，仅扎根于此的圣地便有数处，天璇圣地、紫府圣地皆临近幽月古城，余下大大小小的势力更是数不胜数。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走在城墙外的山野中，楠楠很好奇。

“听闻前些时日，有人挖掘古时仙府时，挖出了一处深坑，其中偶尔会有羊脂玉铁、碧落神玉、大罗银精等神材冲出来。”

月余前，一群修士寻着了一处古时仙府，本以为是前代圣贤居所，挖破地层后，却见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渊坑。

小世界崩溃时溢出的力量眨眼便令那一拨寻仙缘的人死伤大半，其后渊坑中霞光流转，绚丽动人，不时有神材冲出，却也弥漫着毁灭性的力量。

——光是被冲出来的已是羊脂玉铁、碧落神玉、大罗银精这样的神材，下面还会有什么样的珍宝，会有传说中的仙金吗？

据高人推测，再过上数日，那洞口便该平静下来，那时便可入内寻宝了。机缘动人心，修者闻风而动，更兼幽月古城附近本就道统繁盛，人族妖族皆数不胜数，近来幽月古城可谓是风云之地。

幽月城内，聚集了不少修士，各种小道消息数不胜数。

“听说圣贤于那里立下洞府与阵法，为的便是那一片仙地！”

“混沌中孕育出的生机，神材不过是伴生，中心处可能有罕世的神物！”

“那仙府临近天璇圣地的地域，天璇圣地邀请天下修士共议仙府之事！”

“听说紫府圣子、道一圣子都去了！姬家、姜家的神体也都去了！”

“妖族的金纹小虎王、碧落小雀王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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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月古城是距离天璇遗址最近的一座大城，却也隔上了千百里。

走在崇山峻岭间，无始默默在心中描摹着地势——山脉磅礴雄伟，几乎要连到了高天上，每一条山岭都是一条大龙，这是一片腾龙之地啊！

天璇圣地传承久远，难以说清究竟起源何代，与冥神宫一样来历有些模糊，行事却大不一样，明显是人族一脉，不似冥神宫行迹暧昧。

天璇山门高高耸立在山岭间，大气磅礴，敞迎天下修士。古藤老树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再往里走去，悬空神岛连绵无尽，宏伟古殿成排成片，青石长阶皆是由厚重的石块垒成，表面光滑干净，楠楠跑跑跳跳着往前走去，偶尔拉着无始，好奇地指着巨石上纹刻的奥妙古字，问东问西。

楠楠很聪明——仅仅论学习与理解的速度，简直是无可挑剔，就好像这些古字：无始估摸着，至少也是数万年前传承下来的，与当世字体相去甚远，楠楠掌握起来却无比顺畅。

说起来……当初教楠楠识字也很是容易。文字摩刻的是大道，凝聚道韵，具有神秘莫测的伟力。生灵间传承的字体虽随着岁月更易，有种种变化与简化，本质上还是承载诠释了大道之秘。

有如此悟性，本该于修途顺畅无比，只是……楠楠的体质实在是令人无可奈何。虽设法教她踏上了道途，往后进境依旧缓慢得很。

沿着青石长阶往天璇圣地里一路走去，目光遥遥所及，可见成片的药田，玄奥地道纹烙印在灵土间、虚空中，可加速灵药生长，成百上千年份的古药随处可见，更有上万载的神药零落其间。

成片殿宇间，奇花瑶草遍地，神酒灵果以玉盘呈于玉桌上，供人随意取用。无始择了个角落，携着楠楠与凰鸟安静落座。许是来得正巧，又或许是时日已临近，不断有大人物腾云而来。

“北域冥神宫主驾到。”

“西漠神僧来访。”

“南岭蛮王驾临。”

霞光烁烁、惊呼赞叹间，一名美丽无瑕、风华绝代的女子独自离开人群，悄无声息地于无始对面落座。

“道友何不去与同辈人物会上一会？”女子白衣飘飘，如仙灵临尘。

“圣女为何寻上我？”无始不答反问。

“我能感觉到，你的体质很特殊。”女子正是当代天璇圣女，修为傲人、灵慧出尘，面对无始的疑问，回答得很坦诚：“近年来，神王体、天妖体等体质都有出世，几乎称得上诸王并起，而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一种很特殊的气韵。”

无始闻言，细细感知了一下天璇圣女的气机，恍然：“原来如此，你竟有先天道胎这种体质。”先天道胎天生与大道亲近，几可谓天人合一，天璇圣女身具先天道胎体质，而无始亦有先天道胎的部分特质，无怪乎能有所感知。

“你身上还有别的什么……”天璇圣女悦耳的声音低下去，渐不可闻。

无始不答，任由她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