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文明的冲撞


2188年6月7日 12:07（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高轨道 “诺曼底”号

和马文等人的初步讨论所得出的方案是，由人类科学家以及谢泼德、莉亚拉组成的代表团，将于明天出发，去比倪奎尔部落与她们交涉。

而本次行动的直接领队依然是马文，可能还有基恩——谢泼德倒是不在乎到底是谁在管理这些星联科学家，因为这两个人都有充分的学识，也懂得怎么和阿莎丽原著民进行正常交流。

于是，她和莉亚拉乘坐穿梭机返回了大气层外——“诺曼底”号正用节能模式停留在高轨道。

“少校……”

刚一登船，特雷诺就用广播系统呼叫着谢泼德——

“……有一份给你的邮件。来信人是米兰达•罗森博士。”

“我知道了……贾维克呢？”

“他和海普隆博士下去采集生物样本了。如果他回来我会通知你。”

“好的……”

由于刚刚和马文谈了很多事情，也了解了很多当地的情况，谢泼德还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莉亚拉也回了她自己的舱房，谢泼德便去了指挥甲板，但不是在地图显示器旁查看邮件，而是走入自己设在左舷的副官房，并关上了门。

电脑被打开，有特级保密防护的一个用户端收下了邮件。

谢泼德将其打开。

至谢泼德：
和你偶遇的时候忘了说了。
星联从“克洛诺斯”空间站里缴获了一大批战利品。最近我觉得有一样东西可能很适合现在的你，就拜托人送上来了，就放在你房间的柜子里。给莉亚拉一个惊喜吧。
————你忠实的米兰达

“？”

谢泼德看完邮件，确认了真伪，然后便立即转身走向自己的储物柜。

不论这是恶作剧，还是真心实意的礼物。她都有在它对造成麻烦之前弄清楚这是什么。结果，当谢泼德拉开一个放衣服的大抽屉，把一条没见过的套装从里面抽圞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整件事根本是米兰达出于她的双重背景，开的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她送过来的东西确实是衣服没错，只不过是地面作战时要用到的装备。可问题在于，这套装备不属于星联。

护甲由高科技复合材料制成，虽然看得出来部件怎么拼起来的，但却摸不到一点缝隙。护甲的主体色调为白色的，胸圞部、腰部和小圞腿部位是黑色。

谢泼德一眼就认出这套准备的原因在于，她作为“他”时，杀掉的众多“塞伯鲁斯”特种兵，几乎都是穿类似款式的护甲的。

<米兰达……你这是在整我啊……>

尽管护甲上的“塞伯鲁斯”标志已经被去掉，换成了星联徽章，可由于“塞伯鲁斯”造成的恶劣影响，星联军队基本上废除了以白色打底的护甲类型。米兰达把这套衣服寄过来，只能解释为已经研究够了这套衣服，想找个人试试。

而尽管如此，谢泼德却仍不由自主把它展开，在镜子前甩了甩。

“造型似乎还不错……”

和那些“塞伯鲁斯”士兵交火的时候，他看到的满是他们近乎疯狂的献身精神与不合理的武器配备。而现在拿到了他们所用的装备，却觉得这东西在设计的时候确实有考虑过很多因素。

<要穿穿看么？>

这个念头才刚一冒出来，谢泼德就咬咬牙，把它憋了回去。

这个变掉的性别从一开始就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生理上的不适应，外观打理以及行为方式的区别，全都成了她回到正常生活的绊脚石。并不像某些冲破世俗的文学家所想，从男性变为女性的第一感受，除了不方便，还是不方便……

谢泼德压根没有时间欣赏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而是要学会穿高跟鞋在礼仪场合走路，尽可能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外加坐下的时候保持两腿紧闭……

有几项她至今为止都没完全学会，却又收到了这样的东西，谢泼德觉得很无奈。

然而，无奈又有什么用呢？

她本想把这套护甲锁回柜子里，或者干脆寄回给米兰达。然而，这套在造型设计上的前卫与齐全的功能似乎在一开始就吸引了她。让她没办法松手。

<还是试试看吧……>

给自己下了“这算是了解敌人的一种方式”的暗示，谢泼德确认门已经关好，然后便脱掉外面的星联“N5”制式护甲套装。

只是摸圞摸就会明白了——星联设计女兵所用护甲的理念似乎没有考虑过穿着时的舒适度。材料是一方面，另一大原因则是，不论多么精锐的士兵在星联的眼中也是相对廉价的战争资源，不论是N5女用护甲还是女性“暗影”的套装造型都显得呆板，甚至有种刻意模仿“塞伯鲁斯”产品的感觉。

由于材料的优势，这套代号“噩梦”的“塞伯鲁斯”护甲外侧没有设计靠结构来抵御攻击的部件。护肩、护肘、护膝和整套装备浑然一体，几乎没有视觉上的突兀感。

“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谢泼德转过身，望着镜子中自己的后背，无奈地自言自语着。

在火星基地遭遇的“塞伯鲁斯”内奸，实为机器人的伊娃博士，被零星的情报和传说证明其原型是“幻影人”过去的恋人伊娃。不过谢泼德很怀疑以合成体重生的伊娃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的造型给人的感觉通过后来夺取该躯体控制权的伊蒂所受到的评价就能看出来了。而谢泼德觉得自己现在似乎给人同样的感觉。

“噩梦”护甲内设了微型人造骨架辅助。骨架的轮廓在护甲套装的背部就能轻易看出来。但似乎是为了方便使用者的行动……或者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穿着“噩梦”的士兵从后心到臀圞部曲线都一览无遗。护甲胯部与大圞腿之间的色调差也几乎没有过渡，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

谢泼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这样打扮也不错”的感觉。而过去星联为她准备的装备，是绝对不会让她这么想的。

“少校……”

特雷诺的声音再次响起——

“……贾维克指挥官回来了。”

“啊……呃……”

谢泼德吓了一跳，整了整头发，一时间拿身上这套衣服不知道怎么办。

她甚至想要直接穿着它出去，到莉亚拉的房间去炫耀一下，但这个念头来得毫无道理，也不符合她为自己制定的“暂时保密”的策略。

结果这一刻犹豫，被门毫无预警的打开声击碎了。

“……？”

贾维克站在门口，看着谢泼德身着“塞伯鲁斯”护甲并正要将它解锁的姿态，一时没动。

“啊……这个是……”

她试图解释，但贾维克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后说：“你知道么？……如果有《我的副官不可能吃里扒外》这部电影的话，咱俩都可以当主演了。”

这是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

贾维克已经对谢泼德说过他是怎么失去自己的那一艘特攻舰的，而相对的，谢泼德却能把敌对阵营配给他的船员变成他自己的嫡系。

谢泼德不一会就理解了贾维克的意思，结果她抱起臂来，无奈地笑笑。

“你觉得你还会愿意演电影么？”

“只要不是儿童片就好……”

贾维克走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

“……顺带一提，这身很不适合你。”

“怎么？”

虽然语气是满不在乎的，在听到贾维克的评论后，谢泼德不由自主地又瞟了一眼镜子。

“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而‘塞伯鲁斯’的女性制圞服，让穿着者看上去就是个给阿莎丽打工的娘们。”

“……”

根据谢泼德对贾维克的了解，他说出这种话是因为在上一个循环里，普洛仙帝国的社会制度其实极度严格。由于思维的互通，人与人之间几乎不会发生由不理解造成的冲突。赌博等恶习之所以会被处以极刑，是因为普洛仙人事实上不怎么中意于这个。

谢泼德也不得不承认，“塞伯鲁斯”配发的制圞服看上去确实显得有些注重于外观美圞感，但和穿着这些装备的敌人战斗过后，她也确定，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不管怎么说，我打算试试看。”

“怎么试？”贾维克摊摊手，“你觉得你有机会去和那些阿莎丽人对战？”

“我们总得做好准备不是么？”

“我猜没机会的……”

贾维克突然压低了声调，嘟哝着——

“……试想一下所有东西都把你当成敌人……你还能凭一套护甲做什么？”

“？”

谢泼德察觉到了一丝异状，但贾维克又说：“和那些商人的交涉结果如何？”

“我会整理一份报告给你的。T苏尼博士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简要地说说。”

“聚居在那座遗迹附近的阿莎丽部落，比倪奎尔，不允许我们进入。但不是完全敌对。星联派来的研究团队里有个基恩•洛哈特。他和她们的关系处的很好，甚至可以随便和她们上床。”

“是么……”

“我们打算明日一起去试试看，T苏尼也会加入。她们应该会允许我们参观的。”

“我不抱指望……”

“那么你呢？”谢泼德叉着腰问道，“你又得到了些什么？”

“海普隆正在分析我们获得的生物样本——一只毒虫，一株草和一只大豹子的血。”

“收获颇丰啊。”

“差点引发和阿莎丽人的战争……”

“发生什么了？”

谢泼德立即问道，但贾维克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们抓那只叫‘黑剑齿兽’的豹子时，遇到了一个阿莎丽人。她会异能。那只豹子，是她先发现的。”

“你们和她抢猎物？”

“不，我们把血抽完，就让她把猎物带走了。”

“她会异能？”

“是的……”

贾维克有点支吾——

“……不过很弱，可以理解为这颗星球上的特例。”

“我倒觉得，除她以外的其他阿莎丽人才是特例，”谢泼德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这颗星球上的零素含量很高，却没有物种进化出异能器官？这个家伙做到了，我想去找找她。”

“还是先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吧。扫描动物群落是一回事，但在周长接近5万公里的星球表面找出一个身高一米七多的阿莎丽人？那还是太难了。”

“你似乎对这颗星球上的很多事不感兴趣？”

提出这个问题之后，谢泼德才察觉到一丝矛盾——贾维克要求立即出发；贾维克派出谢泼德和莉亚拉前往获取情报；贾维克和梅伦一起到地表收集生物样本……

然后，他却表现得对某些事情毫不关心。

谢泼德想不通是为什么。

塞伯鲁斯“噩梦”护甲

“另外，告诉你一件事。”贾维克说，“我想你得去找那些佣兵问问。”

“什么？”

“我们遇到的那个阿莎丽人，装备了一把你们在初次接触战时所使用的那款突击步圞枪。”

“M7？这是什么回事……？！”

“问题显然不是出在她身上……”

贾维克早已猜到这背后的原因——

“……你可能得去问问CAT-6。他们有没有武器失窃，或者人员失踪。那个阿莎丽人很不友好……我看得出来。”

“这个星球真是‘多姿多彩’。”

“……”

面对谢泼德的戏谑，贾维克没说话。

——————

“幻影人”的部队在反收割战争开始前就找到了“影子经纪人”的老巢，当然这时候那艘在极端灾害气候中航行的船已经换了个主人。

比起那身为伢戈人的前任，莉亚拉绝对算不上一个顶尖的情报商人，但也正因于此，那个弑主夺位的伢戈人和她相比实在是太没有原则。

“幻影人”摧毁了莉亚拉接管的情报网控制中心，所以她把自己的办公设备转移到了“诺曼底”号上。那时正值反收割战争的开端，加上她与谢泼德的特殊关系，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没有什么不好。

现在谢泼德已经成为了一个烈士。“诺曼底”号不再受到他“幽灵”身份的庇护，加上“影子经纪人”的仇敌的威胁……不论是伢戈人的还是前后两个阿莎丽人的……莉亚拉觉得继续在“诺曼底”号进行这样的工作，已经不再安全了。

然而，她还是没有走。

莉亚拉•T苏尼的一生在阿莎丽人的平均寿命数里差不多只是个零头，但自从登上这艘船开始所算下的几年，却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当那个将自己的一切贡献于银河系的和平的男人，登上“神堡”，打开吊臂之后，莉亚拉差不多就知道他的结局了。“小丑”想要尝试营救的努力被她打断——这实在太讽刺，但也是理智的选择。

在战争结束后持续了几个月的混乱中，莉亚拉不得不兼任“诺曼底”号的指挥官。她最了解谢泼德，也统驭过一艘远比“诺曼底”号大的船。盖拉斯则成了武装小队的领队，但幸好“诺曼底”号在大部分质量中继器得到修复前，没再参加过任何战事。

贾维克回来了，并得到了星联军事系统的认可，成为了一个奇特的外族职业军人。莉亚拉似乎可以松口气，把设备都搬到自己在伊里姆上保留的据点，做一个专职的“影子经纪人”，结果她还是没有——她觉得这艘床就像在吸引她，挽留她，在她耳边说“这才是你的家。”

到头来，莉亚拉也决定接受了，只是另一个人的永远离去，恐怕也是阻止她离开的原因。

之前在星球的地表。她之所以会逃出基恩•洛哈特所在的那间屋子，不去看他和一个阿莎丽人的欢圞爱，也是由于记忆中所存在的裂痕。

<已经结束了……>

莉亚拉深知，一个人复活一次，已经是神的恩赐。神伟大，却又十分吝啬——他们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属于自己的特圞权交给凡人。

约翰•谢泼德让正处于少女阶段的她提前达到了成年期——频繁的结合使她成长得更快了，只是他又离开得太快，留下的只是怀念。

“T苏尼博士……”

莉亚拉的浮游机兵助理格里夫发出声音——

“……你看上去似乎很苦闷，需要听点音乐放松一下么？”

“不……不用了，谢谢。”

莉亚拉摇摇头，视线从打了一半的情报整理书上挪开。

跟着星联的科学家在东跑西跑已经很耗费经历了。哪怕是在“诺曼底”号前几天在“神堡”停靠时莉亚拉也没有下船。她现在想要回到床上躺一会，却突然又没了睡意。

这不是她和谢泼德结合的房间，但那个房间已经归了贾维克。新的谢泼德是作为副官登船的，而她的房间在指挥甲板。

莉亚拉以前从未见过她，甚至没有掌握过有关她的任何蛛丝马迹。她将这种局面归结为自己的工作成果不善，没能发觉谢泼德还有一个不联络的孪生妹妹。

可是，她却觉得她吸引人——这当然说不上是一见钟情，可是，每次莉亚拉注视这个红发的女人，都会有种难以回避的亲切感。

<我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阿莎丽人其实非常容易自作多情——她们是银河系里异能潜力最强的种族，这个能力也被用在了寻找配圞偶上。莉亚拉知道，阿莎丽人最初是由海中体态优美的头足纲动物逐渐演化而来的哺乳类，可在那之后的历史，在研究领域却颇有争议。

不管怎么说，阿莎丽人目前的体态外观和人类近似，而这种体态在银河系社会中也被认为是较为优美的——自然进化所产生的共性。她们几乎被所有的种族所喜欢，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地位感，而莉亚拉并不对此在意。

她不想靠自己的地位换取什么……除了让那个男人回来。只是她引以为傲的理性告诉她这已经不可能，尽管当她闭眼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轻抚自己胸脯的时候，会想到不到几小时之前，那男性的人类和同族在另一张床上做过的事情。

——————

“诺曼底”号是一艘隐形特攻舰，而它的侦测系统也一样优秀。

VR公司为监控星球表面而布设的48颗卫星或其他太空设施，如同节日里浮在半空的气球一样清楚。

尽管伊蒂监管着“诺曼底”的大部分系统，甚至可以完成自主驾驶的神迹，可她大部分时间仍然把自己交给“小丑”控制——人特有的直觉是AI永远无法超越的。

由于贾维克不允许飞船降落，“小丑”不得不面对着包围他的各种全息显示屏足有半天。附近的星空十分平静，只有恒星的光芒在闪烁。染指美狄亚的只有人类，而“小丑”也不担心中继器附近突然会冒出来一艘阿莎丽人的无畏舰。

然而，就在此时，伊蒂做出了一项奇怪的报告——

“杰夫，1-2-6方向，有热源反应。”

“……？”

“小丑”相信伊蒂的判断，但在他看见伊蒂交到他面前的那份情报后，却觉得她似乎犯了错。

那一丝热源痕迹实在太小，而且几乎和一颗高性能脉冲侦察卫星的位置重合。在立体影像上，它看起来就像一条细线。很有可能只是设备短路造成的。

“没什么……伊蒂，可能只是哪个公司的卫星出了点小问题。”

“我持同意意见。”

但过了几分钟后，“小丑”却觉得，那条细线似乎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他甚至想起来当年，在“塞伯鲁斯”对他进行模拟飞行测试时，例行报告中所描绘出的“诺曼底”号的行进轨迹……

虽然这是一艘能隐匿热量的隐身舰，散发出的红圞外线也依然不是“0”。

“伊蒂……把刚才那份报告再翻出来给我看看。”

“没问题。”

“小丑”再次仔细端详那图像上，卫星所处的位置，摆出的角度以及那微弱热源反应的延伸方向，接着，他打开了无线电通讯装置。

“这里是‘SSV诺曼底’号……VR地面管控中心？”

“VR矿业收到，请问有何事？”

“你们的一颗卫星……嗯……编号似乎是‘GR303’……有没有损坏的迹象？”

“没有收到类似的报告，有什么问题么？”

“我刚刚侦测到该卫星局部温度异常……建议你们确认一下。”

“收到。非常感谢，我们会派出维修人员。”

“完毕。”

结束通讯后，伊蒂开口问道：“杰夫，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怀疑……？”

“如果你不怀疑，我觉得我的判断也不会有什么道理。”

“这是什么歪理啊……伊蒂，你怎么想？”

“那丝热源不太像是卫星内部故障，从裂缝里漏出来的……我觉得这热量与一团有温气体的喷射流类似……”

“……”

“小丑”没说话——他已经打开了光学探测器，自动下指令给伊蒂，让她仔细扫描“诺曼底”后下方以美狄亚为背景的影像。

结果是一无所获。

<也许只是神经过敏吧了……>

由于想不出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小丑”放弃了继续追索的念头。

——————

2188年6月7日 12:22（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低轨道

被光学迷彩场发生器掩护着的穿梭机冲入大气层，尽量避开云层，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预计抵达时间：5分钟。”

金发碧眼的女性驾驶员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同时对载员舱里的人报告着。

他听见了同伴在说什么，却依然保持沉默，仅仅是轻触手腕上的万用工具按键，让和飞船，还有穿梭机使用同样原理的光学迷彩设备进入待机状态。

“3分钟！”

等待到头了。

驾驶员调整了“遮罩”的能量配比，让光干涉场集中于穿梭机顶部。这样，轨道上的卫星不会看到有任何东西正以2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飞越于林海上空。

“1分钟！”

载员舱里的人站了起来。同时穿梭机打开了侧面的舱门。

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多一点，不过由于白色的护甲紧紧勒在其身上，消瘦的身材让他显得比同龄人要高。设有两对红色光学传感器的头盔下，沉静的呼吸与狂灌而入的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默数的时间归零后，他在完全激活遮蔽场发生器的同时，从穿梭机内一跃而出。腿部和背部的缓冲装置立即启动，帮助他毫发无伤地降落在一棵树上。

他抱住一根粗大的枝条，改变姿势，借助它荡下去。一只白踝羚吓得跳起来3米高，却再也看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掉在它身后。

“Scarecrow就位。”

“收到……寻找目标的踪影。记住，绝对不可以让他发现，也绝对不可以让他逃走。要确保他死，而且要在部落里死——两天之内。”

“Roger that，Commander.”

“这类事情一般是谢泼德处理……我会和她讲的。”

“听上去她干的工作和原来的那个谢泼德一样……”

“……嗯……”

贾维克没搭腔——他害怕自己说漏点什么。

——————

2188年6月7日 24:02（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北方大陆 热雨林区 比倪奎尔部落聚居地

美狄亚的自转周期是30小时，不过按照作息时间，在雨林内聚居的阿莎丽猎人部落在这一周期的第20小时就会留下少量哨兵预防野兽袭圞击，然后大部分人就寝。

只是，在人类降临此处后，某些习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方圆4公里的村落内，只有少数几处生着火烛，而其中一处，则不是因为房子的主人有保障群落安全的任务。

和地球北美的原始部落不一样，大部分阿莎丽聚居区的房屋都并非大号的集体睡房，也就较少出现三人以上共处一室的情况，可是今晚，房子里并非只住着一个人。

植物燃烧而起的火苗从屋子中间照映四周。摇动的光影映在一个身躯的背上，而在她下面，是另外两个身躯。

“唔……感谢‘恩赐’……感谢……”

被基恩•洛哈特压着的阿莎丽人在呻圞吟的间隙里对他说着。而基恩此时只打算保持沉默，不光是因为投入，也是因为他背后还有另一个人。

他刚和她，也就是正在她身下呻圞吟的女孩的姐姐做过。她在这木床上的表现就像一只雌兽，现在也一样——两个人……基恩甚至怀疑三个人的神经系统都连在一块，让她能在获得子嗣之余分享一些快圞感。

<也许提供恩赐的，是你们……>

基恩确实这么想着。

研究普洛仙人是一回事，了解阿莎丽人是一回事，但实际和阿莎丽人接触，这种事是千载难逢的。

他出生在伊甸主星，讽刺的是，他却是在火星参与的普洛仙遗迹研究。在听说伊甸主星的桀斯袭圞击事件，以及后来星联在上面寻获重要普洛仙遗物的传言之后，基恩发誓他一定回去伊甸主星把那个已经消失的种族研究个够。

然而，命运似乎一直在和他作对——他才刚刚从一个普洛仙遗物里弄出点门道，就有同事提供给了他有关收割者入侵的情报，并声称不久之前发生在巴塔瑞领土的质量中继器爆炸事件就是“最后的警告”。

带着万分的不愿意，他随那些老朋友一起逃出了地球，然后发现了此处。自然而然地，每个人都被这里存在着阿莎丽人这个事实所惊到，于是在他们回来之后，大家都想知道为什么。

基恩也很好奇，只是他很擅长把自己的工作和娱乐尽量结合在一起——这里的阿莎丽原著民因为害怕实为AY基因的神之诅咒降临到自己的子嗣身上，个体的结合并不像外界的同族那样频繁。这样就导致她们的大多数群落始终处于老龄化的边缘。

她们从自然环境中获得的补给只够温饱，根本不能支持向上发展技术或改良社会结构的量。基恩能理解她们为什么在发现有异族前来后变得十分欣喜。生命是想要繁衍的，而人类的到来无疑是个礼物。

基恩不打算管VR公司设下的禁令，何况这禁令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没有约束力了——基恩知道，可能就在百十公里外，另一张阿莎丽人的床上也躺着一个人类——这个种族才进入银河系的大家庭不到一个世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正统的阿莎丽人说到底还是不喜欢人类这种暴发户一样的后圞进种族，何况她们的服务不论如何都是要收费的。

相比之下，美狄亚上的阿莎丽人则可爱得多。就算VR公司雇佣的CAT-6和比倪奎尔部落之间发生了人命纠纷，但大部分人，包括女族长还是愿意相信像基恩这样的人是无辜的。他依然来拜访并在此留宿。

今晚和基恩在一起的是一对姐妹。这样的夜晚基恩也不是没尝过，但她们的热情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上床的时候究竟是谁在下面，谁又在自己的背后，又或者一开始，这对浅蓝色肌肤的姐妹是不是紧紧抱在一起并回头用挑逗的目光看着自己。人类带来的甜头已经有很多部落尝过了……也许再过不久，这些阿莎丽人的邀请就不会只是由于想要一个孩子了。

“啊……啊~~~~！”

一次用力的冲撞后，基恩让面前的阿莎丽人发出舒畅的声音，把两人的距离压缩到了极致。背后的那个则也承受了同步神经反射所带来的刺圞激，嘴里也“唱”出同样的音调，接着便趴到了基恩的背上。

“呼……好客的人……呵呵……”

回味着又一次同时享用两具躯体的余韵，基恩抚摸着身下人的面颊。

“这是我的荣幸……睿智的‘恩赐者’……”

她面带笑容，用一个吻作为回应。而他身后的姐姐似乎不甘示弱，用柔软的舌尖舔圞起了基恩的耳朵，并在他的脸边轻语着：“也许刚刚和我的一次并不够……”

“不……抱歉，我现在有点累了……我们睡吧，姑娘们。与女神同眠……”

基恩没有用人类的词汇，而是特意让自己的行为和语言更贴近这些原著民的习惯。马文对此也很清楚，只是他已经老了，加上没有这种需要，也就没有太在意。

基恩却不同，他能言善道的嘴，积累多年的学识和旺圞盛的精力，使他能同时游走于多个部落……甚至是某些相互之间怀有轻微敌意的部落……有些时候他也看得出来，部分阿莎丽人并非是出于生育的需要才和他同床共枕，她们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类罢了。

分开彼此纠缠着的身躯之后，由于身为姐姐的阿莎丽人并不住这里，她便不舍地吻了一下基恩的胸膛，借着穿上灰色的手工皮毛衣走出门去了，留下妹妹和那人类轻拥着入眠。

大约30分钟后，屋外的一处草丛动了动。

一般人会觉得那只是一颗灌木丛，可谁会想到，这灌木丛在之前的9个半小时内，从村子外围，用以毫米为单位的速度，接着其他天然蕨类的掩护，极度缓慢地移动到了内侧。

现在，这层伪装的任务已经完成，便被使用者小心翼翼地揭开，以精妙的手法折叠起来，变得只有冲圞锋圞枪大小的方块，收进背后的装备格栏内。

“刺啦……”

谨慎的他，借着一声由远方夜行肉食动物所发出的怒吼，掩盖了他身上所发出的空电噪音——他的整个身躯就像融入了空气里一样，除非是在视野良好的白天，在极近距离进行观察，否则就根本不会被发觉。

他紧贴着屋子的木制墙前进，避开火焰，防止任何可能造成光干涉的东西暴露自己的身姿。

这种门根本没有锁。所以他要对付的仅仅是简陋的合页所造成的刺耳杂音。幸圞运的是，他足够有耐心，能将这一动作分解到差不多两分钟内完成，只开了一条够他侧身挤进去的缝。

“……”

像在滑行一样，他进入了屋子，很快便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找到了女主人的卧室。空气中还弥漫着刚刚灵与肉交叠留下的气息，但他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们还在床上，早已因体力的匮乏而沉沉入睡。阿莎丽人永远不变的细圞腰和丰圞满臀圞部就映在他眼中，却被选择性地忽视——他只关心她身旁的那个人类。

他接近过去……特意从阿莎丽人所在的角度接近。他的脚步声甚至小于两人的呼吸，连他们的梦呓都没有引起。

<安らかに眠る……>

他默默地想着，从手腕部抽圞出一根无痛针管，越过那阿莎丽的裸圞体，贴到了基恩的脖子上。

“……！”

针管内并没有容纳任何药剂，但确实“注入”了什么东西进入到基恩的身体里。他的身体一度抽圞搐，引起那阿莎丽人的皱眉，但屋内的一切很快归于平静。

他翻了翻他的眼皮，确认瞳孔放大，接着便收起一切东西，按原路，几乎是踩着自己的脚印……如果有脚印的话……离开了屋子。

他保持着隐形状态，直到没入草丛，重新披上那层满是树叶的伪装斗篷，消失在了无边的暗夜里。

6个小时后，这间屋子里传来的惊叫，将成为比倪奎尔部落新的一天的开始……

2188年6月8日 08:22（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北方大陆 热雨林区 VR矿业公司“曙光”建设基地

收到马文还有VR工业发来的信息后，阿莎丽和谢泼德尽可能快地从“诺曼底”号上下来了。

“女神啊，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幸好两人有了足够的休息，否则莉亚拉绝对露不出如此震惊的表情。

“我们还不知道。T苏尼博士……”

弗兰克带她们两个进了自己在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里，脸上满是忧虑——

“……事实上我们连发生了什么都无法确定——基恩•洛哈特，马文的手下死在了比倪奎尔部落的聚居地内。卫星侦察显示那边有骚圞动，该地布下的探测器也传来同样的……”

“等等，”谢泼德打断了他，“你们在她们的家门口布下了感应器？”

“是的，”弗兰克坐到办公桌后面，“我们总得防着这些野人哪天突然决定冲击我们的工厂抢点什么生活用品回去。”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惹怒那个部落了……”

莉亚拉带着略微的讽刺意味地说。

“抱歉，博士，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进行调查，”谢泼德试着避免继续刺圞激弗兰克，“现在那边有你们的人么？”

“马文已经在一个班的‘野猫’的保护下去了，但是他们最新传来的报告称阿莎丽人不让他们进去。”

“显然她们是针对CAT-6的。”

“但是我不能让人类手无寸铁地进去，”弗兰克说，“已经有个人死在里面了。也许这也是她们的阴谋……”

“好吧让我们把事情简单化一点——你叫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

弗兰克看了莉亚拉一会，长舒一口气，交叉着手指说——

“……我希望你们帮忙。这也是你们一开始来的目的，不是么？”

“谈判？”

“是的。”

“具体点？”

“从第一步开始，我想弄清楚那个花圞花圞公圞子是怎么死的。如果真是阿莎丽人杀了他，我要知道理由。”

“我不认为我的同胞会谋杀这个人……”

莉亚拉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洛哈特博士说自己就算在比倪奎尔部落里也有自如出入权。这种时候，阿莎丽人杀他没有好处，而且如果是发生在她们的床上，还有一种可能……”

她突然间欲言又止，而只有谢泼德弄懂了她没说的话是什么。

“……”

弗兰克看着她，但似乎并不期待她能把话讲完。

这个商人又从座椅上起身，视线透过了他办公室侧面的玻璃窗，说：“你们觉得把这事和平解决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倒想知道，”谢泼德反问，“你为什么觉得这不太可能和平解决，西摩尔先生？”

“我们做过努力……我们提供医药，修了道路，还教她们怎么种麦子来不至于徘徊在温饱问题……但这该死的星球……真是诡异。”

“发生了什么？”

谢泼德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些资料可能不会被写进发给“诺曼底”号的档案里。她需要自己问出来。

“这颗星球上没有适合大规模种植的农作物，所以公司送来了王稻、速麦等农作物的种子。我们先是在基地里的试验场种植，确认这些农作物不会成为入侵物种，然后便发给了几个部落。”

“结果怎么了？”

“结果什么都没种出来。我的意思不是‘歉收’或者‘产量低’。那真的是什么都没种出来。这些种子撒进地里，一个季度后，就全消失了。”

“消失？”

莉亚拉眨了眨眼睛。

“是的，派去的农业专家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说服那些部落再试一次，同时基地这边自己也做实验，严密监控土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不知道……”

弗兰克在窗前叉着腰——

“……那些作物在我们自己的实验室里长得可欢，但到了野地里就消失了。我们特意在西面一个地方建立了一个农业试验田，种植过程也没问题。于是，我们试着撤离了人员，结果一夜之间，已经出芽的作物又消失了。”

“听起来像是闹鬼……”

谢泼德耸耸肩——

“……不过我们现在可能没时间处理这个。比倪奎尔部落会欢迎一架穿梭机么？”

“我想她们就算不欢迎也无法拒绝的。去吧，T苏尼博士，还有谢泼德少校。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我想我得出发了(I
should go).”

和弗兰克告别之后，谢泼德和莉亚拉重新登上了科尔特斯驾驶的穿梭机，从“曙光”启程，朝向100公里以外的那颗锥状巨树飞去。

“从来没有在这么好的风中飞过……”

科尔特斯评论道——

“……简直就像是训练基地里最佳的模拟环境……这一定挑战性都没有。”

“要不然你还想和那群驰鹰玩玩？”

谢泼德所指的是在穿梭机左舷几百米外，一群振翅飞行的大鸟。这些野生的驰鹰似乎是正在寻找猎物，而在它们眼中，自己所乘坐的这个蓝色铁块显然不是个容易啃的猎物。

“嘟嘟！”

通讯器传来提醒——是贾维克。

“贾维克，”她接通了，“这里是谢泼德。”

“我才刚起来……”

普洛仙人以与自己所说内容不符的谨慎语调开口道——

“……发生了什么事？”

“基恩•洛哈特，那个对你的帝国着迷的人类死了。”

“我猜这个成天陪阿莎丽人睡觉的男人也离死不远了。”

“但他的死倒真的挺麻烦的。”

“有什么消息？”

“还不知道死因。比倪奎尔部落不让其他人类进去。不过我的猜想和你的差不多，他似乎不太懂节制。”

“VR公司希望你出面解决么？”

“是的。我还有T苏尼博士正赶过去。另外……VR公司的本地代表提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

“他们种植的作物在地里长不出来……事实上，在VR公司的建设基地里，这些东西没问题，但到了围墙外面，农作物就会凭空消失。”

“……”

贾维克想了一下，才匪夷所思地回应道：“提个醒——你们尽量不要吃她们的东西。”

“贾维克，这是什么意……”

“通话完毕。”

单方面切断联络后，贾维克两手撑在指挥甲板战情中心的全息投影仪前，回头望了望量子通讯室。

<如果终究要发生……那就让它早点来吧。>

他走近了那个一般只允许“诺曼底”号指挥官一人进入的舱室，把后面的门关上，接着直接连接上了太阳系内的量子通讯中继站。

“这里是哈克特……”

星联海军总司令出现在了贾维克对面——

“……贾维克，你们的进度如何？”

“很不幸，出现了人员伤亡，”贾维克把节奏放慢，“一名星联科学家，基恩•洛哈特，死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在哪里发生的？”

“还不清楚原因，但死亡现场在比倪奎尔部落的领地内——他很喜欢和本地的阿莎丽人呆在一块。”

“我已经听说了……”

哈克特并没有显得太惊讶——

“……洛哈特博士在参与这个项目之前就对普洛仙和阿莎丽文明很着迷。他甚至写了一本书来阐述两者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个，贾维克愣了一下。

“我以为这本书还没写完就被阿莎丽官方派来的黑客给……”

“惊讶么？我也惊讶你一下子就猜到了谁是幕后黑手，不过洛哈特博士的研究成果其实一直被星联关注着。我们意识到这本书可能引来争端，所以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保存了副本。”

“那么为什么不弄完它？”

“因为我们没有必要进一步刺圞激阿莎丽人了……”

哈克特就像在评论一场已经知道结果的竞技比赛——

“……瑟西亚差点就完全被毁了。她们为自己隐瞒真相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现在全银河系都知道她们是普洛仙人提升起来，后来又独占大量普洛仙技术的种族。战后她们补救的态度也很诚恳，所以洛哈特博士的研究成果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可有可无的。”

“上将。”

“什么？”

“我要请求星联舰队支援。”

“贾维克，”哈克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我事先就说过，星联不希望这件事上升到要用一支舰队来解决的紧张程度。”

“但我们至少要有所准备。下面有个人死了，而有时候冲突就是这么爆发的——一个人的死也许不算什么，可其他人如果没死，那反而更麻烦。”

哈克特明白贾维克说的话中所蕴含的哲理，而他接着问道：“你需要哪种程度的？”

“只要一个连的陆战员队就行了。”

“我可能会派一艘巡洋舰过来……”

哈克特大方地说——

“……不过贾维克，我还是希望你们尽量不要让事情复杂化到那种程度。”

“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谢谢，上将。”

“继续弄清这颗星球上是怎么回事。哈克特通话完毕。”

——————

2188年6月8日 08:40（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北方大陆 热雨林区 比倪奎尔部落聚居地

谢泼德和莉亚拉对现场的第一感想是——无法插手。

为了保护马文等人，CAT-6的成员动用了一台VR公司的推土机。这有近10米高的机器在那些阿莎丽原著民看来自然是个具有威胁性的目标，何况在那些星联科学家的四周，是手持武器的CAT-6雇佣兵。

“看上去我们内部本身就有分歧。”

“徒劳无功……”

莉亚拉摇着头——

“……这样根本没办法让交流展开。”

“幸好我们是单独来的……科尔特斯，把我们放下去。”

“好的，女士。”

穿梭机到来的时候，科学家和佣兵的反应不一——前者露出欣喜的表情，后者则有些不知所措。

“科迪亚克”直接在推土机的顶部侧面悬停，谢泼德和莉亚拉跳了上去。

“你们终于来了……”

马文看上去并不高兴地迎过来——

“……这里终于有些不是傻圞瓜的拿枪者了。”

“不好意思，”一名CAT-6军官挤过来说，“我们接到的命令是……”

“报上军衔，士兵。”

“上尉，女士。”

“我是星联海军‘谢泼德突击队’的简•谢泼德少校。是你的老板请我来的，我认为我应该接过此次事件的管辖权。”

“啊……这样确实……”

“我现在命令你，上尉，起码让罗素教授跟我们走。我将保证他的安全，其他人可以先交给你们。”

“……”

那佣兵看了一眼几名科学家和自己的部下，还有在离推土机大约50米的地方，藏在树丛中手持弓箭的阿莎丽原著民，发觉自己似乎别无选择。

“遵命……长官。”

看着谢泼德连珠炮一样吐出那些极具说服力的声音，莉亚拉想起了一个已经逝去的身影，但现在她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谢，少校……”

马文攀着梯子下到地面后，对谢泼德说——

“……我正想着那些阿莎丽人会不会对我们发动攻击——那些‘野猫’对她们太无礼了。”

“他们也是拿薪水办事的人。关键是上头下的命令是怎样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马上进去。”

马文领头，走向属于比倪奎尔部落的那一边。

美狄亚上的阿莎丽部落内，并没有专职的士兵。如果遇到需要动用很多人利用军事手段来解决的难题，部落一般会挑选技术高超的猎人来处理——这并不难，毕竟大部分人从小就练习着怎么在这危机四伏的地带生存。

现在这些潜伏在树林里的猎人，对马文依然抱有警惕，但他高举着双手并喊着“我们没有武器”的姿态很诚恳。谢泼德和莉亚拉还带着枪，但只要不拿在手里，那些猎人就不会发动攻击。

尽管如此，三个人也在空地站了好一会——没人想继续刺圞激那些阿莎丽人，尤其是在至少5个人都用弓瞄准过来的时候。

“我是引见士赫弥……”

一个人终于从树后出现——

“……‘天外人’中的战士，科学家……还有一个‘远古旅人’。你们想要什么？”

这个时候谢泼德想起来自己还不明白“引见士”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她猜测，这个称呼一定是指部落中专门负责和人类进行沟通的一些阿莎丽人。

“真相。”马文抢在谢泼德之前说，“在你们的领地中不幸死亡的人，是我的朋友。”

“我们对他的死已经有了判定了……”

自称“引见士”的阿莎丽赫弥说——

“……而且我们不能把那个‘恩赐者’的遗体给你们。那是灾圞祸之源。”

“？”

谢泼德和莉亚拉都不懂这个阿莎丽人在说什么，但马文一下子就明白了。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他是被‘风之夜魔’弄死的？”

“杀死他的有罪之人，妮塔•斯拉•巴丽顿•比倪奎尔已经被我们抓圞住了。女族长们正在考虑怎么处置她。”

“……”

马文回过头，看了谢泼德和莉亚拉一眼——两个女子能从他眼中感到的，只有惊讶和无助。

“请等一下，这事情也许还没准……”

谢泼德上前了两步——

“……你们的医疗技术还不发达，基恩•洛哈特博士甚至可能没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阿莎丽人似乎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们认为一个人死亡的特征是很明显的。

“我们带来了专家。她看看”

“你是说这位‘远古旅者’么？”

“……”

谢泼德注意到，赫弥在评论莉亚拉的时候带着某种难以掩饰的轻蔑态度。

智慧生命在不同的文明阶段，所展现出的行为模式也不同。往往在较为低等的发展时期，智慧生命是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内心情感的——他们的社会生存模式导致他们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去说谎。

而令谢泼德感到惊讶的是，莉亚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像个刚摸圞到遗迹的人一样反应激烈，而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看着赫弥。

她似乎是想把话语权交给谢泼德。

“听着，赫弥女士，我并无没有恶意……”

谢泼德用诚恳的语气说——

“……我身后的那些人类战士只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赫弥女士，这里没有人真的想要打仗，我们能各自后退一步么？”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我看得到你背后挂着的那些能发射金属颗粒的武器，你也是个战士……”

“那么这样如何？”

谢泼德的动作让莉亚拉倒吸了一口气——她把自己的“风暴”型冲圞锋圞枪……她唯一的武装……从腰左侧取下，平静地面对那些把弓拉满的阿莎丽人，打开圞枪膛，把一截弹源抽了出来。

然后，她将枪口对准了天空，扣动扳机。

“噗噗……嘀嘀嘀嘀！”

微型的质量效应场发生器开始工作，却没有发现膛内有任何可供切割的弹源，于是响起了代表“没有弹圞药”的提示音。

“我们会守规矩的（Your
houses. Your ruLЕS）”

说完，她回头向莉亚拉挤眼睛，并满意地看到她连把小刀都没带。

“你就这么……放弃了你的武器？……”

赫弥睁大了眼睛——

“……‘恩赐者’，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谢泼德转身显示她没有别的装备，“我放弃战士的身份——我愿意相信你们不是有意杀掉我们的洛哈特博士——如果这能让你们放心的话。”

“……”

“引见士”这个职业一定是几个部落内新设立的，但谢泼德看出来，能担当的阿莎丽人，肯定多半都是接近女族长阶段的个体——她们有足够的见识和学识，但又没有陷入保守主义的怪圈里。

她们会懂得怎么处理这种局面。只要态度足够诚恳，这些原著民便不会太过分，除非，她们的所作所为确实和基恩的死有关。

“跟我来。”

正如谢泼德所预料的，赫弥松口了，但是，紧接着就有几个手持长矛的阿莎丽武士围了上来。

“这可不太公平啊。”

谢泼德刚嘟哝完，赫弥便把身子转回来，以严厉的语气说：“别把我们想得太简单了，‘恩赐者’。我们可是挺过了虫群入侵的美狄亚的万灵之长。”

“……”

谢泼德没说话，但她心里和莉亚拉一样，在猜测那个“虫群入侵”是在指什么。

在警惕的阿莎丽武士的注视下，两人跟随赫弥往丛林深处走去。

刚刚推土机被截住的地方，只是比倪奎尔部落的最外围，甚至可能连他们的主猎场都不是。谢泼德和莉亚拉在不平的地面跋涉了有十几分钟，才看到树木逐渐稀疏起来。

“恕我冒昧，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恩赐者’？”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会钻地的生物？”

“你的意思是能把自己埋进土里的？”

“是。”

“我们的大地上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但传说，在遥远的南方，海的另一边，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是么……”

刚刚谢泼德只是在试探一种可能性——那些消失掉的人类的农作物种子，是否是由某种会钻地的生物吃掉的。

很快，他们看到了比倪奎尔部落的木栏。这些被精心挑选砍伐，并捆起来扎进地里的植物干茎看上去和谢泼德所见过的历史课本上不一样——它们的主体是绿色而非棕色。

资料中写到，在北方大陆的热雨林区，比倪奎尔部落的聚居地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军事潜力也是最高的。这个部落居然有一支敢于正面围猎巨龙牛群的猎人部队，而其他的部落对于那种大象一样的生物，只能捡落单的进行偷袭，同时还要防备成年的巨兽包围反击。

穿过由赫弥发信号，却也只开了一条缝的大木门，人类战士和阿莎丽科学家看到了另一番天地。

墙内的情景看上去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比起之前在葛林塔领地内看到的，闲散的风格，比倪奎尔内更有种野性的气息。

骑着驰鹰和绿巨蜥的阿莎丽人列着整齐的队伍在村落中穿行；打造弓箭的技师专注于木料的材质；抱着孩子的家长脚边，是一杆尖端由坚硬火山石制成的长矛……

“你们的这个家庭真庞大。”

“是部落，不是家庭。”

“也许我们该先去见一下族长？”

谢泼德其实不懂该怎么称呼阿莎丽部落的管理者，但翻译器把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转换成了阿莎丽人能懂的单词。

“长老会已经在现场了。”

绝大部分的阿莎丽部落内并不存在把持大权的所谓“酋长”或“族长”一类的首领人物，而是由数目不等的女族长级个体组成长老会进行日常管理。

这些“长老”除了要具备勇气、经验和聪慧的头脑，还必须是公认的，以部落利益优先的模范人物。如果

“……她们的部落就是这么运作的。”

在莉亚拉向谢泼德解释完这一切后，后者有些惊讶地低声问：“你昨晚做了多少功课？”

“足够多了。”

莉亚拉还以一个微笑。

两人都不知道村子内的气氛到底是一开始就如此，还是在和人类发生过节，或基恩死亡之后才发生变化的。接近那个“妮塔•斯拉•巴丽顿•比倪奎尔”的房子后，谢泼德和莉亚拉最先感受到的是，是不同于正统阿莎丽人的一种安静的凶险氛围。

很多人围在那里，其中大部分对人类似乎已经习惯，倒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从肤色到外貌都和她们接近的莉亚拉。

赫弥作为前导走入了人群，穿过那些身着形形色圞色天然材质衣装的族人，来到几个打扮特殊的阿莎丽人面前。

“长老们……”

赫弥在那些有彩色头饰的阿莎丽人面前俯首——

“……我带来了一些无法拒绝的人。”

谢泼德和莉亚拉承受着周围阿莎丽人各式各样的目光，等待那些长老说话。

“这件事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瞄了谢泼德和莉亚拉一眼——

“……这个人看上去像是‘恩赐者’中的战士，而这个‘远古旅人’……似乎和她差不多。”

“我带着谦卑的心来到这里，”莉亚拉说话了，“对于‘恩赐者’基恩•洛哈特的死，我也感到万分抱歉。我们来此是为了向他哀悼。”

“……？”

谢泼德发现莉亚拉说的话多了几分自信和沉稳，而且她没有说明两人真实的来意，而用了更感性化的说法。

“哀悼？”

“他是我们的一员……我是说，是我身边这个人的一员。但我们是一起的。”

“‘远古旅人’很久之前抛弃了大地，去向天空并遭遇了苦难……”

那女族长诵诗般地说着——

“……很难想象你们……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中找到了生存的方法。”

以谢泼德对阿莎丽人的了解，这样的传说显然不符合史实……但是在反收割战争中通过贾维克得知的，阿莎丽文明的历史真相，让谢泼德不再敢相信任何官方或非官方的非直接记录。

“我们努力了很久……”

莉亚拉也选择附和对方的说法——

“……但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在我看来，天空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另一位女族长说，“只充满着虚无的幻想。”

“……？”

谢泼德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智慧生命对于天空的追求，就如同鸟类等会飞的动物一样，应该是被印刻在DNA里的东西。

“不论如何，我们想要悼圞念基恩•洛哈特先生。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们想要取回他的遗体。”

“他已经染上了灾厄的种子。我们打算在村内安葬他。”

“灾厄？你是说‘风之夜魔’？”

突然间谢泼德发现，翻译器并没有将这个词的发音转换成当地阿莎丽原著民的语言，而是直接播了出来。

“是的。”女族长说，“‘恩赐者’基恩•洛哈特被遭到‘风之夜魔’附身的。妮塔•斯拉•巴丽顿•比倪奎尔，这个可怜的女孩被附身了。她的姐姐维护她，但这是规矩——被‘风之夜魔’选上的人，必须死。”

“如果不是这样呢？”

谢泼德脱口而出——这不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她甚至还没见过基恩的尸体，和他本人也根本不熟。

然而，她就是有种感觉……一种不是这个属于女人的身躯，而是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直觉……这个感觉告诉她“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这不可能。”女族长面青凝重地摇摇头，“基恩的死状完全是‘风之夜魔’所为，他……”

“我的世界里，也有‘风之夜魔’……”

莉亚拉插嘴道——

“……而且比你们这里更多。”

“哦，是么？”

“相信我，我们知道怎么分辨她们。”莉亚拉加快了语速，“我们也知道如何避免她们的出现。”

“你知道怎么避免恶灵附身？……”

女族长一个个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是什么方法？”

“呃……也许在你们这里……不行。”

“……”

谢泼德完全明白莉亚拉欲言又止的原因——“风之恶魔”的源头是阿莎丽人进行过于频繁的种内生育，而在这颗星球上，除了阿莎丽人以外的生命全都是野兽。

在银河系的文明社会里，阿莎丽人和非智慧生命交圞配会产生怎样的结果一直不为人知。这个课题一直以来都被阿莎丽官方回避着，但有关沃查人的一些传言已经证明了一切。问题在于，美狄亚上阿莎丽原著民的文明等级远低于正统阿莎丽，以莉亚拉所知，这个方法只会惹怒她们，而且也缺乏可操作性。

“总之，”莉亚拉避开了那个话题，“我们可以判明基恩•洛哈特是否是被‘风之夜魔’所杀。我们只想进去看一下。”

“你们只是想要来做这个的？”

有一个女族长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可是谢泼德立即接上话头说：“万一他不是呢？我猜你们也没有处决那个人，也许你们觉得她之前一直没有被‘风之夜魔’附身，所以一时无法断定？我们能帮忙，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

“……”

这些应该活了近10个世纪的阿莎丽人互相看了一会，突然一个说：“开始表决。”

沉默中，莉亚拉和谢泼德见识到了一次简单到极致的“最高会议”——5名女族长级阿莎丽人甚至没有就她们所谈论的话题是什么进行讨论，便直接开始了最终的平定程序。

5个人中，有4个举起了手并把手心朝向自己；一人毫无反应。

接着，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对谢泼德和莉亚拉说：“以公正的阿瑟密女神之名，准许你们进入。”

“这令我想起了我们的历史……”

穿过让路的武士之时，阿莎丽关闭了翻译器针对土著语言的功能，解释道——

“……女族长们用最简练的手段处理事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避免了公众因为受到隔阂而不信任官方的决定。科技发展之后，网络代替了面对面的交谈，但自主思想依然有无穷的威力。”

“这种‘直接手段’让我想起了希腊……你学过我们的历史，对吧？”

“当然，‘直接手段’也有弊病……”

莉亚拉笑道，突然又尴尬地说——

“……抱歉，一想到我的种族在反收割战争中暴露出来的所作所为……我……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那些丑闻。”

“人无完人。”

“但你刚才做得很不错……只靠我一个人可能无法说服她们。”

“谢了。”

谢泼德也做出一个微笑。

基恩所在的房屋门口，有4个武士站着，在谢泼德和莉亚拉走近的时候，她们无声地让路，其中一人拉开了门，但那姿势，让谢泼德觉得像是一个古老的纪录片电影里——一个德国军官开启刚刚处理完犹太人的“浴圞室”。

这个房间就像之前在葛林塔部落里一样，是粗糙但又有章法的木制结果。几乎没有会客厅、卫生间之类的地方，只有被木板或植物枝叶分隔开来的储藏室，食物制作室和卧室。

接着，两人看到了尸体。

基恩•洛哈特一圞丝圞不圞挂地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再呼吸。他的双臂随意地摆着，如同是被什么人扔下来的——那个与他同眠的阿莎丽人起床的时候，一定被吓得厉害。

“已经有尸斑了……”

谢泼德将基恩的遗体翻了个面——

“……应该死了10小时左右。”

“不论这里是不是作案现场，”莉亚拉走过来，“和他一起的女孩都脱不了干系。”

“那可不一定……你知道吗，T苏尼？杀人是可以延迟的。”

“我看可不是……”

莉亚拉早已打开自己的万用工具——

“……我的扫描结果显示，这个人的死因是神经系统受到异常信号冲击……虽然不喜欢这样，但……”

“这符合‘风之夜魔’弄死人的模式？”

谢泼德看着那尸体。在他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外伤，甚至连压迫性伤口的迹象都没有。这只能说明问题来自于身体内部。

“几乎……是符合的。”

莉亚拉的眼神变了——谢泼德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注意到了她刚刚所说话里被强调的词。

“‘几乎’？”

“有一点很奇怪……”

莉亚拉俯下圞身来，小心地把基恩又摆成仰面的姿势——

“……有个地方……不符合典型的死状。”

“什么？”

“嗯……‘阿祖尔’……需要我解释么？”

“不用了，”谢泼德连连摆手，“身体的‘下游’对吧？”

“嗯……是的，”莉亚拉突然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是学了点东西的。”

“真好……”

“那么，”谢泼德不想纠结于这个名词，“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

“‘风之夜魔’一直是阿莎丽人不愿进行公开处理的秘密……但在我和谢泼德解决了一次收割者修道院的突发事件后，我暗自做了些调查，证实很多有关‘风之夜魔’的传说，但也发现了一些误区。”

“比如什么？”

“她们猎杀任何智慧生命……越高等的生命越能引起她们的欲圞望。另外，不像某些种族的雄性想的那样：‘风之夜魔’可以在死前给他们极致的愉悦……事实上，‘风之夜魔’在两人确定关系的一瞬间……也就是神经系统调和的那一刻，就会开始破坏受害者的神经网络。”

“也就是说‘前圞戏’都没完就差不多了？”

“是的……受害者不会立即死去，而是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从神经系统同步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不再是他们自己了。究竟多久才会死取决于他们的体质……”

“这些数据……是怎么得出的？”

“……”

莉亚拉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接下来的话说出去。能保证么？”

“我能。”

谢泼德点点头，于是莉亚拉便让她知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有些被抓圞住，却无法改造回来的‘风之夜魔’，阿莎丽官方也没有将她们处死，而是关到特定的几个修道院里，进行试验。”

“什么实验？”

“挑选囚犯，一般是死囚……有的甚至是被判无期徒刑，因为绝望而自愿被处以死刑的人……”

“等一下，你们真的有死刑？”

谢泼德记得，阿莎丽官方一直宣称，他们的制度下是没有死刑的，可是有些传言则表明阿莎丽人也会在监狱里处置罪犯，而谢泼德曾不相信那些传言。

莉亚拉回过头，凄凉地笑了，说：“你觉得惩恶使制度又是什么呢？那些阿莎丽异能大师的存在本身就是死刑的延伸。而更隐秘的死刑，则在公众的视野之外展开，专门用于处理那些被认为不可能被改造而且极度危险的罪犯。”

“阿莎丽人拿这些人喂‘风之夜魔’？”

“是研究她们，同时也是研究其他种族对‘风之夜魔’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总之，就是做这种实验……当然，我对此很反感……”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很多的成果？”

“是的。研究结果表明，由‘风之夜魔’杀死的生物在临死前都是极度亢奋的。他们的神经系统因为‘过载’而崩溃，所以，全身都会僵硬，尤其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个地方……这种现象会持续20小时以上。”

“但是基恩……”

谢泼德瞟了一眼这个死去的男人，发现特征确实和阿莎丽所说的不符。

“这一点只有研究过‘风之夜魔’或者长期研究受害者死相的人才会知道……”

莉亚拉将基恩的双手叠在胸口——

“……但是基恩……看上去，死前和这个部落的人欢乐了一场，然后美美得睡着了。”

“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用某种能生物摧毁神经系统的手段杀了他……”

“是的……”

莉亚拉接过谢泼德话头，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而且想要伪装成‘风之夜魔’所为。”

谢泼德觉得这种事态完全不在预想范围之内，但若是以这个推论为基点仔细想想，结论似乎比之前原著民所得出的更加可怕。

现场的明显线索都指向了“风之夜魔”的嫌疑性，可某些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案犯特征却没出现——这只能说明现场是被刻意伪造出来的。

“有敌人（We got
company）……”

“我也这么想。”

虽然最有机会犯下这起谋杀罪的是部落内部的人，但考虑到她们对生物学、化学原理的以及其他科学技术的掌握，这个结论显然站不住脚。

排除掉了当地人的犯案可行性，凶手就只可能来自外部了。

<什么人可能会想要基恩•洛哈特被一个‘风之夜魔’杀死，而且死得如此明显呢？>

谢泼德并没有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必要——这根本没有太多候选答案。

“……”

她望向莉亚拉，从她带着一丝失望和厌恶的眼神中，发觉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总之……现在先去向那些女族长报告吧。”

“她们会相信我们么？另外如果把我们的推测说出来的话……”

“那个暂时不说。人命要紧。”

如果说之前，谢泼德是为基恩这个颇有见识的科学家的死感到惋惜，那么现在，她就是为此觉得齿寒。

有人杀了他——不是本地的阿莎丽人，而是具有相当科技的智慧种族。

最大的嫌疑人不难推断，其实也不必推断……

——————

2188年6月8日 09:04（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高轨道 “诺曼底”号

贾维克被梅伦叫入了他的实验室里，而前者看到梅伦的第一想法是，就算作为一个塞拉睿人，他也太缺乏休息了。

“你看起来很累。”

“比起在图岑卡上算不了什么……”

梅伦走到贾维克身后，把门关上——

“……我对三个生物样本，比对了又比对……你想听听发现么？你必须听。难以置信。各个种族的《进化论》怕是都要重新编写了。”

“你发现了什么？”

“看看……”

梅伦把电脑全息屏幕展示给贾维克看——

“……VR公司自然请了生物学和环境学专家评估当地的状况，也采集过样本进行研究，确保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会在一夜之间把整个殖民地毁掉，但是这种程度的研究是毛糙的。缺乏深度。没有耐心。”

“他们毕竟只是来开矿……”

“是，所以从他们的角度讲，足够了。成本、时间、收益……都是问题……但他们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梅伦瞟了一眼被关在透明匣子里的那只虱蝎，然后说：“这颗星球上的生物共用同一种免疫系统。”

“什么……？”

贾维克似乎没听懂。

“生物体的免疫取决于自身生命力。死亡。患病。这些会导致‘防御机制’被削弱。生物死亡后，免疫系统停摆，于是病菌可以大肆扩张。美狄亚和莱诺奇一样，缺乏小型昆虫的存在，缺乏最强的病原体传播途径。”

“所以它们的免疫系统很差？”

“不，恰恰相反，它们的免疫系统强得超乎想象……”

梅伦的双掌随着话语做着手势——

“……我提取了植物、低等节肢动物和掠食者的样本，分析结果显示，它们的免疫系统不论是对真菌、病毒还是细菌都十分有效。我试着让那只蝎子感染上一种苏凯什上可以致任何昆虫于死地的真菌，但它在经历了初期的阵痛后毫发无伤。”

“那是为什么？”

“典型的毒素合成能力——不存在百毒不侵的生物，也不存在对一切生物有效的毒素。那虫子的内分泌腺能合成毒素，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因为我带来的真菌菌种在美狄亚上根本不存在。”

“所以它……”

“它能针对一种全新的外来威胁，即兴合成新的毒素杀死真菌。这很有问题。不符合自然规律。”

“那么植物呢？”

“那株草也一样。当我把另一种针对植物的合成真菌植入它内部时，具有针对性的毒素就被释放了……我还来不及找不到确切的源头，真菌便被杀死。植物恢复健康。就像刚长出来一样。”

“……”

贾维克陷入沉思，接着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生命自有出路】。”

“什么？”

“一句格言。来源不明，不过很有道理。美狄亚上的所有生物也许找到了一种方法来稳定这个生态圈。我现在还不能下任何结论。太多奇怪之处。太少实物证据。”

“你希望更多么？”

梅伦想了想，说：“我希望找VR公司借一台挖掘机。”

“别告诉我你打算挖一条一路通向遗迹内的地道。”

“啊，好点子！……”

梅伦一拍脑袋——

“……不过这个计划所要用到的工程量太大，VR公司肯定不会愿意做。我没有指望他们这么做，我只是想要挖一点圞化石。”

“化石？”

“根据地表以下埋藏的生物化石，可以推断出一颗星球生态圈的发展轨迹。历史的作用。现今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可以从过去开始找。”

“那么还是得让谢泼德去和那个公司的人谈……另外，海普隆。”

“什么？”

“你所得到的答案，暂时不要对别人说，只向我报告。”

“包括谢泼德？”

“她如果执意要问，就告诉她。”

“明白了……”

此时特雷诺传来通讯：“指挥官？”

“怎么了？”

“谢泼德少校回来了……但是T苏尼博士没回来。”

贾维克听到这个，一时间觉得事情坏了，但在飞行甲板遇到谢泼德的时候，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脸上也没有不悦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想错了。”

谢泼德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回答。

“什么？”

“基恩•洛哈特的死不是个意外。”

“这当然不是意外，”贾维克说，“在我的循环里，法律中对于与阿莎丽人睡觉的次数是有所限制的……她们在以前，可没有现在这么保守。”

“这么说来你在我公寓里说的那些话不是开玩笑啊。”

“是【你哥哥】的公寓里……”

贾维克望着电梯内的监控探头说——

“……另外，我猜我刚刚的话在你看来也只是个玩笑。”

“呵，”谢泼德轻笑了一声，“没错，你说的不对。”

“那么你找到了什么？”

“首先，基恩•洛哈特不是死于纵圞欲过度……以他的身板和年龄，想要以这种风流死法玩完，估计还得等个20圞年。”

“这么说比倪奎尔部落又要处理一个新出现的‘风之夜魔’了？”

令贾维克惊讶的是，这个答案也不是谢泼德所发现的。

“不，不是‘风之夜魔’杀了他。”

“？”

“虽然看上去像是‘风之夜魔’所为——洛哈特的神经系统被烧毁了，但是莉亚拉认为不是这么回事……她掌握了一些机密情报，并用它们进行对比，然后发现某些鲜为人知的细节并不符合‘风之夜魔’的作案模式。”

这也就意味着，行凶者特意将现场伪装成是“风之夜魔”光顾的样子，但由于缺乏对这种纯血阿莎丽变异体特性的足够了解，反而露了马脚。

“他是被谋杀的？”

“而且不是被阿莎丽原著民，肯定是某些了解‘风之夜魔’，还有一定科技，能对其罪行进行模仿重现的人。”

“……”

看见贾维克陷入沉思，谢泼德又说：“你现在所想的和我一样，对吧？”

“差不多。”

贾维克能通过信息素知晓旁边人一定的想法——现在被谢泼德列为头号嫌疑人的，是VR公司。

这个企业在反收割战争中走出了冒险的一步。他们听信了某些贪财的星联成员提供的情报，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星球开采零素矿石并借此大赚了一笔。虽然在道义上，他们是在发战争财，同时法理上，他们的垄断行为也足以被起诉，但谢泼德理解星联不对其开刀，反而加以支持，试图平稳美狄亚上的局势的理由。

现在各个种族都损失惨重。战后，突锐人的舰队基本只剩下相当于全盛时期三分之一的战力。人类的舰队更是凄惨，除了最后出场的，掩护“擎天炉”与“神堡”对接的第5舰队之外，其他的星联舰队都几乎被削弱到了要被取消编制的程度。战争造成的损失使得人类短期内急需稳定的资源来源。

尽管谢泼德能理解这种绝望，可她不同意某些手段。

基恩•洛哈特是星联的科研人员，就算和他接触的次数不多，谢泼德也能看出来他是个不喜欢武力，更愿意和持不同意见者进行沟通的人。他的行为也许不检点，但起码不会害人。这种人的存在很有可能促成一个稳定的局面，但一定会需要时间。

然而，对于VR矿业这种盈利团体来说，“时间”这一参数只可以短，最好不要长。现在他们和比倪奎尔部落的关系变得紧张，而从商人的角度考虑，他们也许宁可和当地人彻底撕破脸皮，直接派CAT-6驱散这个威胁，而不是花更多的时间和金钱来平息她们的愤怒。

“我们已经扫描过了地表对吧？比倪奎尔部落的地底下都有什么？”

“一个零素矿脉……”

贾维克说起了一个大家一开始都不愿提起的事实——

“……规模和‘曙光’基地正在开采的那个差不多。只不过那个是最早被开采的，迟早要采光……也许已经快被采光了。”

“所以这是‘一举多得’对吧？害死和喜欢阿莎丽人睡觉的洛哈特，给大家一个警告，要他们离这些会杀人的蓝色圞女人远一点，同时把责任转嫁给比倪奎尔部落，这样万一开战，VR公司就会占据道义优势，而且基于技术差距，他们一定会赢……这样一来，那个普洛仙遗迹也可以献给星联当作见面礼。”

“……”

直到走到指挥甲板，贾维克都没回应谢泼德的上一句话——他似乎还在沉思。

“怎么了，贾维克？你最近看上去一直怪怪的……”

“我在想，VR公司会不会蠢到这种程度……”

“怎讲？”

“他们杀掉的人不是个修理工或者小兵……基恩•洛哈特是星联的科研人员，还是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星联不会放过这件事的。哈克特将军已经暗示了这一点。”

“也许你是对的……”

谢泼德也往后多想了几步——

“……精心策划的谋杀案往往不仅仅只有一个作案动机。”

“所以你把T苏尼留下来，让她继续进行调查？”

“不，她是自愿留下的。”

“什么……？”

贾维克停住脚步，四只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我们找不出来到底谁杀了洛哈特。现场除了他昨晚和两个阿莎丽人翻云覆雨留下的痕迹外，什么都没有。我们把我们的推测告诉了部落里的女族长，但她们表示难以置信。”

“这是自然的。”贾维克抱起胳膊来，“原始种族缺乏见识，宁可把一切付诸于超自然现象。”

“不过莉亚拉说服她们了……呃……也许也没有。”

“发生了什么？”

贾维克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谢泼德带着有些得意的语气说——

“……被抓圞住的阿莎丽人……和洛哈特同眠的那个……是怀着想要孩子的目的这么做的。如果我们的推断成立，那么就很容易证明她不是‘风之夜魔’。”

“但这和那个阿莎丽少女留下来有什么关系？”

“她愿意为她担保，而且她想要尽早接触那个普洛仙遗迹。那些女族长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莉亚拉必须成为她们的一员，这样才能允许她碰那些东西。”

“这太乱来了。”贾维克立即说，“快把她叫回来，她不能留在那里！”

“但是贾维克，”谢泼德并不打算改变主意，“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莉亚拉还留着通讯设备，如果出问题，她可以和我们联络，况且，我们想要不付诸武力地弄清那个遗迹的真身，不是么？”

“……”

沉默了一会后，贾维克嘟哝了一句——

“……任何事情到最后都会付诸于武力竞争。”

“哈……看上去你骨子里还是个普洛仙人。”

这句评价里带着几分挑衅和肯定，而贾维克似乎对这种诙谐并无兴趣。

“既然如此……让她向你报告。要她弄清楚这些阿莎丽人以及她们周围环境的一切……注意，是一切。”

“好吧……梅伦的研究成果如何？”

“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们还在跟进。”

“我也听说了一些奇怪的传言。”

“什么？”

“我为了试探作物无法正常生长的事情，询问阿莎丽人她们的土里是不是有能钻地的生物吃掉农产品的种子，结果她们告诉我，在北方大陆没有。”

“嗯？”

“但她们说，在南方大陆上有能钻地的生物，而且很大……”

“……”

这次，根本不用信息素，两人对视一眼便确认了最大的可能性。

3，传说


2188年6月8日 14:47（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北方大陆 热雨林区 VR矿业公司“曙光”建设基地

午餐时间早已过去，人类屯驻基地的飞行器起降场变得忙碌起来。

由于在不同的飞船和星球上，“一天”的时间并不相同，太空旅行者相对于过去的地球人，要花更大的精力和耐心来倒时差。

然而，对于从事某些职业的人来说，在抵达新世界后专门美美地睡上一觉，来缓解疲劳，是不可能的。

矿业基地占地足有10平方公里，外围被有动能护盾保护的高墙围了起来，内部则和自然雨林完全不同，俨然是充满灰色的典型工业世界。

VR公司用于进行整体管理的指挥区域其实是占地面积最小的。基地内三分之一的地盘给了用来提炼零素或者有其他工业用途的厂房，另外三分之一便是CAT-6的佣兵军营、飞行器起降场和武器装备库房。

一架涂有野猫形标志的“小牛”式民用运输机进入大气层后，由4架“铜斑蛇”炮艇护航，在起降场稳稳地降落了——一共50名CAT-6佣兵搭乘这趟飞机来到了美狄亚，同时它还运来了足够基地再使用两个月的食品给养与要更换的机械零件。

CAT-6一度被认为是由被星联开除军籍者组成的邪恶佣兵组织，但事实上，在人类迈入银河星际时代的半个世纪中，由于各种原因不光彩退役的星联军人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意识善良者。在星联秘密整顿过CAT-6并处理好相当多不公正待遇所造成的问题后，这个组织不但没有就此消失，反而更为强大。

驻扎在此的佣兵人数可以组成一个不完整的团。管理这样的组织，而且还是由非正规军人组成的组织，也成为了令军官头疼的问题。

然而，汤姆•斯坦森，则觉得这不是个问题。

那一个排多的佣兵满以为他们可以在此先吃到一顿由当地食材做成的新鲜美餐，再去营房好好睡上一觉。结果，负责接应的上尉却把他们领到了空着的CAT-6作战会议室内，让他们整理仪容，乖乖坐好。

“‘我来到这里以后，他便认为是我夺走了他应得的地位，态度非常傲慢无礼。他总是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地从我身边走过，还说上一两句讽刺挖苦我的话’……”

斯坦森把这样的开场白圞带进了昏暗的会议室。在他说完之后，一个年轻的士兵插嘴道：“这是《格列夫游记》么，长官。”

“没错，”斯坦森并未生气，“这就是取自那本书里的一段……我爱死它了。”

“那么它的意义何圞在呢，长官？”

又有一人大胆地问起来。结果这次，那个人被斯坦森用两手揪住面颊，左右摇晃了好一会。

“我说这句话的意义在于——用一个形象的方式说明你们目前的处境。”

然后他放开那个满脸通红的新人，展开双手。

“不骗你，这里就是个没有巨人的巨人国。你们临来前看过的手册上所描绘的驰鹰、黑剑齿兽、两栖鬼鱼……随便哪个都可以置你们于死地……而你们唯一熟悉的生物，那些阿莎丽人，也最好不要接近她们。”

说到这里，有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在有限范围内流传的，有关本地阿莎丽部落的“热情好客”，对于这些士兵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而斯坦森用一个严厉的眼神止住了那些交谈。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因为不遵守星联正规军的规矩，而选择加入这个大家庭……老实说，我就不是……但在这里，在美狄亚的地表甚至天空中，你们都必须守规矩——美狄亚的规矩。”

接下来，这50个人听斯坦森一板一眼地讲述了他们能做的事情和不能做的事情。VR公司和CAT-6在这颗星球上搜集到的资料，已经足以让某些人打退堂鼓，但大部分人越听越入神。他们决定留下来了。

而这些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刻意敞开的会议室门口，靠着一个身着星联海军制圞服的红发女人——她似乎也在仔细听着斯坦森对新兵的教导。

斯坦森早已发觉她的存在，却没去管她——一来是他没有权限，二来他大概知道她再次前来拜访的原因。

于是，等到他花了接近半个小时把所有能讲的都讲完了，在那些新被派送至此的CAT-6佣兵从侧门离开，去进餐的时候，斯坦森才朝正门走去，走向那个表情微妙的女人。

“谢泼德少校，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也在想着你什么时候也许会需要我的一些建议。”

谢泼德说出了一句一般人通常觉得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斯坦森只是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针对这种情形？”

“我觉得还是保持原状为好，”谢泼德叉着腰，“虽然不太明白这些新人到底是原本就计划要运过来的……还是VR公司高层临时做的决定？”

“我昨天才知道他们要来……”

斯坦森迈步走出会议室——

“……你猜得没错，这确实是这个公司临时做的决定。CAT-6的总部也授权了，明天可能还会送来一些装备。”

“我能知道他们是用来干什么的么？”

“还能是用来干什么？应对威胁。”

“你觉得本地的阿莎丽人是威胁？”

谢泼德开始将谈话导入正题。

“本地的一切都是威胁……”

说到这里，斯坦森突然意识到了谢泼德的倾向——

“……少校，你有什么想说的么？或者说……有什么要劝我的？”

“只是希望你不要被商人牵着鼻子走。”谢泼德尽量保持微笑，“‘汤姆•斯坦森上校’对我来说是个英雄的名字，我不希望这个名字背负上任何恶名。”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比较露骨了，而斯坦森并没有觉得受到冒犯。

“你是在说不希望我挑起争端么？”

“也可以这么说。”

谢泼德已经看出来，这一队新兵和即将抵达的新装备，意味着VR公司在对雇佣兵部队进行战备升级。将来还会有多少？变成一个完整的团？还是调集一个师过来帮助推土机铲平整片森林？

“你知道么，少校？我个人并不喜欢目前这种局面……”

斯坦森停下来，背靠到了墙上——

“……VR公司给我的任务是维护这块基地的安全，而不是和任何当地生物打仗。”

“但为什么好像只有这里驻扎着CAT-6？”

“因为‘曙光’是唯一和大量阿莎丽部族临近的建设基地，所以只有这里需要一支武装部队应对不测……没错，我也读过美洲历史……信不信由你，战争其实往往是落后的一方挑起的，因为他们对情况缺乏认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于是拿弓箭和短刀对抗火枪……”

“但随后欧洲人就马不停蹄地把原著民往内陆驱赶，最后得到了北美洲。”

谢泼德说出了过去历史学家不太愿意提及的部分，而斯坦森一笑了之——

“是，那真是一段令人尴尬的时期，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想想看，那些土著可是阿莎丽人，我们又处于一个星际时代……就算是星联，也不能美狄亚的存在永远隐瞒下去。别人迟早会知道，但目前为止，人类还没有屠圞杀过殖民星球上的土著——这会让我们颜面尽失的。”

“所以你只打算干好你的本职工作？”

“如果VR公司命令我拿枪对准那些蓝色圞女人，我会照办的，因为这是我在这里的目的，但我相信，就算是见钱眼开的商人，也不会命令我带着火焰喷射器冲进部落聚居地里，烧光她们的房子，抢走她们的恋人和孩子……这……太过分了。”

“？”

谢泼德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在谈论到对待阿莎丽人的某些方式时，斯坦森的语气有点飘忽不定。

“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么，上校？”

“请问？”

“你对阿莎丽人有什么看法？”

虽然谢泼德不算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但她，以及在作为“他”存在的时候，却有着某些这方面的天赋——不论是成为“幽灵”前，还是在反收割战争中，对谈话对象心态的感知，帮助他很多次不用武力便解决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现在她看了出来：斯坦森表面上好像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只是作为一个尽责的军人谈论这些难以决断的话题，但他的心中有一个倾向，而且这个倾向称不上乐观。

“我对阿莎丽人……没有什么意见。”

“……”

谢泼德没对此发表看法，她只是用木然的表情看着这个老军人。结果，他在这种近乎于逼视的眼神下，发觉自己似乎无法隐瞒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好吧……少校，你赢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但我没能瞒过你。”

听上去，斯坦森对谢泼德产生怀疑的原因有些误会，但这并不妨碍她获知真相——

“我不喜欢阿莎丽人。”

如同在说“她们杀掉了我的孩子一样”，斯坦森冷冷地道出了他真正的想法。

“是因为她们对地球见死不救么？”

谢泼德知道，这是大部分人类至今仍对阿莎丽人乃至银河联盟议会怀有恨意的原因，而她却觉得，这也许不是主因。

“不，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那么还能是什么呢？”

斯坦森朝四周看了看——这条走廊连接着并不繁忙的CAT-6安保中心库房，所以没有什么人。

“你知道彼得•克拉克么，少校？”

“不认识。”

“他是我的部下……一名尽责的，忠诚的上尉……带领我手下的一连士兵，为星联献出了自己的一切。这么说吧，当地球陷落的时候，在军中对战况感到绝望，自我了断的士兵数不胜数，但克拉克上尉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

谢泼德有些猜想，但她决定暂时先听着。

“他是个有家室的人，父母都在地球上，妻子住在‘神堡’……”

斯坦森望着天花板，继续说着……

“……我曾经问过，他担不担心家人的安危。他的回答令我印象深刻。”

“他怎么回答的？”

“克拉克告诉我，他已经不必再担心地球上的父母了，因为他肯定他们是没办法逃出来的。他说会让收割者血圞债血偿，并还活着的人而战。”

“那么他的妻子……发生了什么事？”

谢泼德直觉地发现问题可能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克拉克的妻子……那个根本不理解自己男人在做什么的家伙……肤浅的女人……”

斯坦森摇着头——

“……和一个阿莎丽人私奔了。”

“……”

听到这里，谢泼德突然有种回忆被打开的感觉——她好像回到了“神堡”元环区的一处商业街附近，回想起了在那里，听见的一段对话。

“克拉克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在一天晚上留下一封遗书，用枪自绝了……有些人以为他是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软弱了下去……但我知道是为什么……”

斯坦森叹息了一声，说：“人总有想要为之一战的东西……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家庭，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个女人……星联给军人配圞偶的津贴十分可观，但那个女人居然连这个都不要了……克拉克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知道他的一切奋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于是他就……唉……”

“……”

谢泼德没有办法评论这件事。

种族的延续？文明的幸免？把这些东西压到拿着武器，终日与收割者奋战的士兵肩头，未免太过沉重了。确实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危在旦夕，但他们也对未来抱有期望，不然只会成为任由尸傀宰割的行尸走肉，但如果有人夺走了他们的希望，很难保这些人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你……失去了一个好上尉。”

“阿莎丽人是天生的舞女、广告模特和特殊职业者……”

斯坦森低着头，啧着嘴——

“……她们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为此不惜断绝和家人的关系，与她们结婚……尤其对于男人来说，这可真是极致的诱圞惑——一个看上去永远年轻的妻子，就算自己老了，她也一样能保持美貌，但在我看来，这些蓝色的人是妖孽……她们利用自己的可爱之处在各个种族之间，创造优势，却不管被伤害到的人怎么看她们……”

“我想这也许有点极端了？”

谢泼德并不完全同意斯坦森的观点，好在，这名军人也知道自己讲话时带入了过多的感情。

“不好意思，少校……我有些沉溺于过去了……但你可能理解，那场战争……对我们中的很多人来说，似乎还是昨天发生的事……”

“是啊……”

“让我说明白一点吧。我不喜欢阿莎丽人，但我也不把所有阿莎丽人当成坏人……如果你是代表星联来暗示我，希望我不要做出格的事情的，那么别担心，我不至于对这些土著发泄私仇。”

“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我来此也不是为了谈论这个，上校。”

“那么你还想要什么？”

“我希望能借用你们的一台军用挖掘机，上校。”

谢泼德知道，VR公司本身是不太愿意出借一台挖掘机的，但CAT-6却又有自己的工程设备，而且由于是军用的，对于谢泼德他们来说反而会更顺手。

虽然这些挖掘机数量不多，但谢泼德把成功率赌在了斯坦森的身份上——她相信这个老军人不会拒绝仅仅出借一辆大车的。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么？”

这一男一女的对话礼仪听上去很奇怪，是因为谢泼德目前是星联正规军人，尽管级别低于斯坦森，却在从业性质上比他更应受到尊重，所以两人更像接近于在平等地位上说话。

“我们手下的一名科学家，需要研究这颗星球地表以下所埋藏的化石。我们已经找到一个能挖到它们的位置了，问题在于没有合适的设备。”

“要挖多深？”

“12米。”

“这么说你们也许会需要一台‘黑锄头’。”

谢泼德以为斯坦森在说一种轻武器：“什么（Excuse me）？”

“什么‘什么’？”

“呃……为什么推荐这把枪？”

“哦……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就算是工兵设备也只能用旧的……‘黑锄头’是一种过时的军用挖掘机，能挖到你想要的深度……我们确实有，但也只有这个。”

“那么谢谢。”

“在离开之前，听我一句话，少校……”

斯坦森收起了笑容——

“……如果事情真的变得和我们想的一样，我希望你还有你圞的圞人能站在我们这边。”

谢泼德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投以一个放松的眼神。

——————

2188年6月8日 19:20（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北方大陆 热雨林区 比倪奎尔部落聚居地

天开始放暗，人类用于执行各种任务的飞行器纷纷返回基地。

从树丛内朝上看，一架结束巡逻任务的“铜斑蛇”炮艇从树梢顶掠过的姿态，十分吓人，如同一种名叫“蓝风暴鸟”的空中掠食者在搜寻猎物。

“是时候回去了……”

听到这个由同伴发出的声音，莉亚拉•T苏尼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一望无际的林海那边拉回。

如果有任何熟人看到她现在的装扮，恐怕是难以认出她来——黑剑齿兽皮与绿踝羚皮一起缝制而成的围裙；兽骨与宝石串成的项链；强韧植被组织做成的上装与简朴流苏饰品……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便将莉亚拉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美狄亚原著阿莎丽人。

她本人倒是不太习惯这个打扮，且不说这穿着能随时让她下河游泳，这套“衣服”本身就不符合其本人保守的着装习惯，但是，作为一个“阿莎丽人”，她一定要遵守部落女族长定下的规矩。

她本人的衣服、装备，都放在了为她准备的房屋里。其实那便是被怀疑是“风之夜魔”的妮塔的房子。这个不幸的女孩被置于别处予以监禁了，而她的一切，包括基恩留下的那只无家可归的驰鹰，都归了莉亚拉。

她得到了她能获得的一切，除了一个正式身份，而这，还要靠她自己的努力。

当然，她也有现成的支持者。

“还是想要对你说一声‘感谢’……”

丽琪拉•斯拉•巴丽顿•比倪奎尔一边在树枝间穿行，一边说——

“……我从想过能得到‘远古旅者’的帮助。”

“我只是不想让你的妹妹蒙圞冤。”

莉亚拉依然觉得有些尴尬——眼前这个领着她熟悉部落生活的阿莎丽人，丽琪拉，就是妮塔的姐姐。昨天晚上也是她和妮塔一起“共享”了基恩。在后者不明不白地身亡后，了解妹妹的一切的她自然是呈袒护姿态，但两人彼此都一清二楚：如果没有莉亚拉的介入，妮塔现在应该已经被埋在了村边的大树底下。

心怀感激的丽琪拉自愿担当起了这个比“引见士”还要难做的任务，而莉亚拉大不同前的心虚态度也得到了部分当地人的肯定。有部落成员依然认为一个“远古旅者”不可能融入她们的团体，而莉亚拉想要证明那是错的。

其实，她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接触由比倪奎尔部落占据，并被植物覆盖的那处普洛仙遗迹，但现在，等丽琪拉带领她逛过了村边的环境，甚至爬到树顶观赏美狄亚雨林的风景之后，她开始觉得忘乎所以了。

这颗星球的美丽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所以人类口中的“美狄亚”，会被设备自动翻译为“艾尔蒂尼斯”，在当地阿莎丽语中意为“无与伦比地令人着迷”。

“小心一点……”

在树下，丽琪拉跨上了自己的绿巨蜥——这是一种可以被驯化的草食爬行动物，体积比人类所骑的马稍大，尽管腿短，移动速度却更快，还能翻越复杂地形。

丽琪拉刚刚意思是让莉亚拉小心那只驰鹰。不同于绿巨蜥，能走能飞的驰鹰是食肉的。它们往往只对前一任主人温顺，而现在，尽管其他阿莎丽人帮助莉亚拉对它进行了管教，并暗示了所属权转移，它还是不太配合。

所以，在莉亚拉扒住它的脖子往它背上爬的时候，这只雄性驰鹰突然间把身子一歪，想要把莉亚拉甩下去，但后者曾经中过同样的花招，这次早有准备。

“嘿！”

莉亚拉一脚蹬到了地上，猛一发力跳起，趁着这只驰鹰身体倾斜的时候，跳上了它的后备。

“呜~~~~”

它发出不高兴的声音，直到莉亚拉用还有些笨拙的手法抚摸它脑后的羽毛。

“库拉……保持冷静……”

在它的情绪缓和一些后，莉亚拉提起了缰绳，朝上一拉，宣布“前进”。

“哟吼——！”

看到同伴顺利骑乘了，丽琪拉也拉动自己绿巨蜥头上所拴的缰绳，与驰鹰并排在森林间穿行起来。

这里离比倪奎尔的村落只有短短的500米，却还是让莉亚拉一饱眼福——各种夜行生物，不论是小型哺乳类、爬行类还是大型昆虫，都开始了属于它们的“新的一天”。在驰鹰和绿巨蜥接近到足以打扰它们的正常活动之前，各种动物寻找食粮，甚至相互捕猎的情景不断上演。

“这里的一切都是循环的……”

丽琪拉解释道——

“……我们相信万物都不会真正离开，死去的人只是暂时回到阿瑟密女神的怀抱当中……再过一段时间就会以新的姿态复苏，度过自己的下一生。”

“灵魂不灭理论……但你们依然畏惧死亡？”

“因为阿瑟密女神也教导我们不要急着与她对话……我们会努力活着，否则下一轮回便可能遭到报应。”

“那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

丽琪拉笑着说——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变成一只驰鹰。”

莉亚拉理解丽琪拉的这个愿望——生命对蓝天多多少少都会有所向往，而这个星球的低重力让阿莎丽人得以实现这个梦想，尽管不是以她们自己的身躯。

作为一个生活曾在瑟西亚度过自己大部分人生的阿莎丽人，莉亚拉觉得这里一切都已足够。

加入“神堡”内社会的大部分文明，都已经将自己的母星开发得差不多了。地球、帕勒文、瑟西亚、苏凯什……如果没有来自殖民地的资源、科技或经济交流，大部分种族的文明便会名存实亡。

在瑟西亚，到处可见光鲜亮丽的高层建筑和与城市紧密相连的水体，但莉亚拉知道这一整套环境维持系统每天要靠多少费用供养。而在美狄亚，一切却是自然的恩赐——生物圈欣欣向荣，人类只能染指其中的一点零头。这里没有人七嘴八舌地为了一点鸡毛蒜皮通过网络争吵，也没有人因为战争结束后各式各样的社会问题而趁火打劫。

这颗星球，已经开始让莉亚拉着迷……

比倪奎尔部落依然保持着和白天一样的戒备——她们比其他任何氏族都更担忧人类的存在。丽琪拉说这是因为人类所破坏的森林大部分都在她们的领地内，而从一开始，比倪奎尔部落其实就是对这种行为极为反感的，只是出于对“恩赐”的考虑而没有直接把行动付诸于武力。

莉亚拉和丽琪拉驾驭着各自的坐骑进入了村子。由于长老会的首肯，大部分阿莎丽人已经对这个“远古旅者”的存在不再惊奇，但在进晚餐的时候，她们中的少部分，依然不愿接近她。

“请不要在意……”

丽琪拉说——

“……这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这是我们的习惯。”

“习惯？”

莉亚拉嘴里还嚼着巨龙牛做成的肉，吐词不清，但还带在脖子上的翻译设备把她想说的准确地播了出来。

“阿瑟密女神会让我们历经苦难……而在正确的时候，她会在我们的巨木神殿里降下神迹，告诉长老会谁有资格被比倪奎尔部落永远接纳。”
“那么……这和你们普通的族人有什么不同么？”

莉亚拉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则扫视着四周围成一圈的阿莎丽人——这一种族天生的美丽容貌使得大量个体聚在一起的时候反而容易分不清谁是谁。莉亚拉也无法分辨出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丽琪拉所说的“得到承认的人”。

“被阿瑟密女神选中的人，将有资格成为长老会的一员。而没有被选中的，永远不会有这份光荣。”

“是么……”

由于贾维克的话语而建立起来的无圞神圞论，在莉亚拉心中不由地再次浮起——丽琪拉说这话是认真的么？还是说，这只是个做做样子的仪式？就像任何种族都会崇拜自己的祖先一样？

她还有很多不了解的东西，而现在莉亚拉却发现，光是美狄亚上的这些个阿莎丽原著民部落，就已经包含了很多她一生中从没学过的东西。她望着那些在晚餐后围着火跳舞，高唱圣歌的同类，觉得自己就算还带着翻译器，却还是无法弄懂她们究竟在唱些什么。

“在大地下扎根的【神】啊……将罪置于我等……从我等降生于此，【无尽的安宁】始然于此……令【万物】团结一心，由爪和牙抵御【钢铁之宾】……【天降的虫军】知难而退，【尖叫的恶魔】徒劳无功……让一切不再改变……便永远不会有天崩地裂……

“那是我们的历史……”

丽琪拉看出了莉亚拉的好奇与疑惑——

“……也许在你和‘天外人’眼里，这只是谣言。”

“那么……你们的历史是怎样的？”

“那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代人以前……”

跟上了跳舞人群的节奏，丽琪拉开始解释——

“……阿瑟密女神降临到这片土地上。她创造了我们，但为了警示我们，不让我们因为她的恩赐忘乎所以，她对我们下了罪咒。她告诉我们要维护这颗星球的安宁，自己也安分守己……突然之间，无边无际的虫子，乘着会飞、会跑的钢铁降临到我们的土地上。他们到处作恶，想要杀光我们，再焚毁一切……在最为危急的时刻，阿瑟密女神听见了我们的祈祷，便带领整个星球，赶走了入侵者……”

莉亚拉听得云里雾里地，便问：“那么，【尖叫的恶魔】是什么东西？”

“那是第二次阿瑟密女神显灵了……那些巨大的黑色恶魔也是从天空，拖着可怕的邪火落下，而在它们划破天际的尖叫声中，我们同样请求女神的帮助……结果，女神用我们不了解的手段使恶魔停止了巡游，返回到天空中消失了，让这片大地再次得救了……”

“？”

莉亚拉无端地想到了什么，但由于在脑中整理不出清晰的脉络，加上有大胆的人邀请她一起跳舞，便只能暂停思考。

她以前还没有像这样畅快地活动双圞腿。就算是在谢泼德公寓里的舞会上，迫于环境，加上缺乏经验，她也最多只能做些伸展肩部的动作，而在比倪奎尔部落里，所有人都是那么充满活力，让她立即就受到感染，跟上了节奏。

<真正的自然……>

莉亚拉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形容这颗星球上所承载的一切。

2188年6月9日 10：20（地球标准时间）
太阳系星团 太阳系
地月圈 “神堡”空间站 人类议员办公室

银河联盟中的现任人类议长，亚莱德•波尔格，一直很忙。

有人说成为政界人物的一大圞麻烦就是，这个人将永远失去休息的资格。然而，亚莱德却视这一点为光荣——如果真有什么人要为人类贡献出自己的一生，那么现在便已经轮到他了。

几个月前，当“欧克”在大角星流出事的时候，亚莱德便极为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关乎到塞拉睿高度机密项目的意外事件。所以在一开始便敦促星联军方派遣武装部队控制该星域的局面。

这一建议被证明是极为英明的——媒体所不知道的是，塞拉睿舰队在人类巡洋舰仅仅几个小时后便跟了过来，但在发觉“欧克”号已经被星联舰队团团包围的情况下，便在人类的眼皮子底下迅速撤退了。塞拉睿人的特勤组被丢下不管，然后才被星联收容。

在这件事以戏剧化的方式，被一支收割者舰队解决后，星联内诸多成员一度担心塞拉睿方面会对人类不利，甚至可能派遣杀手行刺那些请求人类庇护，掌握着“欧克”号秘密的塞拉睿人。

幸圞运的是，类似的事情并未发生。

最新情报显示，在试图将那些幸存者召回的计划失败后，塞拉睿人不再追究整件事，甚至不来刺探人类到底掌握了怎样程度的情报。而事实上，就算是梅伦•海普隆，也说不出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有关同化者计划的情报，尤其是“为什么塞拉睿人要制造这样一种可怕的生物兵器”。相比起来，参与“欧克”号上扫除工作，和同化者单位战斗过的星联陆战队员，反而对自己的对手了解得更深。

星联对同化者有所警惕。在“欧米伽”上传出类似的报告后，利用亚莱德自己的权限派出人类族“幽灵”特工艾什丽•威廉姆斯，不光是要去逮捕达纳•沃斯科，同时也是要收集有关同化者的情报。

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它们好像嗅到了什么风声，可能躲了起来，或者干脆离开了“欧米伽”空间站。

而不论是哪种，对于银河联盟来说，都是好事。

不像一般民众所想的，社会的高层应该为扫清一切威胁而努力。事实是，把资源耗费在结果不确定的项目上，很大横渡上，既不能对纳税人的钱负责，又无法解决问题。所以，当一切尚未明了，尤其是在敌人的地盘上的时候，“暂且观望”才是上策。

眼下，亚莱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早安，上将。”

走入亚莱德办公室的人，身着深蓝色的星联将官制圞服。他是星联现任舰队总司令，史蒂芬•哈克特。

“上午10时对于我来说可不算早。”

哈克特面无表情地说道，并在沙发边站着，直到亚莱德推推眼镜，微笑着示意他可以坐下。

“我没有当过军人，不太了解你们的习惯……”

“你也不必，”哈克特说，“你的战场是在会议桌上。我们现在需要一切所能借到的东西，来重建我们的家园。”

每个人都知道地球上有多混乱。

相比起收割者入侵前的全盛时期，现在人类社会的犯罪率可以说是居高不下。讽刺的是，这种混乱的局面反倒让人类进一步加速，赶上其他银河系智慧种族的步伐。

不像塞拉睿人、突锐人和阿莎丽人，人类在步入银河时代时，自身其实还尚未完成统一。国家、民圞族的概念，就算是在人类被拉入银河社会后的几十年里，在很多人的脑子里也照样根深蒂固。收割者的到来的一年左右时间里，地球上的健康人口消失了十几亿，这确实带来了一些问题，但也敦促各个被圞逼到绝境的国家，通过联圞合圞起圞来，来寻找出路。

星联掌握着这条出路。对于这一点，亚莱德和哈克特都心知肚明。

“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来重组我们的舰队。收割者给了我们狠狠一击。”

“我听说在半途，我们的资源点有了麻烦？”

“那只是件小事，”哈克特肯定地说，“保住这个资源点的关键在于，拖延其他议会种族发觉美狄亚存在的时间。”

办公室内没有窃圞听器——保证亚莱德安全的警备部门把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

亚莱德并不对阿莎丽人感兴趣——甚至于他的妻子在两年前死于战争之前他便不再需要生活上的伴侣。他感谢这个科技进步日新月异的时代使得男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脱离女性的协助与束缚，全心全意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同时也避免了被异性迷惑而犯错。

“星联希望这个位置的矿场满负荷开工么？”

“VR公司在和谈判时已经提到了这一点，为此他们自己的利益也能得到保证。至于余下的部分……他们会遵守合约。”

“前提是他们可以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把钱捞够么？”

“也可以这么说——利用合法手段。”

哈克特特意强调了后半句话，而亚莱德明白，被卷入此事的总共人类三方，能不能互惠互利，关键就看自己的手腕了。

“你需要什么？”

“我的特遣队指挥官请求一支星联陆战部队在半途待命，但是你知道的，眼下我们的兵力捉襟见肘，哪怕是一艘护卫舰的调动都可能引起别的种族的注意。”

“我明白了……但我更奇怪，这样一支部队能帮上什么忙？”

“CAT-6目前所使用的装备和正规军比起来，是差不多半个世纪以前淘汰的旧货。别说一艘巡洋舰，哪怕是一群只有质量效应步圞枪和动能护盾的士兵，都可以以一敌百。”

“那颗星球上的野人……我是说阿莎丽人……有那么值得防备么？”

“……”

哈克特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

“……我不知道。”

“嗯？”

“其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正在和什么生物打交道……‘美狄亚’只是我们给那颗星球一厢情愿所取的代号。它的本质是怎样的，我们一点都不清楚。”

“心里没底？”

“那名普洛仙族指挥官，贾维克，在和我通话时，神态表现得阴晴不定。他也许知道些什么，但不肯和我说。”

“你有权命令他这么做的。”

“不，我没有那个权力……”

哈克特摇摇头——

“……他能放弃悲观的厌世念头，寄人篱下，帮我们做事……这已经是天大的幸圞运了。想想看，传奇的‘诺曼底’号被一个普洛仙人指挥着，我们已经不能再要求更多。”

“但他现在狮子大开口？”

“他提出这个要求，并不是我担心的问题。我担心的是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如果他真的知道些什么，那么他也明白自己需要些什么。美狄亚上可能留着什么东西……某些，不动用正规军力量就无法控制的东西。”

“……”

话说到这里，亚莱德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我会试着和议会‘说’的……一次紧急的救难行动……怎么样？”

“我们需要有什么动作？”

“详细情况等我试探了他们的口风之后，再向你发送一份计划表……只是一艘巡洋舰，对吧？”

“仅此而已……谢了，议员阁下。”

“等一下，上将。”

亚莱德叫住了正要起身离开的哈克特。

“什么事？”

“贝利向我报告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亚莱德也站了起来——

“……他说有两起C-SEC警官的死亡事件，经再次翻查，被证明不是意外。”

“……”

简短的对话中，哈克特便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他在目前的星联总部，“谢泼德”空间站，已经听过了那两起死亡事件

一名人类族警官倒毙在他最常去的日式餐厅里，导致那倒霉的餐馆又停业了两天。另一个死者是突锐人，而且还是一名相当有分量的警官，则死在了自己家中，原因是左右旋不匹配导致的中毒。

“这两起死亡事件有联系么？”

哈克特的问题点到了问题的本质，这也是亚莱德想要暗示的。

“目前只是一些猜测……内部调查科已经将这案子接手了。”

“可能是内鬼干的？”

“说对了……有人提出，这有可能是‘塞伯鲁斯’的残余分子做的……乌迪纳搞起的那次事件后，C-SEC就一直不得安宁。”

哈克特还记得，谢泼德提到过，在他一路前行追踪议员的路径时，无意间听到两个“塞伯鲁斯”士兵在谈论被他们处决的一名内奸。

那个C-SEC警官为“塞伯鲁斯”服务，到头来却被“塞伯鲁斯”灭口了。哈克特不知道这样的人当时在“神堡”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改变了主意，或者又有多少人决定继续迷圞信那个以“人类至上”为教条的组织。

“事实上，上将，我担心的事情远非如此……”

“？”

“当年在‘东方之珠’殖民地呆过的人，在反收割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些人还为此献出了生命。”

“我记得他们。”

“但是最近，那个叫‘席亚娜’的阿莎丽人和很多人联络过，声称他们受到了威胁。”

“怎么了？”

“似乎是那些殖民者中有人遭到了谋杀，又被伪装成了意外事件……我调查了一下，战后他们那边确实死了几个人，但任何调查方都找不到证据来支持他杀论。不过像席亚娜这样的人，认为由于那个叫‘索利安’的植物留下的影响，他们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共通……他们以这一点为基础，想要说明那些所谓的意外都是谋杀。”

“这和C-SEC里的那两起死亡事件有关系么？”

“我不知道，”亚莱德两手一摊，“但上将，也许你会帮忙调查的。至少我这么希望。”

“我会的。告辞。”

“再会，上将。”

哈克特带着令他满意的答复离开后，亚莱德却依然透过自己的办公室落地窗，望着地球的景色。

这窗户其实不是透明材质做成的，而是一面搭载着影像投射原件的实打实的墙。乌迪纳的办公室至今都被封圞锁着——这是人类自愿留给自己的教训。

幸圞运的是，那个被权欲侵蚀，或者干脆可能受到教化的男人，选择在一个“正确”的时机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那个时候银河系里的每个人都危在旦夕，就算知道整个联盟中最大的反对派武装力量来自于人类种族，其他星际文明也依然忍让了——他们知道除了“塞伯鲁斯”以外的人类是不会坐等被收割者毁灭的。

亚莱德•波尔格出生于地球，又在太阳系外的首批殖民地内生活了很久。从小就受到星际文化的熏陶，并在出离星团的一所大学里成为了研究跨种族政治理论和外交手段的佼佼者。当然，亚莱德一向以自己的种族为傲，不过他也能理解其他几个主要种族的想法。这也使他在乌迪纳死后，被星联确立为最合适的继任者，但由于星际局势所带来的某些压力，他没能立即上任，当然，这反而救了他一命。

<人类必须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被亚莱德奉为信条的一句话，同时也被他的忘年朋友，威廉•坎比亚特所支持。

——————

2188年6月8日 21:49（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北方大陆 热雨林区

不论是VR公司的人还是CAT-6的佣兵，都不喜欢在晚上行动，但那只是因为很少有必须要在晚上进行的任务。

斯坦森把一台“黑锄头”挖掘机交给了梅伦控制，同时还派出了一个班的士兵保护。

在梅伦选定的地点进行的挖掘作业是从当日15时开始的，持续到现在，却只挖到了不到100公斤的化石。

这并非是因为挖掘机效率不佳，相反，这种军用设备使用起来，可以在一天之内铲平一座小的山头。之所以没有挖到太多东西，反而是因为“黑锄头”对地质结构的破坏力太强，很有可能会损伤到化石本身，所以梅伦只用它挖到一定深度，再换用小型的手持挖掘设备进行最后的工作。

“你们有足够大的实验室研究这些东西么？”

马文对梅伦问道。

这个老科学家在听说梅伦的行动计划后，就立即跟过来了，也不知是想一饱眼福还是帮忙。显然，他来这个星球来得很早，却由于各式各样的因素而无法放手大干一场。

“不，我并不需要把它们搬到船上去……”

梅伦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我把化石挖出来，不受干扰地进行扫描，再进行实体取样。接着这些东西就随你们处理了。研究、填石头、完全捣碎喂宠物……随你们。”

“听起来很棒……但我很好奇——你到底想要找什么？”

“……”

马文的问题是出于对梅伦行动的不理解——一般来说，被挖掘出来的生物化石都是该放在实验室里进行详细研究的。尽管今日的科技令科研人员可以在扫描技术的帮助下，不那么注重于保证实物的完整，却也不能让人完全摆脱这一条件。

梅伦不在乎化石本身的状况——似乎在把它们完整地挖出地面，进行扫描和取样以后，这些变成岩石的生物残骸就没有价值的。

他像处理垃圞圾一样对待它们……马文就是不理解这一点。

“研究古生物学……不是开采化石的目的。”梅伦解释着，“星球的历史，才是目的。”

“你什么意思？”

“我们挖出的化石分别属于几百万年前，几十万年前，以及三到七万年的物种。多种多样。足够的研究素材……我会把它们与现今生存在美狄亚上的类似物种进行对比。”

“这有什么意义么？”

“演化时间推演。推算出目前的生物圈状态究竟是近期出现的，还是很久以前就定型了的。”

“……”

听梅伦这么一说，马文也觉得有些蹊跷。

他的主攻是普洛仙文明，以及星际语言学，对生物学、古生物学等并不擅长，但马文还是懂得进化论的。

夜晚湿凉的空气拂过他的面颊，让他顺着那风吹来的方向望过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着蓝黑色护甲的CAT-6佣兵，整体式头盔的面部绿莹莹的光，但在那之后便是树上几只咕咕叫的玲珑猴。

这种猴子马文已经见过很多次了——阿莎丽部落中的人带他一起打过猎，而他见过的，这颗星球上的奇特物种，和基恩见过的差不多一样多。

接近半个世纪的星际时代让人类已经不再会因为新鲜物种的出现而大惊小怪了，可是美狄亚却很特殊——它似乎是第一个人类被发现有承载着原著原始文明的星球，而且它的生态圈还很丰富。这里完全是个花园星球，适合殖民。

可和这个星球接触久了，马文却又觉得有些不安。

除了被CAT-6保护着的轰轰作响的推土机，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很祥和——祥和到了有点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地步。本身，阿莎丽人的存在便显得很不合理。这个种族在千年之前，在人类还没确认地球是个球体的时候，便已步入太空时代，但美狄亚上的阿莎丽人少说也该发展上万年了。这段时间里，她们到底在做什么？而且，她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说……这里才是阿莎丽人的发源地，不是瑟西亚？>

马文时不时会产生这些念头，而基恩取回的阿莎丽原著民的基因物质却又显示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支持任何一个猜想。

“有了……”

梅伦突然说——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黑锄头”式挖掘机把一层土拖了出来，接着梅伦就离开驾驶室，带着一根多用途探针下到坑里，把那末端合金钉插进地里。

探针内置的探测器很快在土地里放射圞出脉冲，并即时建立了反馈图像。做好原始资料备份之后，梅伦启动了探针的“清扫”功能，开始一点一点地将覆盖在化石表面的尘土剥开。

“这是什么？”

马文在坑的边缘探头问道。

“一只大型肉食动物的化石……剑齿兽王……”

“？”

马文听到这里，开始觉得奇怪。

他打开自己的万用工具，连接上挖掘机，查找这个坑的那个深度应该沉积下来的地质年代。

“海普隆博士，这可是3百万年前的坟墓……但埋着一只剑齿兽王？你说的是那一种剑齿兽王？”

“骨架小了一圈，但轮廓比例完全一致……”

梅伦快速且语气阴郁地说——

“……天衣无缝的演进——没有变化。”

——————

2188年6月8日 25:28（当地时间）
半途 半途星恒星系
美狄亚 高轨道 “诺曼底”号

莉亚拉留下了一间空房子，将她的“影子经纪人”系统交给了VI助理格里夫打理。

这个工作强度其实并不大——情报的汇总、判定、分析以及交易都不是一个能立即搞完的过程。把它当作战争来刻不容缓地进行，反而会出乱子。

谢泼德和莉亚拉并没有约定她离开和回来的确切时间，但她们都对这个任务抱有很大的希望——在初次真正接触中见到的比倪奎尔部落的人，被证明其实也不是一群蛮子，也是可以讲理的。

“睡不着么？”

与谢泼德在私人舱室内进行远程通话的人，便是已经成功进入比倪奎尔部落内部的莉亚拉。

“是的……谢泼德。我想我有点过度兴奋了。”

“野性的生活也许很适合你，博士……”

“不，并不是这样……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这里的房间，没有空调……也没有合适的床上用品……我有点热得难受……”

“……”

谢泼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很大程度上，在城市里住久了的人会向往乡村，认为那里的星空、小溪和各式各样的动物十分有趣，可生活上的不便利、不舒适却更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已经完全习惯了优势环境的人。

就算是谢泼德这样，经受过N7级别训练的特种兵，也并不真正喜欢她所通过的考试中所设定的那些环境——若不是为了应付可能比那更糟的战场，谁也不会没事找事去让自己受苦。人的发展动力即“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质”，缺乏了这一点，人便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你打退堂鼓了？”

“不会……这点程度还不至于……她们做得饭食尽管难以咀嚼，味道却不错……和我们吃的加工过的食物完全不一样。”

“但我猜它们现在还一整块一整块地在你的肚子里，博士。”

“你说得我都快要吐出来了……”

“开个玩笑而已，请好好休息。”

在谢泼德和莉亚拉通话的时候，贾维克则再次被返回船上的梅伦带进了他的实验室。

“你又有什么发现么，博士？”

贾维克波澜不惊地说，却又主动走到了实验室的内侧，眼睛盯着梅伦的电脑。

“难以置信……”
“我猜你已经说了不止一次这个词了。”

“也许还要说更多的。这是必然——这颗星球的生态圈是非自然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颗星球地表上生存的生物有问题……不，应该说这整个星球都很有问题——完美的生态圈，没有灭绝的生物，只有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个体。五万年前的化石标本和现在的活体生物几乎毫无变化。如果再往前追溯，几百万年前的遗骸。大同小异。不存在灭绝物种。”

“……”

“结论：美狄亚上的生物圈，大气圈和水圈……变化速度无限接近于‘停滞’。几乎没有灭绝的物种，自然也没有新的物种顺应自然平衡的需要自行演进出来。最高等级的土著智慧生物也停留在了氏族部落文明阶段，不思进取。”

“所以你觉得有问题？”

“这当然有问题！”梅伦喊了起来，“【生命自有出路】，寻求进化的本能是印刻在DNA里的东西，但在这里，一切都停下了。只剩下稳定的，数量恰当的捕食者和猎物，还有一个根本不再往前发展的原始文明。就算是被基因噬体折磨了上千年，图岑卡上的克洛根人也还是进化出了能绕过绝育病的雌性个体。她们的出现证明了摆在生命面前的选择，除了进化，就只有灭绝。没有个体能在一个固定不变的阶段停滞下来。这……”

“你想说‘这根本不像是个自然形成的生物圈’？”

“没错。”

梅伦现在用肯定的语气确认着自己的结论。

生物的进化，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为了适应一个星球自然环境的改变，生物必须寻找自己的出路。有的器官由于变得无用，就逐渐退化，有用的器官则开始变得强壮……不能改变的生命就找不到出路，就会灭绝。适应了环境的个体便能活下来，进行繁衍，把自己的优质基因传给后代……

一个种群的完全变化发生在几十万年内都不奇怪，但几百万年，生物的种类、数量却毫无变化，就让人咂舌了。

“那么我们走吧。”

“？”

梅伦不理解贾维克的意思——刚刚自己的言论应该引起他的惊讶，可他却没有表现出被触动了的感情。

“去哪里？”

“南方大陆……”

贾维克站在实验室门口——

“……在那里搜集你要的‘更多的样本’。确认你理论的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