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值班室，用凉水拍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无论怎样拍打，昨天的一幕一幕不停地在脑海里浮现。因为睡眠不足，头脑很不清醒；因为疼痛，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变得很艰难；因为绝望，什么都不想干，即使是我准备很久的手术也无法激起我的热情。
这样的我，如何能够完成难度那么大的手术？但是我必须要尽到我的职责，因为我曾发誓做一个好医生。
为什么呢？难道这个誓言就这么重要吗？以至于到现在一无所有？这样的坚持有意义吗？就这样不被理解下去吗？
我苦笑着，听着水流击打水槽的声音，我轻轻地问：“这样真的值得吗？”
回想过往，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乌青凹陷的眼窝，呆滞的双眼，凌乱的头发，颓废的面容。原来我还活在昨天，没有办法走出来。
其实我知道，今天这手术本该放手的。但是之所以选择坚持，都是因为石头，因为她曾告诫过我的作为医生必须要具备医德。
我大笑着，原来石头在我的生命里这样有分量，原来我不可能忘记。那犀利的声音让我感到恐惧，但是心里的疲惫让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关掉水龙头，整理好仪容，轻轻地往手术室走去。
清晨的手术室格外的安静，甚至静得可怕，但是这样的安静却让我清醒。手术还有一个多小时，我要确保万无一失，至少要让石头知道没有她我一样能行。
我悄悄拆开一个注射器，抽取了少量吗啡，计算好剂量，慢慢推入手臂中，感受着这魔法般神奇的药剂顺着静脉流向心脏，慢慢遍布全身。心中的浮躁慢慢被抚平，大脑慢慢地清醒起来，疼痛渐渐消失，身体也变得有力。终于，我又兴奋起来了。
随即我销毁了注射器，嘴角轻扬，轻盈地走向病房。
我极不情愿地走向我的病人，看着他的妻子站起来想说些什么，我勾了勾嘴角，摆了摆手制止了她，说：“该走了，手术要开始了。”
看着护士把病人推向手术室，我也走进了洗刷间，做好最后的准备。我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面对身边的助手微微一笑，告诉她加油。
我站在手术台前，灯光照亮着整个手术台。我抬起头，对上观摩室里石头焦急的眼神，忽然有种莫名的心安，似乎只有她在身边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我拿起手术刀，熟练而坚定地切下了在我心里演绎了无数遍的第一刀，那些烂熟于心的步骤在脑海里有序地浮现，从容地下刀，笑容在口罩下绽放。
手术进行了一整个上午，有条不紊，没有意外发生。动脉瘤切除得很干净，没有残留，血管也没有破裂。毫无悬念，手术成功了。当我在大家的掌声中放下手术刀，笑着对大家点头时，发现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即使是在冰冷的手术室里。
我看着病人被推出手术室，医生和护士们也相继离去。我摘下口罩，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头晕目眩，身上的疼痛重新席卷。忽然眼前一黑，有种失重的感觉，后面的事便不知道了。

Chapter 41
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身边空荡荡的，我自嘲了一番，她怎么会在？明明我说了那么伤她的话。我空洞地望向窗外，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或许是给我的优待吧。
“你醒了啊，当时真是吓死我们了，幸好是手术完以后。”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是护士，很年轻，挺好看的，以前没见过。不知道跟没跟我做过手术，毕竟都戴着口罩，我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呵呵，是吗？对了，我的病人怎么样了？我得去看一看。”我突然想起我的病人，术后我一直都没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要起身，就被那个护士给按下去了。“哎呀，你就歇着吧，程主任去了。你也不看看你身体行不行，逞什么能啊？”
我知道她也是关心我，不过还是不太舒服。不过听到“程主任”，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不知道她知道我晕倒后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或许真的成为陌生人了吧。
那护士看我忽然沉默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口直，别介意。你的身体真的需要休息，先不说你身上的伤，光是疲劳就已经不得了了。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我给你转达。”
我有点儿蒙，这么说，她看到我的伤了。“内个，我身上的伤还有谁看过？”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好歹也是个医生，这要是让医院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呵呵，放心吧。只有程主任和我知道，她特意嘱咐我别跟别人说，怕你今后在医院里没法待下去。不过程主任对你真好，看你晕倒的时候，直接冲进手术室里，抱着你就去给你检查，给你的伤上药，给你换好衣服，我只是在旁边帮帮忙。本来程主任不让我跟你说的，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不过我总觉得你应该知道，她也算是你的老师吧，你得感恩呐。”护士笑着讲完，然后拍了拍我。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地留下来，由一滴一滴到一汩一汩。我那样地伤她，她却还是这样关心我。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因为石头的一个小小的错误而穷追不舍，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过了良久，那个护士小心地开口问道。
“是想问我的伤是怎么回事，是吗？”我擦了擦眼泪，轻笑着说
“恩，要是家庭暴力的话是可以报警的。你在美国生活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吧，别怕，要维护自己的权利，我支持你。”一看这个护士，就知道她是个愤青，不过心眼儿倒是挺好的。
我苦笑了两声，这要是让石头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吃了。“呵呵，真不是家庭暴力，再说我都还没有男朋友呢，哪来的家啊。就是惹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轻描淡写地回答着，我也不想让石头背上一个坏名声，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好了，你不愿说就不说。不过感觉你一点儿也没有其他医生的那种傲慢，你和程主任都给人一种很和蔼的感觉。”
我很纳闷居然有人会这样想，以前跟我不熟的人都觉得我冷漠，难道这段时间和石头在一起真的变了这么多吗？“是吗？很少有人这样说我。”
“真的，不过是参与过你的几次手术之后才有这样的感觉的。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跟其他的医生一样呢。呵呵，不过感觉你很忧伤，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开心点儿。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躺着，不许下地啊。我要回家了，明天见。”她帮我关上灯，带上门。
夜很静，天空很晴，但是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在这样的城市里几乎看不到星星，唯一有点光亮的月亮却也缺了一块儿。我望着无尽的黑暗，渐渐因为疲惫而睡着了。

Chapter 42
又是一夜的噩梦，醒来时竟是惊出一身冷汗。外面天还没有亮，虽然没有那么累了，但是身上的疼还是让我抓狂。
我慢慢起身，去上卫生间，但却毫无意识地走到了我们的办公室门口。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门虚掩着。石头不会还没回家吧？今天本不该她值班的，都怪我突然病倒了，石头没人帮忙，而且我那一堆烂摊子也都堆给她了。
我推开门，发现石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窗户微开着，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她却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桌子上堆满了资料，她身下压着的恰恰是昨天刚刚做过手术的那个病人的病志。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是我让石头这样的辛苦。她这样无悔地帮我做好一切，我却这样自私地索取还不能满足，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我轻轻地关上窗户，把自己留在办公室的大衣给石头披上。当我凑到她眼前的时候，却发现她红晕的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原来我把她伤得这么重。
我悄悄地走出办公室，关上灯，带上门。我飞一般的跑到卫生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因为此时的心更疼。再次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仿佛能让我平静。我用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不停往脸上拍，其实那个不该被原谅的人一直都是我。只是石头一再包容，忍耐，原谅而已。
那一刻，我暗下决定，今天一定要去道歉，如果她不能接受，我会等，默默地等待她的原谅，无论石头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满足，直到，直到她肯接受我的道歉。
我折回到办公室，石头还在睡觉。我轻轻抽出压在她身下的病历，尽量避免大幅度的动作。石头睡得很沉，竟没有被弄醒。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字体，如今已不再有困难阅读那些抽象的文字，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从病历上来看，病人的手术真的很成功，术后即时跟进，这都是石头的功劳，其实比起手术，术后观察更为主要。对于自己第一次的独立手术，我很欣慰，也很开心，但是心里却总是被阴郁包围，那个心结还是没法解开。
这时太阳已经露出头来，我绕到病人的病房，发现病人已经起来了。我询问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嘶哑的，撕扯着喉咙，很不舒服。
确认病人恢复得很好以后，我放心地转身准备出门。门口站的人却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天的一幕幕又浮现再脑海里，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怎么了？舒医生是不放心我的能力，还是觉得良心有愧啊？”石头站在门口，完全不顾我的窘迫，那讽刺的意味让我心痛。
“呵呵，没有，我怎么敢不放心程主任啊。”随即我转向病人，“这是神经外科主任，能力一定在我之上，你们放心。”
“不敢当啊，我哪有舒医生又胆识。不过既然舒医生已经不负责这个病例了，而且还有病在身，是不是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了？”冷漠的称呼，挖苦的口气，这样的逐客令让我没法拒绝。
“对不起，防碍到程主任工作了。”我喏喏地说道，恭敬地退出病房，毕竟在病人面前，我还是要给足她面子的。
站在病房外，背靠着墙，慢慢下滑。我设想过很多种和石头再次相遇的场景，组织过很多种道歉的话，唯独没有设想到这种方式。那种讽刺的语言，明显说明她还没有原谅我，或许她还不知道真相吧，或许说她还是不相信我没有收钱吧。我苦笑着，决心等石头一出来就道歉，恐怕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Chapter 43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石头从病房里走出来，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往办公室走。
我愣了一下，立即追了上去。什么尊严，什么面子，我都不要了，只要石头能原谅我，哪怕承认那事儿是我做的。
我挡在石头面前，声音颤抖着，“原谅我好吗？我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话，我不是有意的， 当时没控制好情绪。对不起，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石头漠然地看着我，“舒医生，你现在不在病床上也就罢了，你这样防碍我工作，你想干什么？”说完绕过我走远了。
我犹豫了，这样的我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拒绝要比工作上碰壁时让人心痛得多。我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坚持，这个人在我最颓废的时候把我拉出了泥潭，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把我往悬崖推。
我转身，往办公室走去。对于她，我无法放手，因为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以至于我无法失去。原来自己做不到那样的绝情，原来自己那天雨中的誓言这样轻易就被打破，原来不是所有时候自己犯下的错误都会被原谅。
我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轻轻推开门，石头埋头工作，并不看我。
“你有完没完了？我很累，你走吧”石头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吗？”我轻轻地问，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你让我真的很失望，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不走我走。”说罢，起身往门口 走去。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里回荡着那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原来你真的失望了。
“不用，我走，打扰您了。”我默默转身，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回到病房，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无光。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意已绝，我要离开，或许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哎，你的病还没好呢，你怎么能到处跑啊。你要走吗？”那个护士看到我就开始数落我。
“没事的，我已经好多了，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趁现在病假，我想回家看一看，好久没回去了。”我对她笑了笑，继续收拾我的东西。
“那你走之前先让我确认一下，没问题了我就让大夫给你放行。”那个护士很倔犟地坚持着。
“好吧，那你得放我走啊，不能说话不算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我的心情好像好了一些，也就开起玩笑来。
“嗯，好啊，其实我是希望你回家呆两天的，你看你在医院那样，跟工作狂差不多。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小护士笑着跟我说，然后把我按在床上开始给我检查伤口。
要说不脸红是不可能的，被一个护士这样看，就算是正常的病人也都会不好意思，更不用说我还是个医生。不过为了我能赶快逃离医院这个地方，我只好妥协一下了。
不过被她这样碰来碰去的，我发现虽然好了很多，但是疼痛却还是叫嚣着，只是刚刚心里的疼把身上的伤痛都掩盖了。
“嗯，好多了，不过还是青紫着呢，回去记得按时上药啊。我跟大夫说一下，放你走。”我赶快穿好衣服，这样被人看实在是太窘了。
“哈哈，你还不好意思啊，你们当医生的不也是天天看病人的吗？而且还是剖开看呢，我这样看几眼你就不好意思了？”她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我败给你了，快点儿吧，我着急呢。”我换好衣服，堆着笑催促她。
看着她笑着出了病房，我就往院长的办公室走去，今天我要做个了结。

Chapter 44
我轻轻敲响了院长室的门，以前都没有来过这里，今天是第一次，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了吧。
“请进。”屋里传来了浑厚的男声。我轻轻开门，走了进去。
“院长您好，我是神经外科医生舒畅，我今天找您是要。。。”
“哦，是畅儿啊，快坐，不要拘束。”我还没说完就被院长打断了。他这样亲切地称呼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看着他一脸慈祥的样子，怎么也无法跟石头描述的样子联系起来。或许因为我是外人的缘故吧，就像石头对别人都很和蔼，只是对我那么凶。
“小时经常跟我提起你，我一直很想认识认识你，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给耽搁了。没想到今天你先来找的我。”院长很和善地说着，让我受宠若惊。
“我哪有那么出名啊。今天我是来辞职的。”我双手递上我的辞职信，看着院长从瞪大了眼睛到皱起眉头。
“为什么？我能知道一下理由吗？”院长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对不起。说实话，这家医院是国内第一家肯收我的医院，而且医院对医生的待遇也很好。程主任对我很照顾，这段时间我在医院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大家也给予了我很大的肯定。要是让我挑毛病，我真的挑不出来。只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办法呆在这里了。而且我爸妈年龄也大了，我想回去照顾他们，尽我做女儿应尽的责任。”
“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你。可能你也知道，小时和我之间关系一直很紧张，她的职业是我给她定的，她平时一直冷着脸。虽然她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她不开心我当爸的心里自然清楚。”院长喝了口水，心中的疼爱溢于言表。
他接着说：“但是自从你来了以后，她比以前爱笑了。有你这样的朋友在她身边，我也感到很欣慰。她后来经常来我这里，经常回家看看，给我讲你们的事情，我们俩的隔阂也渐渐减少了。我看得出你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给她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动力和兴趣，也在工作上没少帮她。但是朋友之间哪没有个小磕小绊的，这样怄气可不好啊。小时她确实强势了些，我也知道你容忍、包容她很多，那次她在病房里打了你一拳的事你不是也没当回事吗？你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让你这次下了这样的决心？”
看来院长果然不是一般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这让我不得不佩服。我也很自责自己之前说石头仗着院长的势，明明是一位很好的父亲。
“程主任对我确实很好，我也很感激。只是这一次她不肯原谅我，甚至不想见到我。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友情，但是现在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慢慢体会。相信时间会让矛盾慢慢淡化的。”我没有止住泪水，抽泣着说完这段话。
“我明白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最近医院要开分院，那里缺医生，你可以去那里工作，毕竟现在找工作还是很困难的。这封辞职信我先帮你保留，你也别急着拒绝我。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你可以回家看看家人，准备准备。两个星期后我等你的回复，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这样对你，对我，也对小时都有好处。”院长深邃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那就两周后见。”我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有个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我看到院长期待的目光，坚定了一下信念。
“给程主任再配一个医生吧，要不然工作量太大，我怕她身体会垮的。”我把我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我希望石头能好好的。
“嗯，你放心吧。你这样关心她却还要离开，真不知道你们俩都是怎么想的。”院长埋怨着，瞪了我一眼。
“呵呵，那谢谢院长了，我走了。”说罢，我走出院长室，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却更疼了。

Chapter 45
我拿到我的出院许可，收拾好行囊，跟护士道别。心里很乱、很累，真想回家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活在曾经的美好。但是梦究竟是梦，一旦醒来，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我再次走到办公室门口，希望可以看到石头最后一眼。看着她伏案写字的样子，不免有些感伤。平时这个时候，我俩可能已经讨论完工作，打打闹闹地探讨着晚上要吃什么了吧。如今却都是一个人，一扇门，隔开了两颗心。
我拖着箱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好难受。回家吧，那里总不会有人把我赶出来吧。
快过年了，机场里到处都是沉浸在回家的喜悦里的人们。而两眼放空的我，在人群中显得特别突兀。
很幸运地买到了一张刚刚被退掉的机票。坐上飞机，看着窗外的北京，百感交集。
我还该不该回来？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自己热爱的东西。但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却再也不想见到我，为了她，我是不是该躲起来，再也不见她了呢？越想越烦，越想越乱，索性不去想这个，时间或许可以冲淡这些。
已经多少年没见到父母了？多少年没跟父母过年了？自己恐怕是数不清了。本打算和石头好好过个年，没成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罢，回家好好陪陪父母，跟父母好好过个节吧。
爸妈见到我很吃惊，妈妈靠在爸爸身上掩面哭泣。他们苍老了很多，岁月不饶人啊，算一算自己已经有十多年没回家了，心里满是愧疚。因为自己赌气、任性，给他们俩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和内疚啊。
“爸妈，我回来了。”我抽噎地说，但是“对不起”三个字怎么也没有说出口，或许在最亲的人面前，什么样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吧。
“畅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爸爸的声音已经不那样有力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心中的激动。
他们俩忙前忙后，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我想上前帮忙，却被他俩推了回来。我郁闷地坐在桌子前，看着他俩忙碌的身影，心中却荡漾着小幸福。
饭桌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讲我在美国时的经历，讲回国后的坎坷，讲起石头，心却一下子黯淡了。
他俩只是认真地听着，偶尔评论或者感慨两句，却没有提起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的，是内疚，或是担忧吧。
陪着父母过完年，幸福的同时却仍走不出阴影。我害怕夜晚，每到晚上，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总会失眠，想起曾经的一切，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爸妈仿佛看出我有心事，一直安慰我，希望我能振作起来。我只是敷衍着，让他们别担心。
一个星期晃晃悠悠就过去了，我却还没有决定下来。终于爸妈憋不住了，很郑重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今后的打算是什么。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当然省去了很多情节。一下子感觉心里痛快了很多，也明朗了很多，但是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爸爸很认真地问我：“你在乎她吗？”
我愣了一下，“在乎啊，当然在乎了。”
“那她在乎你吗？”爸爸接着问。
我完全摸不到头脑，不过仔细想了想，想了想曾经的时光。肯定地答道：“在乎。”
爸爸笑了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她既然在乎你，又怎么可能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呢？”
我怔怔地坐在那儿，发现自己真的很傻，这么浅显的道理却没有发现，让自己痛苦了那么久。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回去吧，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和你妈都支持你。放手去干，如果她就是你认定的幸福，那就去争取吧。”
听完最后一句，我倒在爸爸怀里失声痛哭。原来，理解我的人一直都在我身边。

Chapter 46
第二天，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现穿的衣服，拿了些必备的日常用品，背着一个旅行包就出发了。我知道自己应该去争取些东西，即使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等待，我也要等到你的原谅。
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顾不得一路上别人异样的眼光，直接冲进院长室，甚至忘记了敲门。
院长看到我后，会心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会来的，不过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吧。坐吧，歇会儿。”
我大口喘着，接过院长递过来的说，一口气喝了下去。“我不准备辞职了，分院的工作我干了。”其实这个决定应该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了，避免了和正在气头上的石头再次发生口角，也给自己保留了后路，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我想这也是院长希望看到的样子。
“呵呵，我猜到你会答应的。什么时候开始上班？”院长靠在椅子上，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着。
“越快越好，明天就行。”我迫不及待地回答，我真的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直到时间冲淡这一切。
“看来这一个星期你过得很不好啊。行，我安排一下，明天你就去上岗。”院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小时这两天心情一直都不好，过年回家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有一天她问我你去哪儿了，怎么挺长时间没见到你，我跟她讲你辞职了。我能看出她眼里的震惊和失落，不过她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你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时也是的，那孩子就是犟，不肯服软。这件事可能多半不是你的问题，你们俩分开一段时间也好，都好好想一想，干嘛非得钻牛角尖啊。”院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院长，我知道您关心，这件事错在我，不怪程主任。只是我不希望她过得难受，不想让她伤害自己。我会等的，等她原谅我。”想到石头，心里又是五味陈杂。
“你们啊，唉。放心吧，我又给她派了一个小医生，那女孩儿挺好的，只是恐怕怎么也代替不了你啊。朋友之间闹的矛盾还得你们自己解决啊，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好自为之吧。”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则苦笑的点了点头。
终于，我又回到了医院，回到了手术台，但是全然没有激动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空虚。
医院几乎成了我的家，我没有租房子，每天都在医院值班到深夜。困得不行了，就倒在值班室里的小床上睡上一觉，醒来接着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是经常在自己空下的时候，总是感到空虚，感觉自己在乎的人离得越来越远，感觉曾经的美好仿佛都是一场梦。每当这时，我便会拿起刀片，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来，从大臂到小臂横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很浅，但是很疼，却足以提醒自己我们曾经拥有过，只要相信自己，相信石头，总有一天事情会有转机的。
我不敢选择酗酒，因为酒精是医生的大忌，我不能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不能为了自己而让别人有危险。我没有选择抽烟，因为我怕尼古丁让我上瘾，我怕我戒不掉，我怕石头会对我厌恶、失望。我不敢再注射吗啡，因为我知道那会让我失去一切，活在颓废中。所以，我选择伤害自己，用疼痛提醒自己，用疼痛掩盖心里的苦涩。

Chapter 47
每当自己自残之后，总会去护士站消毒、喷药，为了不影响手术，也为了不感染。
但是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我正在用碘酒擦拭伤口，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我心里一惊，回头发现是一个小护士。感觉她很面善，我在大脑中搜寻这个人，反应过来是之前照顾过我的那个小护士。
“你也转到分院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都没看到你。”我很惊讶在这里遇见她。
“你们当医生的啊，我就不说什么了。年后我就转到这里来了，这都三个月了，你居然都没有发现我一直都是跟你一起手术的。本来想跟你打声招呼，结果你天天闷在办公室里，手术的时候冷冷的，我也不敢打扰，手术完你就没影了，郁闷死我了。”小护士不满地数落着。
我想了想，好像确实，这三个月我过得异常颓废。尽管做了很多成功的手术，在分院的神经外科小有名气，但是这段时间里我几乎封闭了自己，很少和别人接触，就连跟自己的病人也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你，你的胳膊怎么了？谁弄的？我来帮你吧，你们医生干这个都笨手笨脚的。”她走过来，娴熟地摆弄着，小心地给我擦拭。
“我要说是我自己弄的，你能信吗？”我苦笑着，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轻松些。
“不会吧？你自残？”小护士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像看见了世界奇观一样。
“你也不至于像看恐龙一样看我吧。再说我就不信你以前没见过。”我嘟囔着，毕竟不太好意思。
“你真行，看你这只胳膊，恐怕有挺长时间了吧。究竟什么事情让你非得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就觉得你最近不太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你都不知道，整个医院凡是见过你的护士，没有一个人不说你孤傲、冷漠的，要不是我之前认识你，恐怕是没有为你辩护了。”小护士说得很激动，给我上药的时候也加大了力气，疼得我直抽冷气。
“哎，哎，轻点儿，干嘛啊？我没啥事儿，挺好的，没事儿闲的成吧。”我没好气地说。
“你这还没事儿呢？你这三个月怎么过得我又不是不知道，每天工作到那么晚，那么拼命，成天一张苦瓜脸，有的时候我都以为我认错人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咱俩这么有缘，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赶快转移话题，不能老是纠结在那个问题上了，心里难受得很，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伤疤。
“唉，你们这些医生啊。你叫我小朱吧，别人都这么叫我。”听到她的名字我笑了一下。
“小朱啊，这个名字好，呵呵。你多大啊？感觉你很年轻啊。”我调侃着。
“22岁，今年刚毕业 。”她有些羞涩地回答。“好了，我给你处理好了，以后别再自残了，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啊？”
“我考虑考虑吧，嘿嘿，小朱再见。”我放下袖子，快速闪了出去。
出了门就开始想念石头，曾经我们也是那样快乐。只是时间无法倒转，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我仍然像之前那样拼命工作，偶尔找找刺激，还是冷眼对待别人。只是这个小护士让我偶尔转变一下心情，那次相遇之后，我们偶尔在手术上有了些互动，有时她会拉着我去吃饭，给我买咖啡，有时会逗我笑。但是笑过之后，我只能慢慢收起僵硬的嘴角，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中，因为装在我心里的一直都是那个她。
从我来到分院以后，我就再也没见到石头，也没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原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心中的思念和恐惧一直在打架，让我恋上了身体上的疼痛，让我犹豫是不是该去看看石头，让我一直都在逃避。
直到半年后的一次机会，让我感慨老天造化弄人。

Chapter 48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照例查看今日的工作日程，发现一个很有趣的手术。这个手术真的很吸引我，虽然难度很大，但是极具挑战性。我立刻给院长回了封邮件，告诉他我接受这个手术，但是需要有一个人跟我共同完成。而心里的那个人却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我多想再见到她，哪怕只是远远的也好啊。我反复地看那个患者的MRI片子，感觉有些眼熟。想起刚进入美国医院实习的时候曾观摩过一位很有名的神经外科医生做过一个类似的手术。我回想着手术的细节，花了两天的空闲时间制定了一个我自认为很完美的方案。终于要跟我的合作者见面了，心里充满了期待。我第一次穿戴整齐地走出了分院，去那个充满回忆又充满希望的地方。第一眼就看到了石头，看到她我就心疼了。她消瘦的脸颊，苍白的肤色，顶着两个黑眼圈，手边的咖啡却还一直不停着续着。我有一种想上去抱住她的冲动，但是还是止住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理解我了，会不会不想见到我。我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她抬眼，和我对视。她愣住了，而我却呆呆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稳了稳阵脚，假装冷漠地坐在石头对面，我怕坐在她旁边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摊开自己的手术方案，递给石头，说：“程主任，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是我这次的手术方案，您过目。”石头明显颤抖了一下，随即接下我的手术方案，递上她的，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心一直飞快地跳着，扫视着这个手术方案，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里讲的是什么。我的眼里一直都是石头的消瘦的模样，我的心里却一直都是石头的决绝。我就这样看着手术方案，两只眼睛却不能抑制地向石头的方向飘去。每当对上石头的目光，便赶快低下头，装作认真地看手术方案。“别看了，我们谈谈吧。”不知过了多久，石头的声音终于把我从那样煎熬的状态中拉了出来。“程主任是说手术方案吗？我还没有看完呢。”自从那次以后，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种距离感，我们俩变得那样陌生，那样遥远。“舒畅，你明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不要给我回避话题。再说这么长时间你就根本没再看手术方案。再这么下去别说救人了，单是手术就根本没法开始。是时候好好谈谈了。”石头态度很强硬，我听得出她想有个了结。但是我要听到的是道歉，而不是命令，我不想屈服。“还有什么好谈的吗？打了我一身伤的人是你，赶我走的人是你，不接受我道歉的人是你，让我永远消失的人还是你。我已经尽最大可能满足你的每一个要求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办？谈一谈，呵呵，这话恐怕半年前就该说了吧。现在我不想谈，对不起，我不愿奉陪了，告辞。”我终于把这半年来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愤愤地起身准备离开。当我已经拧动门把手时，我清晰地听见身后微小却坚定的声音：“对不起，是我不好，一直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吗？”我愣住了，扶在门上的手怎么也动弹不得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下来，积压了半年的委屈总算释放了出来。我不敢置信，平日里那霸气外露的石头今天居然会低头跟我道歉，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一直以来我认错时说的话今天居然从石头的口里冒了出来。我像石化了一般，一半是因为惊讶，一半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石头。我该怎样去原谅她？但是我真的没办法迈开脚步离开这里了，因为我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我知道今天一旦离开，我们就真的没有可能回到过去了。

Chapter 49感觉过了很久，空气都凝固了。忽然，一双手压在了我的肩上，把我强行扭向了另一端。石头注视着我的眼睛，盯了我良久，直到我晃过神来，局促地与石头对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表达能力和思维能力在石头面前全都丧失了。“你难道这么恨我？难道不想原谅我吗？”恍惚间，我看到石头滴落的眼泪，对上她忧伤的眼神。“没有，没有，你别哭啊。只是我不太习惯这样的你。再说我根本就没恨过你。”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几乎小得自己都听不见了。石头没有说什么，只是那止不住的泪让我明白，她听见了。后来，谁也没再说什么，或许是都不愿提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抑或是彼此心里都明白了。我们互相研究了对方的手术方案，发现竟惊人的相似，但是细节上还是存在一些差异。我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了，我和石头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默契。或许这份默契一直都在吧，估计这半年石头也像我一样，吃不好、睡不着吧。我们每天往返于会议室和实验室，根据实践修改手术方案，直到把手术方案完善到最佳状态。这一共花了我们三天两夜的时间，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就又接着工作。一方面是高度集中的工作能让我们暂时抛开感情的事，专心应对手头的事；另一方面是这孩子真的没有多长时间耗下去了，时间越长手术越危险，肿瘤越难切除。我们计划先由石头来切，我在一旁看着，搭下手。大约每四个小时换一次，这样既可以缓解疲劳，又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换人时器材碰到大脑的风险。在检查病人的时候，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孩子的爸爸，显然那位父亲很激动，上前握住石头的手就不放了，我看着石头笑着对着那位父亲，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难受。手术定在两天后，这两天，我们还需要继续磨合，毕竟这样的手术以前没有遇到过。我们俩还是很有默契，甚至比半年前更合拍。只要不在手术上想其他的事情，我想我们还是可以配合得很好的。另外还要利用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这次的手术会是一场恶战。我们放下了其他的手术，为了这次，我们真的付出了很多。这些天，我和石头除了工作上的话题外，其他的话几乎没有说过。每天逼着自己努力工作，熬到很晚，然后一头扎到值班室里呼呼大睡。石头也差不多，我不提，她也不提，而她这两天也没有回家。我俩这样天天占着值班室，引起了其他医生的强烈不满。因为这两天要好好休息，石头问我：“你要不要回家去住？”我知道她说出这话会有多艰难。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心里的那道疤，但是我俩其中一个必须先迈出第一步。这一次，她先妥协了，而我却没让步。“我就不了，在医院里住挺好的，我就不打扰了。”我心里的芥蒂还是没有消失，那次对我的伤害我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石头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我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值班室走。看来她这次是铁了心了，不知道我这次要多久才会妥协。现在不想去想那么多，等手术之后吧，手术之后或许石头会帮我拜托这样尴尬的境地吧。我幻想着，石头在我心中还是那样高大，她总是会有办法的。

Chapter 50当我走进洗刷间的那一刹那，我的手是抖的。我用水冲着胳膊，几天的忙碌后，小臂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细细的硬痂。我小心地冲洗着，尽量遮掩着，不让石头注意。等我准备好后，闭上眼睛，听着加速的心跳，试图深呼吸使自己平静。这时耳边响起了石头令人安心的声音：“别紧张，咱俩练了这么久了，有点儿信心。这孩子不会有事的，再说不是还有我呢吗？”听到石头的话后，我镇定地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石头总是这样及时地站在我身边，给我支持，像以前一样，即使我知道她也在不安着。我真的已经不忍再离开石头了，因为这样的温情让我留恋，让我无法摆脱。我们并肩走进手术室，调整好位置，一切准备就绪。这场战斗注定要花很长时间，但是身边有石头，我真的很心安。石头深吸一口气，看向我。我知道她也紧张，也害怕失败，于是给了她一个坚定地眼神和支持的笑容。看着她坚定地下刀，我也就放心了。开颅后，屏幕上呈现出的图像引起了手术室里一阵惊叹。这个肿瘤像粘在大脑皮层上一样，在左脑和右脑中间蔓延。虽然在MRI上已经看到了肿瘤的位置和样子，但是真当看到那肿瘤，还是不免震惊了。石头用探测器小心地进行，生怕碰到大脑，但又不能不切除干净。所以，没到临近大脑皮层的时候，石头的动作总是会慢下来，很细致地一点一点地切。石头的额上冒出了汗珠，她身旁的护士擦得特别频。迂回处，石头会停下来思考，而我会偶尔在一旁提提建议或者给她鼓气。石头聚精会神地做着手术，这样做手术真的很累。四个小时很快就到了，护士在石头耳边提醒着。石头没有立即放手，而是把她切除的那个区域切完了才停下来。我喝了口水，上前稳稳地接过石头手里的器械，深呼吸，然后接着做。我排除了所有杂念，一心专注于手术。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一块躲在角落里的肿瘤，我怎么也够不到，又不敢硬碰，怕伤到大脑，急得我直出汗。石头看我有些着急，轻轻说：“别急，冷静下来，没有那么困难。可能这次进的角度不对，你退出来再进一次试试看，千万别着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听了石头的话，我慢慢平静了下来，按照石头的方法又试了两次，终于够到了。四个小时后，我的腿几乎软了，人一旦从高度紧张中释放出来，就会感到特别累。我出去坐了一会儿，喝了杯咖啡，吃了点儿东西，上了趟卫生间，调整了心情，又回到了手术室，因为此时石头需要我。看着渐渐被切除的肿瘤，心里也渐渐地轻松了起来。但是现在还不能放松，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石头进行得并不顺利，越往里面越纠结，越错综复杂。看着石头渐渐苍白下来的脸庞，我在心里默默地为她加油，却又不敢给她太多的压力，只是静静地支持她。十二个小时匆匆流过，肿瘤却还有一部分没有切除。这也是在预料之内的，我和石头已经做过最坏的设想了。最后的三个小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点一点地切着，心里能感觉到石头的支持和鼓舞，坚定了意志，继续手术。我做了最终的检查，确认肿瘤切除干净后，放下工具，走下手术台，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最后的缝合是由石头来完成的，手术也算是圆满落幕。只是是否算成功还不能确定，这还要看明天病人起来后的状态。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次的手术做成这样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我和石头在一片掌声中走出手术室，走进洗刷间。手术结束了，大家也渐渐散了。但是我清楚，我和石头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Chapter 51拖着疲惫的身躯，听着哗哗的水声，洗刷间里安静得吓人。“今天跟我回去吧，手术做完了，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石头打破了寂静，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呃，再说吧。”我心里想着，如果跟你回去了，我还能好好休息吗？但是真的不忍再拒绝了，我怕我们会再一次擦肩，再一次后悔。“再说什么啊？现在天早就黑了，你还想这样躲着吗？你以为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躲得过去吗？今天必须跟我回家。”石头态度很强硬，没给我留任何余地。我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是啊，这么久了，即使是自己心里也想有个了结了。我跟在石头后面，却不敢靠得太近，这样的距离虽然让人感到安全，却也同样感觉疏远。当走到石头家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不敢再往前走了，往事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里打转，让我感到眩晕，更让我感到恐惧。石头看到我犹豫的样子，上前拽着我的胳膊就往门里走。我疼得大叫了一声，甩开她的手，躲到角落里。石头对我的反应表示惊讶，她或许怎么也没想到我会甩开她吧。但是真的太疼了，前些日子割的伤口还没愈合，轻轻的震动都会使伤口隐隐作痛，更何况像他那样野蛮地拖拽了。石头看了我良久，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把我推进屋里，脱了我的外套，拉着我的左臂，把我的袖子挽了上去。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显露了出来，相互交错着。小臂的伤口还算少，也都差不多愈合了，但是大臂上的伤却多得吓人，即使伤口不深，但是纵横的口子却足以让人惊叹一番。果然，石头看着我的伤口皱紧了眉头，叹了口气，然后怒视着我。我被她吓得低下了头，不敢看她。过了一段时间，没听到什么动静，我抬起头，发现石头正拿着一把水果刀往自己的小臂上划。那狰狞的表情，惨白的脸，额上的虚汗，让我不禁毛骨悚然。我冲上前，抢过她右手的水果刀，扔到一边，扶住因疼痛而特别虚弱的石头，心里既害怕又焦急。看着那道几乎贯穿了小臂的暗红色伤口，鲜血汩汩地从里面冒出来，我顿时慌了神。“我送你去医院，我给你穿衣服。”我的声音颤抖着，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不，不要，我要你给我包扎。”石头虚弱的声音里却透着坚定，而现在的我恐怕连针都拿不住吧。“好，我先给你止血，你等着，别动。”我慌忙去翻急救包，平时都没用过，没想到却在这时派上用场了。我把石头安置在沙发上，自己跪在她的左手边，这样的高度刚刚好。我处理着伤口，看着石头因为疼痛紧皱的双眉，却又一声不吭，心里疼得要命。“石头，我给你打麻醉吧，这样太疼了。”我看着石头的脸，希望她不要那样隐忍。“不要，你就这么给我缝吧。我挺得住。”石头强扯了一个微笑，却那么牵强。“那你疼就叫出来，不许忍着，或者握住我也好，不许一个人扛着。”渐渐地，我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双眼。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拿起针线，深吸一口气，对上石头坚定的双眸，小心地缝着。我的双手冰凉，却不敢抖，我怕弄疼石头。我把线埋在里面，尽可能不留下疤痕。石头紧闭着眼睛，汗水从她的额上滑落。她紧攥着右拳，喘着粗气，闭紧双唇，偶尔会忍不住叫出来。而我的心，随着她肌肉的每一次收缩，随着我的线每一次穿梭，随着石头每一次呼吸，都狠狠地揪起来。心里很是自责，都是我害的石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这疼痛本该由我来承担的。我尽可能轻地缝好了伤口，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缝得不错的杰作却没有一丝成就感。心里除了疼，就是悔了。

Chapter 52我给她包扎好，抬头发现石头的脸上满是汗水，双手冰凉，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再一次哭了。我转过头，慢慢站起身，扶着沙发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踉跄着走到厨房，清理了一下沾血的手，给石头倒了一杯温水。我擎着水杯到石头的嘴边，轻轻地拍着她，让她喝下去。石头虚弱地喝着，我轻轻地拂去她额上的汗珠，撸了撸她因汗水站在额上的头发。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许是现在的我们都太虚弱，累得说不出话来；许是我们都不知道给说些什么，索性沉默了；又许是我们已达成的默契不需要我们说些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这边凉，别感冒了。”待石头的喘息声渐渐平缓，我率先打破了沉寂。石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把她的右胳膊搭在我的肩上，左手搂住她的腰，一点一点挪进了卧室。她的卧室还是那样整洁，和我离开时的一样。我没顾上怀旧，赶快把石头安顿在床上，给她拿了止痛片让她吃下。然后避开她的左臂让她躺下，给她掖好被角。我坐在她身边，靠在墙上，握着她冰冷的手。我想她一定是在等，在等我说些什么，或许她也想说，只是太疼、太累、太虚弱了。“石头，对不起。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却又害怕见到你，我甚至不敢面对你。每当那天你决绝的面孔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的时候，我就用刀片划自己，因为我不希望把那样的你留在我的心里，我宁愿你一直是完美的，一直是美好的。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省，我才发现自己的自私。我不该那样要求你，不该把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强加到你身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一定很不好，因为我的胆怯，因为我的懦弱。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却没有胆量站在你面前面对你；错了的一直是我，但我却差一点错下去，差一点与你擦肩而过。”说完这段像是自言自语的忏悔后，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会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示给我是吧？但是我却没有做到相信你。你跟我讲不要让我在你面前活得那么累，其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忘记一切烦恼，真的很快乐。但是我总是害怕，怕有一天你变了，怕会把你弄丢了。我真的不该怀疑你，不该对你那样冷漠，不该决绝地把你推开。我总对你说犯了错就要承担，这一刀是对你的承诺。你，能原谅我吗？”石头的声音很小，但我却很清晰地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击打在心里，刺痛着我的心。我抱住石头，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你承担，你这样我好心疼。我根本就没怨过你，何谈原谅？以后你不许这样，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伤害自己好吗？”石头轻笑了一下，“那你还不是伤害自己了吗？难道我看了就不心疼？”我抱着石头的手又紧了紧，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不喜欢听‘对不起’这三个字，睡觉吧，折腾一天也累了。”石头闭上了眼睛，眼角闪出一丝晶莹。我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不同于以往因思念而失眠，今天心里承载着满满的感动和幸福。

Chapter 53早上，直到阳光刺痛双眼我才慢慢睁开眼睛，舒展了一下仍然疲惫的身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她还在熟睡着，眉毛紧皱着，显然这一夜她睡得并不是很好。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我离开了半年，却又思念了半年的女人，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突然，石头睁开眼睛，瞪着我，“怎么了？还看个没够了？我不理你就算了，你还一直盯着。”我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瞥到了石头手臂上的伤。“石头，胳膊还疼吗？”我担心地看着石头，心里的内疚油然而生。石头抬起那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满眼笑意，“别担心，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是吧？”我难为情地笑了笑，我知道她是指我身上的那些划痕，石头也很心疼。早上，依旧是我做早餐，石头坐在桌前看着我，我不让她动弹，怕把伤口抻坏了。饭桌上依旧是沉默，或许那段往事还是无法磨灭，或许彼此真的没话可说了。当我起身去刷碗筷的时候，石头看了我一眼，说：“弄完了去卧室找我。”我身后一凉，但是随即担心起来，“石头，你的胳膊行吗？”“我伤的是左臂，右臂打你绰绰有余，你就放心吧，肯定让你疼几天。”石头笑了笑，走进了卧室。我忐忑地洗着碗筷，却又不敢让石头等太久。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想起那疼痛，我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走进卧室，跟石头申请：“石头，我能洗个澡吗？我怕过两天都洗不了了。”“恩，好吧，你去吧，10分钟之内出来。计时开始。”石头看着表，风轻云淡的样子。我狂奔到浴室，以最快速度冲洗起来，这样就算我想拖延都不敢了。穿着睡衣冲进卧室，紧张地看着石头。“恩，没超时，很好嘛。你去书房把书柜上的那个红色的盒子拿来。”石头坐在床上，左手下垂着。我纳闷拿盒子干什么，不过还是不敢慢下来，跑着拿了回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递给我。”石头看着盒子，对我说。我轻轻打开，当看到里面的东西以后我差一点儿晕过去。是一根很长的黑色皮鞭。我偷偷看了石头一眼，“石头，能不能。。。”“不能，你知道该怎么做，我就不多说了。”石头用她那无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我。我叹了口气，总是要来的，咬咬牙面对吧。我把那让我咬牙切齿的东西放在石头的右手上，趴在床上。但是还是没有勇气把裤子脱了，我总觉得那东西能把我抽得剩半条命。“脱了。”石头点了点我，那眼神能杀人。我无奈地脱了下去，胆怯地看着石头。我喜欢和石头呆在一起，但是不喜欢以这种方式。石头站起身，在空中甩了两下，那声音，让我抖得停不下来。“说说吧，都错哪儿了？这么长时间好像真的不少啊。你可想好了，我给你很长时间反省了哦，说漏了我可不负责啊。”石头玩味地看着我，像是要吃了我。我冷汗直流，惨了，这不是开玩笑呢吗？我哪有功夫想我错哪儿了啊？我偷偷看了石头一眼，看完就后悔了，因为她的眼神告诉我，我已经不可能逃过去了。但是我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很多错误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我试着说着：“我错在那天逞一时口快，没控制好情绪，那样说你，我真的不是那样想的，真的，石头，你别往心里去啊。”“嗯，我知道，继续往下说，你恐怕错了不止一件吧。”石头玩着鞭子，俯视着难堪的我。“呃，我自残了。我以后肯定不伤害自己，用别的方法发泄。”我把头埋得很深，想到这事我就愧疚，要不然石头现在也不能想打我还这么费劲。“抽烟喝酒就别想了，如果敢吸毒，那我就不知道到时候我能做出什么来了。这算一件，继续。”石头很生气，估计这件是她最气的吧。“呃，想不出来了，就这两个比较大的错误了吧。”我怯怯地说，怕石头突然打我。“啪”这一下来得很突然，我大叫了一声，哀怨地看着石头。这一下真的很疼，有一种将皮肤撕裂的感觉，这东西真不是摆设用的，估计石头早就预谋好了吧，这顿打她早就想给我了吧。

Chapter 54“啪啪啪”连续的三下落在同一个位置上，真怀疑这段时间里石头是不是天天都在练习抽人的精准度，虽然就那么大的地方，但是总不会那么准吧。因为有了先前的准备，我只是哼了一下，但是疼痛却不停地蔓延，让我大口喘息。“暂停，我想到了。”我侧过身，双手揽在胸前，为了能够缓一下，我豁出去了。“哦？那说说看，说不出来或者胡说我可就不是这个打法了。”石头看看鞭子，再看看我。我大脑急速飞转着，却因焦急有些不听使唤。“啪啪啪”三下又急又狠，疼得我直吸冷气。这后面怕是要破了吧，疼得要命。“啊，我想起来了，别打，别打。我这半年都没有消息，也没跟你联系，让你着急上火了。”我小心地看了眼石头，又盯着她手里的鞭子，怕一个不小心那东西就砸下来了。“嗯，算一条吧，还有呢？”石头又举起手里的鞭子，看来她是铁了心要玩儿我了，今天要是说不出来怕是这个月都别想下床了。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啪啪啪”又是三下快速落下来，我咬着牙，眼泪竟然飚了出来。“啪啪啪。。。”声音继续着，仿佛驾驭这鞭子的人毫不费力地有节奏地挥动着手臂，而那下面趴着的人却忍受着极大的煎熬。终于在这样强势的进攻下，不到十下我就受不住了。我开始扭动，开始躲闪，开始用手去挡。石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待我平静以后再打。我哭着站起身了，手挡在身后，面对着石头，央求着：“石头，这么久了，好多我都记不清了，你给我点儿提示呗。那东西打人太疼了，你提示我一下，我一定改，或者我知道错哪儿了你再打我。这样打，让我受不了。”石头轻笑：“呵呵，你还想让我给你提示？难道你自己犯下的错误你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吗？趴下，说说你那天离开我之后都干了什么吧。”石头没有继续打下去，我知道她还是不忍心的，但是这样的方式让我担心我会遭更多的打。我看着石头凶神恶煞般的脸，只好无奈地重新趴下，开始从头回忆起来。那段往事，我真的不忍回首，那一幕幕仿佛只是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本来注定要永远埋在那里的，偷偷地流血，却硬是要给翻出来。那，就翻出来看看吧。“那天你赶我走以后，我回到了医院，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手术。当时很累、很疼，然后，然后。。。”我突然停住了，我想起来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但是当时的情况让我不得不那样做。“然后怎么了？”石头挑着眉看着我，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我不确定石头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她是一个心理学的高手。如果她不知道，而我说了出来，那我说了只有挨打的份了；但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而我又不说，那恐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啪啪啪”正当我犹豫的时候，石头手里的鞭子又砸了下来。我惊呼着，手下意识地挡在了身后。“别，我说，然后我注射了吗啡。但是我是计算好剂量的，之前我学过这些。我是怕我支撑不住才那样做的，别打了好不好啊？”说到最后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不是因为疼，而是被石头的眼神吓得。“趴回去，手放好。你觉得你还躲得掉吗？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干？你要是被查出来事小，你要是因为剂量没有计算正确出了事怎么办？你让我上哪儿哭去啊？你就不会把手术延迟了？或者取消了都没人会怪你。你非得那么倔，这么不爱护自己，最后都晕在手术室了，这不是都是可以避免的吗？你说这么多理由，你让我怎么说服我自己不打你？”石头越说越气，我看到她的手在抖。左手握着拳，小臂的肌肉紧缩着，绷带上渗出血来。“石头，别生气，放松，放松点儿。你打我，我挨着就好了，别激动啊。”我乖乖地趴好，咬着牙等着，生怕石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的威力我算是见识到了。

Chapter 55过了一会儿，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我有些害怕，怕石头不理我了。我转过头，看到石头喝了口水，坐在床上，慢慢靠近我的脸。我有些不安，想退，但又没有退路。“你说，这么严重的错误我应该打多少呢？单凭擅自注射药物和自残就够你受的了吧。”石头挑了下眉，仿佛很为难的样子。“呃，最好是不打，不过好像不现实。所以能不能少打一些啊？我已经负伤很严重了。”我看了看身后，可怜地看着石头。“呵呵，那还是由我定吧，一会儿可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说完石头站起来，两脚分开一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手。我本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石头的小臂，想了想那段时间我干的事，最后还是扭过头，咬着袖子，闭上了眼睛。“啪啪啪”仍是三下一组，这三下石头是使了全力吧，或者因为之前本来就有伤。我没有回头，感受着身后的肌肉挣扎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撕裂了。“啪啪啪”眼泪又流了出来，我控制不住，全身都紧绷着。“啪啪啪”我躲了一下，但是当迎上石头严厉的眼神，我又乖乖地趴了回去。“啪啪啪”很疼，我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了，想躲，但是想到石头胳膊上的伤，我还是忍了。击打声此起彼伏，我的脸上全是水，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即使还是冬天，但是我身上已经湿透了。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很难受。身后涨涨的，有些地方有刺痛的感觉。头有些晕，很累，想睡觉，但是身后的疼痛和震动却让我睡不着。感觉过了很久，恍若隔世，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我听到了鞭子落地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晃了晃神，往后看去。看完之后我差一点儿没晕过去，跟来不大的地方肿得老高，上面一道道交错的口子，一点儿也不比我胳膊上的逊色。我本来想这么歇着，但是想到石头肯定又去给我拿药去了，我就毫不犹豫地站起来了。结果起得太猛，肌肉收缩，我差点儿没摔下去。身后疼得要命，不动都疼，更别提这样剧烈的一下了。我提上裤子，管不上摩擦的疼痛，用我可以的最快速度蹭出了卧室，去找石头。很快，我在卫生间看到了石头，她正在用一只手叠一个湿毛巾。我本想冲上去，结果刚迈出一步，后面撕扯的痛就让我不自觉地止步了。石头回头看到了我，皱了皱眉，嗔怒道：“你不在床上乖乖躺着，下地得瑟什么啊？不疼了吗？”我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我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她哭了，可是，为什么？“我怕你逞强，把手给弄坏了。”我拉起她的左臂，看着有些殷红的绷带，眼角瞥到了石头因为疼痛皱起了眉。“没什么，只是流了点儿血而已。”石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我看着她这样却很生气。“你这样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不爱护自己？你自己不也是同样那么倔吗？你这么不听话，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你啊？”我拉着石头进了卧室，让她坐下。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觉得好笑，平时她都是以那样强势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样的表情可真的不多见啊。我给她找出药来，跪下身来，小心地拆开绷带。打开后，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开线。我抬头瞪了石头一眼，她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小孩儿，别用那种小眼神儿看我，我才是老大呢。”我笑了笑，给石头消毒、上药。这一次，石头毫不隐忍地叫着、呻吟着。我在一旁笑话她：“这回知道疼了？刚才那勇敢劲儿呢？”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手上还是尽量柔和了下来。“反正比你坚强，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在那里又哭又闹，还装可怜呢。”石头把头撇向一边，不去看我。“好啊好啊，是我行了吧，真是的，还说我是小孩儿呢。”我笑着，但是身后却疼得让我有些控制不住，笑容怕是僵住了吧。石头好像看出来什么不对劲，严肃地问我：“你是不是很疼？在我面前你还在装，刚才是不是白打你了啊？”我故作轻松地说：“肯定疼了，你打得那么重。不过我真的记住教训了，只是因为我比你坚强，呵呵。坐好了，我给你上完药的，你的比我的严重多了。”最后我严肃地跟她说，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她的伤口恶化了。她看了看我，叹了口气，乖乖地让我给她上药，只是石头她却没有出一点声音，让我很是心疼。

Chapter 56上完药，我给石头小心地包好，看着她满意地笑了笑。石头看着我傻笑的样子不轻不重地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过来，趴好了，该我给你上药了吧，小祖宗。”石头向我挑了挑眉，轻轻地朝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疼得跳了起来，幽怨地看着石头，然后傻笑着趴在床上，主动褪下裤子，等着石头给我上药。“石头，你轻一点儿，还有，别着急，左手不许用。”我没有拒绝石头，因为我知道，以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让步的。我咬着牙，静静地等待着第二波疼痛的洗礼。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回过头，看见了石头愧疚的表情，我知道她心疼了。“石头，其实我给你换药的时候也是你现在的感觉，可能比你现在更难受、自责吧。我了解你的感受，但是这本就是一次惩罚，不是吗？不过这次真的很疼啊，我以后都不敢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石头也不许伤害自己哦。”我支起身子，跪在床上，转身擦去挂在石头脸上的泪。石头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把我按在床上，“要是有下次，可就不是这样的了。还有，”石头眼神黯淡了下去，低下头，没继续说下去。“放心，下次就算咱们俩闹别扭，我都会死缠烂打，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转身离开的。”我看着石头的眼睛，看着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石头转过身吸了口气，擦了擦眼泪，回过头拍了我一下。“不许有下次，谁说出那些话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只有你不行。你知道吗？我听到那些之后我都绝望了。我本来以为会有人能理解我，结果连我最亲近、最相信的人都不理解我，这让我情何以堪？”石头把药附在手上，轻轻地放在我身后，缓缓地揉着。“但是。。。”我没有说下去，一部分因为往事不堪回首，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知道石头的不相信源于她没有安全感的心。“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的，你对于我来说那么重要，只是，只是。。。”石头仰起头，眼泪从眼角一直滑落到她的耳朵里。我有些慌，站起身，抱住石头。轻声说：“我知道，我都懂。我没有怪你，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是吧？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误，你不是每次都原谅我了吗？别哭，我会心疼的。”石头没有说话，我听到的只是石头的抽泣声。过了良久，耳边隆隆作响：“你快去床上趴着去，谁要跟你这么矫情？”我看了一眼石头，缩了缩脑袋，趴了回去。小声嘟囔着：“还不是看到你哭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就是禁不住看到别人哭。”身后的人没说什么，只是手上加重了力道，疼得我嗷嗷直叫。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已经是中午了，忙了一上午，我和石头却都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我趴在床上，石头躺在床上，静静地。我看着石头，石头闭着眼睛不去看我。我们俩之间不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默契，彼此享受着对方带来的宁静和祥和。

Chapter 57一觉起来，太阳已经落山了。转头寻找身边的人，却只看到叠放整齐的被子。我慌忙爬起来，牵动了身后的伤，身体变得僵硬。石头这次真是下狠手了，叫我这样去工作，估计我半天都撑不下来。想起上次带伤手术的事情，不禁冷汗直冒。脚刚碰地，身后就传来阵阵疼痛。没管太多，跌跌撞撞地去找石头，生怕她把手伤到。听到石头在书房打电话，我没有推门进去。我明白，她需要有她的空间，如果她想告诉我就会告诉我的，不想让我知道的逼她也没用，还让彼此都不舒服。慢慢踱步到厨房，看到泡在水里的蔬菜，和摊在台子上的挂面，左手狠狠地砸在了墙上。我不敢想石头做完这顿饭要用多长时间，我也不清楚她用了多长时间完成这些。虽然说我们本来就一直在习惯着种种改变，但是没有人不知道当最开始面对这样的改变时，我们往往是最痛苦的。我几乎想象不到石头下了多大的决心去做这顿饭，又或许她连想都没想，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doer，想干什么就去干，不会多想什么。我开始感激那个给石头打电话的人，要不然还不知道石头会不会伤到胳膊。希望这个电话能持续时间长一点儿，让我有足够时间做完这顿饭。我开始着手洗菜、切菜、烧水、下面条。用最快的速度煮好一锅面条，还好煮面条是最快、最简单的了，恐怕石头也是这样认为的吧。等我盛好面条，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石头也打完电话了。看着她有些吃惊的表情，我开心地笑了。心里很满足，至少我还在为她做些事情。“小孩儿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么快就做好了啊。我还想大展身手呢。”石头看着桌子上的面条，撅着嘴表示抗议。“刚在起来的啊。你怎么明知道手上有伤还做这样的冒险啊？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做啊？”我数落着石头，角色仿佛调转了过来，感觉很不错。石头面无表情，然后迅速跨到我身边，右手揪着我的耳朵开始旋转。“我这不是还有右手呢吗？怎么？你觉得右手不好用？看你累，想给你做个晚餐，你还想得寸进尺啊？”石头手上越来越用力，我疼得大叫。“没，没，我怎么会有意见呢？石头是对我好，我错了，放手好不好？”我不敢动石头，只好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她，希望能得到点儿同情。石头又捏了好久，才放手。“这次原谅你了，下次好好说话，要清楚等级制度，小孩儿。”说完石头坏坏地笑了一下。我无奈地点着头，手上揉着耳朵，现在又有一处受伤了。面对暴君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妥协就妥协吧，这就是命啊。我心里不停地喊冤，脸上却无比虔诚。石头哈哈大笑，“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别用那样的表情看我，坐那儿。”我哀怨地看了石头一眼，“我就不坐着吃了，站着吃对消化好。”“不行，你站着我还得抬头看着你，多累啊，你坐着还能休息休息，是吧？”石头挑了挑眉，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我看着椅子，怎么也坐不下去。然后转眼看了眼石头，发现她正敲着二郎腿看着我。我咬咬牙，闭着眼睛慢慢坐了下去。刚碰到椅子就是一阵刺痛传来，我一再克制才没让自己跳起来。当身体的全部重量压下去的时候，我感觉面部已经扭曲了，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汗水顺着头发滴了下来。石头看着我，笑了笑，把我拉了起来，然后起身到沙发上拿了一个垫子垫在我的椅子上。“你还真坐啊？刚才逗你的。我的要求和做法也有不合理的时候，这个时候你不能迁就我，而是应该在第一时间里指出来。顶多被我骂两句或者打两下嘛，但是有的时候却可以挽救很多。”我慢慢地坐下，感觉柔和很多，也舒服很多。我点了点头，“不过石头还真是霸道啊，自己不对还要欺负我。”我抱怨着，石头开心地笑了，嘴角露出了完美的弧度。

Chapter 58
由于这场冷战使得我俩都精疲力竭，也让我俩在身体和心理遭受了很大的创伤。我和石头仔细商量了一下，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这样的状态就算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可能还会制造麻烦。
第二天一早，我和石头一起来到了院长室门口，给彼此一个微笑，慢慢推门走了进去。
院长看到我和石头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总算能原谅人家了？还是人舒畅厉害，一出现你立马就开心了。”
石头有些脸红，低着头，小声说：“爸，咱别说这些了。”
院长听了哈哈大笑，“怎么？自己做错了还不许别人提了啊？”
石头理直气壮地说：“那也是她先做错的，我不管。”
“好好，你看人家舒畅在那儿看咱俩笑话呢，不闹了。”原来院长在石头面前也会有妥协的时候，我窃笑。
突然头上被石头用手敲了一下，“正经点儿，笑什么笑？咱是来办正事儿的。”
看着石头绷起来的脸，我也假装很严肃的样子，正襟危坐起来。
石头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院长同志，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个假，两个星期，想出去好好休息休息，也调整一下。不知道能不能批准啊？”
院长有些犹豫，他皱着眉，说：“这可不太好办啊，两个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同时请假，而且都是神经外科的顶梁柱啊。”
“院长，您看啊，我和石头。。不是，是程主任，之前发生了挺多事的，您也是知道的，再加上这次的手术，已经是筋疲力竭了。现在病人恢复得很好，医院也不是很忙，而且就算我们现在继续上班的话恐怕会出很多差错的，您就给我们放个假，我保证我们回来后会有不一样的状态的。”我知道，作为院长，他也有很多苦衷，要从全医院的利益考虑，而不能只顾儿女情长。
院长没有答应，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个时候，多说无益。
过了一会儿，石头开口说：“爸，就这一次，答应我们吧，以后就不请假了，提前透支一下好吗？”
或许是难得看到石头撒娇的样子，又或许是因为两人的轮番进攻下，院长终于无奈地答应了，不过最后警告我们早点回来。
当我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院长把我们喊住，他很严肃地问石头：“你胳膊是不是受伤了？”
我很纳闷院长是怎样看出来的，因为石头穿着很厚的长袖衣服，根本看不出来的。
石头显然没有像我一样惊讶，只是笑了笑，淡淡地说：“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的。”
院长只是摇了摇头，“以后别这样对自己了，你总是那么犟，什么时候能改改啊？”然后他转向我，说：“以后你就多照顾着点儿吧，委屈你了。”
“别这么说，一直都是程主任平时照顾我的，她对我很好的，呵呵。”我赶忙把话茬接过去，不然石头又好不高兴了。
“这孩子真好，不像某人，唉。”院长装作很无奈的样子，然后瞥了一样石头。
“哎呀，爸，你怎么跟她一帮啊？我是你闺女好不好啊。不跟你闹了，时间紧迫啊，得争分夺秒，回来给你带纪念品，你就好好工作吧。”石头笑着，撒着娇，原来在院长面前她就是个孩子。
我们出了办公室，开心地回家收拾行李。接下来，总算可以放松了。

Chapter 59
我和石头打听了一翻，决定去西藏旅游。这次放假机会难得，得好好把握住。
我们坐火车去西藏，然后坐飞机回，当天就走。
看着石头灿烂的笑容，我也舒心地笑了。这一段就让它翻过去吧，未来还是美好的。
坐上了火车，躺在了卧铺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翻滚，弄得我很伤感。
我轻轻地唤着石头，“石头，你说我们会一直都在一起吗？你以后要是结婚了怎么办啊？是不是会忘记我呀？”
“想什么呢？就我这样的谁娶我啊？再说你看见我有男朋友了吗？”我看不到石头的表情，但是能猜到她一定皱着眉头，强忍着揍我的冲动。
“但是总是会有的，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单身的啊。”我开始伤感起来，怎么可能会有永远？
“你再说这些我可就把你拉出去当着全车人揍你了。快点儿睡觉，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石头怒了，或者她也害怕，害怕这个话题，因为她也没有答案，她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呵呵，不说了。石头你胳膊还疼不？晚上还没换药呢。”突然想起来忘记给石头换药了，火车上颠簸，怕她受不了。
“等你黄花菜都凉了，我换好了，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快点儿睡觉，要走好长时间呢。”
“恩，你也睡吧，晚安。”伴着火车车轮滚动的声音，我慢慢地睡去了。
火车晃了40多个小时，终于到了拉萨。我们带着一身的疲惫，入住了事先预定的宾馆里。
我和石头连吃饭都懒得动弹，我一进宾馆就冲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出来收拾东西。
后来想起来石头不能碰水，我冲石头邪恶地笑了笑，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石头看着我像恶狼一样扑了过去，闪了一下，说：“干嘛啊？你憋了多久了？不至于吧？欲火焚身了？”
我大笑着，然后摆出一个很委屈的表情，说：“我这不是想给你洗澡吗？火车上坐了那么长时间，你不难受啊？你这么说我我很伤心啊。”
“我以为你想干什么呢。我自己来就行了，你睡觉去吧。”石头笑着走到我面前，用毛巾给我擦着还滴水头发。这几天里，石头已经习惯了只用一只手了，但是一只手终究是不方便。
“你怎么洗啊？别再感染了。乖，让我给你洗吧，别不好意思，哈哈，你都看过我了。”看着石头略微发红的脸颊，我没有抑制住，笑了出来。
“好啊。”石头捏了捏我的脸，仿佛在发泄心中的怨气。
我把屋里的空调温度调高，轻轻地脱下石头的衣服，看着她完美的线条，居然有些垂涎，不过随即被石头的轻咳声拉回了现实。
我给石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给她洗了头。这期间石头没说话，只有水声。卫生间被水汽模糊了，很朦胧。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热，心跳也加速起来。
把石头安顿到床上后，关上灯，我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突然间，仿佛一切变得模糊，却又是显而易见，我怕是喜欢上了石头，真真切切的。心里除了一丝喜悦外，更多的却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