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上邪 〔BG+中短篇+HE〕

第四十二章

有的女人,直觉非常准。她们会观察得很仔细,会算计得很彻底,她们会因为一句话或一个眼神而多想一箩筐的事,但是又埋在心里不说出口。

这种女人一般都不会太好征服,不过一旦征服那一定是一生死心塌地。吴忧算这种女人吗?某种意义上来说,算。

她能准确地察觉出解雨臣的不对劲。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感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多年前他们初识时那种相处模式,戴着一层薄薄的面具,笑得分寸恰好,言语淡淡。

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某一天,解雨臣忽然放下手中的资料,抬眸望向斜靠在沙发上的吴忧,问了一句话:“你这辈子是不是只会爱一个人?”

吴忧一下被他问愣了,不知如何回答。解雨臣的“情”其实相当细腻,含蓄内敛,“润物细无声”,何曾对吴忧说过“爱“这样的情话?

解雨臣见她半晌不吭气,就浅浅地笑了:“看文件看得糊涂了,就当没听到吧。”

大约是说者有意听者亦有心了。吴忧越来越有某种强烈的预感,会有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吴邪已经把考古队打包寄给了那几个孩子,如今就看他们的魄力,是否能放手一搏,下了这第一城。

这场旷世的博弈,每一枚棋子都至关重要,一兵一卒决定存亡。吴忧置身于这场博弈的中心,她很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自己会失去什么。

所以,当吴忧接到解雨臣母亲的电话请她到解家老宅一趟时,长了个心眼,把月牙儿交给了秀秀,委托她将孩子送到杭州,亲手交给吴二白。没错,必须是二叔,有些事情她父母是应付不了的。

解家老宅气氛很压抑。来往伙计都悄悄静的,不敢多言语,堂屋里乌压压一群人,脸色阴沉。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解家罢,除了称呼和眉目上的几许相似,再寻不到作为一家人的任何痕迹。

吴忧的进入像是投进一泓死水里的石子,立时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厌恶,怀疑,冷漠,警惕,反正是没有善意就对了。

解雨臣的母亲坐在正当中。她倒没恶狠狠地看吴忧,但是眼底的漠然是少不了的。在她身后,不偏不倚半明半暗的灯后,斜身立着一个人,靠着椅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的粉色淡到接近于白。

吴忧注视着解雨臣。解雨臣也侧脸看着她,那种眼神——隔绝了嚣杂尘世,直望到她心里去。他没有笑,也没有面对对手的冷冽狠决,但是很疏离,很平淡。

很好,一直以来吴忧的支柱和信仰,如今正这样陌生地看着她。这会像从前那样,是一场完美的、他们自导自演的戏吗?还是大幕落下后的假戏真做?

也罢,无论这些解家人想干什么,她就赌一场罢,大不了输得一败涂地,这“少夫人”拱手让人,也掉不了她一斤肉。

右边最上首就是六姑。倒是应了解雨臣那句“解家人只是普遍长得好看”,这女人就算年已四十却风韵犹存,和解雨臣还有几分肖似。此刻闲闲挑着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吴忧。

“少夫人到了啊。别来无恙。”

这个场合,六姑不等解雨臣的母亲说话,自己先开口,显然是已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上次她也许只是想唬唬吴忧,这次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六姑把茶桌上放着的一个文件夹递给吴忧:“自己看看吧。”

吴忧并没有立刻接,只是冷冷地盯着六姑。“我只会鉴定,不做生意。”随即她又缓缓转脸,面无表情地看向解雨臣,指了指他,平声道:“需要什么,找他。”

反正早晚都是个得罪,有什么误会趁早摆上桌面吧。

六姑却笑得花枝乱颤,摇头道:“这事啊,我怕花儿爷兜不住呢。”说着她也不强求吴忧接过,径自打开夹子:“解家又不少您吃喝,还犯不着少夫人这样算计吧。”她翻了翻文件夹里的纸头,就笑了:“论理啊,您是解家的女主人,存几个私房钱也不为过,只是这私吞公产,挪了婆家的补娘家的,怕是不太好看罢。”

吴忧一句“艹你大爷”差点骂出口。“多虑了,吴家虽不比解家家大业大,但也不靠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吃饭。”

六姑似笑非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您是真心给解家做媳妇来的啊。我老婆子还只当您把油水揩光家业挪完之后,要寻个由头和花儿爷离婚一走了事呢。”

瞧瞧,三句话不到,赶她出门的意味已到嘴边。虽说吴忧不在乎这些人的意思,但是她在乎解雨臣的意思。如果解家上下都刁难她,但解雨臣一个人信任她,那她无所谓去留,因为她起码还拥有解雨臣。

吴忧曾经说过,她百分之百、完完全全地信任解雨臣。他不是说“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

“我虽然不是江姐,但没做过的事,也不会那么骨头软地应了。”

六姑忽然冷笑地将文件夹掷到吴忧身上。她没来得及接,落到了地上,就俯身,去拾。就那一刹,六姑竟直接给了她一脚,吴忧冷不防,直接半跪着跌坐到了地上。

很疼。这解家女人肯定是练过的,又穿着高跟鞋,掏心窝子的疼。吴忧掩饰住,只微微皱了皱眉,拿眼睛大致扫了一遍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内容写着什么她并不关心,她只能看到,每一张下面,都有两个显眼的签字——吴忧。

是她的名字。虽然她绝对没签过这些文件,但是那确实是自己的笔迹。仿两个字还不容易!

“不是我签的。”

六姑闻言,挑眉笑了,劈手就是一巴掌。吴忧没有躲,她想看解雨臣是什么反应。

她定了定神,缓缓站起身来,没有理会六姑,只是走近解雨臣两步,开口。“你想怎么样,说吧。”

其实她已经有了答案。解雨臣是以家族为己任的典范,家和她,哪个更重要,哪个更有用,可想而知。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想去考虑那些种种的所谓疑点。解雨臣若是这个意思,就当是陪他演戏了;若不是这个意思,就当是他无情她无义了。

解雨臣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伸手,用不带温度的指尖,抚了抚吴忧带着红痕的半边脸颊。

“算了,我明白了。”吴忧扯起嘴角明媚一笑,拨开解雨臣的手,用力褪下了左手名指上那枚属于解家少夫人的戒指,扔到桌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堂屋。

外面是北京城的合昏暮色。该死的,为什么她所有的不美好回忆,都有这座城市做背景。


人渐散去。堂屋里只剩下解雨臣和他母亲。

“委屈她了。”解母叹了口气,拾起桌上戒指戴回自己手上,“我替她收着罢,希望能有再给她戴上的那一天。”

解雨臣疲劳无力地笑了笑,把脸埋进了臂弯里:“会有的。一定。”


TBC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7-02-19 14:56:00 +0800 CST  
这一章请搭配海鸣威《一个人的北京》食用。真的一定要听,尤其是高潮,太应景了。
=========


第四十三章

当拉着行李置身于帝都晚高峰的车水马龙中时,吴忧忽然有一种时空混乱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张起灵去守门之后,她只身来到北京,没有她的任何人,不是任何人的她。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吴忧没有那个精力胡思乱想。下一步大概是离开了吧,就算她什么都不是了,她也还是个母亲,她的月牙儿还在杭州。

没来得及跟秀秀说明情况,不能再给她徒添麻烦了。只是怎么跟吴邪和家里人说,她还没有想好。说我莫名其妙被人家赶出家门了?

吴忧把能留下的都留下了,家门钥匙,车钥匙,存折。她又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衣服,月牙儿和她自己。走得干净点省的惹人家心烦。

当她筋疲力尽地在候机大厅坐定时,已是深夜了。上一个航班刚走,四周空无一人,尽管在室内也让人觉得吹冷风。吴忧只是太累了,长久以来积蓄下的不安和疲惫在此刻爆发,是不是现在,真的只剩她自己了?

吴忧在朦胧间靠着扶手打盹。睡得很浅,因为她总隐隐觉得月牙儿在耳畔哭闹,根本睡不踏实。因此,当一双冰冷的手覆上她的脸时,一瞬间,吴忧就清醒了。

她猛地睁开了眼。捂住她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极其平凡,穿着黑衣裳,但吴忧还是认了出来,这是个解家的伙计,曾在盘口接洽时见到过。他是六姑的人。

果然,吴忧就知道还有后招。给她下绊儿还不够,还要她死。

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风格。青年显然没想到吴忧会这么快就清醒,动作迟了半刻,就被吴忧攥住了手臂。她的力气不足以抵挡青年,只能暂时让自己不至于闷死。青年显然怕在公共场合闹将起来难以收场,便松手,快速在吴忧耳边道:“月牙儿呢?”

吴忧没想到对方张口就提这个,脑子飞快一转立刻道:“问你们当家的去。”

青年不信,眯了眯眼:“三姑娘别耍花招,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可能不安排妥当了?”

吴忧闻言,扫了青年一眼。改口改得真快,她可是已经好久没听到“三姑娘”这个称呼了。“您家赶人的效率这么高,我就是八条腿也没功夫安排孩子去。信不信由你,恕不奉陪。”

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开,青年出乎意料地没有拦,只是幽幽道:“三姑娘可别逼我们杭州的伙计动手啊。且不论您和解家什么恩怨,但好歹大小姐是咱自家人,来硬的,怕不太好吧。”

吴忧一下住了步,转回头来时,方才那尚存的丝缕倦意已消失殆尽,她侧脸睨了青年一眼:“很好,自家人是吧?”

语落不等对方回应,脚向后一蹬,沉重的行李箱就向着青年倒去。其实箱子的自重导致滚动的速度不会太快,但吴忧这一脚用了十分的力,一股猛劲,箱子直接砸到了青年的膝盖。

这下非同小可。伙计注意着吴忧的面部表情,谁知她来这么一脚,一时间吃痛地趔趄了一下,不过他显然受过训练,保持住了平衡,但手机还是从兜里滑落了出来。

这小子伸手去够,肯定同来的不止他一个,见话说臭了,准备叫人来,指不定就要下狠手。

吴忧心说这也太嚣张了吧。她的动作显然比大脑更快,趁着刚才踢箱子转身的势,脚尖一铲,把那手机踢到了几米之外。

青年连忙去捡,却晚了一步,竟已有一只手,拾起了手机。

“我靠。”青年抬头刚要大骂,却忽然愣住了,很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面前他的顶头上司解雨臣拎着手机,正冷冷地盯着他。

“花儿爷……”虽说青年是六姑的人,但少当家的面子如果不给,那就是不想在解家混饭吃了。不过怎么也没料到这半路杀出个解咬金啊。虽然解雨臣没有明说过,但赶少夫人出门这事似乎是他属意过的啊,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唱哪一出?

不过伙计知道,自己最好的下场是赶紧按照解雨臣的话去做——“滚”。


一时间气氛极度压抑,只剩下解雨臣静静地望着吴忧,而后者漠然地盯着伙计踉跄离去的背影。

是吴忧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是吴二白的电话,吴忧心里一抽,想起了那伙计方才说过的话。

“二叔?”空气里太安静了,在空旷的大厅里,电话的画外音是稚嫩的哭声,清晰地传进吴忧耳里,当然,还有距她不足三米的解雨臣。

“你什么时候回来?”听上去二叔的声音并不是很急促,吴忧不禁松了口气。

“明天早上。怎么了?”

“月牙儿有点低烧,一直哭。”这一句更是清楚地落入电话外那对形同陌路的父母耳中。

吴忧沉默了半晌,似乎是等了片刻,等二叔把电话给月牙儿。她用略有沙哑的嗓音柔声道:“要听话,乖乖睡觉啊。”

月牙儿也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发烧的缘故,有些失控地呜咽道:“妈妈——爸爸——”

极度惹人怜惜,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了好几倍,吴忧听着,解雨臣也听着,可什么也做不了。

不能俯下身吻小丫头的额头,不能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后背,也不能温声细语地去哄——他们没这个资格。

当妈的几乎一刹那眼眶就红了。

“不哭了,明天早上一睁眼妈妈就在了。”

吴忧再也听不下去,忍着眼泪挂了电话。好冷啊,这个深夜。

她俯下身去扶起行李箱,沉默地望了解雨臣一眼,良久,似乎是秒针已转过千万圈,吴忧凉薄无力地挑了挑嘴角,几乎无声地道:“走了。”

语罢转身迈开步子,向静得凄凉的候机大厅深处走去。落步极轻,愈发显得空气中的哀伤掷地有声。

再没回头。

TBC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7-03-25 23:35:00 +0800 CST  
第四十四章

薄暮时分忽然下起了雨,冲落一整日的凉意,洗刷着杭城的空气。对面西湖的水涨了上来,不少游人脱下了鞋,光脚在雨里跑,仿佛是所谓的浪漫。

吴山居闭着铺门,一楼的铺面空荡荡的,细看才发现吴邪倚着窗,斜靠着躺椅在闭目养神。直到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他才疲乏地开口:“月牙儿怎么样了?”

吴忧缓缓地下楼,长到脚踝的棉睡裙外面裹着羊毛披肩,脸色苍白,双手冰凉,低声答道:“烧基本退了,刚哄睡着。”

吴邪苦笑了一下,起身走至桌前,斟了一杯滚热的龙井递给吴忧:“辛苦了。”

他看着对面的妹妹盘腿蜷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定,斟酌了半晌才问道:“你和小花,怎么打算的?”

吴忧显然不愿意面对这个话题:“还怎么打算?离吧。”

“他是不得已的吧。你很清楚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本是淡淡一句劝阻,吴忧却一下沉了脸色:“我当然清楚!说起来一套一套,迫不得已,为了我好。有什么是不能两个人一起面对的?就算死也——”

话至此处,她一下住了口,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多日来她无心认真考虑的问题的严重性。是啊,如果是死呢?如果是阴阳永隔呢?那一方对另一方的成全,未免也太过凄凉了。

吴邪闲谈似的轻声道:“你也明白这个理,又何苦为难自己?”

吴忧太明白了。她太懂得意气用事会是什么后果,这场输不起的博弈里,容不得她任何的个人情感。

“我懂,可是我不忍心。”

不忍心并肩走了这么多年的路一朝以保护为由被分隔,不忍心看他一个人承担所有苦痛,不忍心他为这个局付出所有。

可是她的不忍心,值几道伤疤呢?

“哥,你知道吗?很多年了,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在西湖边走,盯着黑黝黝的水面,突然会有强烈的冲动:跳进去就什么都结束了。但我也知道这太傻了,三十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又何妨这一时半刻。”

吴邪微皱着眉,望着吴忧双手摩挲着杯壁取暖。“你准备……回去还是留下?”

“无枝可依,无处可栖。”

吴忧摇摇头,向掩着的大门望了一眼,她知道有人在外面,站了不短的时间了。

吴邪对她这样的颓废和无所谓有几分愠怒。“拿出你当年教训我的气势来,拿出你堂堂吴家长女小三姑娘的气势来,这条路是你自己闯下的,还愁无处可去?”

吴忧漫不经心地冷冷回了一句:“你这安慰人的方式很独特啊。”

其实她清楚吴邪的意思。今日的种种源于那个不论生死的计划,而计划正是出自吴邪之手。他这样说也许是出于愧疚,但这对吴忧来说无关紧要。这个巨大的谜团也是她面对的,这条不归路也是她选择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会归罪于人。

气氛冷却半晌后,吴忧才又开口,低低笑了一声:“哥,我不怨你,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

吴邪没有理会她的回答。兄妹之间的默契早令他看透了吴忧的心思,他能做的,仅仅是点到为止。剩余的,哪怕是个坎儿,也只能吴忧一个人来过。

终于,吴邪站起身,指了指静置在柜台上的几页纸,低声对吴忧道:“离婚协议送来了,他人在外面,想好了,就签吧。”

语罢无声长叹,转身,步入了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屋里只剩吴忧孑然一身,盘腿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双手紧握茶杯。

光影昏暗,雨落疏狂。

良久,她缓缓搁下茶杯,起身走到柜台前,也没心思看合同里写着什么,就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回实实在在,“吴忧”这二字,是她一笔一划亲手写的。

落笔拎起纸页,犹豫了片刻还是拖着步子慢慢走到了门前,没有开门,只是将纸从门缝中递了出去。

立刻有人接住,显然一直等在外面。

吴忧叹了口气,转身无力地背靠着门,疲倦地问:“都听到了?”

声音并不大,和着雨声淅淅沥沥,也不知外面的人是否听得分明。

但片刻之后,还是传进一声依稀的“嗯”。

她闲闲地半仰起脸,眯眼瞧了瞧墙上的挂钟。“没带伞吧。”

“雨下得突然,没来得及。“

吴忧闻言,张了张嘴,却并未出声。

“月牙儿还好?”

吴忧低下了头,目光暗淡地盯着羊毛披肩的花纹。孩子真是个绝好的借口,而从今往后唯一可以说他们有过关联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上去看看她吧。”说罢让开身,手轻轻一推,潮湿的木门向后开了一半,又被外面的人完全拉开了。

那一瞬间似毫无征兆又似顺理成章,解雨臣上前两步,隔着一道门槛,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吴忧的肩,脸颊贴着她的长发。

吴忧感觉到解雨臣的外套是湿的。她并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无声而立——如果此刻忽略那倾盆而下的雨。

无需再多的解释了。解雨臣的苦心吴忧都明白,此刻她没有任何矫情的资格,唯一能做的,就是心甘情愿地担负委屈。

这样无可奈何又无法推却的无声深情,叫她如何是好。

“在机场让我签就可以了,何必跑这大老远。”吴忧凄恻笑了一声。

虽说没细看,但吴忧很清楚,协议上写着女儿由解雨臣抚养。这是应该的,再怎么说这也是解家的骨肉,名里姓里烙着解家的痕。更何况,把孩子交给解雨臣,比留在自己身边放心得多。

她伸手,推开了解雨臣环在她肩上的臂,控制着嗓音的轻颤,低声交代:“你上去吧,等她醒了赶紧带她回去。杭州阴冷,对身体不好。”

“你和月牙儿的东西如何归置,我都写下压在餐桌上了。我压箱底的衣服在南屋最下面那个柜子里,收拾收拾扔了吧。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

吴忧想笑。后人,后人!

说着,又褪下腕间那个有些幽暗的铃铛,递到解雨臣手里:“这个……给月牙儿吧。”

她转身,没有敢去看解雨臣的眸子,而是抬起头,望了望阴沉沉乌压压的天空,向前走了半步,又如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句:“走时带上伞,喝杯热水。”

语罢迈出步子,赤着脚踏上坑洼的青石板,住了片刻,欲回首又欲止,最终还是留了个侧脸,启了唇。唇尖颤了颤,咽了未竟的思绪——是不是已经到了说这话的时候?

脚心冰凉,迈入不留情面的瓢泼大雨中时,吴忧不知身后的解雨臣是否听到了那句苍凉的碎语——“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上邪!此番与君绝!


TBC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7-04-08 15:25:00 +0800 CST  
第四十五章

当吴忧在镜子前坐定,对理发师“这么长的头发真要剪啊”的疑问给出肯定回答时,她才惊觉,自己已不再是自己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吴忧”已经不存在了。

她的脸上覆着一层皮,一个陌生人的面孔。这张面具出自谁手她并不清楚,但吴邪的原话是这样的:“首先你自己得坚信,你是个名牌大学毕业、涉世未深的纯洁文艺女青年。”

吴忧苦笑:“你这话一听就不纯洁。”

这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的陌生人其实是和吴忧有几分肖似的。这种肖似被吴邪定义为:“你可以让解雨臣认出你,但除他之外,你对于爸妈二叔和月牙儿,都是陌生人。”

真未必瞒得住解雨臣。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北京的动向吴忧必须留意,必要时出手相助,但又不能用她本来的身份。她会作为一个局外毫不相干的小秘书被重新“安插”回解雨臣身边,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保证在计划某个节点来临之前北京的稳定。

吴忧完全不知道这个节点会何时来临,但是她的任务与此无关。

“其实是否让解雨臣认出你都无所谓。但是,如果你连他都能瞒过去,那恭喜你,你基本瞒过了所有人。”

易容并不是吴家的长项,但想想,吴忧嫁过的那是谁啊,解家当家,可是易容界MVP。变声,习惯,体态,爱好的变化积累在一起,可以糊弄过大部分场合,屡试不爽。

吴忧只是问:“我没有什么诸如‘勾引解当家’这类的附加任务吧?”

吴邪笑了笑,说:“没有。不过若是碰到那些对他图谋不轨的,你打算……”

“无所谓,”吴忧淡淡地拢了拢头发,“对月牙儿好就行。盼着这丫头别像她妈这么窝囊吧。”

吴邪默然。


这位“纯洁女文青”长得挺甜,二十多岁光景,似乎短头发更加适合她。吴忧摸一摸凉飕飕的后颈,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暗骂黑瞎子那个毁人不倦的,那么长的头发让她留那么多年。

不过还要谢谢齐老师让她保留了运动的习惯,虽说生过月牙儿,但身材还基本保持完美。

细看看镜中人,的确和吴忧完全不同。抛去相貌不提,只那举手投足间带出来的气质,与吴忧那多年磨练出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实在是相去甚远。

那也无妨,骨子里吴家那“扮猪吃老虎”的精明,是不会变的。

回到北京已是大半个月之后。本来吴忧是应该立刻回去的,只是吴邪瞧出她那诸事散漫心神不宁的样子,也无奈,便劝道:“多在家住几天,再走吧。”

于是她保持着懒懒散散的状态住过了这一季的杭城烟雨,直到实在觉得良心不安,才又启程。

说不难受,那是哄鬼的。就好像是解雨臣喂她吃了十二年的糖,现在她发现那其实是慢性毒药。

吴忧不是铁打的,也不算个特别合格的女强人,尤其当了妈之后优柔寡断的脾性愈发严重,现在要她一下子“重返二十岁”,还真不太适应。

领吴忧进解家总公司的是人事处的处长,以前公司年会的时候见过几次。工作倒是很负责,就是说话不太中听——当然,“不中听”这一点是她换了脸之后才发现的。

简历和入职的事情吴邪都有安排,她这算是直接转正,走马上任。人事处长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是觉得人这么年轻,一进公司干的又是老板身边的工作,出于好心吧,提点了两句:“姑娘,我看你是个明白人,就多说一句——逾矩的事情,咱可千万别干啊。”

吴忧有点想笑,但立刻忍住,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规矩样子,诺诺地答应下来。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咱解老板可是有家室的人,你们这些真·妖艳**、假·下属秘书,都自己注意着点。

她和解雨臣离婚的消息还没公布,从前两人其实也不常一起出镜,所以倒也没人起疑。吴忧心说这位真是敬业啊,我这准前妻都没说什么,你倒替老板考虑起私事了。

这要搁从前,人事处长肯定要挨老板娘的骂。不过吴忧现在什么也不是了,就一普通员工,以明哲保身为上上策。

她被安顿在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外的隔间里,空间很大,玻璃推拉门围出好多人,估计是一水儿的助理秘书。

自然没人把吴忧当回事儿,开头几天,由于办公桌的位置比较偏,她甚至连个照面都没和解雨臣打过。

不过这正合她意。打照面不仅让她觉得尴尬不已,更让她担心被一眼看穿。

解雨臣也是真忙,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吴忧所长的领域属于鉴定的技术活,而解雨臣就不同了,几乎已经是个彻底的生意人,手上掌控着公司股份和资产的生杀大权。从前觉得都是这一行儿,没什么不同,如今发现还真是天差地别。

小角色,现在吴忧是真正的小角色。就像歌里唱的,没有浓妆艳抹,即使被消费甚至被浪费也无话可说,最终只能兀自叹一句“命数使然”。

伤和痛都成了过去时,等烟再点燃时,连火光里映出来的脸,都不是同一张了。

还有什么闲心思去矫情。


吴忧和解雨臣经过不长不短的几个月后的首次照面,是在某个下班后的走廊里,她忘了东西匆匆回来取,结果在奔出办公室后,正迎上解雨臣的背影。

他似乎正在打电话,虽然一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那语气……太温柔了,太温柔。

这一下冲击力极大,吴忧立刻就怔住,步子都迈不开。她深呼吸想要调整状态,但是通话内容却又极其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让她想平静都难。

吴忧感觉呼吸困难,心尖一阵剧痛,渗血。她狠狠闭了闭眼。

电话那头,居然是……


TBC

================

哎嘿!我李汉三又回来啦!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7-07-07 01:21:00 +0800 CST  
第四十六章

吴忧屏住呼吸,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向办公室里退了一步。但是已经晚了。

一声嫩生生的童音,毫无遮拦地横冲直撞闯入她的耳膜。其实声音并不算大,她离解雨臣也没有太近,但就是那浮光掠影的一刹,本能促使之下,在她的大脑疯狂蔓延。

母亲的本能——吴忧清楚地记着这个稚嫩声音唤过的每一句“妈妈”。

可她却没有机会再轻轻抱住小丫头碰一碰额头了。或许用不了多久,月牙儿都不必再管她叫妈了。多无力。

她很现实,没有天真到以为忘记会很容易。但也没有料到会这么揪心——毕竟从未尝试过去忘记。

佛曰不可说。

吴忧又向后退了一步,已经准备转身躲回办公室里,但是那种直逼大脑深处的情绪,那种她一时难以描述但归根到底其实是“爱”的情绪,迫使着她微微侧了侧身,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对面的人因为听到声响而投来的目光,陌生到几近冷酷。像电击的感觉,把她凝固成雕塑,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绝无仅有变成可有可无,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是她一手造下的孽。

解雨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化去了几分拒人千里,但依旧淡淡,显然并没有对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员工产生什么特殊印象。此时她才能记起,解雨臣其实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但是顿了几秒钟,他又重新打量了吴忧一回,随即,出乎意料的事情来了。

解雨臣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冲吴忧招了招手示意,同时做了个口型——

“帮个忙。”

那种表情不像是认出了吴忧,而只是一个哄没有母亲在身旁的女儿的父亲,怜惜又无奈之际忽然想了个有点馊但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这种情绪解雨臣当然不会写在脸上,只不过吴忧能看得懂,而解雨臣不知道她能看得懂而已。

吴忧犹豫了一下,调整出了一个小员工在老板面前应该有的表现。她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但还是缓缓地迈步,有些惶恐地走到了解雨臣身边。

她听到这个一向云淡风轻的男人放柔了声线,向电话那头的小人儿说:“好啦,妈妈在呢。”

说着把手机放在了吴忧的耳畔,望了她一眼。

这提示再明显不过,脑筋转不过来这个弯儿估计没什么可能被招进解家公司。所以吴忧也不再去纠结,只是作出无措的样子,但是相当顺从地接过了电话。

结果入耳一声“妈妈”,犹如当头棒喝,震得她电话险些脱手。

不带哭腔,不是撒娇,亦非委屈。只是很纯粹很纯粹的,我想你啦。

会心一击。

但吴忧立刻控制住了。慌张可以表现在脸上,反之,触动才是该被隐藏的。否则解雨臣那样通透的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估计她早就被看穿了。

于是她颤颤地开口。脸都换了自然声音也要变,这项技能不容易学,还是借助了黑瞎子教她的一些医学上的原理才完成的。

首先不能唤月牙儿的名字。作为一个员工她完全没可能知道老板千金的小名。

其次也不能用她从前哄月牙儿惯用的语气。因为在她还有资格被称一声“少夫人”的时候,月牙儿是特别特别乖的,有点老成,不常哭,也没法用寻常套路去哄。

而现在她也没可能知道这些。她的潜意识里月牙儿应该是个娇生惯养爱哭鼻子的小公主。

吴忧思及此处有点好笑,心说也不看看是谁养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和公主病挂钩。

但随即又是无声凄凉,渗进血液。

她斟酌了一下,低声开口:“……宝贝乖,妈妈在。”

这一句很生疏,还有点好笑。她知道月牙儿认声,但因为音量压得低,所以隔着电话大概不好分辨。

小丫头似乎觉得无法充分表达自己的感情,于是很雀跃地又叫了一声:“妈妈。”

随即补刀:“什么时候回来呐?”

吴忧求助似地转眼望解雨臣,解雨臣只是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随即把电话接了过来。

随后温柔到骨子里的三言两语,就把小丫头哄住了。似乎是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心满意足,又似乎是爸爸给了一个童话般的承诺,于是她很满意,很满意地、心甘情愿地继续渺远无期地等下去了。

吴忧感觉有东西密密麻麻在心口扎根,可尚未等她回味过来,就听解雨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褪去了一些冷漠,但毫不掩饰其间的疏离。这样的态度,还有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吴忧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解雨臣只是对她淡笑了一下,随即轻描淡写地开口:“你声音还挺像她妈妈的。”

“谢谢了。”

TBC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7-07-17 00:57:00 +0800 CST  
第四十七章

其实吴忧思考过很多遍未来的路。倒不是她对吴邪这个计划有什么疑议,也不是那种“失意青年对于漫长人生的迷茫”,而是一种身处大环境下的本能反应。

她从小到大的人生,除了曾经接受的某些教育和世界观与常人略有不同之外,余者并没有太大差异。小时候在杭州生活读书,也像寻常人家姑娘一样,搭吴邪的单车上下学,爱吃门前早餐摊的小馄饨,偶尔多花五毛钱可以买俩春卷。

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

所以有朝一日,或者说是今时今日她走到了这个位置,一个已经不再是那么普通的位置,难免会有些细节被淡忘。

比如有时办公室里那些真正在谈婚论嫁的年龄的姑娘们,有时会说起一些小事,尽管称得上鸡毛蒜皮,但在“披着羊皮的狼”吴忧听来,也是句句扎心。

她们会嬉皮笑脸地谈起男朋友,先有意无意地比上一番,顺带再对顶头上司解雨臣犯一回花痴。有时聊得深了点,顺嘴就会捎上解夫人两句,编派编派这位传说中的吴家小姐,羡一番其幸,再叹一番其不幸。

吴忧通常不参与这类谈话。一来人生地不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二来她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听一群人编排自己曾经有多风光如今有多惨淡,无论是真是假都没什么意义。

最初她还是挺释然的。并没有像曾经担心的那样和解雨臣抬头不见低头见,后者似乎真的忙,来去匆匆有时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他也没有对吴忧特别留意,大概完全忘记了有过“声替”这一茬儿。

如果不是那一天,兴许就连吴忧本身,也几乎会放任自己不声不响地平凡下去。可你瞧世事难料,诸般无常,偏偏就有那么一天,偏偏就让她撞上。


吴忧是在早已过了下班的点的时候看到琉璃孙的侄女的。她只是在看文件的间隙中抬了一下头,就瞟到半透明的玻璃门外面靠着一个颇为窈窕的身影。

几年不见这位倒是没什么变化,见吴忧抬头,也只是闲闲地递了个眼神给她。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在等谁。说来也真可笑,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巴结奉承,如今花儿爷和吴家三姑娘离婚的消息往外一放,道儿上风言风语就没停过。感慨的少,暗戳戳笑着瞧热闹的多,总之是无甚好话。

吴忧不知道解雨臣会有什么反应。他若是有心演,吴忧也未必看得出来;他若是真心实意,那吴忧……

吴忧又能左右什么呢。她早已没了那个资格。

那孙小姐约莫等了有十来分钟,直到吴忧料理完手头的事情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解雨臣办公室的门依旧紧闭。

她关灯锁门走出来的时候,刚想和孙小姐招呼一下,随即才想起来自己顶着的已经不是吴忧的脸了,也再没必要做一些不情不愿的事了。

乐得清闲。吴忧正欲转身,却见那孙小姐犹豫了一下,唤住了她。

“你是……刚来公司吗?”

吴忧一愣,随即用一个新人惯有的诚惶诚恐和低眉顺眼温声答:“是,才入职几个月。”

眼前的女人的确漂亮,甚至毫不逊于吴忧从前的那张脸。这几年她倒是学得挺乖,没有再挑事也没跟着霍隽整什么幺蛾子。只不过倒真是会瞅空儿,解雨臣身边的位置刚刚空出便上赶着凑来,想必是早有准备。

吴忧心里是什么想法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她表现出来的这一面很聪明。

“您是找解总?得稍等一下,他一般出来都要到快七点了。”

孙小姐闻言微一蹙眉,斜斜睨了吴忧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敷衍了两句,急着赶她走。

吴忧瞧着她这样,心里好笑又无奈,装了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哼着歌顺走廊下楼去了。

甭管心里是不是味儿,嘴上功夫必须做到位——这是吴家“扮猪吃老虎”的传统教给她的。

正值晚高峰公车难等,为了做足戏吴忧又没法开车上班,只能在站牌下颠颠地晃悠顺便翘首期盼。

等了足有半小时,吴忧才在低头刷手机时,余光瞟到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权当是来车的她大喜过望,谁想抬头一看就发觉这车似乎有点眼熟,而且不久之前她似乎还随身带着车钥匙呢。

未及吴忧回过神来,车窗却已被摇下,驾驶座上解雨臣抬眸看了看她,微笑了一下:

“还不回家?”

TBC

================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更,我这是贯彻三叔作风。
企鹅1527574597,有意小伙伴来扩列,记得备注贴吧id哦😯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7-07-29 23:33:00 +0800 CST  
👌第四十八章小图版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7-08-31 22:18:00 +0800 CST  
第四十九章

照例到了年关下各家都忙活起来,有恩的摆下酒席请几桌客,有仇的收拾新账旧账一起算。总归是要把一年里积攒下的晦气都抖干净,免得再沾染进下一年。地上地下的生意,都是这个道理;地上地下的人心,也逃不脱这个圈子。
新月饭店向来是擅长揽这些活儿的。如今风头紧,世道也不太平,那些大宗交易自然是私下来做比较好,明明白白摆上台面总是底虚。而他新月饭店要想营生,就得瞄准了这种时机——各路人马甭管有什么过节都暂且不提,只伪装出一派祥和,客客气气凑一桌。
比如现在。
实话说,老九门里早已没有拜年的惯例了,这几年尤甚,彼此都虎视眈眈。而像今天这样,能让有头有脸的人物们聚在这一处,听那台上刚出道没几日的年轻旦角儿唱“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实在也是绝无仅有。
在座的都是在这条商业链里说得上话的人,而受邀的老板们也还算给面子,空着的包厢并不多。
不过——给吴家留的位子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据说当时新月饭店领班安排座位时还好一番斟酌——到底是该把三姑娘的位儿留在小三爷身边,还是留在解当家身边?
他怕出岔子,便索性各留一个。结果吴家这里没来人不说,解当家身边还尴尬地空着。领班一想起花儿爷看到那空座位的眼神,就不寒而栗。
而遥遥可望见的对面,是霍家的兄妹三个,气氛凝重,都不苟言笑。霍秀秀甚至连头也不抬一下。
领班觉得自己今天这差事可是冒着弥天大险。且不说一家家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单讲台上这一嗓“且散愁情”,哪里像是大过年该听的曲儿?
可是没办法,他们不能不唱——这是霍家那位二爷霍隽钦点的。
“尽管放胆唱,当着解雨臣的面儿唱。”
旁人不晓得倒也罢了,领班哪能不知道——当年花儿爷娶三姑娘时,可是包了新月饭店的场亲自扮上,不为旁的,只为唱这一出《霸王别姬》。到如今虽然好聚好散,但是指名道姓说“唱给解雨臣听”,未免也太过针锋相对了。
不过让领班欣慰的是,花儿爷并没有难为他们这些给人打工的,也没有对霍隽刻意的安排做出任何回应,甚至还和着鼓点轻轻打拍子。领班心说自己毕竟还是道行浅啊,根本猜不透人家什么用意。

解雨臣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流露出来,否则此刻全场看到的都会是一个六亲不认的解当家。
这种表面波澜不惊内心风起云涌的状态,解雨臣已经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那条短信,那条来自陌生号码但毫无疑问是吴忧发来的短信,尽管只有寥寥数语,但对他的影响还是远远超乎预料。
他想知道吴忧发这条短信时在哪里,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心里想什么。他可以动用关系去找,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去查,但是他又绝对不能。那样会破坏计划,也会危及吴忧。
远在天边倒也罢了,若是近在眼前,那又该如何?
最怕的就是可望而不可及——隔着一层锃亮的玻璃,伸手想去触摸,却发现抓得到的只是冷冰冰不带感情的屏障。你看着她在屏障那一端,哭也好笑也罢,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生生看着。

今儿解雨臣坐在这里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个节骨眼儿上各种不对付都摆上了台面,彼此见面火药味甚重,但新月饭店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不过他倒是不后悔来坐上这一时半刻。好长年不上台,平日只是逢清明到二爷爷坟头唱两嗓,其他时候几乎和“戏”绝缘。现在台上这年轻旦角虽说火候不到家,但是毕竟还有那么几分味道,解雨臣就权当是暂时放松了。
台上的女孩子看起来似乎都不到二十岁,也许是知道今天有花儿爷这样的行家在场,故而唱得格外卖力,必定要给新月饭店挣足了面子。殊不知,解雨臣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的唱腔上。
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是真正令解雨臣在意的。

今日排场不算太大,也就用不着拍卖会那样大的场子。台上的戏,以及被幕布半掩的伴奏乐队,都没有用麦克风,因此声音也不失真,皆是原原本本的味道。
解雨臣是闭着眼听的,心里少有地没有考虑其他事情,放空了自己去沦陷进乐声中。这一段是他当年唱熟了的,哪里该拐几个弯,哪里该抬几个调都早已化在心里。然而此时的伴奏,却隐隐让他觉得有点不同。
从解雨臣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乐队的全部,所以他只能更加仔细地去听,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琢磨。主音符都不错,显然不是旋律有问题;每一个节点都能和演员的台式对上,也不是节拍有问题。但——入耳的感觉总是,多了一点什么。
鼓点稀疏、京胡落落时,月琴的声音便清晰起来,不打弯儿直冲入解雨臣的耳中。他一个激灵,猛然就明白了是什么不一样。
弹拨错落嘈嘈切切转出主旋律的乐器,不是月琴,是琵琶。琵琶的声音较月琴更含蓄几分,弦上多揉了几缕秀致,铮铮然奏出大珠小珠落玉盘,深入人心坎去。
这样的乐音,该是解雨臣最熟悉的。吴忧走时没带走她那柄琵琶,也不知是嫌累赘,还是从此不愿再碰了。从前她倒也不常弹,只和解雨臣一样,需要时拿出来拨上几曲,倒也罢了。
比如那一天,她抱着琵琶,低眉信手给解雨臣的一出霸王别姬伴奏,然后说“不可沽名学霸王”。
最终倒是——解雨臣不曾学霸王,她却先去当虞姬了。

解雨臣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听着清晰入耳的琵琶声——早已有些陌生了。这样的伴奏更加刺耳挠心,注射进凉意疯狂蔓延到指尖。
凝神听了不知有多久,他也不晓得自己的“毫无反应”让霍隽很不爽,但此刻解雨臣根本无心去想——霍隽为何会知道新婚之夜他唱给吴忧的是这一曲?
他只是沉了心去听,用大脑的每一处去想——直到曲罢戏散,台上那女孩子依依谢了幕。

解雨臣站起了身,他开始走出包厢,他踏入了走廊,他径直下楼。一时间所有在座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是没人敢拦。
他直接绕进了后台。
方才的“虞姬”尚未卸完妆,忽然间花儿爷进了后台,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迎上去献殷勤,却听解雨臣劈头便问:“乐队在哪?”
那姑娘愣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才指了指一边,唯唯诺诺道:“那......那边。”
解雨臣转脸一看,只见几个正在收拢乐器的乐师略带惶恐地望着他。他顺次扫过,板鼓京胡都不少,独独不见月琴。而那刚刚被他听出来的琵琶,孤零零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拾。
“谁弹的琵琶?”解雨臣又问。
几个乐师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早就闻讯赶来的领班代为回答:“今儿出了点意外,我们月琴师傅没到,怎么也联系不上。巧了有个姑娘,说她能用琵琶顶一顶,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将计就计了。对不住,花儿爷您多包涵。”
解雨臣却只是摇头,问:“她人呢?”
领班反应了片刻,这才答道:“您说那姑娘啊?一下戏就没影儿了,我们本来还想好好谢谢人家呢。”
随即仔细想了想,又比划道:“那姑娘年纪不大,剪发头,这么高,不是我们这里的员工,倒像是客人打扮。爷您想想,可见过不?”
这一回却没有换来解雨臣的回答。领班只见解雨臣转身大步迈出了后台,竟没有再在新月饭店内逗留,直接向大门处走去。

TBC

-------------------------------------
好久没更了,抱歉哎。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8-01-20 01:48:00 +0800 CST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到明年六月七号,考完,再回归。谢谢各位宝贝儿的支持!!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8-11-14 22:49:00 +0800 CST  
木有😂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8-11-26 23:00:00 +0800 CST  
三年前的今天我发了帖…
三年后的今天我还没更完……
等高考完,高考完我一定回来w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9-02-02 22:11:00 +0800 CST  
啊啊啊啊啊啊忽然有一天!!打开贴吧!!!
发现我的帖子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9-09-30 16:06:00 +0800 CST  
帖子被百度吐出来了!!震惊!!
回头看看当年我写的真是惨不忍睹.....不过毕竟那时候还小x
等寒假有空我就写xxx

楼主 暮春之梦  发布于 2019-12-01 00:25:00 +0800 CST  

楼主:暮春之梦

字数:16222

发表时间:2016-02-03 00: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5 12:25:27 +0800 CST

评论数:4311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