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道歉的话还是一句没有。
可是大人们原本并不真想为难她的，“您带她回去，写份检查，明天给九班朱老师，算是交代吧。”
我点头致谢拉着她往出走，她微微低着头，眼泪流了一路。
拉开车门她站着不动，我问她“坐着比走着疼？”
她脸红迅速蔓延到耳根，抹一把眼泪，闷声闷气地说“就是想走走。”
我抬腕看表，已经十点。她这才猛然发觉“姐姐你不用上班？”
我微笑道：“不上了，陪小熊去街心公园走走。”
小熊挂着泪珠咧嘴冲我笑，样子呆傻，纯良如初。
【七】
工作日工作时间，街心公园只有三三两两的老人，还有年轻父母带着孩子嬉戏。因为她不想坐，我们于是绕着走廊踱步。
我等她总结今天的错误，或者详细说一说前因后果。但是她许久沉默，开口突然问道：“姐姐，陈风真的走了么？”
我有一刹那的僵直。自他走后，这名字身边人都讳莫如深。连我自己都以为不去翻阅就是遗忘。此刻这孩子的直接，让我讶异，却不得不正视成人的伪作。
“对的，真的走了。姐姐又恢复了自丵由之身，小熊开心了吧。”我强装轻松的口吻，逗着她。
小熊眼圈泛红，刚刚退却的潮水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小熊最希望姐姐能幸福，开心。”
“姐姐一直幸福，开心。”
“骗人。”
我被小孩儿“斥责”，唯有沉默不语。然后又听她哄我“但是小熊可以让姐姐开心。”
我跟着她朝小池塘方向走去，阳光将我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纤细悠长。
“喏！”她捡起一块小石子放在我手心，指着水面说“姐姐看能打出几个圈儿~”
“以为在湖边？”我笑她。
“哼，小池塘也可以！不信小熊打给姐姐看！”她说的笃定，高高擎着小石子。我“不择时机”的附和道“是姐姐打给小熊看。”
她一个趔趄，石子滑落就摔在眼前，吓得小鱼儿纷纷逃离。我忍不住微笑，小熊和小鱼都很狼狈。
“我们去买些面包喂小鱼好不好？”看那别扭小孩儿又低头不做声，我连忙提议。
她斜眼看我，小声说“穆老师好幼稚。”
我气结，自顾自走了。她连忙跟上来，偷偷碰碰我小手指“不许生气”。真是好笑，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她见我不搭理，竟然又没头没脑整出一句“小熊真不懂事，让姐姐在这个时候才为小熊操心。”
我停下来思索，其实姐姐特别羡慕小熊。打疼了可以哭，开心了可以笑。有什么话都能很直接的吐出。犯了错误，受些疼痛就可以被原谅。
当这样的“特权”在你长大的某一天突然消失殆尽，你是不是能够相信我现在说的“姐姐和小熊在一起特别开心。”
（完）

那个什么…楼上的小同学，您惜字如金。然后…什么叫可怜的小木头…是谁可怜…

第五章
【一】
大学毕业将近六年，踌躇满志的激情已经退却。对教育事业的热爱也在反复无常的忙碌与不可推诿的琐事中回归理性。这年冬天，我毅然报取了在职研究生，想要继续深造，也想换一换环境。
妄想工作之余专心复习考试，却无奈蒙领导“错爱”，一番谬赞之后没有商量余地的，在初中五个班的课程计划不变的基础之上，把高一后三个班的美术教学任务一并交给了我。
谢绝了作为“犒赏”分配的独立小办公，我微笑说小穆同志已经老了，喜欢热闹。在高中部综合办公室分一张桌子给我就好。
一向不太习惯随口加入同事们的闲谈，有时候却也喜欢做个安静的倾听者。这间综合办有两位高三组老师，无比敬业。只要他们在，话题总是离不开“高考”，带动的周遭氛围都开始紧张，甚至先于学生们开始高考倒计时。
体态丰腴的数学王老师口快心直，性格很好。她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孩子们喜欢称呼她“彩云老师”。
有天进门恰巧看到完全崩溃的彩云老师摔教案，一脸苦大仇深状向我抱怨：“小穆你说咱俩是不是应该换下，你这身材才像天天和高考厮杀的。为啥我天天累得像三孙子一样就是不瘦呢？” 我连忙去照了照镜子，转头担忧的询问“我这脸色是不是也像和高考厮杀的？” 彩云老师大口咬碎苹果，愤愤道“净瞎想，你哪用得着趟这浑水。” 为了安慰彩云，不假思索道：“我家里也有高考生的。”话一出口，自己先觉得有些诧异。 突然不得不正视，时光飞逝，薛萌学生生涯这场不能逃避的重压如期而至了。掏出手机翻看信息和通话记录，发现那个讨厌的孩子，怎么好像凭空消失了呢……
【二】
我并未打算为自己的好奇以及隐隐的担忧主动做些什么。接过彩云老师递来的苹果，随手拿出签字笔画了一张笑脸。“小穆老师真是童心未泯哦~”，在友好的嘲笑声中，我静静地想起那个经常会在水果上画出各种表情，画的漂亮就舍不得吃的傻孩子。不知不觉，我们的相识已经走进第六个年头。在漫长的过往之中，她始终贪恋我的关注与制约，甚至情愿接受所谓“温存”背面的苛求。同时，耿耿于怀我的冷漠。
这些，其实我都懂的。
人的心理极其微妙。成长路上，“父权符号”的缺失，直至无法无天的性格养成，然后演变成青春期的叛逆。实则一路都在寻找绝对权威给予指引，给予纠正，给予惩处，给予安全，这种盼望程度炙热，然而却并不自知。
这些，她长大了就会懂的。

我总是会回忆起她刚上高中的那一年，彼此之间距离突然拉大，不再可以随便一个理由就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不见的日子里她从小不变的自卑心理频频作怪，认定在爱情与师生情之中她的穆老师选择了前者。于是因为我无意识的疏忽冷落，她一蹶不振。一并跌落谷底的，还有各科考试成绩。
年轻的我同样会沮丧，会矛盾。育人不是信手涂鸦，尤其情感的递进总会不可避免地影响理智的挥发，学习这门极为复杂的艺术，我仿佛并非得心应手。如果迁就衍生出她愈加深厚的情愫，然后致她画地为牢，那么……
我对自己的质疑如影随行。
于是那一次从她的世界中骤然远离，其实想了很多。我想强迫自己用清醒的态度斩断她超出底线的依赖，真正的强大起来，而不是之前一贯的伪装成熟。我想告诉她虽然会痛，但是失去谁日子都是一样继续，没谁有资格做谁的唯一。我还想再一次告诫她：犯了错误就要承担责任。再难过再无助也要忍耐，生活给什么，我们接着就是。
然而当我在门里她在门外，铃声一次次刺耳轰鸣。看见手机黑名单拦截记录有熟悉号码发来的信息，恳请我让她死的明白。站在窗帘后面远远望着那细长身影蹒跚离去。终究还是拨通好友电话，声线轻颤道“建国东路，你开车去追追薛萌”
半小时之后，那孩子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唇语已经显露无疑，一声“姐姐”却始终没有呼出喉咙。我为她们斟茶，杯在茶几上便没有再让。一瞥眼间，见她拘谨地挪过茶杯，低垂着头，紧闭的双目里泪水成行流下，都滴入了茶水之中。

【三】
进入十一月，北方城市街头已然一片萧索景致。车里温度很高，闷得有些头痛。我特意摇下一点车窗，冷气猝然涌了进来，带着暮秋的味道。
走了不足二百米，突然瞥见了人行道上的薛萌。想不到足足两个月的联系间断，再逢竟然是偶遇。眼看她背着大画板低头疾步前行。看起来还真像个高考生。
慢慢溜过去，按了下喇叭。那个神游的孩子竟然丝毫不为所动。无奈，只得将车窗再摇下一些，开口喊她“薛大画家~”。
薛萌连忙回头，在我惊诧的目光环视下，她竟有一瞬间做出拔腿欲跑的姿势。又犹豫不决地定身，不抬眼地回应了一句“穆老师好。”
这才发觉，这孩子足瘦了有十斤。小脸儿苍白，好像只剩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我的心情已经不仅是好奇，还有了担忧。拉开车门，喊她“你上来，要去哪，我送你。”
明显躲避我的眼光，样子恭敬并且疏远。推上车门，轻声吐出一个字“凉”过后再解释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去就好。姐姐去忙吧。”
我只好再次拉开车门，迈了出来。站在她面前问：“小熊这是怎么了。”
她迅速低头，右手紧紧绞着画板背带，关节泛白。
这个个性极强的小孩儿，天气再冷也不喜欢戴帽子。我伸手摸了摸她冻得发红的耳朵，不知道再说什么。
她猛然抬手与我的手相握，说一句“小熊想姐姐了”，眼泪就夺眶而出。
我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只好强势的命令道“上车”。
“咱们去哪？”她望着前面问我。
“回家”我的语气笃定。
“可是，我还要去画班的。”她侧头看我，眼神复杂且矛盾。
“不去了。”我发动马达，调转车头。打电话给好友兼设计工作室同事马陆“开会别等我了，学校临时有事。”
挂了电话，就看见薛萌的小表情。“想说什么，说吧。”
“原来穆老师也会撒谎的。”她小声嘀咕，我不愿装作塭怒，只微微抿起了嘴角。车内重新流动起温润的暖流。
【四】
我带她回我和陈风一起买的那套房子，上次来还是一个月之前，招呼了马陆他们通宵赶设计。这个小区物业一向不错，已经先于全市开始供暖了。
舒适的氛围中，薛萌忙着帮我擦家具上的浮尘。还执意要开窗通通气。我有些累，坐在沙发上任她“喧宾夺主”。然后确定了一下奶茶没有过期，冲了一杯，喊她来喝。
屋子里又恢复安静，只听她滋溜溜的灌水。我看了一阵，开口问道“最近好么。”
她突然就不再喝了，站起来要去关窗户。磨磨蹭蹭不再出来。
我起身跟进去，扳着她的肩膀，沉默不语。
“姐姐……我……”
“你什么时候养成吞吞吐吐的毛病的？”我把手放下来，退后了一点望着她。
“那我说了，你能不生气么？”小心翼翼的措辞。
“大概不能。”实话实说，看她如此反常的让我揪心，想必是又犯了什么大错。
我给了她足够沉默的时间，同时知道如果我执意要问，再难堪她也还是会说出口。
“最近，特别不好。我的专业，突然走火入魔了……”吐出这句话，她的表情痛苦万分。
“走火入魔？”我觉得这个词十分新鲜，好像小时候看的武侠题材电视剧里经常听说。
“怎么努力都画不出原先的水平，还有一个月，就要联考了。”语气急促，小胸脯有剧烈的起伏。
我没讲话，走出客厅去试图打开她放在那里的画夹子。薛萌冲过来堵在前面，涨红了脸大声喊着“不许看！”
她极少这样毫不自控的顶撞。我退回到沙发前落座，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我看得出来她对自己这一刻的鲁莽诚惶诚恐。很快就追了过来，努力了好几次还是欲言又止。我并未打算解围，随手翻看起沙发旁的杂志，不去理会她的纠结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这讨厌的孩子突兀的上前轻轻捅了捅我，小声道“我能不能说一说。”
我不理她，又晾了几分钟。只待小火山激昂的情绪完全平复，自己又争取了一次机会“姐姐听我说说么。”
放下杂志，我点了点头。
【五】
“我，我能不能坐下说”其实有些奇怪，认识这么久了，薛萌在我前面总是间歇性扭捏不安。

“不可以”我想逗逗她，语气一点都不严肃。
“哦”，谁知这呆头呆脑小孩儿全然没有会意，竟愈发笔直地站在了我旁侧。“真的，我的专业废了。”
我打断她：“这么听话，那要不要趴着说？”
我清楚地分辨出她几近孱弱的身子轻微颤动，紧张至极。整张脸都黯沉下来。我觉得自己快要石化，放弃尝试，直接拉她坐在离自己不远处。“慢慢说，不急。”我试图营造宽松的谈话氛围，可她还是神经紧绷，车轱辘话来回来去地讲“我……我真的走火入魔了……”
“一些学生大型考试之前过分紧张，会导致发挥失常。这是很普遍的事儿，可是，姐姐怎么不太相信小熊会这样。”
在我印象之中，她对此事极为不屑。唯一考前表现出紧张，那是再小些时候我吓她说“数学考不到80分，我会打你屁股”。
想到这里，眼前顿时浮现出她委屈害羞的小模样。那时的薛萌，青涩的像只横冲直撞龇着牙的小野兽。几年之后，时光终究将这璞玉细细打磨，温润的代价有妄自菲薄，还有失去锋芒之后不可节制的失落。
沉浸在往事中，想必目光也会变得柔和。她见了，小心组织语言，慢慢的说“联考之前，学校组织集中培训专业。小熊没有听老班的话，执意跟着九班去了封闭画室。原想着与世隔绝努力突击。谁知那群人根本受不了军事化管理，再加上压力太大，半个月就被憋疯了。想尽一切办法发泄，所有的人都开始学吸烟，还迅速配对开始恋爱。环境无比复杂，根本无心画画。我爬墙逃了出来，自己班已经不能回。就去之前的画室，却发现完全跟不上了。”
我细细地听她讲完，消化了一番。问道：“你用到‘执意’，说明去之前就知道这样的决定可能并不明智。可为什么还是去了呢？”
“因为”她下意识地揉搓自己的衣角“因为，比较欣赏九班一个男生。”讲完这句，苍白已久的脸色开始泛红，又急促地补充“而且我和九班的君君十分要好，她一直求我去陪她。还许诺可以申请到只住我们两个人的宿舍。”
“那，最后小熊怎么舍得丢下欣赏的男生，独自翻墙走了呢？”我不温不火，继续询问。
“那个该死的家伙，去了半个月，就被家里接走出国了！”她愤愤不平，连耳朵都开始红了。
我差点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强忍之下，进行分析总结“就是说，薛萌同学起初因为小儿女情长，在关键时期不够理智地选择了并不适合自己的培训班。刚进去不久，又遭遇对方遗弃。心烦意乱之时，周遭环境同样萎靡。痛下决心逃离，却发现因为耽误太久，再跟不上其他培训班节奏。百味杂陈，导致走火入魔。”顿了一下，挑眉再问：“我说的没错吧？”
她有些气急败坏：“什么和什么就是遗弃。他都不知道好不好！
我抿着嘴笑，语气意味深长“薛萌的故事真够精彩，都可以写部言情小说了”言毕，表情恢复到严谨克制。
她如坐针毡，索性站了起来，低垂眼睑小声问道“姐姐是不是会罚薛萌”
说真的，她的问题，我一点都没有感到吃惊。
【六】
“薛萌又一次觉得自己该打是么？”语气之中似乎辨不出喜怒，不言的疼惜早已在胸口涌动。
呆小孩乖乖点了点头。
“把外面裤子脱了”说完，我站起来往前踱了几步。
她动作不快，但是神情并未显现出丝毫不情愿。解开裤带，外裤绒服掩下一寸，露出的皮肤顷刻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想可能刚才开窗通风，导致屋里有些凉了。当然也因她虽未不情愿，终归还是会怕的。
拉好窗帘，回身看见她紧挨沙发站着，上身伏下去又快速直起。没有大幅度扭头，用眼尾不住的左顾右盼。
我走过去右臂抡起一道不足180度的弧线，拍打在她被薄薄布料包裹紧绷的肌肤上。打得不重，只是被突然吓到，她整个人忽的向前倾斜着。然后悬在那里不敢再动。
“这个还脱么？”我用指尖轻轻拍了拍小孩儿待打的部位。提问选择了征求口吻，态度民主。
“可以重些，但不脱么？”亦是询问语气，尾音有些抖。不等我回答，她先自顾自把身子抵在沙发靠背上，往前挪的几步，卷起的裤子又被蹭掉几分，于是无一例外臊红了脸。

我去按她的腰肢，触手所及更加觉得瘦弱。“一会儿不许哭哦”，我想用告诫来缓解自己不可节制的怜惜。
她却理解错误，把自己的袖口咬在了嘴里。
我伸手拽她，小小躯体轻易就被拉到了近前。倚靠着彼此，我才挥手再打。她在节奏规律的震动中忍不住扭头看我。眼神询问“姐姐怎么用手”。
因为此时责打并非我本意，只是帮你减轻内疚的途径之一。
再打几记，小内裤边缘之外，些许部分微微泛红。她慢慢扭动身体，与我拉开微小的距离。跪直了，对着墙面轻声说了句“小熊让姐姐失望了，对不起”
“于是呢？”我停下来问她。
“姐姐狠狠打小熊吧。”说这话时，鼻音已经很重。
两个人中有一个背对着，便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我不想让她心绪极乱中还去费力揣测。“如果无视一个孩子高考之前的重压，无视她拼尽全力的挣扎。”我的目光不自主便定格在她刚刚被自己拍打几下，几乎觉得硌手的窄窄臀丘之上，继续道：“如果无视这些，并且能够事无巨细纠正他的所谓错误。这样的我，恐怕也会让自己失望。”

我们一起沉默了许久。她纹丝未动，但是我知道刚刚嘱咐过了不许哭，这个坏孩子没有听话。
抽出面巾纸，绕过了她支撑全身重量的细长手臂。还没有碰到哭脏的小脸儿。它的主人已经欲拒还迎别别扭扭地扑到我的怀里。
个性如此，实在不习惯过分的亲昵。制止了她的哭泣，轻轻推起来问“小熊委屈么？”
她使劲摇了摇头。
又问：“小熊后悔么？”
她怔怔地看着我，是没听明白。
“高一时老班就和小熊说过什么话？”我边问边去提她裤子。那家伙还是害羞，轻轻拨开我要自己提。
“老班说，如果不改，这辈子失败就失败在‘情’字上了。”
“那小熊后悔么？”因为跪着，膝盖压住了一大截外裤，她怎么也提不上来，又怕直接跳下沙发会拌倒自己，犹豫不决。我看的十分有趣，心中爱极。
“没有感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想去抓自己身上我刚刚托上来的双手，低着头嘟着嘴说完就一直瞅着。
“也就是说，小熊没有后悔。”我想再去帮她倒一杯水，却被拉着不许走，也没有出声。
“做不到的事情何苦纠结。人的性格，均是双刃剑。情感致使你屡屡受伤，情感也是你的财富、是你拼搏途中不竭的动力。 现在要做的不是控制感情，而是扬长避短，没有失败”扬手拍了一下，趁着她躲闪，让自己从这粘人小孩儿掌握之中“逃脱”。
【七】
“小熊喜欢徐志摩的东西么？”
那家伙折腾累了，倚靠着沙发扶手，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最喜欢哪一句呢？”我把倒好的清水递上前去。
“旋转木马是最残忍的游戏，彼此追逐却有永恒的距离”背诵完经典语录，又嘀嘀咕咕指摘“木头做的都是这样。”
大度的木头不愿意和小孩子计较，翻出自己学生时代的摘抄本，翻到那一页，指给她看。
纸张已经些许泛黄，钢笔痕迹清淡。唯美的文字堆积依旧不失为经典——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短短几行字，薛萌看了足有四五分钟。“谢谢姐姐，小熊这下真的懂了”她抬头望着我，目光诚挚。
相比“对不起”，我实在太喜欢会说“谢谢”的小熊。
“小熊还是不给看看‘走火入魔’的杰作？”我想终于可以步入正题。
“姐姐，小熊那些丢人的东西最怕你看见。”她说的一本正经。
“如果和姐姐一起画画，小熊会不会慢慢找回以往的感觉？”
她瞪大眼睛，等我说出下文。
“姐姐想参加省里的那个书画大赛，好久没有动笔，技痒。”
“我们在哪画呢？姐姐要用什么画种参赛呢？题材想好了么？”那家伙突然兴奋，连珠炮式问了很多。
“就在这间客厅吧。什么画种都可以，都画画，找找感觉。”我一一回答。她依旧不放心，“姐姐最近很闲？”
“恩，总能抽些时间。”
让在职研究生文凭再等我一年。这样纷乱的人生十字路口，姐姐想再陪你走走。
既然，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无爱不伤，亦做不到。
两个月之后，当年省艺术联考结束。公布成绩那天，接到她的短信“全校第三，全市第十五。姐姐，你是我在喜悦时刻当之无愧想要分享的第一人。”
清楚地记得那日天空湛蓝，街头巷尾，置办年货的人群川流不息。于是知道，我们又将一起成长一岁。
（完）

第六章
【一】
六月中旬的北方小镇，气温一反常态酷热难耐。烈日当头，我感觉自己快要被烤化。同事张老师置身美术用品商店堆了一地的装饰材料中看着已经被挤到门口的我，好心说道“小穆，你快去车里等着吧。咱都选好了，打包就行！这儿没你事儿了。快去吧快去吧，别再中暑！”
我微笑着感激道“不要紧的。”眼光却不自主飘向不远处那一片树下的阴凉。
这家全市名闻的小店，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青云轩。方寸之地，因地段优越而生意极好。就坐落在艺中旁边，我看到的那一片绿荫，正是延伸自那花园学府。艺中靠近校门处，几株葱郁老树的枝蔓缠绕着校墙，墙上张贴着醒目的光荣榜。榜下不断更替三三两两观望的人，频频感叹。有那一抹绿意相衬，却并不觉得喧嚣。
“我去看看艺中的光荣榜，借鉴一下。”张老师已经汗流浃背，可能并未听清我说什么。只是机械地点头，说“好好，快去快去”
高考过后，比天气更加热烈的是市民的心情。这座小城频传喜讯，我在职的二十八中也创下历史新高。校长特意吩咐我们美术组教师要精心筹划，在学校门口张贴一份喜报，还要布置会场 “漂漂亮亮”得举办一次毕业典礼。
艺中的光荣榜做的喜庆大方，不落俗套。看得出来，绝不仅仅是诸多人名校名的简单罗列，而是自有一番设计在其中。我原本是单纯的借鉴学习目的，思维完全没有运转到去关注一下眼前这张喷绘布和我身边的人有什么关联。
视线却突然定格在一处——二本院校第一所校名之下空出的距离大的有些蹊跷。突兀地出现了一块凸起的张贴，做成了花瓣的形状。艺中宣传部的负责人是我一位大学同学，为人十分严谨，一直被称作“完美控”。如果出现疏漏，以她的性格完全应该重新打印的。
我心中略一沉思，放眼去找八大美院录取人名单区域。回想那日电话里薛萌兴高采烈报给我的名字，一一看去，果然没有找到她的姓名。
真相已然料定十之八九，无视旁人惊奇的目光。我伸手撕去胶条，一排文字赫然在目——L市师范大学 美术学专业 薛萌 。

【二】
把买的东西送回学校安顿好，我先于同事早走一步。坐在车里拨通薛萌的手机，窸窸窣窣的穿戴声传越过来，她嘻嘻哈哈地说“姐姐怎么这时候来电话，我正准备出门呢。”
“别出门了，在家等我。”话音刚落，线路那头已经趋于安静。
我的语气平静淡漠，态度强硬。她沉默几秒，问道“现在么？”
“对，如果我早些知道，或许就不是现在。”我心中充满疑惑，她之前说已经收到包括两家美院在内的六个专业考试合格证，只看文化成绩最后再定夺。我还记得高考当天她信心满满，电话里要求“小熊考上好学校，姐姐请吃饭。”。我更疑惑的是，L市师范，虽说不是一本，但是坐落著名旅游城市，口碑不错。她何以至于谎报校名，又做了在光荣榜上贴住自己名字的幼稚举动。
如果早些知道，也一定是第一时间问清。
“姐姐……你……你知道什么了……”我甚至已经看到她闪烁的眼光。
“听说小熊考取川美，姐姐找日本好友帮忙定了一款太阳能无声电扇。现在知道，这礼物可能没有必要送了。”
地处370公里之外的L市，与这座她生活十几年的城市同一气候。略高出的几度气温，的确没必要煞费苦心准备那样的礼物。
“姐姐……”她喊我，再三停顿，又说“不是小熊自己的问题，小熊没办法的。早就知道总有被识破的那天，可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面再说吧。”我开启了马达。
要挂电话前一秒，她语气急促地大声说道“我家已经不在幸福五里，永泰堡路，姐姐认识么？”
窗外景致飞速后退，我把空调扭到极低。路途较长，时间终究帮我渐渐理出了头绪。
【三】
永泰堡地处老城区，接近市郊。路面很窄，我不得不减缓了车速。薛萌的电话适时打来。她说大转盘处在修地下电缆，让我把车停在路边她来接我。
不多时，我便看见了她穿着明显不合体的肥大足球服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马上要到新的学校，她竟不想着给人留下好印象，理了一个假小子的发型。头发短短的，毛茸茸的耸着。清秀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的愈发明显。就这样浑身散发着肆意张扬的青春。

我跨出汽车，一阵闷热之中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目光游移，询问道 “真的要进去么？”
“家里有人，不方便揍你么？”
她定定地看着地面，转身之前小声说“姐姐跟紧我。”
到她的“新”家，直线距离很近，只是沿途陈旧的建筑物朝向没有规律，脚下小道七扭八歪十分曲折。
她停在一幢五层灰色楼房前，指着一个窗户告诉我“那是我家。”
我轻轻点头，听她最后一次确认“家里地方小，姐姐真的要上去么？”
不由分说，我率先走进拥挤的楼道。对比她家之前那套昂贵精美的欧式公寓，恍若隔世。我原本以为上天附加于这小小少年的苦难到此为止。曾经多少人嗔怪她衣食无忧，对亲情却不懂得体谅。而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天分还有努力。我也原本以为她的锦绣前程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无可争议。可关键时刻，怎么又会横生如此变故……
短短几个台阶，我们各怀心事都走的极慢。
我不由得想到最坏的那种情况。待她打开房门，我急于搜索中年男性用品，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无论发生什么，一家人还在一起，就好。
“小熊再告诉姐姐一次，考的是什么学校。”
她进门就去找纯净水，听我这样问，僵直地站在当地不说话。
我看见立在门口的衣服架上毫无章法的罗列着一些衣物，一条男士皮带被覆盖在一件运动衣下，露出的一角充满了诱惑。我伸手过去刚要撕扯，薛萌忽然扑过来阻止。
她摁着我的手，目光从我的脸上一路滑落。眼睑低垂，眼皮儿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色。努着嘴表达自己的意见“姐姐不用这个。”
听起来，更像是她决定之后通知我。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手。争执不下的时候，她依旧不抬眼地解释“小熊一会儿还要聚会的。”
我揣摩着她这话的意思，很是想笑。纳闷你怎么不直接说“姐姐不要打我”？
我松开手，温柔的说道：“行，姐姐不用皮带。不用皮带，只用那种细细长长的电话线好了。”
她打了一个战栗，频频后退，永远分辨不出我话中真伪的模样。战战兢兢，眼中痛的分明要掉下泪来。
【四】
我转身走进了她的房间，顷刻被落地的大书柜吸引。举目望去，这件唯一保留下来的旧家具，放在这样促狭的空间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可是我知道，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父母的希望所在。
没有回头，感觉她已经蹭到了我的身后。“离侩子手这么近，你不害怕么。”看见书柜内明显位置摆放着三年前她中考时我送的那本书，崭新如初。思绪飞扬中语调不含感情色彩地询问道。
“害怕侩子手，但是喜欢木头姐姐。”
我忍不住侧目看她，还是小脸通红，一副窘态。可是你不仅学会了撒娇，还学会了煽情。
“去把皮带拿来，挨揍。”你始终像一枚丝绸包裹的炸丵弹，看来无比精致柔软，清纯羞涩，等人怜爱。内心桀骜不驯，颓废而肆意，那股子冲突的力量，时刻准备把自己和周遭一起摧毁。
可是这样的分裂她并不自知，也绝非造作。
她站着不动，脸上的小表情展示出因我的“绝情”委屈致死。呆了半晌，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实木镂空折叠扇，交付我手中，用眼神指挥道“你就用这个。”
“小熊怎么知道姐姐喜欢这种漂亮扇子，谢谢，走时候带着哈。”我故意装傻。
她竟然气急败坏地哭了。
看似令人费解，这把扇子不轻，打起来不亚于皮带。用皮带轻一些其实是一样的。只有我明白她这样大费周章的抵触，潜意识里想在悲苦的大环境中证明自己被爱，被原谅，被妥协。
我指着她摆放电脑的书桌说，“过来，脱裤子趴下。”
“我，我是被人顶包的……我……姐姐你原谅我不能说的太明白……我爸他”“不能说就不说，而且也不必解释。”

被我打断，她愣了一会儿。一如既往慢吞吞，扯开身上肥大的球衣短裤，两只手撑着，身体倾斜下去。

【五】
想了一下，我掩上了窗帘，将她的短裤连同内裤拽到了膝盖部位。薛萌迅速地直立起上身，球衣覆盖的顷刻，她甚至往远处挪了挪。

上前一步去按她的背，撩起上衣。阳光执拗地穿透窗帘缝隙倾泻而来，少年人光莹的肌肤上一寸寸都是柔脆的青春，恍若两颗清静如水的莲子。一扇子重打下去。皮肤快速凝血，泛出一道绯红。她口中溢出沉闷的低呼，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力道未减，第二下随之下落，便见她的双腿忍不住瑟瑟颤抖。
我想她知道，别人无谓的妥协，于你的痛苦并不会减少半分。
之后的每一下之间都间隔数秒，我有意让疼痛慢慢的吸收。每打一下，她都做足小动作，修长的手指在桌沿上生涩的来回移动，不断地松开又扣住，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抓的更紧的地方分担疼痛。重心也在左右脚间频繁轮换，并且悄悄地发生了位移。
我停顿一番，要求道“过来。”
她怯怯地回复，说自己很疼。
薛萌羞怯的眼神让我心头一酸。游移的视线再次定格于两扇大书柜之间。透明的玻璃窗内，罗列着各个学科的书籍。这个孩子一向兴趣广泛。书柜最高层，摆放着她视如珍宝的民间工艺品。一款款，一件件，都洋溢着浓烈的艺术气息。
我回想起她肆意挥舞画笔，得到满意作品就兴高采烈的模样。
回想起她在郊外写生，欢呼雀跃，将春色落得满纸满身的模样。
我想象着她和小朋友们聚会，快乐张扬，总是博的满堂彩的模样。
我收敛目光与念想，扭转扇柄再去责打。皮肤已经红肿透亮，“为什么打你”我语气淡漠的问她。
“因为，我没考上美院。”
我不动声色得再次去按她的脊背，又尽力抽打一下，再问“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骗人了。”
她瘫软的整个上身都趴在桌上，侧着头，泪水混着汗水横七竖八的在左侧脸上滑落。
【六】
“一家大企业找来几个人配合做实验，提前告知将要往他们脸上画上丑陋的胎记。并且让他们照着镜子证实。然后撤掉镜子，解释说要用特制药水使痕迹固定。实则洗掉了胎痕。一切稳妥后请这些‘丑’人去进行谈判。无一例外，交谈之中他们不断感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不断觉察对方口吻中带着笃定的同情与怜悯。心理学上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史华兹论断’，由美国管理心理学家史华兹提出，指所有不幸事丵件只是在你认为它不幸的情况下，才会真正成为不幸事丵件。如果你不断的给自己消极的心理暗示，感受幸福的能力，就会非常的低。”
她慢慢地撑起身子，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又蓄满新的泪水。
“听明白了么？”
她轻轻点头，离我远的那只手偷偷伸到了身后。
“为什么打你？”再一次询问。
“因为，我把自己想的太差，把未来想的太不堪了。”
“趴下”。我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
她马上用目光询问‘我说错了么？’
“这次对了。”
她马上用目光控诉‘那为什么还打？’
“知道了，还得记住。”
没有去端详她惶恐哀怨的神情，我知道此刻她只对疼痛有着真实的畏惧。没有细看却也印在了脑中。
我到客厅抽出那条皮带，再进屋时见她趴伏在桌上一动不动，耳后的皮肤由内透出粉红色。
“要开始了哦。”我刻意提醒她。
她扭头冲墙，两只手一起拽下上衣护在了身后。背部不断起伏，眼泪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出。
“还有二十下，把手拿开。”看似命令，实则是给出需要承受的底线。我知道她理解了，双手移动地却依旧艰难缓慢。
【七】
我用皮带梢儿抽了第一下，她的身子毫不自制地向前一窜，被一层衣料覆盖的臀部随着原本“虚张声势”的责打一下下地扭动拱起。
我问她“打疼了么？”没等她回答，又追问一句“比之前还疼么？”
她听到此话努力回头想看我的表情，满脸的诧异。
我把皮带丢在近前的桌面，又伸手揩去她挣得通红的小脸儿上几滴泪珠。微笑道“我们猜不透天意，也难以揣测人心，所以要坚持做你自己。”
“姐姐不打了么？”可爱可怜的神色中笼着几分痴傻。
“去床上趴会儿吧。”我知道她不好意思当着我面儿起身，于是退出屋去找了一条毛巾。
她枕着胳膊望着我由远及近，迅速蹭到墙根儿躲避我试图去撩起她上衣的左手。幸而她的单人床很窄，我索性坐在床沿儿再伸手去捞，凉毛巾包裹住她温热肿胀的肌肤。“得寸进尺”地又问“家里有药么？”她连忙摇头，惊恐万状。
我只得平静的说道“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她狠狠咬了一下编贝般的牙齿，抬手一指。我便看到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就摆放在明处，这个家伙是多容易受伤……
待我举着药水想要近前。薛萌羞得几欲晕去，连眼睛都不睁。
【八】
药上到一半薛萌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来电的人是她同学林亦，二十八中我教过的一个学生。一首歌快唱到了最后，趴在床上的人始终装聋作哑一动不动。我按下了接听键，把听筒凑近了她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
电话里嘈杂的声音一直不曾间断，她索性把脑袋扭了过去。我只好对着电话说到“她睡着了。”
“你……你是谁……”
“听不出我是谁么，真是坏学生。”“睡着”的家伙歪着脑袋，抿起了嘴角。
“你是，木头？”
“恩，我是木头。”陈述口吻，毫无争论。薛萌眯起眼看我。
“啊！穆，穆老师，你们在一起啊。哈哈~”
“林亦考到哪儿去了？”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能免俗。
“哎呀不值得一提，没有您的薛萌考得好。”我微笑回望考好的薛萌。对着话筒又问“你们聚会有我认识的么？”
“有啊，都是咱们二十八中的。怎么，您要来？”我看出这一句薛萌用眼神与好朋友一起询问。
“不知道欢不欢迎。”
挂断电话，“石化已久”的人笨拙的靠了过来，温顺得蹭了蹭。
“赴约之前我们先去一趟台北路的运动衣专卖店好么？”
“干什么去？”她把微红的双眼瞪着滚圆。
“买一套正版英格兰队服。作为金榜题名的礼物。”我轻轻摩挲她的脖颈。
“哪有金榜题名……”她小声嘀咕。我佯装严肃。“看来还得打一顿。”
她马上笑着跳下床大步迈出屋去，模样伶俐乖觉。牵动到了痛处，扭头委屈地冲着我撇了撇嘴。

第七章
【一】那一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炎热，但却因为极度忙碌而并未显得漫长。烦躁的午后，我慵懒地倚靠在沙发床上小憩。这个家于我还不够熟悉，连同它真正意义上的主人都像是上天的馈赠和命运给予的惊喜。
回想和陈风共筑的那个小窝，一砖一瓦都亲自设计装修，如今均已易主。物是人非事事休，却不必未语泪先流。
没谁背叛谁，没谁承诺谁。或许只是爱情来的不是时候，只是有人偏离了时间的轨道在某个不合时宜的地方相遇再别离。
把要结婚的消息邮件传给陈风时，他不顾时差打来越洋电话。浑厚的声线轻微颤抖。他说：“从离开你的那天起，我就在不间断的回忆起我们的曾经。大学时你最爱吃李阿姨家的红豆捞，可是我太笨，每次买回去都会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竟然是领带，害我以为你是买不到三尺白绫。原来是嫌弃我正式场合穿衣不得体，还认真严肃的讲了“三色原则”。你知道我有多无奈，一直以为自己穿着还算讲究，怎么偏偏遇到视觉系高材生了呢；他们都说木头沉默寡言，但是一起回家的火车上竟然也会说那些絮絮叨叨的家常话……这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直到有一天，无奈要割舍，才发现那些寻常往事，如此细碎。却再也不会重来。”
我用沉默促使他挂断了来电。
是你还不明白，一念之差走出的那一步，是条永远无法填补的鸿沟。沟这边和沟那边，遥遥相望，已是隔世。
电视被定格在音乐频道，此刻传来我喜欢的那个女主播知性优雅的声音，她说：“盛夏已落幕，又到莘莘学子离家季节。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一首老歌《祝你一路顺风》。愿相离不相忘，且行且珍惜。”
我顿时从迷离的状态中清醒，婚期日益临近忙的晕头转向，竟然忽略了有个小朋友马上就要离开，而我似乎是需要为她做些什么的。
拨通薛萌手机，特意嘱咐她一个小时后再来。然后匆忙补妆出门，朝小区门口的建设银行奔去。
【二】
天气实在太热，街面上行人稀少，银行里亦不算很多。业务办理的比想象中顺利很多，时间尚早。
却老远就看见薛萌在小区门口兜兜转转。显然已经被晒的晕头转向，走近了才知道喊人。
“怎么不进家啊？”话刚出口，顿觉滑稽。家里没人她怎么进呢。转而又觉得疑惑，难不成是真的去了发现没人才又出来的。那怎么不打电话呢？
“我……我没算好时间……”支支吾吾的搪塞。我想我是猜到了，她是嫌自己动作太快出现太早不够矜持。是学会了，有所保留。
我望着她大脑门上满满的汗迹，连眉毛里都一片潮湿。头发长了好多，留了长长的鬓角。她还是喜欢休闲大T恤，今天配了浅色牛仔短裤，肥大的白色沙滩鞋好像不能保管得了贪凉的双脚，后跟都拖到地上，恨不得直接甩掉。
我有一瞬间的出神，想象面前的这个少年，终究也会亦步亦趋，日渐一日地成熟起来,表现出恰如其分的从容，淡定。心以不可自知的速度,缓缓冷下去。
逐渐失去肆意快乐的能力，原来我们的成长只是一部遗忘史。
揪着衣角快速拎着回家，推进了浴室。她几次三番地探出脑袋，欲言又止。
我终于忍不住问：“什么事？”
“我……我没拿换洗衣服……”她抹了一把依旧不住淌汗的额头，满脸窘迫。
“有新的。”我哭笑不得，明白她特指的是没有“小衣服”。
“才不要穿那种的……”
“那就别穿”我没好气道。如果能预知之后发生的事，或许早会提此建议。

【三】
薛萌进到浴室一刻钟后，她塞到裤兜里的手机咆哮起来。本想主人出来再回拨过去，无奈对方太过执着。我掏出来看到是她高中好友，我见过很多次的那个孩子——薛萌一直喊她星子。
举着电话去敲浴室的玻璃门，她立刻关掉花洒紧张地问我：“姐姐你干什么？”
“星子电话”我已经想到她绝不可能开门来拿。
果然，“姐姐帮我接吧！”她大声喊完，又传出哗哗的水声。
印象中总是挂着没心没肺傻傻笑容的星子比她的小伙伴还要急脾气，按了接通键都没等我说“喂”，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先是抱怨薛萌不接电话，然后毫无停顿地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昨儿弄来的那辆公路赛喷漆？黑哥就认你的活儿，说谁都没萌子细致。您能不能别整天满世界乱跑，赶紧出手，以免夜长梦多！”
待星子终于有了停顿，我却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话中内容包罗万象，每个细节我都不敢细细琢磨。
对方终于再次不满，“你死啦？！说话！”
“她现在还活的很好，一会儿就不敢保证了。”我直接按了关机键，顺手把手机扔向沙发。
薛萌恰巧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已经穿戴整齐，满脸不解地望我。
我直截了当重复了星子的来电内容，她怒发冲冠地扯掉毛巾，毫不自制骂了脏话。
走到卧室，抽出了铁衣架，语气平静地陈述“你该挨打了”之前，我望向窗外，努力的平复心情。

【四】
其实我知道，话一出口她自己先被吓到了。被好友泄密所引发的愤慨也很快转化为忐忑不安。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这次是原则性错误。
她斟酌我的愤怒。度量火候小心翼翼地溜进了房间。看似顺从地将前臂平铺到床头柜面上，曲起了上身。
我发现自己的右手肌肤与金属衣架紧紧咬合，稍一松懈，就 “咣当”一声掉到地板上。声音沉闷突兀，背过身的人噤若寒蝉。
短暂的定格之后，薛萌俯身捡起会给她带来深重苦楚的“凶器”，轻轻交付我的手中。
我的心如久雨催涨的大河。地面标识一无所剩地被河流淹没，并冲往一个未知的黑暗地方。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到每次不得不使用这样的方式，木头做的心亦会潮湿。尤其是在离别的当口，雨在河面急剧倾泻不止。
沉默地、机械地、心情复杂地挥舞起铁衣架，连续不断的刺耳声响中她原本挺起的小小臀部越躲越远，越埋越低。疼痛再一次让她忘了“义无反顾”的初衷。而敢于忘记，更最主要的，是她已经感应到我越来越多的在意。
一如既往的惶恐，不过是自卑心理作怪。看见了，懂得了，甚至使用了，却偏偏不肯承认。
接下来几记抽打，好像有“报复”的成分。她受不住了，望着我期期艾艾道：“小熊后天就走了。”
我想起她最近总会提条件——小熊还要聚会的；姐姐不用皮带；小熊后天就走了。
品味之中，本想摁她继续趴伏向桌面。谁知她接过我伸出的手拽向自己的脸颊。
“木头摸摸小熊，是活的、会动的小熊哦。姐姐，你不可以忘了我。”
好像在意料之外，其实却是情理之中。她已经懂得改变氛围，并且可以成功牵引彼此情绪。
她再也不是三年前只会忍痛哭泣的小女孩了。

【五】
我递上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指着主人名字给她介绍“在你上大学的那所城市，马云飞设计学校很有名气。教授软件也接设计大单。和马陆公司有业务往来。校长又和她十分投缘，私交深厚。我已经请她联系过，马校长答应让你去做手绘助理。提前讲清，这份工作十分辛苦，可能会占用你大多数课余时间。需要你亲自示范为毫无绘画基础的学生讲解手绘技巧，并且保证其能够速成。同时你又是学生，会被逐渐安排和其他老师学习各种实用软件。但发展前景不用多说，还有一点好处——半年的工资提前支付。”
又从书包里掏出刚刚办理稳妥的银行卡，放到她面前。“前天转账给我，密码是你生日。如果不愿意，到了L市把卡还给马校长，拜访一番也全无坏处。如果你觉得还不错，我想提醒你云飞设计学校对助理老师的要求是入职半年必须拿到省级以上设计大赛奖项，否则辞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我自己的要求。”我看着她有些迷离的神色，听我讲完以下的话，眼睛便瞪得极大。
“大一结束，如果你拿不到L市师大二等以上奖学金，放假回来，做你刚才正做的功课。”
“小熊长大了。”她紧紧倚着床头柜，双手向后撑着。视线一直没有浮上我的面孔。刚刚经历的事情促使她这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我玩味口吻重复一遍“小熊长大了”，然后认真问道：“那又如何？”
“能……能不能换个方法……或者……能不能不罚……”试图起义为自己争取权益的人此刻愈发扭捏不安，说话之中大口喘气。
“小熊抬头看着姐姐说，是真的长大了么？”始终没有对视，我不确定她是否可以感知我的语气中包裹了微笑。
薛萌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状。从俯视的角度清晰地辨别出她嘴唇弧度发生了变化，并且突出了鼻翼。
我上前拍了拍她肩膀，指着几扇衣柜吩咐：“最里面的中间层，是我的运动衣。你去选一件合适的短裤换上。”
她快速决绝地摇头，笃定回复：“不用不用。”
我将右手三根手指放到她眼睛前方，匀速逐渐曲起。
她又一次显出气急败坏，跺着脚喊着：“讨厌讨厌，那你出去！”
只以为穆老师好心的想要减轻她此刻其实并不需要减轻的小痛苦，小熊肯定料想不到“狼外婆”是要她轻装上阵，以便迎接接下来的“大痛苦”。
傻瓜。

【六】
刚刚坐上我的副驾驶座位，薛萌马上发难：“我饿我饿！”
我拍了下她脑门，凶道：“这不就是带你去吃饭，再喊就扔下去。”
她丝毫不气恼，嬉皮笑脸地又凑上来问：“姐姐要带小熊去哪吃呢？一定要吃点特别的哈。”
我没搭理，打开广播，调至轻音乐频道。她倚靠在椅背上鼓起腮帮子傻笑，也不再多话。
半个小时之后，舒缓音乐和窗外景致均不能抚慰她汹涌而至的饥饿感，连穆老师细微变换有暗示性的表情也不能。愈发不满道：“为啥还没到呀，我们要出国？”
“给你两个选择，A随便一家餐厅，路程五到十分钟之间。B穆氏烧烤店，路程二十分钟左右。”
她认认真真地扭头瞅了我半晌，又嘟嘟囔囔了半晌。表情狐疑警觉。终于忍不住问道：“穆氏烧烤的原材料是啥？”
再次感觉哭笑不得，原本没有歧义。但是经她点拨，又发现预想的事情也的确不足以理直气壮。只得开着大大小小的玩笑打发时间，或许也是种补偿。
车渐渐行驶到城市边缘，太阳慢慢地沉了下去。
夕阳如血，车内的两个人都有些动容。她表现的更为强烈，重新安静下来，眯着眼睛对我感慨：“突然想起一首老歌——我就站在布拉格黄昏的广场，在许愿池投下了希望。那群白鸽背对着夕阳，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不敢看哦，那就闭着眼等着好了。”语气轻快的应答。脑海中却回想起这歌中后几句话“布拉格广场无人的走廊，我一个人跳着舞旋转。不远地方你远远吟唱，没有我你的不习惯。”
二十几年的生活阅历已经告诉我，每个人都不可替代，但却没谁不可或缺。有的时候距离产生的美，无非是源于对方不在身边的一种不习惯。一旦习惯了这种不习惯，距离就会产生它根本的作用——疏远，一个诚实的借口。

“闭着眼看不见木头怎么办呢，木头的手在方向盘上也不能握着。那这样好了。”说罢，她伸手抚上我右脸颊。看似心满意足的闭眼微笑，长长的睫毛却忽闪忽闪地湿润起来。
强忍巨大的惶恐与不确定，选择遥远的地平线作为风华正茂的起点。决定单枪匹马，决定无坚不摧。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却做得痛苦万分。
不述离伤。这个半大孩子在和成长较劲。
可惜穆老师都懂，真是浪费了她的“伪装”。
“决定了穆氏烧烤的原材料加进熊掌。”我故意说道，她连忙放下手坐的笔直。
“下车。”拉开车门走出去，终于到了目的地——明湖——我们这座城市郊区一块未经开发利用的清静之地。
薛萌懵懵懂懂地跳出来，与凝炼明亮的月光撞了一个满怀。

【七】
那天我指示她搬出后备箱里的烧烤炉，奉献了一餐真正意义上的“穆氏烧烤”。作料都是我亲自配的。
得意忘形的家伙开始毫不理会醉驾的危险，逼我陪她喝掉了朋友落在车上的一整罐原浆啤酒。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找理由，我知道她不过是把我后备箱里储备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眼看她抽出两块瑜伽垫儿，任由她平铺之后拉自己坐下来“醒酒确保安全”
远离城市的喧嚣，郊外的夜色让人迷醉。月亮的色泽浅淡，将圆未圆，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它的光芒，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漫天繁星陡然明朗起来。因为恒星表面温度的差异，看起来星光点点，颜色各异。终于了解“月明则星稀”，反之亦然。
“小熊，下个月十八号，姐姐要嫁人了。”好像怕惊扰到这样静谧的夏夜，我觉察出自己的声音十分轻缓。
“小熊早就知道”她前一句说的平静，后一句就有些气人“姐姐真的要嫁给小南瓜啊。”
马上就是你姐夫了，还这样说人家。
我选择性失聪，问她：“小熊怎么知道的，姐姐还都没通知。”
“小熊那么关注木头，她的什么事儿可能不知道呢。”
“小熊不可以为了参加婚礼逃课跑回来。”
如果木头的什么事儿小熊都知道，那你知道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小熊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枕着胳膊躺了下去。许久之后，轻轻喊道“姐姐”
“嗯？”我侧头看着她。
“我都不用问，你肯定认识星宿对不对？”
笑着瞪她：“凭什么我就非得知道。”
她爬起来认真盯着我说：“你肯定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只有小熊什么时候该挨揍，我都知道。”
“哼”，她气鼓鼓地重新躺下不再说话。
我指着西北方向明亮的北斗七星，告诉她：“古书上说：‘斗柄南指，天下皆夏’。古代的人们就已注意到北斗星斗柄的指向和季节有一定的关系，并用来判别季节时令。”

她听我说完兴致盎然，咧嘴笑道：“我就说姐姐什么都知道。”

无言以对，总有一天小熊会比姐姐博学很多，到那时候你便再不会认为我什么都懂了。姐姐期待那一天，即便会有一点点失落。

“沿着斗把延伸，你看那颗颜色微红很亮很亮的星星”她使劲点了点头，我继续讲到“它就是有名的大角星。大角星和它附近的星组成牧夫座，就像降落伞一样。大角星不但亮度出众，还以它强大的飞行速度而闻名。每秒钟16公里，但由于它离我们太远，我们察觉不出它是动的。”
“再讲再讲”她急促地摇晃着我。
“这附近的星座，室女座，北冕座，武仙座我想你应该都不会太熟悉。你看那边。”我指着南面，离地面不太高的天际“婉蜒排列的那个大星座，像个巨大的蝎子，它就是天蝎座。我国把天蝎座分成房宿、心宿和尾宿。天蝎座里红色亮星叫‘心宿二’，又叫‘大火’。这颗星对古代人类生活曾经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我国古代曾专门设立“火正”的官职，观测大火的方位，用以指导农业生产。”

“好专业……”她表情夸张的称赞。
“天蝎座的东面是你的人马座，著名的南斗六星也在这里，它的形状与北斗七星类似，一南一北，遥遥相对。”
“姐姐姐姐你肯定知道人马座的传说，你给小熊讲讲，讲讲么。”

【八】
我决定迁就她的“得寸进尺”，搜肠刮肚道：“在遥远古希腊的大草原中，驰骋着一批半人半兽的族群，这是一个生性凶猛的族群。‘半人半兽’代表着理性与非理性、人性与兽性间的矛盾挣扎，这就是‘人马族’。人马族里唯独的一个例外--奇伦。奇伦虽也是人马族的一员，但生性善良，对待朋友尤以坦率著称，所以奇伦在族里十分受人尊敬，有一天，希腊最伟大的英雄--赫丘力，来拜访他的朋友，这位幼年即用双手扼死巨蛇的超级大力士，一听说人马族也是一个擅长酿酒的民族，想到香醇的佳酿，也不管这酒是人马族的共有财产，便强迫他的朋友偷来给他享用，否则就打死他，所有人都知道，赫丘力是世间最强壮的人，连太阳神阿波罗都得让他三分，迫于无奈，这个人马族人只有照着吩咐的意思办了。正当赫丘力沉醉在酒的芬芳甘醇之际，酒的香气早已弥漫了整个部落，所有人马族都厉声斥责赫丘力，赫丘力怒气冲天，拿着他的神弓奋力追杀人马族，人马族们仓皇的逃至最受人尊敬的族人--奇伦家中，这时奇伦在家中听见了屋外万蹄奔踏及惊慌的求救声，他连想都没想，开门直奔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赫丘力拉满弓瞬间射出去，竟然射中了奇伦的心脏，善良无辜的奇伦为朋友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天神宙斯听见了人马的嘶喊，于是他双手托起奇伦的尸体，往天空一掷，奇伦瞬间幻化成数颗闪耀的星星，形体就如人马族，从此为了纪念奇伦，这个星座就称为‘射手座’，也叫做‘人马座’”

小熊听的十分入迷，大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放慢好多。我暗笑，一个星座网站发到我邮箱里的垃圾邮件，无意中瞅了两眼记下的东西竟能哄得这小孩儿这么开心。
故事讲完好久，她好像才回过神来。侧身面向，当日第N次伸手攀上我面颊。且愈发没规矩地感慨道：“小熊之前一直为小木头担心，他妈妈又冷漠又暴力。现在稍稍放点心了，原来小木头妈妈还会讲故事。”
我在这烦人小孩儿挑衅意味十足的微笑中起身走到她视线之外的大木桩处，不变喜怒地喊道：“小熊过来。”
她不明就里，马上跑到近前，直视询问：“姐姐喊小熊什么事？”
“教训你。”平静吐出这三个字，想起几年前第一次打她，情形相似，而心情早已不复当初。
“小熊不敢没大没小了。”她急迫许诺，见我表情严肃态度坚决，便想到挨打的原因不是这个。猜想之中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走到她身后，冲着屁股甩出一巴掌。她一个趔趄去靠树桩找平衡。又打一下再问：“今天的事儿，你以为这么好糊弄过去？”
听我说这话，她双手撑着便不再动了。
【九】
“你肯定不会忘了，三年前的暑假在二十八中办公室为什么挨打吧。”我捡起地上一根拇指粗的树枝，点了点她的背。
她会意了，犹犹豫豫地俯下身去。“因为，因为我偷卖了继父送的礼物，想送你一套龙凤梳。”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说什么么？”
“你说纸醉金迷，声色犬马。金钱的世界有多肮脏。我现在就让物质的观念根深蒂固，长大了贪婪的欲望就会把我毁在一堆堆钞票里。”
“你把我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但是有没有照做。”言毕手落。
她一时不适应树枝抽打下来尖锐的疼痛，想要伸手去护。我又把问题重复一遍，并且语调降低了几格温度。她撤走双手，使劲儿摇了摇头。
“你身上这件阿迪的T恤，卡洛驰的鞋子，哪件是父母给买的？”
继续摇头，换来几下愈发沉重的责打。我料想她此刻才知道被要求换运动裤的真实原因。
“你不惜铤而走险挣钱，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差别”我改用了陈述口吻。不等她回应，便又捏着树枝朝臀峰挥去。
她可能惊诧于穆老师喜怒无常，瞬间就被恶魔附体。疼痛难捱时望向我的眼光中不免祈求。
“在狂飙迪厅门口，你挨打又是为什么？”我还是给了她缓冲的时间，停了责打再度询问。
“因为……”或许因为忍痛紊乱了气息，也或许因为阴霾太甚不愿企及，她几度欲言又止。
“打你之前，我在你同学面前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你说，在一个阶段做这个阶段该做的事情。这不是清规戒律，只是游戏规则。”
声音不高，但已经可以吐字清晰。
“你把我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但是有没有照做。”再次重复这句提问，我心平气和。她却因为预想到身后马上又有排山倒海的痛笞，慌乱的不知所措。
第一下，树枝由上至下，贯穿了左边臀腿，她整个人向右翻滚过去。又被第二下反方向下落的树枝痛击。怎样躲闪都无法逃脱，还听见穆老师冰冷冷地说“再动就把裤子脱掉”羞得脖颈通红。
“小熊”听见了我喊自己，她还是没有动“每次打完了，疼过了。说过的话都记得，可是不是该犯错的时候还是会犯错。”
小熊轻轻地点了点头，沮丧懊悔至极。
“那小熊告诉姐姐应该怎么办呢。”我把树枝轻放在明显肿胀的部位之上，然后觉察出她紧张地频频颤抖。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但是我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
“这么坏的小熊，姐姐重重地打她吧。”说完这话，她紧紧攥起拳头，挺起伤痕累累的臀部待打。
“姐姐再打，小熊后天就得站着去学校了。”
小熊把头埋的更低，咬牙坚定的说道：“站着就站着。”
终于可以随着心意爱怜地摸摸小孩儿又黑又硬的短发。“小熊始终是懂事的孩子，姐姐说的那些道理其实她自己也都明白。这些年，其实姐姐只教给了小熊一件事。”
小熊慢慢地抬头，我上前轻缓地扶她起身，把那根让她饱受折磨的树枝狠狠地抛了出去。

“姐姐只教会小熊，犯了错误，就要承担责任。小熊现在长大了，未来的路上会有很多重大的抉择。其实人生关键的并不是努力，而是方向。方向选对了，每天挪动一米都是进步。选错了，日行千里是离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远。所以，那时候犯了错误需要付出的代价，再也不会是被姐姐打几下这么简单，更不会因为撒撒娇惩罚就能够减免。姐姐希望小熊做好准备，命运无所谓好坏，我们坦然接受而不是承受。”
她眼不动地注视着我，眼眶中一寸寸蓄满了热泪。极为少有地揽住她小小的身体，轻声道“小熊不用忍着，可以哭了”
她紧紧回抱着我，毫不客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哭过了，小熊会在风雨中奔跑，在阳光下灿烂。做自己的梦，走自己的路。”
【十】
吴志刚说，他要极尽所能，用最盛大的婚礼迎娶最美丽的新娘。他不知道事实上我并不喜欢张扬。就像他不知道，在我点头微笑的时候有多笃信，这样的迁就和改变，他值得拥有。
我想我在迈进婚姻殿堂之前已经想清一件事情：没有一百分的另一半，只有五十分的两个人。
庆典选在全市最高建筑举行，婚礼现场俨然一片鲜花彩带的海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笑面春风之中我的心好像始终有所牵绊。
如果她真的不再感情用事，也好。
司仪来催促，说吉时马上到。请新人抓紧入场。
转身的顷刻，突然听见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裹挟着熟悉的称谓：“姐姐姐姐！我终于赶到了！”
新生入学惯例的军训，把薛萌打造的十分黑瘦，更是显得身量高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
面庞却还是透着孩子气，她表情夸张地问我：“姐姐你相信不相信竟然有那么巧合的事儿？”
不待我回答，就把背包拉下来放在地上。一面飞速找寻一面絮絮叨叨：“我明明算好了时间。结果下山的路十年九不遇被堵死了。这是小熊徒步上山求来的同心结，保佑姐姐姐夫白头偕老。”
我俯下身用喜帕擦拭她额角滴落的汗水，听着她又满脸顽皮的补充一句：“但还是晚点再得贵子吧，小熊舍不得呢。”
众人哄笑着问她小熊不舍得什么啊，她不答话，又忙着去书包里翻找什么。我拉她起来，附耳问道：“小熊会不会因为那里疼，军体拳做不规范呢？”
她翻动着大眼睛威胁我：“姐姐想不想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全球最坏的新娘非你莫属。”
燕子风风火火地跑来，适时制止了我们的谈话。摘下自己的“伴娘”胸花，大大咧咧地抱怨：“小熊你可算来了，赶紧替替燕子姐！姐脚马上就断了！”
对燕子这善意的谎言，她并不打算领情，扭扭捏捏：“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夺过胸花亲自戴在她的胸前，故意努嘴道：“小熊不伴，我就不要嫁了。”
新郎听闻此言，十分配合，马上苦大仇深，连连央求。那家伙终于绽放出大大的笑脸，挽起了我的右臂。
你成长路上每一次重要转折都想与我分享，我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刻也理应有你陪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