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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坑篇之青龙
南疆边地，天空阴煞袭近，恍如末日一般。俯视苍茫大地，群兽怒号冲天。千万异变恶兽如一道远至天际的黑色浪潮往北挺进。
林中深处，原本寂静如常。忽的只听一声撼天咆哮，一道身影猛射而出，连连拦腰撞断两棵大树，方才停下。
那人神色疲倦，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所穿白色锦衣如被火烧了一般，不是别人，正是受鬼王之托，送大巫师骨灰回七里峒的青龙。
适才，青龙与金瓶儿遭遇。见到那诡异少年的兽神之后，二人便心生去意。却不想，竟被金瓶儿摆了一道。为她做了嫁衣。
而现下，青龙被那神秘莫测的兽神所伤，体内如火毒焚烧般。一身道行被噬之七八，身遭无尽恶兽，他已然是逃不出去了。
青龙原本疲倦的神色猛然一震，抬头望着林中深处。霍然见那白骨妖蛇，以无匹之势，直冲而来。林中可见树干已被它巨大强蛮的身躯摧毁得狼藉一片，木肖横飞。
青龙眼目所见，滔天之势猛然袭来，如片刻便要将他的身躯吞没。巨大白骨蛇躯，游离至他身前丈余处。势头陡然一转，蛇身急速盘旋而起，将青龙禁在其中。
白骨妖蛇六翅齐振，赫然嘶身咆哮。瞬时间，林深之处，天际远地。声声恶嚎，而至天地变色。
青龙看着周遭叠砌的层层白骨，眼中精光一现，却是在看这妖蛇白骨外的林中。残树断木间，饕鬄四目恶光散发。巨大的身躯缓缓而来，鲜衣白面的兽神，悠然坐在它的背颈上。神色却是幽幽哀伤，望着天空那翻滚不止的黑衣。道：“我若是杀了你，这世间可会有人为你心伤。”
话语落定，兽神转首望来。神色淡然，丝毫没有林中这两大恶兽的暴戾，默然看着身前的将死之人
匆匆数百载，少年到白头。热血青丝，终不得依。
白骨寒光下，青龙冷冷一笑。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寂静残林间，兽神微微颌首。却没见他有什么言令，那白骨妖蛇双眼凶光赫然大涨，蛇信吐露，霍然嘶身冲下。
青龙眼中丝毫没有惧色，硕大的蛇头未至，剧毒黑气便已将身下之人笼罩。
“吼！”
电光火石间，原本安静的饕餮，四只铜铃大眼同时望天，眼中恶光暴涨不止。与之同时，已然巨大的身躯，也在瞬间增大一倍。
饕餮四足立地，如临大敌般，望着那乌云翻滚的天际，连连恶怒。
白骨妖蛇如也有察觉，将硕大的头颅赫然收回。望着天际，原本不可一世的嚣张之态依然不在，盘起数丈长的身躯，向天不断嘶吼。而在它身下的青龙面色惨白，也不知生死如何。
兽神抚去遮住白洁脸庞黑发望着天际，冷冷笑道：“天州！”
天际黑云翻滚，隐有低沉雷鸣在云间乍现，如是天神怒斥一般。
林间那鲜衣男子眼中无凡人可怖之色，神情淡然的望着天际。
黑云翻动越渐强烈，似巨海浪涛转眼及至。猛然天际异变，云层深处一点赤红亮起。转眼如薪火般，将那浓浓黑云燃烧成赤炎火云。其势如九天火神见天地诸般阴沉诡异，骤然发怒欲燃毁天地戾气。
漫天火云，恍如天地初开。那一道孕育而生的灵息般，俯视苍茫大地，桀骜不逊。就在火云燃烧最强最烈之际，却猛然间，如长鲸吸水般归往一处。
那一点赤炎火光屹立天地，傲视苍穹。最后渐渐融入到赤火的剑身中，风声刹止，臣服在这天地玄妙神力之下。
万兽仰天怒吼，天际火光神剑骤然刺下。

“嘀嗒！嘀嗒！”
甬道幽然，前路阴暗而不可见。四人自从进入到现在，已有了小半个时辰。这条甬道有缓下之势，青龙细细想来，怕如今已身处地底数百丈深。
这甬道每隔丈余，便在岩壁上装有一块散发白光的圆石，才至四下幽幽可见。青龙环顾周遭，岩壁多为平滑，绝不是天然的洞穴道经，倒像是经人挖掘而成。
“嗷！”
众人眉头一怔，纷纷神色凝重的望着甬道前方。那一声撼天怒吼颇是古怪，起而高亢有势，随之却猛然颓废，如是在刹那间受到什么重创。
上官策双目冷寒，道：“没想到百年已过，这畜生还是这般暴戾。”
幽暗下，走在众人前面的秦无炎闻声立时驻足，道：“纵它如今厉害，最终还不是被第五兄困及于此。”
上官策随而微微颌首，道：“第五门主天资过人，道法深厚，非常人可比啊！”
此番感叹之言，却不知怎么听上去有些异样。回想起百年前的旧事，青龙不由苦笑摇头。
秦无炎眼中异光闪动，转开话题。道：“前方便是禁锢那妖王之处，三位前辈可要多加小心了。”
身后三人闻之一震，秦无炎也不去管他们，径直往前而去。
青龙微微一笑，神色随之转为轻松，道：“他出身我们圣教的万毒门，这一路上却没有见到丝毫毒物倒是奇怪了。呵呵…”说罢，青龙当下踏步跟了过去。
上官策成名数百年之久，自然不会被二人的话语所唬住，他这一路上也为提防的倒是身前这个道行不如他的巫妖。百年之前，这巫妖便被他擒住，镇压在焚香谷玄火坛中。这些年纵然是身受玄火恶苦，也未曾对天火提过只字片语。自从那夜，见过西南神秘之地，天州的那位何良后。他竟将心中所知及最后一处八荒玄火阵的古址说了出来。
云易岚、上官策何等人物，如何能不知这其间古怪。而现下神州中原将起异变，那处古址也尚在别人掌控之下。巫妖身份特殊，通晓天火诸事，日后必然还有可用之处，当要牢牢控制才是。
幽暗中，巫妖身形宛如鬼魅一般。待青龙消失在甬道前方，稍稍伫立片刻，才缓缓向前飘去。这一路上，上官策始终如押送犯人般，跟在巫妖身后五尺处。
甬道尽头，光线稍微亮上一些。那紫衣男子负手站立，而在青龙看来，这人城府极深。比起他那个死鬼师父毒神，有过之而无不及。以魔教当下之情势，此人怕要继九百年前，炼血堂的黑心老人一般，统领圣教异脉。
想到此处，青龙神色间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心中暗道：“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偏偏遇到了鬼厉。”
“有什么欢喜的事，青龙前辈也说与小侄听听。”秦无炎转过身来，面容间尽是和善笑意。
青龙看着秦无炎，神色间笑意不变。踏步往前走去，道：“适才，见你伫立前面，不由让我想起了许久前的一位圣教高贤。心中极为欢喜，这才痴笑起来。”
秦无炎笑意不变，谦虚行礼道：“不知前辈想起了那位高人？”
说话间，青龙已走到跟前。二人看似如相交已久的故人一般，只听得他，道：“黑心老人！”
秦无炎闻声一怔，道：“黑心前辈乃我圣教之能人，穷尽毕生心力，为圣教千载大业努力。其才德如是天人，是我等后世晚辈可比，青龙前辈当真折煞小侄。”
青龙倒也不与他争说，走过秦无炎的身子。眼前便霍然开朗，纵然他心中有所准备，却依旧被眼前景象惊住。
甬道尽头，乃是百丈之大的原形洞窟。青龙站在那洞口处，宛是蝼蚁一般。其深不可见，只听得有阵阵阴风吹来。平甬道向上望去，其景更是动人心魄。
九条巨大无比石龙，相交盘于窟穹之上。声威阵阵，有傲视无匹之意。龙首齐齐向下，如是在狂暴怒吼。
如此之地，连青龙这般的人物，心中都不由隐隐折服。道：“你若非有不出世的才能，又如何寻得见这等地灵聚会之所在。”
秦无炎望着甬道深处的上官策二人走来，微微一笑。转过身来，与青龙站作一排。深邃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异样神情。冷冷道：“这还不是拜鬼王所赐！”
青龙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厉色。自他百年前，在南疆被第五炎所救，便没有再回鬼王宗。一直跟随在其左右，为其做一些隐晦之事。第五炎也十分倚重于他，识之为座上宾客，在谋大事也尽数告知。
如上所言，青龙只是知晓万毒门与合欢派被兽妖大军所灭。其中关系，却不知道。如今听秦无炎言语，加之，当初魔教内伐激烈。便可联想到，鬼王宗必然在其中出了大力。

斩相思
青龙身在魔教数百年，其中勾心斗角，卑鄙龌龊之事，不知干了多少。已然是见怪不怪，看秦无炎满脸恨意。却是笑道：“如此对你，当是利大过于弊才是，你当要感谢他才是。”
秦无炎眼中戾气闪动，冷冷道：“怎么说？”
青龙现下并非与秦无炎对立，更有第五炎作为靠山。心中自然不惧，神色不变道：“以当年圣教三足鼎立之情势，且不说毒神前辈身故后，你能否坐上万毒门门主之位。便是执掌门主，又如何将合欢派、鬼王宗两大对头除去，成九百年前，炼血堂独统圣教景象。”
秦无炎默然无言，纵然心中知晓。回想上百年前，毒蛇谷惨烈情势。隐在衣袖下的双手，不由紧紧成拳。
青龙淡淡一笑，道：“你资质不凡，谋略自然也非是下品。我当时虽未在鬼王宗，但他能将能将三妙夫人引去，自身实力必然所受不轻。”
幽暗下，秦无炎只是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些没有什么道行的普通弟子罢了。”
说到此处，青龙神色随而漠然。望着身前空旷洞窟，道：“若非如此，他后来练就四灵血阵。其中煞气远远大过南疆妖兽，你自信可在其中逃脱。”
阴风阵阵，秦无炎回想起百年前，眼中不由现出一丝忌惮。
青龙又道：“他终还是败在青云门下，如此，正道只晓魔教鬼王宗大害。你方可在百年间韬光养晦，成就合圣门今天之盛景。”
青龙顿了顿，望着秦无炎。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能将西北荒域，那些不出世的人物请出来，当真是厉害。”
秦无炎不以为然，道：“数千载前，圣教由西北荒漠远迁入中原。那些所谓的正道名门，不分说的便将我们视之杀人嗜血的魔教。处处与我们作难，如此，有些先辈不堪忍受这等污蔑诋毁，再度回荒漠圣殿。千载下，从未与中原圣教分支有过什么牵连。
秦无炎如忆旧事，道：“百年前，圣教濒临衰亡之际，我独自前往西北荒漠。各处寻找那些久不出世的同教道友，将中原种种事件道出。虽从未相连，却依旧同是明王圣母座下的弟子。如何见得同门被中原正道欺压至此，不少修为高深的圣教前辈，这才与在下涉入中原之事。”
青龙神色间，却有冷笑之意。魔教行事，他怎么能不知晓必然是秦无炎可什么利益诱惑。否则，那些奸诈之人，又怎会助其成就大事。
上官策对魔教之间的事，自然不会有多少上心。当下故作模样的轻咳了两声，道：“二位！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下到这洞窟去，也好了却第五门主交代的事。”
青龙闻言，立时赔笑。道：“在下与秦门主同为一教之众，百年未见。心头多有言语，对上官兄与这位先生多有怠慢，实在是对不住了。”
焚香谷虽为正道巨擎，却已封谷百年之久，谷中弟子早已绝迹天下。近日方才得出，对魔教发动的多次攻伐都未曾参与。此番能得以结盟，除了第五炎在其中调合之外，这也是重要缘故之一。
焚香谷、合圣门虽各怀鬼胎，但表面上却是互为敬重。秦无炎听闻青龙言语，随后也连连附声其中。
上官策毫无半点傲慢，神色谦和。道：“二位言重了，如此，那我们这就…”
青龙当下一笑，转而看着秦无炎。道：“所谓宾不压主，还有劳秦门主在前方为我三人带路。”
秦无炎眼中神色突现异样，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一闪而过。幽暗中，他俊俏的面容间带有一丝微笑。道：“那三位前辈请随我来。”
说罢！秦无炎右手伸出，一道清色微光，从他衣袖中慢慢泛起。随而，缓缓飘出，光泽有黯淡转为明亮起来。芒如流水，婉转不息。
巫妖出身南疆边陲，识不得秦无炎召出的法宝是何物。但以之阅历，也晓其非一般凡品。
与巫妖不同，上官策、青龙都是神州中原成名数百年的人物，一眼便识出了这件法宝的来历。
“斩相思！”
上官策眼中，映绕着斩相思吐露的青光说道。
秦无炎看着上官策，道“前辈果然好眼力，此正是斩相思神匕。
偌大洞窟，幽幽阴暗下。那青光宛如萤火，上官策叹道：“没想到这件神兵竟在秦门主手中，当真是了不起。”
温婉青光，打照在那男子有些惨白的面容上。只听得他道：“不过，这件神兵与九凝寒冰刺，还有青龙前辈所持的清光戒想必，却要略上几分。”
青龙看着自己指间戴着的那么奇珍，道：“此言差矣！相传在千载之前，神州西南小城，有一位极可人、美丽的富家小姐。其心善良，多救济周遭穷苦百姓。曾救济贫苦之时，结识了一位穷苦书生。那书生虽时运不及，学问却是极好。数面下，二人竟生了情愫。奈何，门第之见，使得二人相思而不相守。
纵一日，书生病故而去。那富家小姐闻讯，日夜伤心。随而，俗入佛门。可相思之苦日夜缠心，魂牵梦绕皆是所念容颜。居院师太见她那般模样，不知何处寻来一块奇铁，命她终日淬炼。数载后，她便已白发满头，以那块奇铁为度刀。剃去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法号天九
此便是‘斩相思神匕’，更有传说，天九师太出家普通小庙，从未习得什么修真法门。可斩相思在她手中却有神鬼莫测之力，连当时正魔诸多门派对其也多有忌惮。
只不过，在天九师太圆寂后。那柄惊天绝地的斩相思也随之消失，数百载下，不知多少能人异士为其奔波一生。最终却落入了万毒门之中。如此，又怎么能与别的神兵利器相比。”
秦无炎面容神色不变，道：“青龙前辈当真学识渊博，连这等隐久之事都能知晓。晚辈佩服，待此间事毕。日后若得闲暇，定要向前辈请教才是。”
说罢，秦无炎脚下轻点岩石，身子便向前轻轻飘落在青光之上。
上官策、青龙见此，纷纷祭出各自法宝。只有巫妖，依旧缓缓向前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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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
……
河阳城以南，数百里处。烈阳下，绵绵无尽古森，使人望而生敬。
天地无边，阵阵热浪拂动树叶婆娑。密林之下，依稀碎阳透入。与林外的燥热截然不同，一股凉爽直入心底。由此，再往南数里，有一小丘。
小丘三面皆成缓上之势，独一面乃是直下绝壁。壁上虽皆为坚硬岩石，却仍有两三松柏盘于其上。
烈阳下，不知何处飞来林雀落在松枝上，鸣叫几声便低首往下看去。
潭中碧水悠悠，阳光射下。折在岩壁上，微微闪动，如梦幻一般。
林惊羽伫立岸边，神色颇是凝重。自他从狐岐山回来，并没急于上青云山，向萧逸才回禀张小凡已重掌鬼王宗之事。
而是来到这古森中，可一切都出乎他心中所想。那夜所见的仙家楼阁恍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便连如林惊羽这般的人物都心存疑惑，莫不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青云门近乎道家，也可说是一支分支。门中古籍中多有对玄妙阵法的记载，林惊羽潜修百年，对此类多少有些涉及。
数日下，林惊羽以道家五行八卦的诸多方位，对应此处地势。
丘乃山也，低而无势。山下有水，谭浅不可聚，入之外泄，不能汇灵。丘面朝南，侧东背北。此等地势，以道家地学而见，莫说有何等奇特，倒是极为稀松平常。
神州大地，浩瀚广阔。奇幻神秘异事，不知多少。数日间，林惊羽查而不果，多待无益。环视了这一潭碧水，祭出护身神剑。绿芒在烈阳下，如一朵绽放的奇花般，美丽奇幻。
绿光中，林惊羽再不回头，随手一引剑诀。斩龙剑身沉沉低鸣，顿时，化作一道绿芒冲天而去。以蛟龙入海之势，消失在天际远处。
险壁松枝上，那无名林雀摆动着鸟首。待斩龙剑芒消失在天际，片刻之后。振翅往下飞去，身形灵巧的盘旋在水面尺处。连连发出几声脆鸣，随而，便在这烈阳下。骤然焚烧起来，火焰泯灭。那林雀已然不在，只留得几许灰烬飘落水中。
青云山，势起平原，山脉绵延数百里之广。山峦奇峰，水瀑急流，数不胜数。
青云山脉最高有七峰，若是天气晴朗时刻。从天际眺望，宛是七根支天神柱一般。
七峰最高当属青云门重心所在的通天峰，其次，便是距之不过区区十余里的龙首峰。
龙首峰高耸入云，山势险要异常，猴猿难上。而青云六景的‘火海龙腾’，也只可在其上观见。
平日里，远观云海二峰，大有遥相呼应之势。而青云门龙首峰一脉，自青叶收复六峰以来。一直都是除长门以外，青云门最大的战力。历代都有惊世之才，从中鱼跃化龙，名动天下。
而自从百年前，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勾结魔教，反出青云之后。这一脉便由此衰落，萧逸才执掌青云门之后。意欲重整龙首峰一脉，可诸多首座长老鉴于苍松之事。从中多有阻挠，萧逸才虽为一门掌教，可众怒难犯，也就由此作罢。
时至今日，当代龙首峰首座齐昊座下以没有什么修为深厚的弟子，在七脉会武中展露头角。
反倒是，大竹峰与风回峰两脉弟子中，多有才德之辈。渐渐挑起大梁，为师门下山做事。
龙首峰，玄真殿外。
红漆大柱，檐兽碧瓦。偌大的青石广场上，一口三丈高的大鼎落在其中，一支人臂大小的檀木香插在其中。轻烟袅袅升起，好一副古殿庄重气派。
阳光由枝繁叶茂的参天松柏间透入，此刻正值午后，龙首峰弟子多在房中修炼。楼阁间，显得格外幽静。
龙首峰素来人丁兴旺，前山建筑也是颇多。从天际远远望来，楼阁隐在茂密松柏间。只露出古铃檐角，使人心生向往。
一处屋间过廊，两侧皆是假山翠竹，显得格外清凉幽静。
过廊一头的屋角处，渐有几声脚步。随而走出一个端庄美丽的少妇，百年匆匆，她虽容颜未变。神态间却已褪去的当初年少稚嫩的气息，一袭鲜红活泼的红衣，以换做淡雅端重的长衫。
田灵儿神色平淡，双瞳中又似带有伤感。这百年来，她与齐昊相敬如墨。恩爱非常，并在数年前产下一子。
自当年田不易夫妇，双双去世之后。她便极少再回大竹峰，便是回去，也只是在为父母上香祭拜就走。
田灵儿缓步走来，在她身边还有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童。只见他拉着田灵儿的手，神色略有稚嫩，却是无比可爱喜人，这正是田灵儿的孩子齐云霆。
齐云霆望着自己的娘亲，幼萌的双眼眨了几下。略带有一丝疑惑，问道：“娘亲！我们去哪里？
田灵儿停驻脚步，低头望来。眼中尽是慈爱之色，道：“我们去看外公外婆啊！”
齐云霆小口细念了两句，道：“外公、外婆是谁？”
田灵儿轻轻一笑，蹲下身子。抚摸着那稚嫩的脸庞，道：“外公、外婆就是娘亲的爹娘。”
齐云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道：那我们叫爹爹一起去好了。”
田灵儿神色微微一变，前些时日，河阳城太极观中突发异变。传言是魔教死灰复燃，欲卷土重来。
齐昊已数度前往通天峰，田灵儿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田灵儿看着齐云霆，道：“爹爹已经到长门去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下次再和云霆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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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霆点了点小脑袋，带有稚气的回道：“好！”
田灵儿眼中含笑，抚摸着他的头。道：“云霆真乖！”说罢，便站起身来，往前走去。
随而，只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龙首峰后山观云台处，齐昊负手遥望那红芒消失天际。英俊的面庞下，一双眼瞳深邃而神秘。
“适才，老朽路过前山殿宇之时。正巧碰到夫人带令郎出来，长相清秀，神色灵动。日后若得机遇，可谓是麒龙之才。”
齐昊身后，不知何时诡异出现一个身影。其身着黑袍，见不得面貌如何。所发之声，也是刻意作嘶哑状。
齐昊似乎早已知晓此人到来，神色间，毫无惊错之态。眼中厉光一闪而过，在转身瞬间悄然隐去。颇为谦和，回道：“前辈过誉了！”
黑帽下，隐见几分苍老皮肤。只听得那嘶哑之声再度响起，道：“我已是年暮之人，又如何说那等话语骗你。不过，以青云门当下情势。令郎纵然有不出世的才能，但有其他六脉在中作梗，只怕也会被埋没了。”
俊朗外表下，齐昊眼起恨意。恨的是他那反出青云的师父苍松，又或是如今的青云门。
黑帽阴影下，无声的冷笑泛起，道：“你资质不凡，在权谋、道行而言，都不输萧逸才。奈何时运不佳，苍松道人叛离青云，才至你百年来毫无作为。”
齐昊并非平庸之人，自不会经人挑拨两句，便会直视妄大。
百年前，他也曾是青云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多得师门长辈赞誉，若是在当时，他自有几分把握与萧逸才一战。
而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以他的阅历见识。自鬼王浩劫之后，萧逸才执掌青云门后。其修为道行可谓是一日千里，早非如今的他可以匹敌。
齐昊略有些自嘲，道：“前辈多年潜修，未曾到这青云山来，有所不知了。”
“哦？”
齐昊看了一眼那黑袍，转身望着身前云海。道：“自他掌教以来，道行修为就已非昔日可比。”
叹息话语，消逝在清凉的山风中。良久之后，那嘶哑声音再度从黑袍下传出。道：“是啊！青云门两千年巨派，久居正道领袖而不衰。不知有多少集历代高贤而成的古籍绝学，深藏其中。得之其一，便胜过苦修百载。若能坐享所有，那又是何等快事。”
云波轻荡，又有几人能看出其中，已孕育暗涌。
崖边古亭，两道身影静静伫立。心中思绪却是狂海巨浪，击打最后一道提防。你是否已看清这世间的事态，所谓正魔可在心间混淆。
齐昊双眼一闭，猛然间睁开，一道戾气霍然而出。只听得他冷冷，道：“你随我来！”
说罢！齐昊转身欲出观云亭。
“去哪里！”
脚步一止，齐昊神色冷然。道：“一个你百年前就想去的地方。”
“哦！你终于下定决心了！”黑袍下，那嘶哑的声音带有些疑问的道。
齐昊道：“此等平庸的日子，我已经过腻了。都是他们将我逼到这等境地，也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那黑袍下的人，连连笑道：“好！好！好！成就大事者，又何需这等俗人之见。只要你成了青云门掌教之人，将反你异己纷纷剔除，后世流言，还不是你说了算。”
话语间，齐昊神色骤然转寒，望着那黑袍之人。而他也似有感应，转过身去。道：“如何？”
齐昊眼中厉色不变，道：“十年前，前辈来找到我。承诺于我，只要我毁去诛仙剑，你便助我登上首座之位。
可前辈，你道行高深，足智多谋，乃当世一等一的人物。又有一派强大实力存在，是我这等后生晚辈而不可比。我又如何可知，事后是否会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那黑袍人倒也不隐晦，畅朗笑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不过，你放心就是。我只欲统正魔诸派，天下以我焚香谷马首是瞻。而不是如魔教那位雄韬伟略的鬼王那般，将这世间生灵斩尽杀绝。到时，青云门还需一位主事的人。再则，我心中还有忌惮之人。
齐昊眉头一怔，道：“这世间还有让云前辈都忌惮的人，倒不知是谁。”
那黑袍人缓缓抬起头来，布帽下，竟是一位中年男子。只见他额间饱满，神色充溢，丝毫没有什么衰老迹象。 他便是名动天下，正道巨擎，南疆焚香谷谷主云易岚。
云易岚看着齐昊，道：“你所熟知的天地是怎般模样？”
黑云遮日，天地在刹那间阴沉起来。
……
神州东南，无名幽幽密谷。
地底数百丈之下，偌大的洞窟中。穹顶九龙嘶吼咆哮，几许法宝微光在这地下空间里，好似幽暗萤火一般渺小。仿佛只在转瞬间，便会被蛰伏在黑暗中的恶兽一口吞噬。
秦无炎在此密谷已立足百年，这处洞窟更是他门内的重中之重。除了这洞窟原本的机关禁制之外，他也曾在此布下诸多毒物异虫。若无他亲自带路，便连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入了其中，也会有九死一生之险。
在场三人，无不知晓秦无炎的手段。以他为中心，成一个丈余大小的光圈。
青龙神色戒备，凝视周围。时不时那幽暗的岩壁上，便会传来一些异响。如是许多虫蚁之物在啃食什么一般，使人听了，不由毛骨悚然。又或是，突然亮起一双双幽幽暗光，让人心感恐怖。
青龙非一般常人，自然知晓那岩壁上，乃是一些剧毒虫物。以他一身道法，若单单是些毒物，也没有什么可怕。
只不过，有秦无炎这位御毒高手在此，便就不同了。看着那融在淡淡青光中的男子，青龙不由心想。在此等凶险之地，若秦无炎要除去他们三人，也不是绝无可能。
“嗷！”
一声撼天恶吼从渊底传来，却恍如在耳畔炸响。比起适才在甬道中听到的更有威势，连如四人这等高深道行之辈。也暗暗加力，以固身形，不至于左右晃动。
法宝微光中，四人神色间戒备之意更重。在空中微做停顿，之间也没有什么言语，有缓缓往下而去。
渊底的那头暴戾妖兽，如是知晓了什么。狂怒吼声越渐强烈，再不现第一次吼声颓废之势。
周遭岩石纷纷被那威势巨大的吼声震落，不消片刻，渊底之景，便缓缓呈现眼目。
青龙眼中神色更重，身下十余丈处。乃是一片百丈大的水谭，有数块岩石凸出水面。最大的一块，约莫有十丈之大，正位于潭水中间。
那头暴戾的妖兽，便是困住最大的岩石之上。其身有四丈之高，一双硕大的耳朵，似乎比脑袋还要大上一些。长长的鼻下，两根弯而长的白牙微微上翘。身躯看似圆壮无比，正是一头象首人身的妖兽。
那妖兽虽然暴戾无匹，可青龙更为震惊的却是这一汪潭中。水色墨黑，以他之阅历，其中必然含有剧毒。寻常人但凡沾上一滴，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再则，这其中还有数以千万的毒物浸泡，蛇、蝎、虫、蚁游离水中，相互吞噬。
青龙眼中异色闪动，望着秦无炎道：“这就是传说中，只有首代万毒门门主才能练就的万灵毒谭。没想到你仅仅用了百年世间便能将这一脉毒功修炼至此，当真是了不起。”
秦无炎不以为然，神色间倒是多注意那潭中岩石上的象面妖兽上。
自他们四人逐渐现出身影，那妖兽的却突然停止。秦无炎受第五炎之托，镇守着妖兽近百年。每每下到这深渊之低，它便是越发暴怒咆哮。他只得以自身所怀的魔教奇术，召出这潭水中的千万毒物，方可镇压住它的暴戾。
今日这般情景倒是头一次见到，象面妖兽一双暴戾眼瞳直望着秦无炎身侧的巫妖，其中仿佛有着浓浓的恨意。
半空中，黑袍下的巫妖也一般直视着那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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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身形缓缓落在那妖兽前面，互相对比之下，却是要小上许多。
象面妖兽身侧各有一根成人才可环抱的石柱，还要比他高上许多。其上雕刻有一头盘柱而上的石龙，双龙皆头首朝内。其神凶怒，作咆哮状。各吐出一根硕大铁链，而在另一头。铁链末处，连有铁钩。直接贯穿那象面妖兽的锁骨，在其身下也是一般，两根铁链如从地底深处袭来，锁住它的脚环处。
象面妖兽全不顾忌其他三人，一直望着那巫妖。
“嚎噜咕嘶咔……”
青龙三人眉头一深，怕是万万没想到似这等未开化的妖兽，竟然真能开口说话。秦无炎却是更为吃惊，难以想象这妖兽能安静如此。随而侧目望着巫妖，心中更想知道这黑袍下，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在那象面妖兽一阵苦涩难懂的兽语之后，它眼中似有期待的望着身前数丈外的那黑袍身影。片刻时间，周遭寂静一片。只听得水潭下，那万毒互噬的可怖之音。
“堍慠！”
巫妖只说了这两个异样难解的字，象面妖兽闻之一怔。两只硕大的眼睛中，神色异样变化不定。随而一股暴戾气息骤然急涨，充满杀意的双眼转而望着其他三人。
“嗷！”
相距不过短短数丈，那吼声威力可想而知。好在众人心中早有提防，各自运起体内功法抵御。
周遭水潭，被惊得水波荡漾，各类毒物嘶声向天。象面妖兽似被巫妖的话语，激起心里可恨之事。连连咆哮，欲要挣脱禁制。
秦无炎双眉紧皱，也不知道那巫妖说了什么。竟然使它变得如此狂躁，比起先前的更为强烈。
象面妖兽其力之大，短短片刻时间，锁住它的禁制便有了松动迹象。
一旦，它挣脱出来，以在场四人的玄妙功法，它自然难以逃出这深渊。不过，似这等暴戾且不怕死的妖兽，想要生擒压制却也颇为棘手。
秦无炎再不迟疑，皱眉道：“这妖兽戾气暴走，三位前辈请暂且退后。”
秦无炎镇守这妖兽百余年，自有其神通所在。三人闻言，立时御空飞离十余丈外。
身下大石摇晃不定，那强蛮妖兽的戾气迎面而至。秦无炎神色凝重，手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一只青竹小笛。
远处，青龙望见秦无炎手中之物，眉头不由皱起。只见秦无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随意向那象面妖兽抛去。
“嗷！”
那象面妖兽见如此不起眼的小瓶飞来，原本充满暴戾之气的眼中，竟泛起一丝惧意。可他始终是天生凶煞物种，立时便冲着那玉瓶奋力咆哮。
“砰！”
一声清脆而不起眼的响声，在这万毒谭中的一人一兽间响起。
秦无炎嘴角泛起一丝得意嘲笑，幽暗间，那半空中的白玉小瓶在刹那间破碎成无数的小碎片掉落。瓶中原本装有的，乃是一种沙状之物。随着瓶体破裂而飘散四下，其态如无数异光沙粉。散落之际，呈现出五彩斑斓模样，煞是好看。
粉尘多落象面妖兽身上，潭水中，自白玉小瓶裂开之时。水中那令人生惧的声响，便在刹那而止。万害静止不动，显得颇为诡异。
象面妖兽眼中怒惧两色并起，看着身前这个小小的人族，心头恨意更盛。顿时仰天深深吸纳，长鼻猛然向前一喷。一股黑气刹那而出，凝成一个人躯大小的带甲骷髅。双眼燃着幽冥鬼火，持有长矛盾柄，朝着秦无炎大声狂怒。
在场之人，从曾与南疆兽妖打过交道。而那巫妖前身，更是古巫族的高贤。自然看得出那凶物所施展的乃是正宗的南疆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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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带甲骷髅虽由黑气幻化，看似却又如实物一般。怒声咆哮过后，随而猛然向秦无炎冲来。二者相距不过数丈，骷髅魔兵转眼便已近身。
秦无炎眼瞳中倒映着那长矛刺来，以他今时心境道行。神情间毫无半点惧意，轻轻缓退一步。右手处顿时青光乍现，秦无炎眼中神色一肃，骤然手起刀落。
一道青芒刹那从那由戾气凝成的躯体贯穿而过，黑气魔兵身形顿时一怔，仰天长嚎一声，涣散消失。
秦无炎再不迟疑，只听得一阵笛声响起。这声音常人听了无异，可这周遭水潭中的万千毒物却是大大不同。
原本静止在水中的毒物，如瞬间复活了一般。纷纷活跃起来，那嚼骨噬心的声响再度响起。偌大的水潭中，密密麻麻的满是各类毒物。
半空中，就连上官策、青龙这等见过大世面的人物，都不由得双眉紧皱。不过，却不知那黑袍下，巫妖又是何等的心境。
象面妖兽见秦无炎吹响那笛声后，眼中恐惧之色，更是难以掩盖。连连怒声咆哮，左扯右拉。锁住它四肢的粗大铁链，已然有了松动迹象，怕是转眼就要挣脱出来。
秦无炎神色凝重，只听得那笛声骤然间，随而急促起来。潭水中，万般毒物噬声回荡。陡然间，纷纷往岩石爬来。
与此同时，秦无炎肩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只小虫。观其不过巴掌大小，似普通蜈蚣模样。末处，竟长有七尾，分而七色。
“七尾蜈蚣！”
青龙神色激荡，望着秦无炎肩上的小虫不由说道。
上官策听闻，心中也着实为之一惊。他乃是当世高人，成名数百年之久。其见闻也是卓绝，这七尾蜈蚣乃是至毒之物，位列万毒之首,他又如何能不知晓。曾有传闻，但凡被这巨害咬上一口，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还。
令上官策没想到，秦无炎竟能运用此物。心中细细盘算，日后定要多多提防此人才是。
七尾蜈蚣轻声低鸣，也未见秦无炎有什么咒法手语。肩上那剧毒之物，尾部摇动。纵身一跃，顿时化作一道黑芒，往那象面妖兽扑去。
象面妖兽数丈高的身躯，又被铁链锁住行动。如何躲闪得开，七尾蜈蚣转眼落在那巨大的象鼻上。陡然间，那白洁粗糙的象鼻化作乌黑色。
“嗷！”
一声带有极大痛处的吼声响彻这幽暗深渊，再没有先前的暴戾气息。
那剧痛如在瞬间传遍全身，象面妖兽的长鼻更是转眼皮肉炸开，流出乌红粘稠的脓血。
七尾蜈蚣虽为至毒，而象面妖兽也非平凡物种。剧毒入体，其势虽减，可反抗之意更盛。
不过，在众人看来，它依然是强弩之末。象面妖兽奋力甩动长鼻，不消片刻，七尾蜈蚣便倒飞而出。落在秦无炎肩上，转眼便消失不见。
象面妖兽神色颓然，长鼻乌红涨大。多处已裂开，滴滴脓血落地，想来体内七尾蜈蚣的毒液发挥得正烈。
只见那血滴在地上，顿时便发出“嘶嘶”响声。坚硬的岩石缓缓融了下去，可见毒性如何。
象面妖兽已有颓废之势，凡有些见识之人都能看出，它已然翻不起什么波浪。
不过，秦无炎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笛声越渐急促，万千毒物急涌而至，夹杂着那动人心魄的蚀骨声响。场面何等可怖，难以用言语传达。
那些无知毒物，有意识的绕过秦无炎。争先恐后的朝象面妖兽奔去，转眼间，便已见不到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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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面妖兽神色颓然，长鼻乌红涨大。多处已裂开，滴滴脓血落地，想来体内七尾蜈蚣的毒液发挥得正烈。
只见那血滴在地上，顿时便发出“嘶嘶”响声。坚硬的岩石缓缓融了下去，可见毒性如何。
象面妖兽已有颓废之势，凡有些见识之人都能看出，它已然翻不起什么波浪。
不过，秦无炎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笛声越渐急促，万千毒物急涌而至，夹杂着那动人心魄的蚀骨声响。场面何等可怖，难以用言语传达。
那些无知毒物，有意识的绕过秦无炎。争先恐后的朝象面妖兽奔去，转眼间，便已见不到它的身影。
…
约莫一时辰过后，那些毒物渐而退去，青龙三人这才再度回落到岩石上。
观身前那偌大的妖兽，已然是奄奄一息之态。青龙眉头一深，道：“你将他压制成这般模样，如何向第五门主交代？”
幽暗中，秦无炎神态轻松。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妖兽不同我们所知的中原物种。其回复能力之强，远非我们所想。”
“他所言没错！”四人中，巫妖突然开口说道。
秦无炎眼中神色闪动，转身看去。颇有谦和道：“这位前辈来自南疆，想来对这畜生极为知晓，还望不吝赐教才是。”
秦无炎话语落定，拱手深深行作一礼。
巫妖轻轻飘到秦无炎身旁，望着那几乎是吊在两根石柱上的象面妖兽。道：“它本是兽神座下十三妖王之首的巨象王，其力强横，通晓古巫之术，绝非你们口中的无知畜生可比。
它原本是南疆十万大山中的一头寻常大象，只因当年兽神初现，在古巫族的祭坛作恶。被圣女娘娘施展大神通惊走，逃窜在那万山恶水之间。
兽神本是天地戾气凝化而生，一入那蛮野古林间。便将其中的无尽兽类，异化成古怪可怖模样，暴戾之气更是增长数倍不止。
在那其中更是出众各类，衍生出惊天撼地的妖力，便是十三妖王。”
秦无炎微微颌首，道：“当年，便是以这巨象王为首的数头妖王，率无尽妖兽进攻我毒蛇谷，在下也险些丧命其中。
第五道兄，当年将这妖王交于我时。便嘱咐，此兽妖力非常。必要时候，可无需顾忌它的性命。”
黑袍下，巫妖带有些许赞意道：“它虽与兽神不同，乃是血肉之躯。可十三妖王皆有异法，能以天地戾气为养。只要心神不灭，都难伤其根本。当要以此法对付才是，不过……”
秦无炎眉头一挑，问道：“前辈，有何指教！”
“呵呵！”巫妖冷笑两声，道：“我在这世间游荡了不知多少岁月，虽知晓许多玄妙神通的法门，却限于资质不可修炼。
而你，以我之眼力，不过百八十年。竟能将这门奇功练至此等境地，已非常人可比。若说是对你有什么指点，未免太过自大。”
巫妖话语间，环视这周遭的潭水。万虫游走，可谓恐怖至极。
“此深渊地处幽谷之下，以南疆言说，乃是聚阴纳晦所在。而又有这诸多毒物，对此处地势更添稳固。
有此势，对巨象王自有大大的益处。可它并非兽神，纵然身处这等福地，奈何妖体有满，而不能全然吸收。
而你！”
巫妖话锋一转，显得颇是凌厉。秦无炎为之所惊，如被人点中要害。
一旁的上官策，眉深紧皱。心下左右欲上前截断巫妖言语，可身前这魔教合圣门门主秦无炎，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又能欲千万毒物。日后，若稍有异变，此人必然是敌非友。
而巫妖，他深交数百年之久。若此刻阻了他，过后，想要他重口再说这事，必然万难。他身怀大事，自己又不可轻易动他。细细思量之下，上官策毅然放弃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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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下，那幽幽声音再度响起。道：“我出之南疆边地，极少涉及中原。只在百年前，虽兽神来过。
秦无炎神色一厉，赫然道：“兽妖？”
四下，默然无声。回想起那日情景，天地宛如被血腥杀戮笼罩。秦无炎刚要开口，却自感喉咙发干。道：“不知前辈与那兽神是何关系？”
“当年，便是我将他救出那镇魔古洞的。”
在这百丈深渊中，那声音再过细弱，却犹如一道惊雷在秦无炎的头顶炸响。他霍然望着上官策，只见其微微点头。
身怀大志者，岂会拘泥于过往旧事。片刻之后，秦无炎展颜轻笑。道：“没想到，当年那位横扫天下的兽神，竟是出自前辈之手。当真是了不起啊！”
巫妖冷笑了两声，长叹道：“我若真有这等本事，又如何落得现在这般模样。罢了…
我身居南疆边地，本对中原的诸多修真法门不太看重，可自那次之后，才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见识。神州中原，人杰地灵。修炼法门，林类不一，却是玄妙无比。
以我往日所见，中原道法虽有百家争奇之态。可与南疆古巫术相比，便是截然不同。
可今日见你施展奇术，召动着万千毒物，却是与古巫族一脉御毒巫术颇为相似。”
秦无炎神色骤然一怔，他所怀修为乃是万毒门的创派祖师从魔教天书上领悟的奇妙奥法。与魔教其他门阀皆有不同，乃是开辟的一门分支别脉。
万毒门曾在中原大地屹立近千载，其中所修毒术也广为流传，无论是正道魔教对其都多有忌惮。
只不过，这一门毒术乃是与世间千万毒物打交道。稍有不慎，便会落一个万虫噬身的下场。再加之，万毒门对其心法口诀极为看重。非门主传人而不可轻示，这般密不外传。如此种种，才可至千载之下，唯有这一门单传。
秦无炎也未曾想，这世间竟还有与他所修。相近通脉的异术，心中顿时起了兴致。
再则，他百年苦修，自然是毒法深厚。可越是练到深处，他便越是感觉身体各处渐有异样。想来是当年那位创派祖师，在专研此毒法时，就留有无法逾越的弊处。只是历代修炼者，都未曾有秦无炎这般才能，没有修到毒法的弊处。
秦无炎日夜忍痛，奈何没有毒法根本天书。纵然他有齐天的才干也是无济于事，他也曾率一门之众。前往狐岐山，找寻那一章天书二卷。奈何，被那深渊中的鬼物阻挠，而难以得逞。
而如今，竟听闻那南疆边地也有如自己所修的毒术，他又如何 不兴致高起。
秦无炎神色不变，道：“中原正道视我所修的乃是茶毒天下的恶术，就连在圣教同道口中也多有恶名。没想到在千里之遥的南疆，还有志同道合的前辈。”
黑袍下，只听得巫妖道：“天下万物，各有生存之道，有何毒害之分。正如我等四人，若是没有一技傍身保命的本事，怕是早就身首分离了。”
秦无炎神色一怔，随而也不顾及其他二人的眼色。展颜朗声笑，道：“好！好！好！前辈果真乃世外高人，远远胜过这神州中原，那些自视清高的庸俗之辈。众生不知，这一潭蛇虫。若没了自身所有的戾毒，怕是早已做了豺狼的果腹之物。”
“世间万物皆是相依相存，但凡稍有逾越，必然自尝恶果。你所修法门虽与南疆古巫毒术有相同之处，却也有相异所在。
南疆地处蛮野，紧靠十万大山。中原人视之不毛之地，险恶所在。可殊不知，自古居之那里的人族，却视之为乐土。古巫一族也就是如今南疆五族的前身，他们敬畏天地自然。所修炼的巫术巫法，也是契合于万物。
而你修炼的毒术异法，乃是强锢这一潭毒物。虽从表面看来，与你修炼有大大的益处。可万物生长，各有所道。长此以往，你自身根基必然被其反噬，一身道行毁在旦昔。”
听闻巫妖言语，秦无炎神色看似无异，心中却犹如千浪袭堤一般。
正当秦无炎要开口询问，却听到一旁的上官策咳嗽两声，道：“秦门主！此番我与青龙尊使及老友拜访贵派，乃是受了第五门主之托。若是让他知晓我等在此谈说他事，怕是大大的不妥。”
上官策何等人物，如何听不出巫妖言语中的意思，立时便阻挠了下来。
被人阻了言语，秦无炎顿时怒从心气。可在场之人都非等闲之辈，而以他如今的实力对焚香谷及其谷主云易岚还有所忌讳。两派尚在合作之际，决然不是撕破面皮的时候。再则，第五炎对他有救命大恩，多少也得留几分薄面才是。
秦无炎立时赔礼，道：“本门道法极是偏异，听闻这位前辈说起，远在南疆之地竟有志同道合的前辈。一时失礼，多问了两句，还望二位恕罪才是。”
秦无炎话语诚恳，难以听出其中有何虚假之意。
上官策见他那般模样，神色间尽显愧疚之意。道：“门主如此，老朽当真是羞愧难当。”
青龙身在魔教数百年，对这等阿谀奉承的场面，早以是司空见惯。见二人这般行径，心中不由冷笑。眼光随而望着巫妖，眼中顿时有疑惑神色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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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青龙在南疆被第五炎所救，便对其极为信任。可谓是有问必答，毫不隐晦。
在出发之际，青龙也曾问过巫妖来历。第五炎道，其乃是当年追杀兽神至十万大山，那位惊艳绝伦圣女的七位勇士之一。后来，不知怎么却反叛于兽神的跟随，曾在数百年前，代表兽神与焚香谷密谋异事。
以青龙所知所闻，南疆古巫族早已在万载前就被分化为现在的五族。若正如第五炎所说，这巫妖岂不是在这世间存活了万年之久。
在很久以前，人族修真之初。乃是为寻长生之道，而时至今日，早已无人再有那等痴念的想法。古巫之术起源悠久，远远超过中原修真。虽多有失传，难见其全貌盛状。
回想当年，兽神与前代青云门掌教道玄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而能他镇压万载的巫术，可见一斑。
古巫一族中，曾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密法，也是不无可能。若真是这般，巫妖必然修为深厚，又如何被焚香谷所控制。
“尊使！”
青龙回转心神，看着上官策。轻轻一笑，道：“上官师兄！何事？”
上官策神色谦和，看了一眼远处奄奄一息的巨象王。道：“我与老友来此，鄙谷谷主曾有交代。尊使乃第五门主亲信，一旦见到这畜生，需得听你吩咐。”
青龙闻言，和言道：“师兄言重了，我也是奉门主之命传句话罢了。奈何，言语不同，还有劳这位先生代为传达。”
青龙说话间，双眼有意看了一下巫妖。
上官策，道：“我这位老友来自南疆，此对他而言，小事一桩。”
青龙淡淡一笑，道：“那就有劳了！”
青龙话语落地，却未见巫妖有任何回应。在来往合圣门的一路之上，巫妖一直少言寡语。想来也是知晓，青龙并没有多少在意。道：“我们希望它能统一十万大山中的残余异族。”
“什么！”
青龙言语一出，便连巫妖都不由吃惊的开口问道。
此惊非比一般，秦无炎眼中尽是疑惑。心中思绪流转，问道：“青龙前辈恕晚辈多言，第五兄要那些暴戾无知的畜生有何用。”
青龙神色平静，道：“此事关系重大，恕我不能告知诸位详意。日后，若有机会，也是由他与你们详说。”
青龙此等言语，众人也自然不再多问。青龙向着巫妖微微欠身，道：“有劳！”
巫妖会意，如鬼魅般的身躯，轻轻飘到巨象王跟前。细说了一段极为古怪拗口的话。
那巨象王重伤那般，神色间依旧没有丝毫屈从之意。听闻巫妖话语后，双目满是恨意的望着青龙。随而，便又咕噜呱啦说了一大片。众人虽不明白其话语何意，不过，听语气，倒像是在咒骂什么。
黑袍下，只听得巫妖道：“他言，乃是兽神麾下十三王座之首，决然不会与中原险恶之辈苟同。”
话声一落，上官策、秦无炎神色未变。想必，巨象王有这番回应，也是在他们意料之中的事。
反倒是青龙，眼中神色急转直下。一股肃然杀气散发而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青龙缓步走到巨象王身前，望着那硕大且可怖的面容。手指间，那枚世间奇珍‘青光戒’已然被法力吹动。
青龙神色如冰，缓缓抬起右手。那股强大的法禁之力，仿佛已在青光戒中隐隐触动，随时都有可能破禁而出，将眼前这头异兽送入黄泉。
青龙望着巨象王，冷冷道：“有劳先生告诉他，如若他不应我们所求。在下便立时送它归西，日后，南疆诸多异族，依旧会为我们所用。”
在巫妖一阵古怪话语后，巨象王并没有立时回答。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眼前这个矮小，却掌握着自己性命的人族。
幽暗中，仿佛周遭水潭中，万千毒物的蚀骨之声都已远去。这天地间暴戾至极的生物，可会在生死瞬间而被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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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希拉…”
良久之后，巨象王眼中的暴戾之气，渐而退去。道出一句古怪话语。
巫妖随之，翻解道：“它说，十万大山中的各族势力颇大，单凭它一己之力，难以将其归拢。”
青龙缓缓放下手臂，神色厉色也随而隐去。冷冷道：“麻烦先生转告，到时，我们自会派人助他成事。不过，现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他还需在此静待一些时日。”
巫妖闻言，立时将话语转达给巨象王。只见它略微思索了片刻，又道出一段古怪话语。
巫妖却怔了一下，道：“你们如何信得过它，难道不怕到时候放虎归山。”
青龙负手冷笑，道：“百年前，它们势大过天。你仍不是被那人擒住，在此禁困至今。而现在已无兽神坐镇，要取你首级，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话语转达，巨象王眼中异光闪动。道：“吐嗷！”
“它同意了！”
恍如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青龙神色平淡。道：“多谢先生了！”
青龙话语一落，立时单手结作法式。口中细念了几句咒语，地面岩层中，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
再观锁住巨象王的四根铁索骤然而开，缓缓收入两旁的石柱之中。那庞大的身躯霍然倒地，青龙俯看着脚下这头异兽。道：“你只可在此处山林中游走，如若踏足禁地，就休怪我们无情。”
说罢！青龙又与秦无炎等人细谈了几句，随而也不再理会那头异兽，御空飞离了这深渊。
山谷之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迷离薄雾间，可见有灯影闪动。秦无炎负手站在小道旁，望着那三人远去消失，眼中异光闪动不定。
却不知何时，他身后已站有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秦无炎神色冷然，头也不回的问道：“如何？”
那黑衣人似对秦无炎极为尊重，垂首道：“属下已去过那处据点，想必青云门不日就会有所行动。”
林间幽静，迷雾渐而笼罩，将那两人的身躯掩盖其中。
……
神州偏北！青云山脉！
通天峰屹立云层之上，天空星辰满布。而再观山腰，云海翻动，如怒海涛浪。云层深处，电光频闪。随而，便传来低沉雷声。仿佛有天神身处其中，被迷失了方位而骤然大怒。
云层之下，凡世天际。大雨磅礴，电光雷声喝世连连，天地一片混淆景象。
一道绿光由远处而来，刺耳鸣声划破夜空，却又再度被黑暗笼罩。
林惊羽神色平淡，那刺天屹立的山脉，转眼便近在身前。只见他剑诀一引，斩龙剑宛如蛟龙般霍然冲天，刺入云层。
星辰天际下，一道绿光骤然而出，傲视无匹。
林惊羽手中剑诀变幻，御剑速度顿时缓慢许多，向着通天峰云海平行而来。
林惊羽尚未到达，青云门的诸多寻山弟子便已恭候在云海之上。
斩龙回鞘，林惊羽缓缓落下。周遭弟子纷纷聚拢过来，神色皆为恭敬。竖掌行礼道：“见过林师叔！”
林惊羽百年以来，一直在通天峰祖师祠堂守灵。青云寻常弟子少有知道其名讳，可自前往西方大沼泽的弟子回山之后，他便是青云门上下无人不晓的人物。
如今，神州中原，正道大昌，魔教隐晦。各门派之间少有争伐，平日里出个什么邪道妖魔，也都由年轻一辈的弟子打发了。
青云的师长一辈都少有显现道行实力，而此番林惊羽在大沼泽与张小凡对阵。一身道行可谓有惊天震地之威，一时间便名动天下。在众弟子心中，当如天神般的人物。
林惊羽望着身前一干弟子，微微颌首。众人中，有萧逸才座下弟子李清，只见他上前一步。道：“林师叔！师尊交代我等弟子，但凡见到您回山。便请你移步‘玄心阁，师尊有要事与您商议。”
林惊羽神色不变，道：“正好！我也有事要禀告掌教师兄。”
李清闻言，转身对众人说道：“我要带林惊羽去拜见师尊，还有劳各位师兄弟巡守山门。”
众人纷纷应声，随而又告别林惊羽，便御剑往通天峰各处飞去。
李清神色恭敬，让开身子欠身。道：“林师叔！请！”
林惊羽颌首，当前往前走去。他虽然一直都在通天峰上，却也从未到过这前山。这壮观美丽的云海仙境，阔别百年之久。而今日往昔已然不可比，没消片刻功夫，二人便走下虹桥。
不远处，那巨大殿宇的隐影，已然将他们笼罩其中。正门上，硕大的匾额依稀可见有三字。
“玉清殿！”
二人并没有进入那大殿中，只是从旁边的幽竹小径，通往后面的亭台楼阁。
青云门历代掌教都居于玉清殿后面的玄心阁，其中收录了青云前辈苦心专研的修为秘法。乃是青云门的重中之重，便连其他六脉首座未得到掌教首肯，也不得擅自踏步其中。
竹道幽静，两侧皆由石灯。林惊羽眼中神色变幻，在他身前三尺，小道旁立有一块石碑，其上刻写着四字。
“弟子止步！”
李清身为萧逸才座下弟子，自然也曾来到此处。立时，道：“再往前便是玄心阁，乃是我等弟子的禁地，便有劳林师叔独自前往。”
林惊羽颌首，应声道：“好！你且退去嘛！”
李清再度欠身行礼，道：“那弟子便前行告退了！”
虽有石灯引路，前方道路依旧迷离不清。林惊羽踏步向前，不过片刻，便到了一座三层阁楼下。
这阁楼极小，约莫有三丈见方。四檐冲天，各有麒麟戏珠。第二层屋瓦下，挂有一块牌匾。书有三字：
玄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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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阁周遭幽暗，唯有中层有灯火映窗。
林惊羽整整衣衫，抱拳道：“惊羽求见掌教师兄？”
窗纸上人影闪动，只听得里面传出话来。道：“此刻并无他人，林师弟无需拘礼，请自行进来便是。”
夜色下，林惊羽依然是一般恭敬模样。道：“是！”
说罢！林惊羽便踏步上前，轻轻推开门扉。顿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放满各自古籍的书架。其中多为青云前辈毕生所悟的经验字句，对青云门人而言，乃是比世间任何东西都要贵重的物件。
青云门门规森严，尤其对背师学艺的行径更为看重。林惊羽自是不会多久，转而，便向二楼走去。
林惊羽刚一上楼，就见萧逸才坐在一张案桌前。专心细看手中书籍，仿佛察觉到林惊羽已经上楼。立时起身，神色间颇有愉悦之态。道：“林师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可是急煞我这的做师兄的了。来！来！来！快请坐。
林惊羽面色谦卑，道：“掌教师兄客气了，那日在河阳城中。事发突然，师弟我也是难顾其他。让师兄担忧，我心中颇是自责。”
二人坐定，萧逸才为其满上清茶。道：“我们同为青云弟子，师弟你又说这些作甚。再则，你这番前往西方大沼泽，可是为本门立了极大的功劳。让同道异派，那些窥视我青云门正道领袖位子的人，早早断了念头。
林惊羽接过清茶，道：“师兄过奖了！”话语落定，他眼中神色流转，放下茶杯。又道：“师弟回山之时，路过河阳城。听闻，那夜的蒙面妖人伤到了长门的常箭师兄。不知，常师兄现下伤势如何。”
此言一出，萧逸才神色骤然幻化。眼中皆是之意，淡淡道：“常师弟被那妖人击中心脉，回到青云之际，已然是回天乏术。如今，仙化而去。”
林惊羽心中一怔，他虽然百年未出。可常箭的道法修为他是知晓的，纵然是以林惊羽现在道行，想要在短时间重伤他，也是绝无可能。
“那妖人异法深厚，驻守在太极观的几位师弟能未曾追上。唯有林师弟你，不知可有那人的行踪。”萧逸才问道。
林惊羽神色间，略有惭愧之意。道：“师弟道行微末，在追至河阳城往南五百余里处。便被他遁隐了，不过…”
萧逸才神色一怔，追问道：“什么？”
林惊羽神色凝重，道：“在那密林附近，我发现了百年前。魔教三公子之一，合欢派的妙公子金瓶儿。与她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子，以我的阅历她的道行也是不俗。”
萧逸才眉头紧锁，冷思片刻道：“这女子道法深厚，此番重出天下，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闻声，林惊羽又道：“师弟我也是这般着想，便一路跟踪她二人，看她们在何处落脚。
金瓶儿一路御空往北，其目的竟是狐岐山。”
狐岐山！这个地名萧逸才自然不会陌生，其乃是魔教鬼王宗的总坛所在。自百年前，鬼王浩劫之后。正道便数次联合各大门派前往讨伐，由青云门主持的便有三次。
萧逸才，道：“师弟可有看出那妖女意欲何为，鬼王宗何又死灰复燃？”
林惊羽眼中异光闪动，隐隐透着一丝怒气。道：“金瓶儿如是前去回见鬼厉，至于交谈什么便不知晓了。至于鬼王宗如今的实力如何，由于其内看守严密，我难以渗入查探。
不过，现如今，鬼王宗再度由鬼厉主持。其身负佛、魔、道三家真法，道行修为想必掌教师兄你也是知晓，加之，如前往西方大沼泽的年轻弟子所言。他身旁那只三眼灵猴可异变为近十丈的凶兽，不论其麾下战力如何，单是这一人一兽便已是大患。如若，再加之金瓶儿这个妖女，想要将其铲除已经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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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才眉头一怔，道：“林师弟何以这般言语，那人不是在西方大沼泽被你所败吗？”
听闻此言，林惊羽双拳紧握。神色间极为不甘，百年前，在通天峰后山，他曾与鬼厉有过一战。那个原本木讷，无论是资质、心境都低于自己的人。竟在道行上，已经超越他。
林惊羽自入门，便多受师长青睐。性子里极为强势，这些年苦修，多受与鬼厉那一战的影响。
时到今日，他一身修为早已是出尘入圣。怕是当年全盛时期的万剑一都非他之敌手，可纵然如此，鬼厉一身神魔难测的修为无并非等闲。
林惊羽淡淡道：“那日一战是我败了，他非是不敌。而是，在我一记“撼天式”发挥到最强最烈之时，施展出一招诡异的遁隐法门逃走。”
萧逸才双眉深锁，鬼厉道法深厚。是现如今，他最为忌惮之人。此人身怀‘太极玄清道’，百年前，便可发动诛仙剑阵。能随时出入后山的幻月洞府，若日后正魔交战起来，必然成为青云门之大患。
萧逸才淡淡道：“留虎为患，已成大害，没想到他道行修到如此境地。”
烛火闪动，房中二人顿时默然无言。心间各有所思，林惊羽适才谈及追踪那黑衣人。故将那古林小丘下的神秘楼阁隐去，也不知用意何在。
烛火一闪，萧逸才看着林惊羽。道：“对了！此番前往西方大沼泽。潇儿回山曾言，内泽中的诸多异事都是那黑水玄蛇贪食天帝圣果而起。已被焚香谷的诸人惊走，林师弟你也有前往。不知可识出其中端异，是非与本门两名弟子有关。”
林惊羽冷吟片刻，心中思索。道：“在玄铁门时，焚香谷弟子乃是由长老吕顺与大弟子李洵带领。以师弟之建，李洵天资不错，修为也是不俗，可那吕顺却是道行平平。
林惊羽话语间，神色中带有一丝不肖，像是极看不起那为焚香谷的前辈。
随而，又听他道：“黑水玄蛇乃是洪荒魔兽寿越万年，非其天敌黄鸟不可制服。单凭此二人，加之数十名年轻弟子，绝对非那畜生之敌。”
萧逸才皱眉细想，道：“师弟你的意思是…”
林惊羽剑眉一震，道：“想必焚香谷谷主云老前辈与上官前辈也有到来，不过，他二人为何没有现身，便不知其用意所在。
至于，两名弟子身死之谜，单凭有焚香谷的信物，难以肯定是其门人所为。如今，天下暗流潮涌，魔教蠢蠢欲动。也有可能魔教在其中挑拨，欲引起两派争端。”
萧逸才微微颌首，道：“师弟所言在理，不过，焚香谷此番大举前往西方大沼泽，绝不是表面上看去那般简单，我们当要小心才是。”
林惊羽应了一声，心中又想起一事。道：“师弟下山之时，掌教师兄曾交代于我。待沼泽事毕后，向往界镇寻一位名叫周一仙的前辈。可当我赶到时，这位前辈已经离去。”
这数月以来，天下势局动荡。先是封谷百年的焚香谷重出，召集正道诸派前往毒泽。再又是鬼厉无故离去，重回魔教，执掌鬼王宗。而后，青云门门户，河阳城太极观遭袭。主事长老常箭遇刺身亡。
身为掌教真人的萧逸才，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早已将交代给林惊羽的这件事抛在脑后，不过，他也没有多少在意。淡淡道：“也罢！想来是本门与这位前辈机缘未到，此事不急，日后再说。”
萧逸才话毕，却见林惊羽神色异样，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逸才眉头一怔，道：“师弟如何作这般模样？”
“师弟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林惊羽道。
萧逸才淡淡一笑，道：“此时并无他人，师弟但说无妨。”
林惊羽心中微酌言辞，道：“小竹峰有一位女弟子名叫宁静，师兄可知道？”
萧逸才恍然大悟，心中顿时对林惊羽又信任了几分。道：“此事！我已派门下弟子楚潇暗自调查，不日便会有消息。如若她正是魔教派来的奸细，我当严惩不贷。”
林惊羽心中本有顾虑，却没想到萧逸才早洞察其中异端。诸事已毕，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分。林惊羽也不愿多留，立时起身抱拳。道：“夜深露重，师兄还是早些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林惊羽话语一落，萧逸才便含笑起身。道：“林师弟且慢！
林惊羽心下思索，确已无事未言。颇有疑惑道：“师兄何事！”
“师弟天资聪慧，乃是我这个木讷师兄不可比。此番，在西方大沼泽中。你持斩龙神剑，将我青云玄通道法施展的淋漓尽致。
更自创一招‘撼天式’剑法，可谓有裂天破地之威。此等神通，还望师弟将修炼法门书写成册，收录到玄心阁中，也好福泽后世门人。”萧逸才话毕，神色平淡的看着身前这人。
林惊羽心中一怔，冷吟片刻。道：“也好，过几日我便给师兄送来。”
萧逸才展颜朗笑，道：“青云有师弟，我心甚安。”
随而，林惊羽便告别离去。
烛蜡将近，灯火闪动，仿佛连萧逸才的面目也阴暗了起来。只见他坐回到案桌前，伸手轻轻扭动了一下，桌角的砚台。
随而，便听到桌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声。原本光滑无痕的桌面上裂出一道细痕，慢慢变大，至两三尺大小。
从那个方正的凹口中，一个檀木长盒渐渐升起。萧逸才看着那个外表平凡的盒子，眼中满是炽热渴望之色。
他缓缓打开盒盖。里面黄缎为底，其中放有一柄似玉非石的剑刃。断口呈斜状，剑身看似极为粗糙，非一般的仙剑名器可比。
纵然如此，它仍使萧逸才为之痴狂。
化烬之火渐而灭去，一切终被黑暗笼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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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以西，常年多雨潮湿。而至多为沼泽覆盖，乃毒虫之乐土，鲜有人迹。
西方大沼泽广阔无边，其中暗险诸多，凶恶非常。正道有一门派，名唤玄铁门。在数十年前，不知为何，竟将一派根本迁至此处。其门人对外宣称，乃是为镇压这一方凶物。
这一日清晨，沼泽依旧如平日那般。一往青草生机盎然，翠绿远至天际。水草中，不知何处，可依稀听闻几声鸟叫。
晨雾如一缕白纱，悠然向远处飘去。缕缕层层编织成，可见不过数尺距离的巨大迷雾。
玄铁门便在这数百里迷雾层的某一处,万里沼泽，水量充盈。而至水草间河道溪流相互交错。
迷雾外围，一条数尺宽的河道。悄然隐藏在野草丛中，只可闻见溪溪流水声传出。
忽的，原本寂静无声的草丛中。突然响起一阵异动，惊得水雀飞离。草干轻摇，随而从中走出一只约莫两尺有余的小兽。
这小兽全身皮毛呈红黄色，长着长嘴尖耳。看模样有几分像狐狸，却又有所不同。它长着一条大尾，比身子还要大上一些。此便是西方大沼泽，常见的食腐狸。
诡异得是，这只食腐狸口中叼有一只人臂。看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凶残猛兽咬下。
“啊！”
一声怒喝从迷雾中传来，惊得食腐狸骤然窜入水草中消失不见。
玄铁门！
阴霾的迷雾下，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各处走廊、屋舍间，随处可见玄铁门弟子的尸首。有的甚至已经身肢分离，景象可怖之际。
主殿！九天殿内！
主要的几根支柱，已被强蛮的力道摧毁。殿宇摇摇欲坠，玄铁门几位修为深厚的长老尽数在此。不过，其模样可谓是惨不忍睹。多被折了手脚，奄奄一息。
大殿正中，郝威满身是血。被一个身着破衣烂衫，满天乱发的人扼住颈部，高高举在半空中。
郝威挣扎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将我玄门赶尽杀绝。”
乱发下，依稀可见几分面容。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目散发着可怖的幽光。
郝威眼瞳中满是惊恐之色，道：“你是…”
郝威刚开口，被扼住的颈部便传来刺痛之感。随而，便是一阵强大而不可抗拒的吸附之力，仿佛要将他一身修为连同血肉全部吸走。
生死之期，无尽恐怖从四面八方涌来。郝威极力挣扎，那人却丝毫不动。
原本饱满的面孔，逐渐干枯回缩，他发出最后一声绝望怒吼，便再没了生息。
短短片刻时间，大殿中的几人已然被他吸食殆尽。
周遭寂静如死，那人闪动着幽冥的眼瞳环视四周。目光猛然停在殿中央那具干尸身上，幽光闪动，只听得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身子僵硬不熟的走了过去。
干尸正是郝威，此刻已经辨不出他的相貌了。只是从他怀中的衣衫处，露有一点蓝色异样的东西。
那人缓缓蹲下身子，将物件取出。竟是一本蓝面书籍，表面没有什么文字标明。
幽冥眼瞳中流露出一丝疑惑，突的，只见他神色直转而下。匍匐着身子，像是痛苦至极。
“吼！”
忽然，他仰天发出一声兽吼。眼中凶光毕现，乱发散去露出了隐藏其中的模样。两根长长的獠牙，寒光四现。肌肤完全都玄黑的鳞甲覆盖，绝非是人族可有。
迷雾似幻，只听得一声惊天恶吼。随而，便是木石横飞。九天殿转眼便被摧毁，惊得迷雾翻滚如浪，那黑色巨蛇盘踞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双如灯笼般的眼瞳，散发着痛苦且充满贪婪的幽光。低低沉吼，转身便消失在迷雾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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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幽幽，春去秋来。转眼间，三年已过。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青云门七峰如云，宛是通天仙梯。
通天峰，云海之上。两名青云门弟子正漫步其间，二人身着一袭青衣，背负有一柄长剑。其中一人，乃是在年轻一辈中小有名气的长门弟子李清，而另一人也是长门某长老座下弟子张中。
二人面目神色皆不好看，张中神色闪动。道：“小竹峰的宁师姐，怎么会是魔教的奸细，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李清却是皱眉道：“此事乃是由大师兄亲自调查，决计没有什么差错。”
李清话语落地，眉头一皱，抬头望着远处天际。
蓝天白云下，两点异光闪动，从远处缓缓向云海而来。未消片刻，光华散去，现身而出的乃是两名年轻男子。
李清、张中对望一眼，随而便快步迎了上去。待近，竖掌行礼道：“不知二位到我青云有何事？”
那两人神色颇是谦和，立时回礼道：“在下，乃焚香谷弟子寥义，师承李洵座下，这位是我的师弟胡飞。”
李清虽不识得眼前二人，可李洵的大名却是如雷灌耳。赔礼说道：“原来是寥、胡两位师兄，恕小弟眼拙未能识出二位真容。”
寥义倒也谦和，含笑道：“师弟言重了，也是我等来的仓促，未有提前报之山门。”
李清也是会心一笑，话锋一转。道：“不知二位师兄此番前去所为何事？”
寥义神色一怔，可眼中悦意自然露出。道：“鄙谷谷主云老前辈年事已高，决意潜心修道，不再理会世事。在下月十五便将谷主之位传于家师李洵，特命我二人前来邀萧真人与青云门各位前辈前往观礼。”
云易岚成名数百年，曾与青云门道玄真人，天音寺普泓上人并称为正道三大高人。也是仅存的最后一位，其道行深厚，传言其修为乃是天下第一。
焚香谷不过开谷三年，云易岚便要隐退。于天下修真之士，可谓是一记惊雷。
李清强定了定心神，道：“云老前辈功参造化，为苍生折福不尽。如今退隐，也实属应当。日后，贵谷由李师伯领导，必可使魔教妖人胆肝俱裂，扬天下刚正之气。”
寥义乃李洵座下大弟子，听闻李清赞许话语。心中自然极喜，不过，神色间却没有表现多少。只见他含笑，道：“师弟言重了，伏魔卫道乃是我等正道之士分内的事。贵派才是正道领袖，萧真人若有吩咐，鄙谷上下决然抱死追随。”
寥义说到此处，顿时话锋转还。道：“师公命我二人带来亲笔书信一封，让我交于萧真人，还望师弟引路。”
李清心中一怔，面容间却没有多少变化。笑道：“最近，本门有些繁琐之事。家师与诸位师叔正在商议处理，还有劳寥师兄、胡师兄前往偏殿略作歇息。”
寥义微微颌首，笑道：“家师命我二人与青云众师伯一同回谷，所以此事不急，待萧真人有空再来召见。”
寥义说道此处，神色猛然一变。道：“弟子称萧真人为家师，不知师弟名号是…”
李清淡淡一笑，道：“在下失礼了，我是家师座下第九名弟子李清，这位是我青云长门玄一师叔座下弟子张中。”
寥义眼中有惊叹之声，道：“萧真人座下九子，以大弟子楚霄，九弟子李清资质最佳。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李清被他言语夸赞，心中却没有什么骄傲之意。谦虚道：“在下朽木一根，幸得师尊不弃收录门下，如何比得上廖师兄与本门大师兄那般的天资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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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易岚金盆洗手，于青云门而言，可谓是关系重大。李清随之又道：“二位师兄请先与本门张师弟前去歇息，我这便前去禀明师尊。”
寥义抱拳，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李师弟了。”
话语一落，李清身旁的张中，便走上前来。面有笑意，道：“二位师兄，请随我这边来。”
李清望着三人渐渐离去，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随而，便转身往玉清殿大步走去。
通天峰！玉清殿！
道家三清神像含笑而起，偌大的殿中，或站或坐约莫有数十人之众。个个面色凝重，望着殿中央那名女子。
那女子相貌清秀，极是美丽，她便来小竹峰弟子宁静。
萧逸才正坐上位，神色凝重的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弟子。冷冷道：“你可知罪？”
宁静自入青云门以来，便想到会有今日后果。可三年前，陆雪琪识破她的身份，却并没有将其告知别人。此番，又让她心生一丝希望。
而如今，已被萧逸才查出。她自是不愿连累恩师，道：“是！”
此言一出，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正魔两道千年积怨，场中众人眼中皆有恶意。不少已然破口大骂，恨不得将这个曾是青云门得意弟子碎尸万段。
萧逸才神色更重，抬眼望着右侧末尾的陆雪琪。只见她神情宛如往日般冷冰，难以识出她心中所想。
萧逸才叹息一声，抬手摆了摆。场中顿时又安静如初，只听得他道：“你受何人唆使，潜入我青云门有何目的？”
宁静与魔教合圣门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如何事情败露。她自知死路一条，也没有什么可隐晦的，便将一切所知所晓全部吐露出来。
众人听得无不是咬牙切齿，待宁静话毕之后。萧逸才环视四下，道：“她已自招罪孽，以各位之言该当如何。”
大竹峰首座宋大仁身后，董飞云神色痛苦，心中如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毅然走了出来。
一旁的赵麒猝不及防，竟没有拉住他。宋大仁见自己弟子走了出去，他心中知晓董飞云与宁静的情义。本想过些时日便上门向陆雪琪提亲，可未曾想出了一档子事。
宋大仁立时严厉，道：“飞云你这是做什么，掌教师伯面前哪容得你胡闹，快回来。”
董飞云与宁静跪作一排，抱拳道：“掌教师伯、师父、各位师叔、师伯，弟子董飞云有说要说。”
萧逸才神色间，一丝怒意闪过。但依旧压着怒气，道：“你说！”
陆雪琪眼眉轻皱，望着那个与自己弟子跪在一起的年轻弟子。只听得他道：“宁师妹入门百年，曾数度下山参与剿灭魔教。不惜深入险地，与妖人殊死搏斗。
她被魔教所利用，也是受限于性命之忧。念在她往日为本门所做，望师伯从轻处置。”
此言一出，左下中位的阳仙道人冷笑一声。道：“你自知她杀了个别妖人，殊不知，有多少本门弟子为魔教内乱而丧了性命。”
阳仙道人言语间，抱拳向上。道：“师兄明鉴，此妖女资质奇佳。已修至玉清境七层，便是废去道行。可本门太极玄清道的诸多心法秘诀她已知晓，若日后逃脱，必然是正道大患。
以师弟之建，万万是留不得的。”
众人纷纷附声其上，纵然有几人想要为之求情。可事已至此，也是绝迹不可能了。
生死之际，宁静却没有半点惧意。看着身旁那个黯然失魂的男子，她心里欢喜，明媚眼中却流出一滴晶莹泪珠，滑过洁白脸颊落下。
董飞云神色一怔，看着那一滴落在手背上的泪珠。随而抬头望着那个心爱的女子，缓缓露出笑意。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指责、辱骂都渐渐远去。
董飞云挪转身子，向着宋大仁磕首三度。场中的杂吵声音戛然而止，只听得那个年轻弟子。道：“徒儿不孝，未有报道师父养育大恩。只盼有来世之缘，再以回报。”

宋大仁不知言语何意，正要开口劝解。便在此时，董飞云眼中凶光暴起。电光火石间，一柄寒光四现的银枪便被幻现而出。
董飞云霍然跃起，半空之中，全身被玄青光芒笼罩。所修太极玄清道毕现无异，手中银枪低声鸣响，霍然直刺萧逸才命脉而去。
事起突然，那些修为高深的青云首座长老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董飞云手中银枪渐要逼近，萧逸才神色一寒。没见他有任何动作，身前三分处，便虚空而显出一道太极图案。
场中无一不是在太极玄清道上有极高修为之人，一眼便识出萧逸才虚画出的太极图案。光泽纯厚，远不是董飞云可比。
银枪虽气势凌人，但刺到太极图案上，便丝毫再不得进。
望着那半空中的年轻面孔，萧逸才赫然怒由心生。身前太极顿时分化为缕缕青丝，将董飞云萦绕其中。
场中寂静一片，宁静望着半空中的那个男子。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泪水如决堤之水，霍然而出。立时起身高呼道：“不！”
身遭众人早有了防备，瞬间便将她牢牢压制在地上。
近咫尺，却如生死鸿沟。
“啊！”
伴随着一声凄凉吼声，那柄银枪在刹那间，被强大的玄真之力霍然挤成碎片。
大殿中，那女子声音凄凉痛苦。道：“不关他的事，都是我一人罪恶。你们放过他吧！”
那哭喊声凄凉至极，却无人怜惜。殿中的三清神像，被轻烟萦绕，看着这世间至情之人，苦度生死离别之恨。
宋大仁双拳紧握，神色阴沉。可事至如此，他也是无能为力。
萧逸才眼中神色一寒，暗自猛然发力，无数银枪碎片霍然打入那男子体内。
天地刹那无声，董飞云再无道行支持，重重摔落地上。
萧逸才赫然起身，道：“此妖女不留！”随而一拂衣袖，转身往后堂走去。
望着那满身是血的身躯，宁静止住了哭声，可眼中心伤泪珠却不住滑落。
“咳！”
全身经脉已经断裂，他望着那心爱女子。眼中却有一丝欢喜的笑意，轻轻晃动手指，自愿近她分毫。
“让我过去吧！求求你们了。”宁静无助道。
“放开她！”
一句冰冷且无情的话语，陆雪琪道行高深。青云门上下无人敢惹，在众位首座示意下，擒住宁静的几人纷纷退去。
宁静爬到董飞云身旁抚起他的身子，眼中的泪水不断滑落，融在那烈血之中。
宁静哭泣，道：“都是我害了你！”
“咳！”董飞云眼中神色涣散，摇头说道：“那、那日我说，此生只会爱你一个。你却是不、不！
死无惧，奈何情未终。凄凉哭声，悲痛心扉。宁静将那所爱男子，紧紧拥在心怀。道：“我是信的！信的！”
世间多少情离，无处述。只听得那将死男子又道：“如今你做了错事。我不、不能救、救你，便、便、便与你共赴黄泉。也算、算不负当日誓、誓言。”
他颤动的抬起手臂，轻轻滑过女子的脸颊。眼中笑意停驻，就这般欢喜的去了。
“啊！不啊！”
白云苍狗，天地不仁。那声悲凉，却转眼逝去。

青云山！通天峰后山有一处断崖。常年山风刚烈，万载的岁月，造就出这里的怪石嶙峋。而此处也成了青云门惩罚门下不肖弟子之地，取名为思过崖。
虽名为思过，却非字义所明。凡是身犯门中大忌的弟子，来到此处，通常都是被处死般的下场。
悬崖万丈，阴风呼啸。适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转眼间，却是乌云密布。
思过崖，不过数丈距离。由于山风强烈，而至凶险非常。其上，悬崖岩石被如刀般的风劲常年割取，悬空数丈之深。光线难入，漆黑一片。
悬崖边缘，山风无情的吹来。那个已死去的男子，依旧穿着满是血渍的衣衫。一双同样沾满鲜血的手，替他整理着蓬乱的衣物。
望着那张平静且带有笑意的脸庞，就宛如睡着了，正做一个美梦般。宁静不再哭泣，握着那只宽大的手,。神色间，带有淡淡笑意。
楚霄带着两名长门弟子，迎着山风看向那将要死去的女子。
虽正魔相异，回想起那日被宁静所救的情景。楚霄心中还是有些隐隐不忍，可师命难违。只听得他道：“你犯我门中大忌，知晓本门秘法心诀。今日身死在此，可有什么怨言？”
话语落毕，那女子却是充耳不闻，仿佛她的一切心神都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
楚霄眉深如锁，心中已然下定决心。手中捏作剑诀，一柄色如秋水的仙剑腾空而出。剑身低鸣，刹那间，山风更为猛然起来。
五人身后，岩层深处。黑暗中，一道金芒闪动。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如影似幻赫然而出。五指成刀，刹那时刻，连同楚霄在内的三名弟子便昏迷倒地。
“你师父往我来救你！”
宁静闻言，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他眼中神色平淡，如已看尽了这世间的离别沧桑。
宁静随而眼神转动，看着那男子肩上的灰毛猴子，它却是悠然自在。
她徒然收回眼目，再次落在那个心爱男子的身上，抚过他的面庞。道：“鬼厉前辈！晚辈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天地苍茫，只有那无垠呼啸在耳旁响起。
宁静神色颓然，道：“当年若是碧瑶小姐在这通天峰上死去，你可会随她一起。”
曾经何时，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心间。正若是这般，如师父师娘般双双离开着昏乱的世间，也不无是件好事。鬼厉眼中神色无波，道：“她要我活！”
握着那只手，宁静无神说道：“我自幼无依靠，被人下了手段。才入得这青云门，曾经生死同行的同门要除我而后快。
他说，他不能护我，便随我一起离去。如今，他先走一步，这世间再无牵挂留恋。”
说着，宁静缓缓伏下身子，拥入那男子怀中。眼眸轻闭，却有着满足的笑意。
下一时刻，她抱着那个心爱之人，纵身跃入了万丈深渊。便是在半空中，他们也并未分离。
以鬼厉的道行修为本可以救她，可他并没有那般做。也许是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曾经的三尾妖狐，那识万物为草芥的兽神，乃至于他的师父师娘。虽逝了性命，心中却是无比欢喜。
若是自己阻了她，她便要与心念之人生死离别，阴阳相隔。情之一字，不知让这世间多少痴恋人，以性命相依。
一声低沉雷鸣在云中深处炸响，淅淅雨水倾慕而下，鬼厉抬头望天，心头却有一种良久未有的压抑之感，欲立时找人倾诉。
突的，鬼厉眼前一晃。一只酒葫芦赫然出现，肩上三眼灵猴颇有韵味的叫了两声。
鬼厉望着那猴脸上，有着几分吝啬且不愿的表情。心头顿时一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笑道：“既然来了，我们去看看芯儿怎么样？”
小灰闻言，神色顿时变幻。回想起那个老是爱哭的小女童，它便是一个猴头四个大。随之，便是吱吱乱叫一通，如是在抱怨。
鬼厉淡淡笑道：“芯儿现在已有六岁，已不再像往日那般了。再说，你不想见见大黄吗？”
听闻此话，那猴颜顿时大悦。连连催促着，鬼厉轻笑摇头。未见他有任何动作，脚下便青芒乍现。随而，一飞冲天，消失在天际远处。

青云山！大竹峰！
竹海幽幽，山雨朦胧。
竹林间，飘荡着如纱薄雾。黑节竹生长茂密，可谓是遮天蔽日。以至于，早已下了许久的雨，林中却没有多少湿润。
大竹峰一脉如今非前代能比，弟子数百之众。人气鼎盛，这黑竹林中也是终日有弟子伐竹。
林中悠然，可听见那雨滴打落叶片的声音。某处满是手腕大小的黑节竹中，一位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持着一柄柴刀，挥汗如雨的砍伐这身前的黑节竹。
在少年砍竹的不远处，一位身着青衣，娇小可人的女童坐在一根竹竿上，在她的脚边，一只大黄狗酣然大睡。
那少年想来是砍到了乏累处，顿时便停了下来，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渍。
可是，突然身前这根还未伐到一半的黑节竹猛得摇动一下。少年神色一怔，环顾四下，并没有异常之处。
面容上显出些许无奈的表情，道：“小师妹－”
那少年话语未落，只听见‘咚！’的一声，他的身子便要无力倒下。
刹那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抚着他的身子，那男子长相平平，肩上坐着一个长有三眼的灰毛猴子。
“爹爹！”
芯儿望着远处的鬼厉高声喊道，原本酣睡的大黄，看到哪两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便来精神，吠叫的冲了过去。
老友相见，小灰也是极为兴奋。待大黄跑近之后，纵身一跃便跳到它的背上。
大黄摇动着尾巴，舔舐鬼厉抚摸过来的手。
看着那个已然长高不少的女儿，鬼厉不由得心中欢喜。蹲下身子张开双臂，那女童猛然冲到他的怀中，虽然便是一阵大声哭泣。
“爹爹！芯儿以为爹爹不要我了。”
听着芯儿的哭声，鬼厉心中多少有几分愧疚。抚着她的后背，道：“芯儿这么听话，爹爹怎么会不要芯儿呢！爹爹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鬼厉多般安抚，芯儿的哭声还是良久才止住。
……
雨停雾散，一处大竹峰隐蔽的山崖。视野辽阔，远眺至天际尽头。一大一小两个背影，黄狗灰猴互为打闹，依稀可听见女童传来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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