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金蝉子走了。
临行前告诫我们不出三日，天庭重兵必到，提醒我们提前防范。
不过奇怪的是，对于蟠桃失窃一事丝毫未提。
我忍不住问他：
“不知大师此行目的，是否已达到？”
金蝉子却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沉闷了这么久，也该呼吸点新鲜空气了。”

我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不过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装作听懂的样子。
狮子呆呆的望着金蝉子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道：
“嗯——有道理。”
好家伙！这货居然听懂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慧根么！
我忍不住问他：
“狮子，和尚啥意思啊？”
狮子一脸鄙视地看着我，不屑道：
“这还不懂吗！和尚说咱水帘洞太闷，该通通风了。”

猴子醒了。
老二将定海神珠送入猴子丹田，那珠子竟奇迹般与猴子金丹合为一体。
猴子体内原本暴虐的灵气渐渐汇聚，慢慢绕着金丹旋转，最终维持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定海神珠竟有这般神通！

猴子醒后挠了挠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本想带些瑶池的美酒回来，可惜让俺和老六喝光了。没办法，俺就把太上老君的兜率宫给搬回来了。”
语未毕，猴子已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乾坤袋，一翻手，袋中东西倾囊而出，竟堆了一地——
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甚至连太上老君煽火的扇子都有两把。
看这样子，貌似除了炼丹炉，还真把兜率宫洗劫一空了。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看得出大家都很震惊，看得出大家都已习惯。
猴子嘿嘿笑道：
“玉帝老儿敢阴俺，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老二无奈道：
“这下恐怕想休也休不了了。”

猴子张罗着，把东西都分给了大家——
“狮子，你脾气暴躁，这瓶静心口服液很适合你嘛。”
......
“晶晶，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这么瘦，肯定是消化吸收不好，这瓶山楂丸给你。”
......
“啊，嫂子在呢！你叫铁扇公主，没扇子怎么行呢，这两把扇子送你吧。哇！这扇子上还刻着字呢，一阴一阳，很不错嘛——
热的时候扇阴的，凉快；冷的时候扇阳的，暖和！
哦，对了。你和老大最近不正打算要孩子么，这些育胎保胎的都给你们留着吧。”
......

二十一.

金蝉子说对了。
未出三日，天庭重兵已到。
花果山又一次笼罩在浓云重霭之中。
看得出，天庭认真了——
托塔天王李靖挂帅，四大天王为辅，哪吒为先锋；
点二十八星宿、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十二元辰，共十万天兵，浩浩荡荡围攻花果山。
——普天星宿带兵排开，细看之下，似隐含某种阵法奥义。

花果山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外动静很大，还在洞中闭关的大鹏急忙跑了出来。
看了一眼漫天星宿的布局，大鹏惊讶道：
“这个阵法，莫不是周天星斗大阵？”
老二闻言叹道：
“不错！此阵法乃东皇太一自混沌钟中悟得，聚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共二十八星宿，合三百六十五星辰之力，汇十万天兵之法；再加太阳星与太阴星为主星阵眼，深邃无比，杀气弥漫。
——看来李靖还是有点能耐的！”
猴子对阵法布局并不在意，只问道：
“如何破法？”
老二道：
“此阵法原本变化无穷，实难破解。不过李靖只得其形，未尽其意。是以只需两员猛将，各领两千精兵，分别自南方朱雀七宿之翼、轸两星宿入，各攻东方苍龙、西方白虎之主星角、奎二星，再合兵一处，于北方玄武主星北斗星杀出即可。”

狮子和骷髅闻言，很兴奋，相视一眼道：
“我俩愿往。”
老二闻言却道：
“你俩打架容易上头，此一战就让老六和老七去吧。”
狮子很郁闷，道：
“那我俩干啥？”
老二道：
“待老六和老七自北斗星杀出，天兵必乱。此时你二人可领花果山两万余众分别于东西两侧杀入，天庭必败！”
老二又一琢磨，继续道：
“切记，破阵之际四大天王不会妄动，否则会影响阵法变化，但破阵之后务必时刻小心，谨防此四人！”

老二思索了一番，确认布置到位，方才转向大鹏道：
“大鹏，你修为特殊，法力关联自身阵法，是以在旁观战。切记留心主星阵眼变化，于你修为大有裨益。”
大鹏很兴奋，只答应了一声“嗯”。

二十二.

猴子和我各点精兵完毕。
老二授意之下，我俩再不迟疑，率众杀入敌阵。

却说这周天星斗大阵，端的是威力强悍。
待到近前，只感觉面前已不是十万天兵，而是一位上古大神，挥手间足以毁天灭地。
猴子与我相视一眼，兵分翼轸，全力猛攻。

南方朱雀属火，主攻，防御薄弱。
且翼、轸二星均非主星，是以不消片刻，豁口已被打开。
当下再不犹豫，猴子与我率众分取苍龙、白虎。

李靖似已察觉到威胁，主星阵眼太阳星与太阴星开始运转。
细看之下，那太阳星与太阴星竟是由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十二元辰通过特殊阵法组合而成，一阳一阴，遥相呼应，似有源源不断的法力！
双星往来冲突，原本近在咫尺的白虎七宿竟似遥不可及。
反观身后，朱雀七宿已然重整完毕，随时都会发出致命一击。

值此一线之际，忽闻东方异动。
定眼瞧时，竟忽然出现了无数猴子。
——分身术！
阵中可用空间突然被压缩，李靖始料未及之下，大阵出现了刹那震动。
虽然李靖临危不乱，立刻补救；
虽然震动微乎其微，稍纵即逝；
但这已足够！
我再不迟疑，刹那闪烁，已至白虎阵前。

奎宿为白虎主星，星官便是奎木狼。
每个人都有弱点。
奎木狼当然也有弱点。
这弱点他本藏得很深，但可惜他遇到了我。
我本不愿揭露他的弱点，但此刻容不得我有片刻犹豫。
我以幻术变作了他的弱点——
一位女子。
一位天上的仙女。
——她好像叫百花仙子。

奎木狼愣住了。
白虎七宿一霎那运转失灵。
这当然已足够。
我立即出手。于是乎——
兵不血刃，白虎阵破。
周天星斗大阵本为一体，此刻一阵既失，平衡就此打破。

反观东方，瞧见朱雀七宿正在全力猛攻猴子。
朱雀虽然攻击强悍，怎奈猴子分身众多。
待幻象清除得差不多，苍龙七宿早已被猴子攻下。

此刻不能恋战，猴子与我合兵一处，直取玄武。
大阵两翼既破，首尾不顾，自难成一体，已不成气候。
却说玄武大阵属水，主防御，但在绝对的攻击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瞧见大阵得破，狮子和骷髅哪里按耐得住——
二人摩拳擦掌，各领一万余众自东西两翼长驱直入，竟如杀神一般。
十万天兵久未经战，早已胆寒。
周天星斗大阵此刻直如摧枯拉朽一般，土崩瓦解。

二十三.

李靖自知大阵已破，心下震恐。
慌乱之际，忙命鸣金收兵，差哪吒殿后。
四大天王瞧得机会，请战得允，各自祭出法宝，誓要斩将立功——
也不知这四人怎么想的，竟直奔骷髅而去。
——呼！我原本还悬着的心倒放下一半。

却说那四大天王本是佛门护法天神，分为：东方持国天王魔礼海、西方广目天王魔礼寿、南方增长天王魔礼青、北方多闻天王魔礼红。
四大天王法力高强，组合阵法更是威力巨大。
怎奈他们碰到了骷髅。
只见魔礼青祭出宝剑，一剑劈下，骷髅登时化为齑粉。
四大天王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然而笑声未毕，突见魔礼青手持宝剑，径直劈向旁边的魔礼寿。
魔礼寿未及提防，已然重伤。
魔礼海、魔礼红不明究竟，慌忙将魔礼寿救出。
四大天王还未布阵，已然受创，阵法难成。

再瞧增长天王魔礼青，竟如疯了一般，直向李靖杀去。
李靖心中忌惮，忙祭出玲珑宝塔，予以反击。
魔礼青恍惚间似已回过神来，突见宝塔扑面压下，大声呼道：
“李天王，何故杀我？”
魔礼海、魔礼红亦赶来救人。
——天兵天将尽皆胆寒，早已乱作一团。
李靖眼见魔礼青恢复意识，不便追究，急收拾残兵，自回天庭不提。

李靖与四大天王不明方才缘由，我等却是知晓：
骷髅一族本体特殊，无形无质，唯有精魄残存。
精魄若无躯体守护，只会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本已必死。
却不料天佑骷髅，让其得到了一种可怕的无上心法——
摄神御鬼大法！
此心法可使精魄或凝质为骨，或寄宿他体。
然而，此心法却有一致命弊端——
若宿体本身魂魄过于强大，便有被反噬之虞。
对于四大天王，骷髅当然有把握不被反噬。
是以刚才的局面，便是骷髅寄体于魔礼青所为。

天兵退却，骷髅归位。
直至此刻，花果山之危暂解。
细点本部，折了三千余众。
老二当即于山顶设立封禅台，犒赏三军，兼祭亡魂。

待一切妥当，已是黄昏时分。
众人正待回府，忽见西天残阳一线处似有异动。
定眼瞧时，竟是天兵在追一名女子。
而那名女子，赫然正是玉面狐狸！

二十四.

众兄弟救下了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重伤之下，再难支撑，昏了过去——
昏迷前只说了一句话：
“牛被二郎神抓到天上去了！”

牛被二郎神抓到天上去了。
众兄弟怒火中烧，直欲上天救人。
亏得老二强行按住，务使稍安。

水帘洞中。
大家从未如此压抑。
沉默良久，老二方才开口道：
“二郎神不比李靖。此人心思缜密，更有梅山六兄弟相助，万不可大意！”
狮子火气很大，嚷道：
“不就是玉帝的外甥么，怕他个鸟！”
老二继续道：
“此人向来心高气傲，对天庭“听调不听宣”。此次出山，实为劲敌。”
猴子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奈此刻受制于人，须先寻个解牛之法。”
狮子道：
“还寻什么？非强攻不可！”
大鹏闻言道：
“不可强攻。如若天庭知我等来犯，只需将南天门紧闭，那时便只能干瞪眼了。——若要救牛，还需奇袭。”
老二思索良久，开口道：
“奇袭可行。不过若要奇袭，须先明确牛现押何处。”
“我上天探听。”我说道。
“不可。天宫内你认得地方不多，容易迷路，还是俺去吧。”猴子如是说。
“南天门的照妖镜如何应付？”老二道。
“无妨。天庭新败，必乱作一团，此刻正好浑水摸鱼。”猴子道。
大鹏刚要开口，已被猴子截断：
“大鹏不要和俺抢了，此刻你急须闭关。况且此行只做探听，不必动武。”

猴子又一次上天了。
一个人上天了。
哎！我们要是早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猴子一个人去的。

第一天没有动静。
大家都在等猴子的消息。
唯有晶晶很着急，坐立不安。
我去安慰她，却瞥见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葫芦形状的小瓶子。
一个本来装着山楂丸的小瓶子。
——这是猴子送她的。
——我也抑郁了。

第二天也没有动静。
大家还在等猴子的消息。
老二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的煎熬难耐。

第三天，黄昏之际。
狮子再也按耐不住，嚷道：
“他奶奶的！俺说打上天去，也好过在这儿干瞪眼！”

轰隆隆~
狮子话未毕，突听一声闷雷响彻天际。
声音竟似来自远古洪荒一般，沉闷、深邃、暴虐...
——久久回荡，万物震恐！

一眼望去，东方天际尽处，竟有一道红光。
红光渐渐扩散，如火烧燎原一般，朝南而去，直将整个东南天际烧得血红。
落日残阳遥相呼应之下，竟似末日一般。
天地之间，犹如地狱！
——坏了，天塌了！

二十五.

天塌了？
观其方位，当是离恨天所在。
——三十三重天？太上老君的兜率宫！
此事八成猴子所为。
猴子哪有这般本领？
怎奈此刻形势危急，岂容半点迟疑。
众人再不多言，驾云直奔南天门，仅留老二调兵后应。
慌乱之下，晶晶随铁扇亦一同赶来。

此刻南天门已乱作一团。
各路天兵从天宫外赶来救援，又有无数文官仙女从南天门内涌出。
——人人面容惶恐，只觉命不久矣。
我等再不迟疑，化作虹光一闪而入，直奔离恨天。

远远瞧时，离恨天上竟出现了一道裂隙。
天外流火倒灌而入，流炎肆意暴虐，竟似要将天地万物吞噬！
天台东南倾——
天宫旁幸有银河相隔，流炎难侵，可保东胜神州无恙；
怎奈滔滔流火顺势奔腾，径直朝着南瞻部洲而去。
——女娲补天以来，最大浩劫降临于世。

未及迟疑，我等众人已赶至兜率宫近前。
以托塔天王李靖为首的众天兵天将已将此地团团围住，却又好像忌惮什么，是以迟迟未动。
再瞧兜率宫，大火弥漫，冲天火光早已将宫顶掀翻。
兜率宫之火却非天外流火，而是老君炉中的三昧真火。
熊熊烈火之上，赫然有一团比三昧火更炽热的巨大火球。
“老七！老七困在那团火球之中！”通灵感应之下，我失声惊呼。

“不好！”
我细一感应，已觉不妙。
“猴子体内灵力为何如此暴虐？”
大鹏闻言略一沉吟，忽的开口骂道：
“他奶奶个腿！莫不是猴子体内的仙丹灵力被炼化了！”
众人闻言，瞳孔已在收缩——
先前猴子体内灵力暴虐，凭借定海神珠将灵气汇聚，只待日后慢慢消化；若果真如大鹏所言，此时猴子体内灵力超载，纵有定海神珠，只怕亦要爆体而亡不可。
然而大家心里都明白，大鹏应该猜对了——
否则猴子哪有这般威力，竟将天捅出一个窟窿！

二十六.

众人中忽见一道身影闪出，直奔火球而去。
——晶晶！
我慌忙拦下，却见晶晶已是泪眼婆娑。
晶晶未及拭泪，直指着那团火球哭着喊道：
“那不是火球，那就是猴子啊！”

晶晶一语既出，众皆骇然。
细瞧之下，竟果如晶晶所言。
那哪里是一团火球，分明是猴子自燃，又高速旋转之下所看到的假象。
——难道这是自爆的前奏？
大鹏好像想到了什么，忙招呼道：
“我去救猴子，你们在旁护法！”

闻大鹏似有解救之法，众人心下略宽。
此刻千钧一发，我们哪敢耽搁，怎奈天兵已注意到这边，开始朝我们汇聚。
狮子大怒，现出狮王本体，血盆大口张合之间，数十名天兵已被吞入狮王腹中！
缺口大开，我等几乎瞬移一般，已至猴子近前。

天兵被狮子本体震慑，出现了一刹那的慌乱。
但片刻过后，众天兵竟如飞蛾扑火一般，向狮子展开了疯狂地自杀式攻击。
那些天兵眼神呆滞，好似行尸走肉。
狮子本体虽悍，天兵却似源源不断一般。
不多时，狮子已然见伤。

骷髅见状，立刻加入战团。
骷髅无形无质，化作一股强风，激荡冲突之间，天兵化为齑粉。
晶晶依样画葫芦，学得有模有样。
只见战场之上，两股异风过处，尽是红雾弥漫。
天兵惧怕，避之犹恐不及。

铁扇亦拿出了两把芭蕉扇。
——好像就是猴子从兜率宫搞来的那两把。
两把扇子一阴一阳——
阴扇过处，火势渐缓，暂结兜率宫三昧火之危；
阳扇过处，火势大盛，直烧得众天兵丢盔弃甲！

二十七.

天兵自知不敌，只得暂避锋芒，渐渐退却。
大鹏再不迟疑，于猴子上方捻诀设阵，助其脱险。
我亦不敢大意，在旁照应，以备万全。

天兵退却，现出为首一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不过奇怪的是，他竟然有三只眼睛。
——二郎神杨戬！
二郎神旁边有一条纯黑色的巨犬，当是哮天神犬，正在呜呜低吟。
二郎神抚摸着哮天犬的脑袋，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嘴角还挂着一丝讥笑。
对他而言，这一切不过是游戏罢了。
我很清楚，他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的好。”二郎神如是说。
铁扇知道牛还在二郎神手中，心下虽有忌惮，仍不免恼怒道：
“杨戬！识相的话快把牛魔王放了，否则定要你好看！”
二郎神瞥了铁扇一眼，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表情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
笑了半晌，方才开口道：
“要我好看，凭什么？你以为你们很厉害么？”
狮子闻言，怒极而笑道：
“杨戬！你个不知名的野种，也配笑你爷爷！”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
只要你还活着，那些往事便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
这种“提醒”有两种：
一种是激励；而另一种，是折磨！
天若有情天亦老。
只可惜神仙不是天，所以神仙也有。
——二郎神自然不例外。
“野种”这两个字好像就是二郎神不愿提及的往事。
听到这两个字，二郎神的瞳孔已在收缩。

只见二郎神反手一转，手中多了一个紫色瓶子，口中念诀，瓶口照出一团光晕。
待光晕散去，竟现出一个人来。
而那个人，正是牛魔王！
“老牛！”铁扇见状，忙开口喊道，声音已然颤抖。
牛面容痛苦，已然昏迷，虽近在咫尺，仍未听到铁扇的呼唤。
二郎神脸上仍挂着笑，开口道：
“牛魔王么？也不过如此嘛。这是第一个，你们谁愿意当第二个？”

二郎神在挑衅，二郎神成功了。
狮子大吼一声，张牙舞爪，直取二郎神。
然狮子还未近身，二郎神身后已闪出六人。
——梅山六兄弟。
六人刹那布阵，已将狮子围在中央。
狮子虽丝毫不惧，怎奈举手投足之间竟似有万钧之力，行动登时慢了下来。
二郎神见状，再不迟疑，放下老牛，立即出手。

二十八.

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已是生死两别。
此刻狮子行动为梅山阵法所限，性命已危在旦夕。
二郎神本以为一击必中。
怎奈就在他的三尖两刃枪触及狮子喉咙之际，一股狂风呼啸而来。
——骷髅已然出手。

二郎神不敢大意，只得回枪迎击。
不料一枪击出，并无着力点，竟似打在一片虚无之上。
二郎神楞了一下。
骷髅大喜，这一刹那的愣神足以骷髅完成灵魂寄体。

只见二郎神面容痛苦，站在当地。
众天兵面面相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未及顷刻，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忽然射出一道精光。
与此同时，晶晶声音突变，喊了一声“哥哥”，直奔二郎神而去。
通灵感应之下，我更是骇然。
——骷髅的精魄已然受到重创！

好阴险的杨戬！
以牛为饵，虽激狮子，意在骷髅。
骷髅大意之下，竟反被杨戬重伤。
此刻骷髅困在杨戬体内不得出，性命只在须臾。
眼见晶晶涉险，我立刻出手拦住，却不停下，直取杨戬。

二郎神知我来犯，无奈分神防御。
骷髅残魂抓住机会，一闪而出，性命得保。
此刻既知杨戬诡计多端，我哪敢大意。
为防梅山六兄弟，我变作杨戬模样，拖住杨戬之际，再寻救狮子之法。
一时之间，天上两个二郎神只打得不可开交。

此刻忽闻下方喊声大起，天兵大乱。
我心下大喜——
老二率花果山众妖赶来了。
果不多时，老二先行赶到，只看了一眼，便忙对铁扇喊道：
“梅山阵法不用破，大嫂把他们扇走即可。”
言毕，急出手以助大鹏。
铁山闻言，祭出芭蕉扇，挥手之间，狂风大作。
梅山六兄弟站不住脚，摇晃之间，阵法已破。
狮子压力陡减，得理不饶人，只打得梅山六人远远退去。
哮天犬正欲驮牛遁走，铁扇晶晶拦住去路。
哮天犬神勇，二人合力方才将牛救下。

二郎山见状却不担忧，只捻了个诀，变了个模样。
这个模样怎么这么熟悉？
——啊！这不是我吗？！
“我”指着我说道：
“二郎神，此刻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
狮子闻言，更不言语，恶狠狠向我攻来。

二十九.

以子之道，还施彼身。
我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人在我面前这么做——
居然会有人变作我的模样，并以此来糊弄我的朋友。
——这可是我的绝招啊！
可是二郎神做了。
虽然他的幻术很低劣，漏洞百出，但他还是成功了。
老二和大鹏全力救猴子，无暇顾及。
骷髅重伤，铁扇和晶晶法力不足。
仅有狮子可以辨别，可狮子显然已被愤怒冲昏了头，哪里还有心思分辨。

眼见狮子攻来，慌乱之中难以恢复本体。
二郎神见状，一同加入战团。
狮子盛怒之下，自然全力以赴；二郎神为防有变，更是不留余力。
二人合力之下，未出十合，我已然内伤。

眼见形势危急，我全力一击之余，立即恢复本体，大声喝道：
“狮子住手，看清是我！”
然而趁我幻化之际，二郎神已然得到机会，三尖两刃枪犹如毒龙出洞，已将我贯胸而过。
狮子傻眼了。
直至此刻，方才发觉“我”手中的兵器是三尖两刃枪。

人们总是将单纯的人当成傻子——
傻到无法理解人心的阴暗；
傻到认为世间一切皆美好；
傻到可以随意玩弄于股掌。
人们总认为单纯得像傻子一样的人就是傻子。
呵！
这世上哪有傻子？只是大家的世界观不同罢了。

狮子很单纯。
他的世界观也很单纯——
以诚相待，以义相生。
狮子很单纯，但他不是傻子。
可惜二郎神不这么认为，他把狮子当傻子一样戏耍；
可惜二郎神这么认为了，我从未见过狮子如此愤怒。

狮王怒眼圆睁，好像要喷出火来。
盛怒之下，本体竟如山一般巍峨。
狮王深吸一口气——
吼~~~
狮吼功！
声如洪钟在耳，气若江河入壶。
二郎神脚步踉跄，哪里站立得住，一口鲜血喷出，惊骇之余，借势遁逃而去！

大敌既除，却容不得丝毫耽搁。
大家心里都明白，天外流火侵略南瞻部洲，那里可是佛教的根据地。
算算时辰，他们应该快来了。
老二强忍真气，吩咐大家道：
“先撤回花果山，再作打算！”

李靖远远瞧见二郎神败了，自知不敌，亦不上前。
数万天兵摄于狮王威力，尽皆胆寒，那里还敢阻拦。
值此一劫，牛魔王昏迷不醒，骷髅与我皆重伤，猴子生死难卜，众小妖更是死伤过万。
此一役，花果山惨胜！

三十.
七日后，花果山。
——老二已经撤去了时间结界。
天上的裂缝早已被堵上。
大鹏上天打听，得知乃如来佛祖与太上老君二人合力，于天外取五彩石，效仿女娲补天之法给补上的。
此事过后，二人都闭关去了。
——想来补天之事，把这俩老头儿累得够呛。


仙界一切事物本由玉皇大帝负责，太上老君早已撒手不问，是以说走就走，一身轻松。
佛界有点麻烦，如来有个大弟子迦叶，修为高深；有个二弟子阿难，功德无量。
如来闭关后，佛界的事情由谁负责呢？
迦叶？不是！
阿难？也不是！
谁呢？金蝉子！
金蝉子是三弟子。
——此事让迦叶和阿难一直耿耿于怀。
金蝉子并未急于寻找罪魁祸首，而是举佛界之力，倾注于南瞻部洲流炎肆虐之地，救万民于水火，免生灵于涂炭。
——这是一个浩瀚而又伟大的工程。


牛已经醒了。
老二研究了一天，终于把牛的封印解开。
牛知道了后来的事，盛怒之下，一掌将石桌拍碎了。
我知道，牛这一掌没有用法力。
牛的手已在流血。
这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牛的故事。


自出生起来，牛轰轰就一直牛气轰轰。
因为牛轰轰的父母是妖怪。
妖怪就是有法力的动物。
——有时植物也能修炼成妖，不过那个几率太小。
父母有法力，所以牛轰轰自一出生就力大无穷，很快也有了法力。
“我有法力了？那我岂不是想欺负谁就欺负谁！”牛轰轰开心的想着。


只可惜牛轰轰没能开心很久。
因为妖怪吸取了过多的天地灵气，破坏了神仙的规则，所以神仙不允许有妖怪。
神仙的规则？
牛轰轰不明白，他去问母亲，母亲告诉他：
神仙想要长生，就得练就金丹，但是金丹仍需灵气供养，否则金丹就没了。
天地间的灵气就那么多，根据能量守恒定律，除非像人一样，死后将灵气重新消散于天地之间，便可进行循环利用，否则如妖怪那般，用多少少多少，神仙就没得用了。
——所以神仙的规则就是不能有妖怪。


牛轰轰开始没明白，他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神仙会这么不讲理。
牛轰轰后来明白了，因为他的父母被天兵杀死了，形神俱灭！
牛轰轰明白的很深刻——
深刻到大哭了三天三夜；
深刻到疯狂地练气修真；
深刻到逢仙必戮！
牛轰轰明白，规则是需要用拳头制定的。


牛轰轰几乎要迷失自己了。
他几乎要堕落成一个恶魔，嗜杀的恶魔。
好在上天仍旧眷顾于他，竟让他碰上了一位女子。
那名女子叫铁扇——
罗刹国的公主，罗刹国最后一位公主。

三十一.
牛轰轰第一次见到铁扇时，铁扇几乎就要死了。
他杀人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眼前这个将死的女子竟让他于心不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只知道，一定不能让她死。


牛轰轰救下了铁扇。
牛轰轰后来得知，铁扇是古罗刹国的公主。
罗刹国因为得罪了玉帝，竟然惨遭灭国。
铁扇是罗刹国最后一位幸存者。


铁扇一直很痛苦。
牛轰轰当然理解这种痛苦。
牛轰轰当然不愿铁扇这么痛苦。
所以牛轰轰决定帮助铁扇。
——牛轰轰决定攻打天庭。


可惜牛轰轰失算了。
他连南天大门都没能攻进去。
天庭太强大了！
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于是，牛轰轰和铁扇一起成了天庭一级通缉犯。
于是，牛轰轰和铁扇一起浪迹天涯。
于是，牛轰轰和铁扇在一起了。


有一天，他俩听说万窟山一带住着一位狐王。
这位狐王已经活了上万年，法力通天，麾下妖众何止百万。
最重要的是，这位狐王公然反对天庭的独裁统治。天庭虽数次派兵围剿，怎奈每次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牛轰轰和铁扇走投无路，便来投奔。


狐王很开心。
倒不是因为牛轰轰是一员猛将，虽然他确实是；
而是因为狐王终于找到了可以继承自己意愿的人——
一个可以号令天下众妖的人；一个可以带领众妖走出压迫的人。


狐王很器重牛轰轰，有意培养他。
牛轰轰多次立功，很快被提拔为牛魔王，位列十二魔王第二位，仅次于狐王的妹妹——魔王九尾狐。
狐王甚至决定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他。
狐王最疼爱的女儿就是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当然很喜欢牛轰轰，从见到牛轰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可是，牛轰轰没有答应。
倒不是因为铁扇公主总是揍他，虽然她确实是；
也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玉面狐狸，至少并不排斥；
而是因为牛轰轰很爱铁扇，他觉得这样对不起铁扇，也对不起玉面狐狸。


狐王知道了牛轰轰的想法，没再逼他。
其实，狐王毕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成全这段姻缘。
天兵数次围剿之下，狐王已然重伤，体内金丹早已碎裂。
狐王越来越老了，已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
可他现在还不能死，因为牛轰轰在群妖中的威望还未真正树立。


只可惜，天庭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
那一次应该是天庭第五次大规模围剿。
那一次天庭所投入的兵力之多可谓空前。
天庭好像知道狐王已是强弩之末，是以更多的天兵只是围而不攻，力求将万窟山一干妖众全部歼灭。


狐王当然知道天庭的阴谋。
狐王当然不能让天庭得逞。
可此刻的狐王哪里还有昔日的刚猛强悍。
但狐王毕竟是狐王，他当然有办法，唯一的办法。
于是，狐王自爆了。


自爆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
天兵阵型瞬间凌乱。
牛轰轰心下虽万分悲恸，怎奈此刻容不得丝毫迟疑。
趁着难得的间隙，牛轰轰率领一干妖众成功突围。


一战过后，万窟山损失惨重。
牛轰轰虽有心重整旗鼓，怎奈十二魔王勾心斗角，难以划一。
十年之间，天庭数次围剿，十二魔王仅九尾狐与牛魔王残存。
九尾狐摄于天庭威力，不愿再斗；牛魔王心有余而力不足，已难成气候。
昔日荣光，不复存在。

三十二.
事过境迁，狐王的传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后来，牛遇到了我们。
牛从来也没有提及他的过去，可能以后也不会提。
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辜负了狐王的期望。
直到那一天，我们碰到了猴子——
猴子的无畏，猴子的乐观，猴子的信念。
——牛觉得自己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猴子毁了兜率宫之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牛决定重回一趟万窟山。
他不奢求能够说服九尾狐，他只想再回到那里，大声地告诉狐王——
牛魔王，又回来了！


牛大意了。
万窟山一带早已被天庭接管。
他的行踪早已暴漏。
于是天庭派出了二郎神。
二郎神很阴险，他当然有办法抓住牛。
牛拼死将玉面狐狸救出，自己却身陷囹圄。


花果山。
猴子虽已脱险，仍在昏迷。
水帘洞中，大鹏忧心忡忡道：
“天界一战，咱们损失惨重，若天庭再次来犯，只怕…”
狮子冷哼一声，道：
“怕他个甚！他要再敢来，俺让他形神俱灭！”
老二开口道：
“此次天庭损失不小，且有所忌惮，在他们没搞明白之前，应该不会来犯。”
大家都知道，天庭所忌惮的，便是连天都能捅出一个窟窿的猴子。是以猴子昏迷不醒之事，务必不能让天庭知晓。


“要是天庭搞明白了呢？”
忽然，洞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靡靡之音，酥麻入骨。
这是谁的声音？
众人吃了一惊，狮子已准备开战。
听到这个声音，牛楞了一下，继而大喜。
大家不晓得牛为何如此开心，想来当是牛的一位故人。
——故人？莫非又是一位情人？！


未及多时，水帘卷起，一位女子飘然而入。
一位女子，一位绝美的女子。
肌肤胜雪，身姿曼妙，一双媚眼顾盼之间，摄人心魂。
——成熟之美，竟别有一翻韵味。


牛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洞外又闯进一位女子。
这个大家都认识，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看见这位女子，欣喜之下竟一下子扑到了女子怀中，甜腻地喊了一声——“姑姑！”
姑姑？
九尾狐！

三十三.

“你一直盯着我看，就不怕我这傻侄女吃醋么？”九尾狐见牛一直盯着自己，便开口调侃。
——好彪悍的逻辑！
牛干咳了两声，掩饰过尴尬，方才正容道：
“您终于还是来了。”
“不要总您啊您的，我很老吗！要不是惦记我这宝贝侄女，我才懒得理你呢。”
九尾狐薄嗔微怨，举手投足之间，更显风情万种。

这一刹那，老二向来枯寂的心境似乎起了一层涟漪。
——水帘洞中竟闪过一丝暧昧。
嗯？什么情况。
待我尝试捕捉些许蛛丝马迹时，那一闪而过的情愫早已隐匿无踪。
——嘿！看来接下来的日子要有意思了。

九尾狐来到了花果山。
九尾狐并非一个人来的。
她重整了昔日狐王旧部，合计三十万余众，浩浩荡荡来到了花果山。
花果山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花果山对抗天庭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这个消息于妖界来而言，可谓近千年来最震撼的事件。
大家这才知道，将天捅出一个窟窿的居然是花果山的猴王——
齐天大圣孙悟空！
连天都能捅破，这本事可真不小。
四大部洲之内，无数妖魔蜂拥而至，一则为睹猴王风采，二来以效犬马之劳。
天下妖魔汇聚于花果山，可谓千百年来之罕见。
花果山更热闹了。

道教修仙练气之地共有十洲三岛，位于东胜神州四海之中——
所谓十洲，即东海之瀛洲、祖洲、生洲；北海之玄洲、元洲；南海之长洲、炎洲；西海之流洲、凤麟洲、聚窟洲；
所谓三岛，即东海之蓬莱岛、方丈岛；西海之昆仑岛。
所有洲岛之中，尤以东海及西海之洲岛灵气最盛，是以仙家最多。
花果山便位于东海之滨。

此后一年，花果山迅速扩张，群妖数量超过百万。
天庭虽数次镇压，幸得李靖有勇无谋，二郎神又重伤未愈，是以每次都有惊无险。
有趣的是，天庭越压迫，花果山反而越强大。
一年之内，花果山在牛魔王的带领下，已攻下东海瀛、祖二洲。
天庭于众妖心中坚不可摧的地位，已然撼动。

三十四.
骷髅和我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
我受得是外伤，老二当然有足够的经验治愈。
可骷髅的伤势却非同一般——灵魂受创，极难医治。
不过，老二虽犯愁，九尾狐却好像有法子。
骷髅的伤当然是他俩一起治的。


我本来一直以为老二的取向有问题。
他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但好像唯独对女的不感兴趣。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他，还是她。
不过，九尾狐来了之后，这个问题便不存在了。
因为有些事情，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在治愈骷髅的这段日子里，老二和九尾狐…
咳咳，其实表面上看来，他俩也没什么。
只不过，在三个月的时候已好得差不多的骷髅，硬生生被治疗了九个月。
骷髅被治疗的时候当然是被催眠的，他并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骷髅并不傻，骷髅很郁闷，以至于终于忍不住问二人：
“你俩为啥不直接约会？”
——于是，骷髅痊愈了。


这下我倒郁闷了——
我想不通老二为何不向九尾狐表白。
这是多么好的一桩姻缘。
莫不是怂了？怕被拒绝么。
——不能够！这可不像老二。
要不就是担心和牛乱了辈分？
——嗯！有这个可能。


这一日，大家正在水帘洞中商讨应对天庭之策，晶晶忽然闯了进来，激动地说道：
“猴子…猴子醒了！”
看得出，晶晶的眼角已有了泪花。
听闻“猴子”二字，我心中一紧。
当听到猴子已醒时，不由大喜，脑中竟一阵眩晕。
哈哈！
猴子终于醒了！
万妖瞩目的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终于醒了！

三十五.
猴子醒来后变得沉默了。
得知自己捅天之事，猴子略有担忧。
看到大家安然无恙，心下略宽。
牛告诉猴子花果山已有百万妖众，猴子沉默半晌，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猴子没有丝毫兴奋之色，眼神之中，竟似有一丝忧虑。


狮子不知端倪，担心道：
“猴子，你咋啦？不会傻了吧！”
大鹏亦担忧道：
“莫不是中了太上老君的咒语？我就知道，天庭最是阴险狡诈！”
猴子闻言苦笑，开口道：
“不要瞎想，俺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大家无言，大家在听。
“俺老孙自出世以来，想干啥就干啥，你们可知为何？”
大家仍无言，大家仍在听。
“嘿嘿！俺老孙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就连俺师傅都不认俺，让俺永不可提及他的名讳。是以俺无牵无挂，自然毫无顾忌！”
大家依旧无言，大家依旧在听。
“可后来不一样了…”


猴子并未提及到底什么不一样了，但大家都明白——
一个人心中若有了羁绊，做事当然不会毫无顾忌。
羁绊是什么？
有人说它是爱情；
有人说它是亲情；
有人说它是友情；
当然，也有人说它是一切...
哦！
原来，羁绊就是希望。
——大家便是猴子的羁绊。


猴子继续道：
“天庭不容万物，俺敢反其道而行之。可是，天庭并非只有无能之辈！”
大家已陷入沉思——
仅仅一个二郎神便差点让花果山全军覆没，更何况还不知天庭到底有多少隐世高手！
“如今，花果山百万妖众相随，较之之前更为不同。只怕一个大意，便不知多少生灵涂炭！”


听闻猴子如是之言，我心乱如麻——
是啊，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
我也开始胡思乱想了，鬼使神差得想起了金蝉子说过的哪句话，我好像已渐渐明白，又好像更加糊涂。心里这么想，嘴里不由说了出来：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我这么说的时候并未察觉有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两个人中有一个当然是猴子，而另一个，竟然是狮子。
狮子面有惭色，痴痴呆呆地说道：
“好...坏...杀戮只会产生杀戮——通过暴力取胜无异于失败。”
猴子呢？猴子的眼睛已渐渐泛起了光。
猴子好像已想明白了，开口道：
“通过非暴力掩饰内心的懦弱，还不如释放心中已有的暴力。”
狮子闻言，并未因为“内心的懦弱”而生气，眼神反而越发透亮。
二人相视一眼，竟“哈哈”大笑起来。


啊！我就知道——
有些事情，对于普通人而言，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论调；
可对于牛人而言，便是洞悉一切的金玉良言！
——狮子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了。


纵使众人洞悉人情，老于世故，亦不知二人为何而笑。
不过大家已不必在意——
因为猴子还是那只猴子，狮子也还是那只狮子。

三十六.

猴子归位了。
百万妖魔纷至沓来，沿花果山排开直至东海之上。
只见东海之滨，万妖汇聚，密密麻麻，绵延无尽。
猴子初见妖众如此之多，吃了一惊。
群妖亦是初见猴王，显得尤为兴奋——
举目所及之地，尽皆旌旗招展；
倾耳遍闻之处，满是山呼海啸。

值此群情激奋之际，众人当即于封禅台点将封神——
封老二为覆海大圣蛟魔王，任水军总统领，兼任军师；
封狮子为移山大圣狮驼王，任步军总统领；
封骷髅为驱神大圣骷髅王，任步军副统领；
封大鹏为混天大圣鹏魔王，任空军总统领；
封本人为通天大圣猕猴王，任情报部部长；
封猴子为齐天大圣美猴王，任三军总先锋；
封老牛为平天大圣牛魔王，任三军统帅；
封九尾狐为魅惑魔君，任三军副统帅，统领女妖军团，兼后勤事务。


九尾狐一听自己的封号居然是“魔君”，不乐意，去找牛理论：
“老牛，你瞎吗？看不清老娘是个女的！”
牛汗颜，无奈道：
“姑奶奶，“魔君”显得有神秘感啊！唉，别打...好吧，您说怎么办？”
九尾狐明眸一转，自己先乐了起来，笑道：
“魅惑女王这个称号倒是不错。”
“呃…是，女王大人！”

自此之后，花果山势力得到进一步扩张。
仅一年，东海生洲及蓬莱、方丈二岛已被占领，整个东海尽归妖族。
东海龙王无家可归，率领一干虾兵蟹将投奔西海而去。
天庭虽数次派兵镇压，怎奈都如螳臂当车一般——
非但徒劳无功，反误了卿卿性命。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攻打蓬莱、方丈两座仙岛时，妖族大军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此二岛灵气充足，是以修仙炼气之人最盛——
其中更有数家修真门派，各成一系，不乏高手。
——听闻十二金仙中的赤精子亦于此处隐居。
狮王及骷髅王率众苦攻数月，寸土未进，反而损失惨重。

九尾狐见状，心生一计——
于女妖军团中挑选娇媚可人的女妖千余，授以魅惑之术，暗中遣送入岛。
果然，未出半月，岛中萎靡之气大盛。
狮王见状，当即率众强行攻入。
道教最主要的两座岛屿就这样被攻破了——被美人计攻破了。
呵！
也不知这帮子人修的什么仙，练的什么道！
——不知赤精子是否真的隐居于此，只是自始至终未曾得见。

九尾狐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她并未告诉大家。
九尾狐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这件事情当然很了不起，牛魔王给九尾狐记了一大功。
——兵者，诡道也！战争本就很残酷。
这件事情虽然很了不起，不过却让一个人非常反感。
这个人就是老二
——九尾狐最不愿被反感的人。
二人关系本就朦胧不清，这下彻底跌入了冰点。

三十七.

妖族军团越发壮大了。
为了让来之不易的胜利长久，牛魔王颁布了一系列政策，并提出了妖族的核心价值观——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咳咳！这当然不是牛琢磨出来的。
整个东海俨然成了一片自由之海，无数妖魔慕名而来。

东海既定，后方已稳。
妖族自此便有了持久战的资本。
牛魔王本不赞成持久战，怎奈蓬莱、方丈一役之后，自知天庭根基稳固，顷刻间难以撼动。
众人商议之下，确定了长久的战略规划——
东海为基，避南联北；由外而内，釜底抽薪。
——即以东海作为根据地，避开南瞻部洲佛门之地，转而联合北俱芦洲；
东北若定，便可与妖魔最盛之地——西牛贺洲连为一线，呈包围之势；
届时，道教之东胜神洲便可为囊中之物；
根基即末，犹如釜底抽薪，天庭存亡只在一念。

为避免军队臃肿，牛魔王对三军进行了优化。
以法力界定，优化后的军队仅留七十余万——
水军十万；空军二十万；步军四十万；
另外，还有五千妖众归属情报部门，由本人总管。

北俱芦洲地处极北苦寒，万物难生，这也难怪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黑暗之渊。
三界之中，多有怨灵，天地不容，难入六道，只能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之渊残存。
久而久之，这些不死怨灵渐渐汇聚，竟组建起了一个国度——亡灵族！

怨灵无躯体守护，只会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
消散之后呢？那会是什么？
虚无！
——虚无，亡灵族无法摆脱的命运。
不过，命运之神的玩笑还没有结束。
这种命运有一种缓刑——
吞噬亡灵，便可延缓这种命运的到来。
因此，亡灵族只有一个法则——弱肉强食！
活着，只为得到更深的恐惧！
这种恐惧下生存的亡灵族人当然个个法力强大，但也都是十足的杀人狂魔。
——这些事情，我是听骷髅说的。

三十八.
在攻占北俱芦洲之前，一切似乎都进展得很顺利——
若攻芦洲，需经北海。
狮王和骷髅兵分两路，仅花了半年时间便攻下了北海之玄、元二洲。
但就在攻占北俱芦洲的前一个月，战局突然发生了逆转。
*
对于三界而言，北俱芦洲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本来妖族与亡灵族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此次北伐亦仅欲联手，共襄大举；且老二事先已派人传达了联手之意。
怎奈正值此际，亡灵族突然倒戈相向。
看这架势，竟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情况未名，牛魔王只得暂且收兵。
*
花果山内。
大鹏沉思半晌，开口道：
“亡灵族为众神遗弃，怨念颇深。此次竟反过来相助天庭，其中必有蹊跷。”
老二道：
“定是天庭从中作梗。只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
我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情报，开口道：
“根据最新消息，天庭方承诺：若亡灵一族挡住我族大军，并与天庭合力夹击，则事成之后，可允许亡灵族人重入六道，再得轮回。——这是个不小的诱惑。”
老二沉思良久，方才说道：
“看来二郎神又回来了！——若真如此，只怕联手之事行不通了。”
*
狮子的暴脾气本大有收敛，仍忍不住道：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老二制止道：
“不可！如若开战，却有两件难事。这两件难事未决，万不可战！”
狮子闻言，问道：
“哪两件？”
老二思索已定，开口道：
“若天庭和亡灵族联手，妖族腹背受敌，存亡只在须臾。这第一件难事，便是天庭来犯，如何应对？”
*
大鹏闻言，说道：
“只需精兵十万，可挡天界百万之师。”
“有把握？”
“进攻或许不足，防守绰绰有余。”
老二闻言，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
“好！猴子，你和大鹏一起，以防二郎神和梅山阵法。”
捅天一事之后，猴子猴急的性格已大有改观，直到此刻方才嘿笑道：
“俺早就想领教一下这个二郎神了。”
老二闻言，欲言又止，只是无意地瞥了九尾狐一眼。
九尾狐见状，好像在笑，又好像冷“哼”了一声，开口道：
“我也去吧。天庭善于阵法，我好歹能够应付。”
*
牛魔王半晌未言，此刻终于开口问道：
“还有一件难事，却又为何？”
老二面色凝重，说道：
“亡灵一族本体特殊，生存法则尤为残酷，能活下来的族人当然个个法力强大。亡灵族长——转轮王统治亡灵族已达上万年，实力远超大罗金仙。手下鬼王、日游神、夜游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号称“七大阴帅”，更是不容小觑。早有耳闻，鬼王位列七大阴帅之首，实力已不亚于转轮王。——如此劲敌，便是第二件难事。”
*
众人闻言，已不再言语。
若敌方有两位大罗金仙级别的高手，那么这一仗当然很难打。
半晌无语，却听骷髅忽然开口道：
“其实，大家已不必担心鬼王。”
大家看向骷髅，大家都很疑惑。
骷髅空洞的眼中闪着幽幽的绿光，继续说道：
“鬼王，就是我。”
*

三十九.
北俱芦洲，幽都。
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座城——
乍眼一看，这似乎是一座空城，空荡荡的街道，空荡荡的房屋，空荡荡的城池…
可再瞧时，这哪里是一座空城！
大街小巷，无数幽灵随处飘荡，他们的身体似乎是透明的，只有淡淡的光晕标志着他们真的存在。
他们好像都很忙，忙着在寻找什么。
*
当我和骷髅出现时，那些幽灵都楞了一下。
他们转身看向我，呆滞的眼神一刹那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幽灵渐渐汇聚，在他们眼中，我俨然已成为一顿美味大餐。
几个光晕暗淡的幽灵按耐不住，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
他们兴奋地尖叫着，尖叫是如此的疯狂。
——为了长久饥渴的欲望，为了即将满足的欲望，他们可以不顾一切。
*
忽然，他们的尖叫转为恐惧，他们的面目已然扭曲。
奇异的扭曲渐渐吞噬了他们所有的欲望，他们最终化为一团淡蓝色光晕，进入了骷髅体内。
周围的幽灵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眼中已不再是贪婪，而是恐惧。
恐惧，源自于灵魂的恐惧！
几个光晕最盛的幽灵恍然惊醒，指着骷髅惊声尖叫：
“鬼…鬼王…鬼王又回来了…”
*
幽灵四散奔逃，街道霎时变得空空荡荡。
阴风阵阵，寒意透骨。
纵使天塌不惊，刚才一幕仍让我心有余悸。
骷髅没有再动，他好像在等待什么。
未及多时，忽听远处传来歌声——
宝贝哭，宝贝闹；
宝贝哭了妈妈抱，宝贝哈哈笑；
宝贝笑，宝贝闹；
宝贝笑了猫儿叫，猫儿不见了。
*
这好像是一首儿歌，但歌声却如哭丧一般，阴森可怖。
街道尽头处，两个幽灵逐渐隐现。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好像来自于虚空，由万千阴气汇聚成形。
——想来便是“黑白无常”了。
*
白无常唱完了歌，已来到近前，嗲声道：
“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鬼王阁下。怎么又回来了呢？”
骷髅还未说话，白无常已继续道：
“好久不见，我的宝贝儿子都快不认识你了。乖儿子，快叫叔叔。”
白无常好像在对怀里的一只猫说话，一只通体黑色的猫。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
黑无常忽然叹了一口气，柔情的看着白无常。
我已有些同情他了——
自己心爱的人变成了疯子，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我已有些佩服他了——
即使心爱的人变成了疯子，却依旧一往情深。
哎！我好像理解错了——
只听黑无常对白无常说道：
“傻妹妹，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她是咱的女儿，不是儿子。”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脸色已苍白。
*
转念一想，妹妹？夫妻？
我看向骷髅，骷髅轻轻点了点头。
我又看向那只猫，那只猫也在看着我。
喵——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脸色已苍白——
我的胃在蠕动，已忍不住要吐。
*
四十.
黑白无常在前引路。
进入鬼门关，便是黄泉路。
路旁开满了奇异的彼岸花，花开似菊，娇艳夺目。
漫花尽处，一座巨大的宫殿坐落于彼——
三分落寞，七分诡秘。
这里便是幽都最神秘的地方——幽冥殿。
*
自半月前收到一封密函——一封邀请骷髅和我前往幽都的密函，很多事情就变得非常诡异。
我不知道这封密函来自于哪里，更不知道为何会邀请我。
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进入幽都之后，我本以为我可以见怪不怪，但还是有很多事情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所有奇怪的事情加起来，也抵不上转轮王给我的震撼——
我尝试着去聆听转轮王的内心，却发现他好像并没有灵魂。
不对！
他不是没有灵魂，他是有太多的灵魂。
他竟有无数个意识形态——每一个意识都是他自己，又好像不是他自己。
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自己，自己又是谁...
转轮王戴着一副面具——面具的表情很狰狞，好像是小丑，又好像是恶魔。
不论有多少个自己，只要戴上面具，他就是转轮王。
*
转轮王盯着骷髅看了很久。
面具后面，他的眼神很复杂——
时而愤怒，时而忧郁，时而欢喜，时而恐惧...
我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但至少有一件事我已清楚——
转轮王，绝对不是我和骷髅能够对付得了的。
*
转轮王的情绪似乎很难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
他没有在说话，我却已听到他的声音：
“我不喜欢叛徒。”
骷髅沉默。
“你知道叛徒的下场。”
骷髅依旧沉默。
“不过，你能回来，终归还是好的。因为我体内的她，终于又见到你了。”
骷髅楞了一下，好像很痛苦。
“嗯？她怎么不开心呢？她好像很害怕哦~”
骷髅好像已无法沉默，浑身都在颤抖。
“你知道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吗？对了！你知道的，你当然知道，她就是在那一天献祭于我。这一天你永远也不会忘记！”
骷髅颤抖得更加剧烈，随时可能爆发。
*
转轮王对骷髅的反应很满意，继续道：
“你知道，天庭真的很会体贴人。转世轮回，多么诱人的条件呦~”
转轮王在笑，不过不是欢笑，而是讥笑。
“你说，这让我如何是好呢？”
骷髅强忍悲伤，终于开口：
“你想怎样？”
转轮王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还是这么笨~你知道的，成人之美的事情，我一直都很乐于做。你和她分开了这么久，我怎么忍心让你们继续分离呢？”
“你要我献祭？”
“你说呢？”
*
骷髅沉默了。
沉吟半晌，方才开口：
“如果我答应你，你便会与妖族联手，对抗天庭？”
“你说呢？”
“好！一言为定。”
*
——我没有阻止骷髅。
——我又想起了半月前的那封密函。
——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我一点也说不出。




作者：头条号 / 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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