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升起一轮明月，月轮上现出无数碎纹，随后化成万千碎片，如无数流莹，散乱着落向了四方。
此刻，贪婪殿内，金莲夫人正翻看着账本，殿下恭恭敬敬站着的众执事弟子，突然“阿嚏”打了个喷嚏，猛地抬起头来：“是谁？”
四处张望一番，才继续吩咐道：“这天河之源的水，作何用处？”
下面一个弟子站了出来：“回禀莲尊，是绝情殿和销魂殿，两殿茶水只用天河之源的水。”
金莲夫人翻了个白眼：“天河之水不都是从源头而来，有何区别，价格却差百倍之多，从明天开始，换天河普通的河水。”
那位弟子一下子都吓结巴了：“禀莲……尊，绝情殿只有尊上一人，用的水也不多，是否……”
金莲夫人断然喝到：“不必多言，照办就是了！”转头想了想，又和颜悦色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也是尊上他自己的意思，身为掌门，当以身作则，与众弟子一视同仁，你们喝什么水，他就喝什么水。希望借此举，可以一洗眼下仙界奢靡攀比之风”
待到殿上众弟子唯唯诺诺领命退下后，金莲夫人传来莲城的心腹侍卫，低声问道：“我们莲城无垢宫用的水，比这天河……什么的水，如何？”心腹侍卫恭敬禀答：“小的是个粗人，哪里知道水的好坏，小的只是知道，天河之源的水比我们污垢宫用的蓬莱天泉，价格高出一倍有余。”金莲夫人一听，立即把脸一番怒斥道：“糊涂，还不快去换上天河那个……水，无垢宫怎么可以用那么差的水！”心腹侍卫连胜应诺，退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将将难求

整个仙界都遵奉天道真修，追求的是茫茫大道，讲究的是清心寡欲，所以修仙者大多洁身自好，独善其身不愿沾染红尘片缕。虽然，每一位修仙者的先天仙资，基本上已经决定了他终其一生，究竟可以达到哪个境界，而可以顺利修到那个预期中的境界，其实百人中也仅有一二，更别说逆天突破，亿万年才出几个修仙天才中的妖孽而已，而长留上仙白子画则是妖孽中的传奇。
然修道修仙，除了仙资悟性，恒心毅力外，靠的就是资源，烧的全是仙币。即使如白子画这般，拥有了得天独厚的仙姿，能够以区区千年修为，傲立九天不败，还得多亏先师道衍，为了长留后继人材，不惜耗损自己的先天元气，强行逆天推算天衍之术，从茫茫人海亿万之中将他淘选出来。襁褓之中就接到长留来精心培养，他喝下的每一口水，都至纯至净，咽下的每一口食物，都是顶级仙品，甚至每一口呼吸，都是纯阳正气。三岁开始启蒙，从吐纳呼吸，剑术入门，到仙法大成，都是由历代掌门口口相传，手手亲授。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同为嫡系弟子的魔言，数百年悉心教导下来，修为却最终止步于八重天大圆满，再也不能有所寸进。笙箫默就更别提了，空有绝世仙姿，却从根子里带来贪玩懒散的习性，长留列祖列宗中，凡是教过他的，都气得暴跳如雷，死不瞑目也大有其人。
当时正值长留立储，先师道衍怜惜白子画入门未久，年纪尚幼，以他卓越不凡的仙资，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然眼下当潜心修炼，不便为俗务烦扰。为保长留永兴，道衍以天下为重，破除门派之见，三顾茅庐于无门无派的东华上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让他甘愿俯首，以道衍挂名弟子的身份，代魔严任长留储君。
仙界经过数万年的演变，从煌煌正统的天庭，到只有十几个弟子的芥豆小派，无不效仿世俗画地为界，自成一国，为权势互相倾轧，为资源强取豪夺，门派之内，亲友鸡犬升天，腐败堕落甚至超过世俗凡尘，致使真个仙界衰微不振。
唯有长留一派，沧海横流风起云涌之时，取代天庭成为各派翘楚，千百年来，长盛不衰，所凭仗的，无非就是长留尊上问鼎天下的实力，仙界无可替代的定海神针，以及他绝情断义秉持对错分明的公平和正义。
善于将兵者，易得，而将将者，难求！长留掌门之为，不采用血脉相承，甚至无视师徒相继，大胆破除门派之别，接纳东华上仙，不拘一格，唯才是用，这才是千年兴盛的盟主，堪比天地，容纳四海的浩瀚磅礴之气度。
亲眼经历了仙界近万年兴衰的金莲夫人，对仙界各门各派的历史，如数家珍，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才是仙门昌盛之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有些人囿于生死，有些人囿于正邪，而金莲夫人的执念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莲城，莲城的长盛不衰，比她自己的仙道修为，乃至性命更加重要。
一夜操劳之后，金莲夫人布满皱眉的脸上不见丝毫倦意，略略梳洗后，换上一套华丽隆重的大礼服，端坐在大殿正中居左之位，坐等五更议事。
此时天色尚暗，金碧辉煌的长留大殿，烛火摇曳不定，映在金莲夫人手持的简贴上，十数行文字忽明忽暗。双瞳炯炯如电，与她衰迈的身躯极不相称，尽扫尘间俗华，映出天地间红尘碌碌的本来面目，任何锱铢琐事，都不要妄想在她的眼皮底下，蒙混过关。
“子画，只要你肯安心留在莲城，所有的罪与罚，老身替你承担。”金莲夫人心中默默念叨，然后提起笔来，毫不犹豫地在简贴下，添了一注，每一笔如千军万马横扫过，尾笔高高勾起，如将士沙场上浴血归来。合眸淡淡一笑，沧海桑田掠过，非是恩怨表象，最后尽化成一纸端方，徐徐隐去。
半响，她缓缓抬起头来，目视远方，掐指暗暗算来，六月初八，大吉，利嫁娶。

第三十七章他山之玉
绝情殿的桃花四季常开，碧树抽芽，清溪吐浪，香风送来阵阵清爽之意，一如这殿中主人此刻的心境，格外的心旷神怡。
书房中文案堆积如山，长留上仙执笔而立，双唇抿成一道柔和的弧线，神情温润如春雨，丝毫不见大殿之上傲然天地间的浩瀚磅礴之气 ，于莹然气华之中又透出淡雅飘逸。
他面前的生宣纸面上，一幅仕女图已经有了大致样子。案牍劳形无期，且偷得浮生片刻，随意挥洒下几笔写意，用笔豪放，以简代繁， 然而笔下粗细，疾徐、抑扬，顿挫、浓淡变化无方，笔墨淋漓，气韵生动，画中人呼之欲出，浓浓深情、眷眷爱意溢于卷面。
有人轻轻敲响书房的门，白子画 眼底突然闪过慑人冷芒，周身蕊蕊暖春之意瞬间消散。
门被轻轻推开，莲城的一名侍卫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满满的一叠卷宗，不敢太靠近书案，只把托盘放到门口处的矮几上，然后恭敬行礼禀告：
“尊上，去天池修炼的火岳童子回来了，在殿外求见，他还带了一个凡人同来？”
白子画漠然提笔，凝视着画纸，面上毫无表情，故意忽视侍卫暗暗压抑住呯然心跳，心里却忍不住摇头叹气。火岳童子带一个凡人来求见，应该知客殿接待，他居然直接带到绝情殿外，长留门规等级森严，门下弟子无人胆敢擅越，可这莲城的侍卫却敢，应该不是不懂规矩，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半响才淡然开口：
“那位凡人可有说他的姓名？”
“他叫……烛龙。”
这位侍卫细想了想才报出姓名，因为在他眼里，凡人中除了当朝权贵，其余碌碌之众叫什么名字都一样，凡夫俗子就是他们的名字。
白子画正在用工笔，淡墨浅浅勾画眉眼，不疾不徐画完最后一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幽然道：
“请他们进来吧。而你，自己去戒律阁解释清楚！”
“是”侍卫吓得一身冷汗，不敢有半句辩解求饶，带进来两个人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上仙。”烛龙。
“尊上。”火岳童子。
白子画微微点头答礼，眼前果然是月建长老烛龙，他能和火岳童子同来，估计是终于找回了宫羽，破界回到天山的天池温泉，不知如何巧遇了火岳童子，托他带路辗转来到长留仙山，再收买他身边的莲城侍卫代为通禀。
烛龙穿着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青色长袍，与他身边矮胖驼的火岳童子一比，更显得高挑清瘦，儒雅中带几分清贵，数年不见，一向保养得很年轻的英俊脸庞，居然在鬓角发现岁月的风霜之色。
他从天山一路走来，见识了人间的繁华昌盛，仙界的空灵飘渺﹐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竟以为月建神宫已经是天上人间第一美景。好不容易来到长留山，仰望宫阙辉煌，白玉为栏金作槛，奇花异木四季常在，珍禽祥兽阑珊毕现，他只觉得目眩神迷，那传说中的三大殿所在的仙岛，则被五光十色的云彩缭绕，向空中飞腾升华，一眼望去似乎可以看到很深处，又象什么都没有看透。
火岳童子只是个外门弟子，只能带他到长留山脚的迎客馆，登仙门求仙缘之人，如过江之鲫，他们通报上去来意，一住五天没有回音。在客栈内喝酒发愁之际，碰上溜出来打牙祭的那位莲城侍卫，盯着烛龙腰间的挂坠，似有垂涎之意，于是……
“请坐。”
白子画略问了火岳童子几句修炼上的事，就先打发他下去，然后把烛龙一人让进书房。
烛龙至今才明白何为万仙膜拜的六届至尊，高高在上的长留尊上，在失落之地，居然和他兄弟相称，惭愧之余，又觉得荣幸之至，恭敬地以弟子礼相待，不肯就坐，直到白子画回了主座，再次相请，他才恭敬地双手奉上一个盒子，在客座躬身谢座。
“多谢你费心特意送来，月建一向可好？”
白子画接过盒子，点头称谢，却没有打开，稍稍感应了一下，那个外表普通的盒子却是内外隔绝，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烛龙果然见识不凡，一定是在盒子里面嵌装了羊脂白玉，宫羽装在盒内，一路上即使一般修仙者用神识查探，也不会发现。
烛龙躬身接过白子画递来的茶盏，润了润唇，向他详尽诉说别后情景。
大概在一年前，有传闻弥海附近的岗岚内，突然喷涌出大量泉水，水质清纯甘甜，泉水汇流成河，蜿蜒数十里，最后聚成一个小湖泊。闻讯，月建再次兵临弥海，这一次弥海没有弃城而跑，城墙已经垒实加高，上面岗哨林立。万里蓝天，长风呼啸，一个又一个精悍、沉默、凶狠的息族雇佣军从各处汇聚而来，站在城墙之上形成一道铜墙铁壁，身后是满城男女老幼，他们握紧了各式武器，沉默地面对城下的敌人，气势如山，渐升渐起！
而月建此役投入的马匹五千，士卒过万，军营的篝火连绵不断，无边无际。兵马虽然数倍于弥海的乌合之众，但没有人怀疑弥海全城决一死战的勇气！连续十数日，火石箭矢相交，双方都损失惨重，两边都斗志却不见消沉，水源的诱惑，生存的危机，月建志在必得，弥海誓死捍卫。胶着不下之时，消息传来，天际、云霄和冥月三城联军将至，世代兵戎相见的月建弥海，未免渔翁得利，不得不冰释前嫌。
弥海城十里之外，仓促搭建的一个巨大帐篷，月建烛龙大长老和弥海米家大总管蓝先生，在一张巨大的失落之地地形图前，双方各撑一边，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数次拔刀相向，时而又文质彬彬，礼尚往来，时而仰天大笑，豪情万丈。争锋相对下来，两人都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借小憩喝茶之际，蓝先生送了这个白玉锦盒给他，打开一看，双方才一笑泯恩仇，城下结盟。
白子画默不作声认真倾听着，心里明白，这是他离开古林密境时，将上古结界的缺口，稍稍打开了一寸，以缓解失落之地的燃眉之急，表面上却漠然而待，仿佛不干己事，续水添茶，亲自又递上一杯。
谈及月建的军政，烛龙不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颐指江山，畅所欲言：
“在结盟弥海之前，从其它三城来的以皮毛和玉石等商品都要在弥海经米家人的手，再转入月建的各个分散地。弥海米家独霸经商之利，从中谋取了大量的钱财，不过为了守卫弥海，他们也花费大量钱财招兵买马，息族的雇佣军与匪类无异，虽然彪悍善战，但和平时期，却好勇斗狠，乃是弥海的祸患。从今以后，这棵摇钱树月建弥海平分秋色。月建留五千士兵在弥海，将弥海一带的名马一揽无余，仅此五千骑兵，足以震撼其它三城。而此次攻克弥海，沿途依赖上仙留下的水源详图，月建还建立了数处小型聚居地。只要水源充足，附近匪类都会考虑弃恶从商，月建的疆界就与弥海接壤，从此商队行走沙漠不再需要大队护卫保护，来回时间缩短，货物流通更通畅，月建繁荣指日可待。”
听到他眉飞色舞地说出“弃恶从商”四个字，白子画忍不住微微动容，看了一眼书案上越干越多的文案，正为深陷泥沼无法自拔而苦恼，没想到上天给他送来了这样一个人。
不动声色问道：
“月建弥海盟约初成，你现在该是万机待理，我曾留言会回来，区区微物，你又何必特意亲自送来。”
“我此次前来一是亲自送还上仙遗矢之物，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其二呢，我与蓝先生已结为兄弟，月建现在完全仰仗弥海水源，我离开一段时间，反而可以让蓝先生放开手脚。这其三……”
说道三，烛龙神色有点不自然起来，低下头喝了一口茶，轻声道：
“我是想拜托上仙，送我去古林密境。”
白子画皱眉问道：
“古林密境？是为了阿离姑娘吗？”
烛龙记得白子画曾说过，阿离回不回月建，将由她自己决定，生怕他不肯帮忙，紧张地抓住桌角，道：
“我不是来逼她回月建的。”烛龙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终于继续：“只要她允许我陪在她身边，她想去哪儿，我都听她的。”
好一番感人肺腑的表白，白子画却恍若不闻，连眼皮都没动一动，淡然道：
“阿离姑娘没有去古林密境，她就在长留，你先去长留客殿休息一下，我这就让弟子去通知她。”

第三十八章 东窗事发



烛龙终于在销魂殿内见到了思慕多年的圣女阿离，大家都识趣地回避，让他们把离情别意，从容道来。
当年，阿离趁白子画失忆，偷盗了他的玄黄通天犀角，却看不懂他随身携带的破界口诀，懵懂中侥幸破界成功，流光横越穹宇，激发起东海之上的法阵。自从白子画走后，笙箫默命长留弟子一直轮番守护着，等待他从神界废墟带回徒弟花千骨。
那一日，法阵突然发出嗡的一声啸叫，一道匹练般的紫光，直达海底最深处，蓝色和紫色两色轮流染遍数十丈方圆的海水，涟漪如沸水般，层层推开，反复数次方才复平静。笙箫默一察觉有异，不及细问前来通禀的弟子，立刻急速前往，蔚蓝海面寂静得可怕，一朵血花在海水中慢慢飘散。数月苦苦等待，却救回了一名陌生女子，气若游丝，随时都可能香消玉殒。但无论如何，能够破界过来，应该带回点长留上仙的消息，笙箫默就先带她回销魂殿尽力医治。
穿过界域晶壁时，阿离终于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神力，才保住魂魄不散，唯剩下凡躯的她，从半空跌落下来，遍体鳞伤漂浮于海面，若非数百年勤修苦练，筋骨强健胜过常人数倍，早已生机尽断。待她伤势恢复后，就把他们师徒两个在月建的情形，和笙箫默大概描述了一遍，只是不提玄黄通天犀角是她偷来的，不过以笙箫默的睿智，也能猜得出来，心中苦笑不已，看来师兄又遇桃花劫了！
笙箫默还不了解阿离的为人如何，就一直将她留在销魂殿冰室慢慢养伤。一直到白子画回来后，得知此事，才命医药阁替她用心诊治，伤势才日趋见好，等到烛龙来见，她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就别重逢的喜悦，不必细说。
烛龙见过阿离之后，却未如大家猜想留在长留，而是跟随长留上仙去了莲城，并在无垢宫安顿了下来。
身为长留尊上的白子画，以天道无为治理六界，凭着问鼎天下的修为，震慑妖魔，惮压宵小，八方大局安定既可，长留内务有九阁长老，天庭或其它门派的事务，他只需了解透彻，任其自理，不必干预。可是接任莲城城主之后，遇到的桩桩件件都是琐事，事情虽小，却必须谨慎处理，一个处理不当，就有可能影响到各方面的关系，环环相扣，极其复杂繁琐，搞得他头痛欲裂。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正在苦心寻觅一位长袖善舞的得力助手，烛龙到来，天假其便！
独自支撑月建数百年之久，烛龙已经习惯事必躬亲，对照月建的制度，学习莲城的事务，并不觉得艰难。但是月建的生意和莲城相比，只能算是蝇头小利，莲城的财富，只见冰山一角已经让他震惊不已，弹指间，数以百万计的财富，流水般从指间流过，那种感觉如在云端飘荡，不惜殚精竭虑，经常夜以继日埋首在文案堆中。
天道酬勤，短短两个月之后，烛龙便开始试着处理一些文件，心思缜密且见解独特，高瞻远瞩，胸怀广阔，那些对白子画来说，极其枯燥乏味的琐事，烛龙却沉浸其中，乐此不疲。在这里，伴随着六界敬仰的长留上仙，做他喜欢的事情，还可以经常看到念念不忘的阿离，风沙蔽日的月建在他的脑海中变得十分遥远，竟然慢慢地有些淡忘了。
此时，白子画终于了却一桩心愿，慢慢将莲城的一些琐事，全权交给烛龙来处理。
天下归心，八方俯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金莲夫人便一再劝谏他雄霸天下，可长留上仙却无心权势，转而低调起来，闭关修炼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仙界群雄环伺的微妙局势下，担心被长留和莲城吞并，而剑拔弩张的各门派，终于松了口气，四海承平，安乐祥和。
没料想，好景不长……
夜幕之下，浓密的云层低垂，东海上惊起层层波涛。
此刻的长留本该是一片宁寂，可是现在却充满了喧嚣，警钟长鸣。驻守长留的数百名弟子训练有素，仅仅半柱香时间，就集结完毕，听候儒尊的命令严阵以待。长留的护山结界已经全部打开，巨大浑厚的光罩上不断冒出火光，爆炸声有若雷鸣，空中有无数黑色翼人环绕飞舞着，不时将魔箭或妖矛射向光罩。
自从妖神大战后，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军出动，最近的几代长留弟子还没有见识这种场面，长留结界虽然挡住了魔箭和妖矛，却挡不住魔音的攻势，一个个拼命用内力抵御，功力稍弱的弟子，已经痛苦得站不住脚，需要长辈扶持。
一个妖媚的声音，伴随着狂傲的长笑，远远传来：“告诉白子画，让他别着急，等着喝姐姐的喜酒吧！”
此时，笙箫默站在广场上，脸色铁青，死盯着天空远遁的火光和雷鸣。以他的修为，才隐约看到天空中火凤上，广袖华服的修长身影下夹着一个窈窕的水色身影，不断闪烁，每次闪动都会出现在数公里之外，眨眼已经破界而去。
那边刚一消失，这边佯攻长留，掩护他远遁的魔军，几轮装腔作势后，也一哄而散。整个长留仙山悄然间安静下来，燃烧在结界外的火云不知何时熄灭，海上的波也涛缓缓平息，喧嚣的长留弟子也变得寂静安宁。笙箫默一心只在那个被掳走的身影上，也无心追击，只命弟子救护伤者，在原地守卫，不得妄动。
魔军如海啸般涌来，又瞬间销声匿迹，长留众弟子面面相觑，并且议论纷纷：
“七杀不是一直由那个左护法单春秋代理吗？沉寂多年没有风吹草动，为何今夜突然来攻？”
“还没有交锋，一决胜负，他们怎么就退了。”
“刚才我好像看到火凤一闪而过，难道是魔教圣君杀阡陌来了。”
“杀阡陌不是还在沉睡吗？难道醒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是真的是杀阡陌，我们长留乃至整个仙界，只有尊上可以抗衡了。”
“对了，警钟十二响，尊上怎么还没来呢？”
“儒尊，咱们要不要再敲一次警钟。”
还在望空兴叹的笙箫默，猛地回过神来，一扇子敲打在那个出馊点子的弟子头上，怒骂道：
“长留警钟最多十二响，你难道忘了，再敲，不如先敲死我算了！”
长留警钟只要一过十二响，钟声就会直达后山禁地，到时候，不管惊动了谁，都会先拿他笙箫默出气。
白子画中了毒，骂死他笙箫默！
白子画不见了，骂死他笙箫默！
白子画想退位，骂……不，是打死他笙箫默！
“先去查看一下，各处有没有损失，还有，快去通知其它门派留心七杀突袭。
笙箫默来不及多做解释，匆忙吩咐下去。然后转身快步离开，急着去查看一下心里最不祥的猜测，金莲夫人刚回莲城，师兄就去闭关了，那么千骨她……千万不要是真的是她出事了！
好说歹说，晓以利害，小幽若才肯勉强带他去师父的寝殿。在外面叫了好几声没有回应，只好伸手轻轻一推，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一张精致的绣榻上，撒花纱帐低垂，寝殿正中的地上，大鼎内散发出安神百合香，袅绕迷蒙，隐约可见帐内绣被微隆，青丝散漫。
笙箫默心中莫名一紧，千骨失了仙身，遇警不必出来御敌，但以她的性子，心系长留，一定急不可耐，怎会泰然安睡。迈步走进寝殿，手刚一触及帐幔，仿佛一个水泡破灭，噗的一声，一汪浩荡如大海的仙力倾泻而出，威力恐怖蓝色水波，顿时覆盖了整个寝殿。
笙箫默骇然低头注视自己的手，指尖居然出现了一道焦痕，师兄留在自己徒弟寝殿内的，只是道神识防护，无意伤人，可以他笙箫默的修为，才轻轻一触就受到损伤，师兄的功力难道已经深厚如此。
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长留警钟十二响，师兄都没有现身，看来师兄并不在长留闭关，而是去了某个与世隔绝之处，那么千骨半夜私自下山，大概就是偷偷溜去相见。
啊！我笙箫默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得太多，讨人厌，还死得快啊！
事已至此，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笙箫默只好对着空荡荡的绣榻，小心翼翼禀告：
“师兄，刚才杀阡陌突袭长留，掳走一人，我担心是千骨。”
寝殿中气氛陡然凝重！

第三十九章夜寒露重
新月如钩，寒夜风疾露重，四壁幽暗森罗，大地处处沟壑纵横，有许多地裂深不见底，隐隐可见滚滚的岩浆，偶尔会有一道火舌从裂口处高高窜出，发出的轰鸣传遍整个七杀殿。
大殿正中高台上，原本摆在那儿的华丽高背椅，已经换成了宽大舒适的软床，织锦靠垫、丝质软枕、皮毛座褥堆满，刚刚大梦初醒的圣君杀阡陌，修长妖娆身体自然而然地就侧靠着，手臂放在扶手上，支着下颌，尽显慵懒美丽的体态。
十几位舞女褪去华服，只着轻纱一袭，裸着纤巧秀美的足，伴随着抑扬的鼓乐，柳腰款摆，翩然而动。滑如凝脂的肌肤散发出动人的光芒，腹下一点浑圆凹陷，随着腰姿的摆动令人浮想联翩，曼曼转身凝眸，雪腿忽隐忽现，令人目眩神迷。无论是回眸、顿足、还是扭腰、摆臀，每一步都令人血脉喷张，一时间春光无限。
月华倾泻，一个窈窕身影已在寒风中，立了整整一个时辰，她全然不理会殿内特意为她而设的歌舞，一任发际眉梢上凝结夜露，双眸定定地凝望着一轮弦月，一动也不动。
等候她许久，还是不肯落座，杀阡陌才似觉得无聊了，抬起身子来，展开染了凤花汁的葱指，长长的尾指微微翘起，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从盘子子上摘下一颗葡萄，向她招手示意，笑道：
“小不点，过来！难道还在生姐姐的气？”
花千骨幽然叹了口气，却仍不动身，怔怔地道：
“姐姐，你还是早点送我回去吧，师父会担心的。”
杀阡陌顿时脸色不佳，自嘲地笑了笑：
“师父、师父，口口声声就知道你师父，就没想过看看我这个姐姐，好不容易来一趟，茶不思，饭不想，特意安排了你喜欢的歌舞也不看了，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小不点不喜欢姐姐这七杀殿了。”
“怎么会呢。”
花千骨无心无思地敷衍着，却不动身，心里暗暗着急，师父怎么还不来接她。当初年幼无知，觉得此舞柔若无骨，婀娜可爱，当初把师父囚禁七杀殿时，她还命妖姬舞过一次，师父当时就变了脸色，谓之淫邪。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杀姐姐对自己虽好，但毕竟是个男人，如今再和他同榻观舞，已不能像少小时无拘无束，实在有点尴尬。
“真是人大心也大了，快过来吧！吃点东西，姐姐就送你回去。”
花千骨这才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他……坐下，却始终保持一巴掌的距离，伸手去接葡萄。
杀阡陌摇了摇头，表示不满，花千骨赧然一笑，俯身近前。樱唇刚一触及葡萄，他纤指轻轻一抽，胸带已解，一丝清凉袭来，她低头一看，才惊觉前襟打开，除了一抹红绫，再无别物，顿时脸色煞白……转眼就变成震惊，蓦然张大了眼睛 。
“你……你不是杀姐姐吗，你是……。”
话未出口，眼前已经模糊，人浑浑噩噩倒了下去。

凉风入夜，带来阵阵丝竹靡靡之声。
宝座上的“杀阡陌”极缓极缓地俯下身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昏迷不醒的美人儿，一缕缕淡而不散的体香不住拂在他面上，撩人心弦，他凝止不动片刻，周身冰冷，无半丝人气，几与周围石壁无异，冰凉的唇无声无息，向那瓣娇艳鲜红慢慢贴近……几乎触及。
此时，身旁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怒斥道。
“喂，上面那个小子，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旁边一个洪亮的声音，陪着笑解释。
“夫人息怒，误会误会，东方兄弟，快下来见过夫人。”
七杀大殿阴暗处走出来的却是金莲夫人和左护法单春秋，两人在一旁目不转睛等了许久，正怕他假公济私，顺便揩油，果然被逮个正着。一直拍着胸脯保证他人品的单春秋都觉得脸上讪讪的。
宝座之上的“杀阡陌”转过头来，冷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褪去幻象，显露真容，正是鬼魂状的东方彧卿，迎风虚立，折扇轻摇，意态潇洒。
“骨头本来就是我娉下的娘子，白子画若嫌弃不肯娶，我娶她！”
金莲夫人顿了一下龙头拐杖，冷笑道：
“东方，看在你爷爷的爷爷和我有些交情的份上，老身劝你一句，你还是赶紧投胎，娶妻，你就等下辈子吧！”
金莲夫人转过头来，又对单春秋抱怨道：“没想到你找来的帮手居然是这小子，幸好老身多个心眼，亲自过来盯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办事就是心眼不实诚，让人好不放心。”
东方彧卿正想反唇相讥，单春秋在一旁使劲给他使眼色，只好忍下了，意兴阑珊地在一旁摇着扇子。单春秋陪着笑脸，忙叉开话题：“夫人，这事情都按您吩咐的办了，那我们那船冰……”
金莲夫人哼哼了两声道：“还没完呢，等把人给我安全送回来才算一件事。”
单春秋急得扎耳挠腮，心中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只得陪着她干笑了几声，苦苦哀求道：“夫人，我们七杀殿地处熔岩之上，一年四季如碳烤火烧，您看我们圣君还没有醒来，缺了别的也就罢了，唯有这冰一天都不能少，多少价钱您只管开口，这买冰款我可以预付，绝无拖欠。”
金莲夫人并不答话，悠悠地拄着拐杖，在七杀殿踱了一圈，摸摸这里，看看那边，这七杀殿造得还算金碧辉煌，那些家具摆设尽显奢华浮夸，和传闻中圣君杀阡陌的品味十分相符，看来单春秋这小子的确“忠诚”可嘉，随时准备着他的圣君醒来，这冰价看来可以再提二……不四层。
单春秋亦步亦趋陪着老太太转了一圈，终于等到她老人家点头说了声“好”，大喜过望，根本没有听清后面那句是提了几层价，连连称“是，是”，挥手赶走殿上管乐舞女，亲自跑出去准备买冰的船只。
空荡荡的大殿上，剩下金莲夫人含笑对着东方彧卿，道：
“小子，老身前一阵子好像听说，你在鬼界混得不错，在天庭管辖的酆都城外，溺水河以内，又建立了一座新城，就叫异朽阁，不知新异朽阁是否还是按照原来的规矩做生意？”
东方彧卿洒然一笑，躬身道：“那是当然，不知夫人想知道什么，小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这天下没有夫人付不起的价钱。”
金莲夫人“嘿嘿”冷笑了两声，道：
“老身都这把年纪了，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只是手上正好有个消息，想卖个好价钱，异朽阁的买卖价钱一向公道，不如你且听听我这消息，在估一估价值几何？”
东方彧卿柳眉一扬，笑道：“夫人请讲，如果消息真对异朽阁有用，那么下一次，夫人可以免费问异朽阁一个问题。”
金莲夫人点头一笑，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熠熠生辉，只要一谈起生意，她老人家一下子就能年轻个几百岁。
“老身的消息就是，长留尊上白子画三天前已和天庭玉帝谈妥，长留协助天庭，彻查酆都鬼城的贪腐，今日长留弟子大概已经接管了酆都，那些个没有舌头而无法转世投胎的鬼魂……终于有地方诉怨了。”
东方彧卿“啪”地收起折扇，躬身一礼：“多谢夫人，在下告辞了。”
“别急，反正你现在去也已经晚了，不如留下把我们的生意谈完再走。”金莲夫人带微笑，声音却是冰寒入骨：“看来刚才给你的消息还是有点用处，至少让你不用回鬼界去自投罗网。老身已经风烛残年，还不知今日明日，现在就想把异朽阁欠我的那个问题给问了，可以吗？”
东方彧卿收起笑容，恭敬一礼道：“夫人请问！”
金莲夫人略一沉吟，长长叹了口气，转身目视远方，穿过层层石壁，直达很远很远处……一片虚无，良久才开口道：
“神即使转世投胎，也改变不了神格，终究还是不见容与天地。但是，神躯如果想彻底转为仙躯，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这里万事具备，唯少一个通晓阴阳，懂得偷天换日的鬼魂，不知异朽阁阁主可知，老身该去哪里找？”
刹那间，东方彧卿如遭雷击！

第四十章李代桃僵
明月松间，清泉石上 ，伴着殿顶风檐上的夜铃，随风摇曳“叮叮”作响，静谧消声的夜，倦鸟归林双宿双栖。
迷冥之中，四面一片灰蒙蒙的雾蔼，一个柔淡如水的身影，面庞儒雅俊秀，从茫茫雾海中浮出来，正安静宁定地望着她，她刚一伸手想要抓住，身影却飘飘荡荡，在无垠暗色中悠然远去，正当她伤心失望之际，那身影突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如一张帷幄向她扑盖过来。
“不要，不要。”
花千骨霍然坐起，大汗淋漓。
“小骨，醒一醒，你怎么了？”
花千骨怔怔盯着眼前，那张惊为天人的无暇脸庞，纤尘不染，难描难画，足足有一刻，这才如大梦初醒：
“师父。”
“小骨，你又做噩梦了？”
自从七杀殿回来后，已有月余，花千骨经常梦魇惊醒，吓得大哭大叫，闹得真个贪婪殿鸡犬不宁。白天她更是神思倦怠，几乎不见笑容，甚而有时候无端惊惧惶恐！这对于一向乐观顽皮的花千骨来说，实是前所未有之事，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白子画早就察觉了她的异状，但神识已与天地合一的他，此次怎么也无法探知宝贝徒弟心底的恐惧从何而来。在七杀殿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花千骨自己也糊里糊涂，说不清楚，白子画试着推演过去，结果均是隐在重重迷雾之中，无从得知。
心高气傲如白子画，也不得不承认，笙箫默在卦象上的造诣略高过他，长留医药阁的医术虽不比他精湛，却比他更全面些，可花千骨是他的徒弟，怎肯假手他人来照顾。 每日亲自把脉问诊，调汤试药，嘘寒问暖，然关心则乱，心不静，摸不清症状所在，只好暂时温补，不敢随便下药。细想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别无它法，白子画只得悄悄夜宿贪婪殿，在她半夜惊醒时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后背，柔声安慰，助她抵挡心魔。
“师父，好多了。”
偎依在他臂弯里，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再不见素日里的云淡风清，焦虑，怜爱，坚忍，炽热，迷离，疼惜，无数情愫夹杂揉合在一起，如漫天繁星倒映在一汪深潭水，一石涟漪，击破星空万里。
花千骨忽而觉得口干舌燥，喉间似又一团火喷涌而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也几乎停止了跳动！攀身而上，勾住他的脖子，柔软的双唇紧贴上他的薄唇，丁香小舌，轻轻荡过齿间，流香暗转，如饥似渴，春情辗转缠绵不绝。白子画愣了愣，没来得及躲闪，不自觉承受了唇上的柔软和甜美，乘着喘息间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小骨，你还病着，快睡吧！”
自从陪宿贪婪殿以来，白子画一直感到很不自在，所谓“宿”，那可真是字面上的宿，不含一丝遐思旖念。
捧起她的小脸，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便搂紧她躺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照在两人身上 ，花千骨蜷伏在他怀里，一脸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水汪汪地泫然欲滴。看得白子画一阵心虚，莫辜负香衾，是否该尽一下为人夫之职？正犹豫间，温香软玉已钻进他衣襟里，鼻尖柔腻地在他胸口嗅来嗅去，学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揉捏舔吮。
“哈……”异样的麻痒直到心底，忍不住笑出声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轻斥：“顽皮！”
黑暗中她两眼闪亮，局促在他胸口的小手，开始不规矩地往下面移，柔媚地问道：“那这样呢？不顽皮了吧！”
白子画仰起头来，倒吸一口冷气，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了抵制住了诱惑，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道：
“小骨，这里是贪婪殿，我……不如等你好点了……我们去那儿好吗？”
花千骨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丝巾，将他的眼睛蒙住，然后她整个人就游蛇般蜿蜒而下 ……白子画顿时觉得不妙，可是瞬间强烈的愉悦感，又让他欲罢不能，急促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犹豫、挣扎、迷茫、……全都抛之脑后，从了心，又顺了美人意！

楼最近脑洞又开了，这文的思路可以写成长长篇了，以后会很搞笑、闹心、甜蜜、纠结，楼不觉得虐，但有的亲可能......承受虐的能力不够，会难受

晨曦启明，丝丝缕缕透过窗棂，洒在五彩的琉璃器皿之上，瞬时耀得人眼花缭乱。庭内樱花纷飞，飘落如雨，墙角抚子竟芳，婷婷多姿 ，胆瓶内桃花犹带熠熠晨露，恍若滴滴清泪，溅落红尘，花缱绻，人缠绵 。
睁开一双无力的眼眸，花千骨眯着眼，勉强撑起小身子，四肢酸软仿佛散了架，回忆昨晚的经历，忍不住叹气，以后真得好好强身健体才行。
低头回眸，咦！天都大亮了，师父怎么还在？白子画安静地躺在她身侧，微微蜷起身子，头枕在她的臂弯里，一手搭在她腰上，兀自浓睡未醒。忍耐不住心中的喜悦，谁说缘分天注定，有意为之，也不是殊途同归，天道有情，人间怎会无爱！
枕边是他散乱的云丝，黑绸般垂落，半掩着他微侧的脸庞，惊鸿一瞥的美，日影都不忍斑驳其上。花千骨调皮地捏起他的一缕发丝，描摹起他好看的眉眼，一个轻微的小动作即刻弄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嘴角挂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这么快天就亮了。”
白子画尽力舒展了一下身子，长叹了口气，缓缓起床，花千骨侧过身来，看着他在床边整装，笑道：
“师父，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小世界，一天有六十个时辰。”
白子画随即皱眉道：
“小骨，等你病些了，就搬回绝情殿来，别管谁问起，就说是我的吩咐。”明明是自己的妻子，却要朝去暮来，做得象是在窃玉偷香，也许在别人眼里是难得风流，可他长留上仙却如芒刺在背，实在无法忍受。
花千骨笑着不置可否，对她来说，只要有师父在身边，哪儿都好，反而分开些，师父倒更温柔体贴。跪坐起身来，道：
“师父，我来帮你束发。”
白子画淡淡一笑，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一手扶住他的头顶，慢慢收拢额前的头发，另一手用一条白带把束在脑后。笑道：
“师父，其实，金莲夫人对我挺好的，就像小骨的亲奶奶一样。”
金莲夫人的话一句一句又在心底缓缓流过：“男人啊，对容易得到的总是不太珍惜，千难万苦求来的，才如珍似宝。所以女人对心仪之人，要先与他行得近些，待他心生绮念时再行离去。任他百般纠缠，也不去理会。”还记得，当时她傻傻地问：“若是他求之不得，放手不要了，那该如何是好？”金莲夫人笑着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如果是你的真命天子，那就不会跑，反而会黏上来，到时候，你想甩都甩不了。”从没见过娘亲的花千骨，虽然有师父宠溺，有朋友做伴，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低下头来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仿佛悟道一般，心里一片澄明。
白子画皱起眉来，问道：
“小骨，金莲夫人，她可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花千骨眨了眨眼睛，道：“金莲夫人其实也不是个迂腐之人，更何况莲城和长留已是一家，荣辱与共，她并非故意阻挠我们，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师父你的掌门清誉而已，只是不想我们公然在一起，毕竟师父在位一日，就必须守着绝情断义的掌门训诫一日，师父也该体谅体谅她老人家的苦心，不要总和她争锋相对。”
白子画听得一愣，直觉隐隐告诉他，宝贝徒弟有点超出了他的掌控之力。犹豫了一下，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好好花点时间，解释清楚，免得一不小心，辛苦养大的小绵羊，一不小心被狼外婆给拐跑了：
“小骨，你要明白，师父并非对金莲夫人心存偏见，而是道不同，不相谋。你可记得师父说过，金莲夫人一生无利不往，利不过十不做，她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非正非邪，甚至无法用简单的对或者错来判断。”
“小骨明白，金莲夫人这么做都是为了莲城，但这又有何不对？”
白子画转过身来，正色道：
“小骨，你该记得杀阡陌和东方彧卿，他们俩虽然一个性格乖戾，喜怒无常，另一个为报父仇，机关算尽，但其实他们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对小骨你……也算有情义。师父当初为了让你见识一下世上百态人生，并未阻拦你和他们来往，那是师父一生最后悔的失策之处。这一次，你一定要听师父的，金莲夫人比起杀阡陌和东方彧卿两个加在一起，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能耐不在于她的修为高深，也不在于她的见识广博，甚至不在于她的心机城府，而在于她对莲城的执念之深，她为了留下师父当莲城城主，可以做到无所不及，你明白吗？”
“莲城富甲天下，城主之位尊贵无比，多少人做梦都想呢，为什么非要求着师父去当，找别人不行吗？”白子画很少跟她讲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花千骨还是没太明白，直截了当说出一直埋在心中的疑虑。
白子画淡然一笑，叹了口气道：
“智者忧而巧者劳，莲城城主岂是那么好当的！若无九重天的上仙修为，如何镇惮宵小觊觎莲城财富。将来，长留大可托付给师弟掌管，幽若虽还小，天资聪慧，再由你勤加督促，假日时日也能成材。现在师父唯一担心的就是莲城，普天之下，尚留在仙界的上仙屈指可数，且俱在各大门派占据至高无上的位置，莲城若是后继无人，只怕金莲夫人……”
白子画突然一顿，竖起手指摇了摇，示意她噤声。过了一会儿，游廊上传来一串细小悦耳的宫铃“叮铛”声。
小幽若在门外轻声细语，问道：
“师父，是幽若，我送早粥来了，可以进来吗？”
这鬼丫头，师父的房间从来都是不敲门，直闯进来，今天……

楼懒得编菜名，自己想吃什么就给画骨上什么，回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费些脑子再编过

“吱呀”一声，门儿开了。
小幽若正端着盘子，小身子弓成了虾米，使劲往门缝里张望。师父一连几个晚上没有做噩梦，黄昏至清晨，房间里静得鸦雀无声，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师……尊……尊上，早安！”
可再怎么猜，也猜不到今早尊上会亲自出来开门，当场就愣住了，僵立在门口进退不得，白衣胜雪的长留上仙，仿佛清晨从绝情殿踏着清风走出来，面不改色，淡定从容，一脸理所当然地接过了盘子。
一小锅鲜滚鱼片粥，四样精致的小菜，酒酿鸭子、胭脂鹅脯、熏糟鲈鱼、碧绿芦笋尖，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原来这就是宝贝徒弟的早餐，果然是无肉不欢，以前在绝情殿、在画骨峰让她天天陪着自己吃素斋、喝甜粥，可苦了她，不仅微微一笑，摇头叹了口气。
低头见盘中，只放了一个鎏金白玉碗伴一双镶银乌木筷子，淡然一笑，轻声吩咐道：
“幽若，再去拿副碗筷来。”
幽若使劲眨了眨眼睛，不是做梦吧，尊上怎么这么淡定！咧嘴露齿一笑，鬼头鬼脑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小银匙，道：“尊上，您就将就用这个吧。”
没等白子画开口，放下小银匙，一溜烟跑没影了，一路兴奋得满脸通红。尊上今日突然大胆走出来，不再顾忌别人的闲话，应该打定主意，近日就会传位给儒尊，明媒正娶师父了，果真如此，儒尊该哭死过去。嘻嘻！刚想笑，突然心底里冒出一股淡淡的酸楚，小眉头一皱，心里纳闷，这个时候，应该替师父高兴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儒尊当了掌门，断情绝义……，他反正没心上人，没必要替他难过吧？
一路小跑着转过游廊，心思还飘荡在云端，忽而欢欣，忽而忧愁，忽而迷糊，没留神，正好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吓一跳。
“儒……儒尊，你怎么来了。”
“你练功去吧，我有要事找你师父。”
笙箫默头也不回，大步流星从她身边走过。
幽若迷迷糊糊随口“哦”了一声，立马醒悟过来，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别，儒尊，我师父……她还没起床。”
笙箫默充耳不闻，寝殿的门虚掩着，他用扇子叩了下门框，一边迈步进去，一边叫道：
“千骨，是师叔，我进来了。”花千骨在他眼里依旧是个大孩子，再说来过几次她的寝殿，知道进门第一间是客厅，再是一间梳洗室，最里面才是寝室，即使花千骨没起床，他也可以在客厅里等。
当然，今天例外……
“师……师兄，你……那么早来了！”
什么情况？
掌门师兄不会突然要……不会吧，师兄不会抛弃长留，抛弃我的！
白子画神态自若地坐着，没有理睬他，似乎在怪他无礼，花千骨刚梳洗完，一身素衣淡雅，不施粉黛，轻盈地从内室转了出来，人未到声先闻：“是鱼片粥，我最爱了！”转头恰好迎上笙箫默狐疑的目光，顿时霞飞满面，勉强稳住身形，支支吾吾道：
“嗯，师叔早，师父……他也是刚过来……替小骨诊脉……”
白子画一皱眉，止住她道：“师弟，你来得正好，我今日就接小骨回绝情殿，麻烦你转告金莲夫人，她替长留操劳，子画感激不尽，我的徒弟我自会照顾，以后就不劳她费心了。”
笙箫默眼神中的慌乱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平时的温润优雅，从容在白子画对面坐下，笑道：
“师兄，那么幽若呢，她可是整天赖在我销魂殿，外人还以为她转到我的门下了。”
粥和菜都不对白子画的胃口，花千骨给他另外沏一碗云雾仙茗，他一边浅品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小骨亲自去问幽若，看她喜欢哪里，由她好了。”
桌上的粥菜显然不是出自亥殿，光闻着香味就让笙箫默食指大动，花千骨殷勤情招呼笙箫默，笙箫默便不客气接过粥碗。
“师弟，你找千骨何事？”见他故弄玄虚，白子画只好先开口。
笙箫默夹起一块胭脂鹅脯，倚着靠背褥垫，悠哉悠哉地细细嚼着
“没事，我只是鼻子灵，被这里的香味牵着来了。千骨，胭脂鹅脯的香味如此醇厚浓郁，略带酸甜，可是用了我销魂殿的杏花？难怪我殿外的杏花一开，没几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千骨，这可是你的不对，做好了胭脂鹅脯居然没有给我送些过来，下次休想动我销魂殿的杏花。”
花千骨笑着又给他添了一碗粥，道：
“师叔，您可错怪小骨了，这些都是幽若做的。鹅脯并不难做，只是有点费时间，先用西域的玫瑰酒蒸至半熟，涂上栀子花蜜，用火炙去油脂，再放在青花瓷坛内，铺满杏花密封后，埋在清水河边，足足腌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昨晚才开坛，幽若就把最好的几块捡出来给您留着呢。”
笙箫默这才笑嘻嘻地又夹起一块，道：“还是幽若丫头有良心，看在幽若这么乖的份上，我就帮帮她的忙，给她心心念念的小师父，送来一剂开心药方。”
白子画猛地盯着笙箫默，道：
“师弟，你查出小骨的病因了？”
笙箫默眯起一双狐狸眼，戏谑地笑看着他，明明忧心如焚，却始终不肯开口求人帮忙，师兄，你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清了清嗓子，道：
“师兄，不敢说查明病因，只是找到点线索。我看千骨这病来得奇怪，上次杀阡陌来长留劫走千骨，只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千骨平安回来了，听师兄的吩咐，长留也没有去跟七杀追究此事。可千骨自从回来之后，一直神情恍惚忧愁不乐，连师兄都查不出病因来，所以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七杀殿。”
白子画皱眉道：
“我相信杀阡陌不会伤害小骨，这才没有急着去接她回来，免得仙魔两界又起不必要的争端，如果他真的胆敢……。”
花千骨忍不住插话道：“我在七杀殿里只是喝了点酒，吃了些水果，看看歌舞，杀……姐姐一直和我在一起，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笙箫默含笑轻摇折扇，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递给了花千骨，缓缓起身，道：“师兄，千骨，这是我派人去七杀殿要来的，上面是杀阡陌那几日宴请千骨的菜单，圣君大人果然对千骨情深义重，上面每一道菜都是堪比蟠桃的绝世珍品，可惜千骨失了仙身，有几道菜她是无福消受的，依着杀阡陌的性子，只要是好东西，恨不得都给千骨塞进去，不见得有那份细心，千骨，你自己好好看看到底吃哪几道菜，有没有吃错什么东西！”
言毕拱了拱手，道：“师兄，今天我当值，先告辞了。”

第四十一章 蓝田种玉

白子画从花千骨手上接过清单一看，上所载皆是密密麻麻的天材地宝，饶是他见多识广，一眼望去也不由得一惊。
天长地久，亿万年山川河海中孕育了无数的珍宝，各有奇异之处，有些的确可用来炼丹，或直接服用后增长功力及修为。然长留上仙白子画道法自然，慈悲众生，认为一草一木皆有生命，更何况是历经千万年的灵草异果，若非急需用来治伤救命，不会随意采拮，对于已经有了灵性的异宝，甚至会派遣灵兽守护，宁可让它们明珠蒙尘，于偏僻之地自生自灭，以尽天年。
白子画皱眉一行行细看下来，虽无不妥之处，但心头隐忧却越来越深，暗叹暴殄天物，这时，凑在一起看的宝贝徒弟，身子动了动找到一个舒服的位子，索性把下巴伏在他的肩头，撩起他耳际的一缕头发，卷成圈圈，轻轻地吹着他的耳畔，柔腻地轻声道：
“师父，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好像也没见过。”
白子画被吹得痒痒的，紧蹙的眉尖略松了松，伸手轻轻在她脸颊拍了拍，然后顺着她的纤纤玉指，跳到清单接近尾端一行，下一刻，“嗡”的一下，头皮一炸，倒吸一口冷气，默默念出声来：“紫浆朱果”
紫浆朱果乃是生长在仙界之仙灵主脉上的一种奇果，顾名思义，它外形圆润类似一紫色葡萄，三千年为白色，又三千年变黄，待到通体色泽转为暗红，可能需要历经上万年，俱有非同凡想的通灵仙性……但关于此果的记载，却早已从所有的仙界古籍之中抹去，知道的人也仅限仙界巅峰存在的几位，原因只在紫浆朱果乃是仙界的第一禁果。
凡人死后，魂魄自然回归地府，赏善罚恶，转世轮回。而修仙者得道之后，跳出生死圈，不再轮回中，虽说可以长生不老，可一旦仙躯不幸受损，失去仙性之后，就会灰飞烟灭。然而，紫浆朱果却有夺天地造化之力，修仙者只要一丝魂魄不散，便可赖此重塑仙身，只是这奇效，需要的代价也是天价……万年前界域之战时，仙界诸位参战的大能者，曾频繁使用紫浆朱果修复仙身，一时间，日月昏暗，山川倒悬，人间顿成水泽汪洋，生灵灭绝殆尽，天地仙灵脉也几乎枯竭。因此，在神界覆灭之后，九天至尊玉帝，为免仙界崩溃，将此仙藤从主脉上连根铲除，并收集各门各派的珍藏焚毁，近万年来，此果在仙界几乎销声匿迹，无人知晓。
如今，杀阡陌……居然在魔界，给小骨吃下仙界的禁果，再堆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如此周详的计划，又岂是率性乖戾的杀阡陌想得出来的，背后之人……
花千骨见白子画怔怔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捏起一个奶油松瓤卷酥，在他眼前晃了晃，道：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白子画接过卷酥，淡然一笑，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这清单上有些东西师父也不认识，估计没什么大碍，只是你一次吃得太多，以后小心点。”
“哦。”
最近花千骨胃口极佳，小银匙就着粥窝，风卷残云般将粥菜一扫而空，还意犹未尽地扎巴着小嘴。突然想起一事，忙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掏出一颗李子大小的黑色药丸，那是她依据记忆中的神界典籍调制，每日一粒，就着茶水吞服了下去。
白子画看了她一眼，如玉的面庞上透着苍白，那是心底隐隐浮上的微凉凄楚，小骨若能够重塑仙身，正是他梦寐以求，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更不用刻意去避免些什么……，但是不可以……不管金莲夫人良苦用心，究竟为了莲城，还是为了成全他们，或是两者得兼，此禁决不可开！
近月来，在白子画的感知中，她的腹中有一团浓烈无比仙灵之气，而且她全身经脉，都被这股仙灵之气牵引着，毫无节制地榨取体内能量，向小腹汇聚，最终变成他的一部分。他只是觉得那股气息有点霸道，需要时刻小心关注，但小骨体内终于可以汇聚仙灵之气，仙身凝聚有望，总算幸事，就没有冒然驱散这股气息。如今他终于明白，原来那是紫浆朱果所化，此果吸取的仙灵之气不足成型，便吸食小骨的血脉能量维持生长，致使她日益萎靡不振，若无海量的天材地宝后续维持，小骨迟早会衰竭而亡。
白子画沉默了一刻，缓缓抬起头来，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道：“小骨，你在七杀殿吃太多仙品，气息淤积，无法顺畅，师父现在就帮你顺导气息，再休息几天，你就能恢复如初。”
花千骨不满地嘟起了嘴，索性将整个身子软软地靠着他，懒洋洋地说：“师父，那您快点，我最近觉得身上怪怪的，总是饿，火夕和青萝他们都笑话我，像个孕妇，吃得比两个人都多。”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灿烂小脸，白子画叹了口气，柔声道：
“小骨，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左手搂定她，微凉的右手伸入衣内，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同时，一道柔和如水却庞大得无可抗拒的神识探入她腹中。片刻之后，他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昨天那团仙灵之气还是混沌一团，今日最核心处却开始不断地变幻着，盘旋凝聚成一个米粒大小的精华。神识一触及那团精华，白子画忽然间生出无法形容的亲近感觉，更有一种血肉相通的悸动。
那里……有小骨的气息，还有自己的，这……是紫浆朱果吸取了他们的精血，形成了新的生命，这……难道就是他们的孩子？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意念探入那团精华内部，意识中浮现出明晰的答案，那团精华有形而无神、有意而无念、本性犹如虚空，并没有灵魂，还不算是生命！在他白子画的世界里，所谓的生命，如草木鱼虫，再渺小都有自己的灵魂，那才算生命。此外，即便是珍贵如他的横霜剑、七绝谱，乃至小徒弟用一滴血幻化的糖宝，没有灵魂，即便拥有人形，能说会道，也只能算是器物。生命与器物，怎可相提并论，爱惜生命，却不可沉迷于物，妄生执念。
默默地看着怀中，柔顺地依靠着他，全身心都依赖这她的小人儿，白子画突然觉得心如刀绞。一如既往，所有的决定，都是由他替她做出，而他也默默地承担着所有的责任。但这一次，他做的决定，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她原谅，在小徒弟心目中，只要是她肚子里的，那就是她的，豁出命也要保护的孩子！
短暂的犹豫后，白子画迅速将神识如潮水般层层推入，腹中微弱的波动顷刻被压制下去，那团精华似乎已经有了本能意识，不停萎缩，躲闪，瑟瑟发抖仿佛在哀鸣求饶。片刻感伤之后，白子画闭目凝神，缓缓施加的压力，让它避无可避，完全在掌控之中，只需轻轻一合……
这是，时光凝固，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手上象是凝聚了一整座的山，无形的山，无论是放开，还是合拢，都是无比艰难的抉择。

这浆果，如同代母......而生命的争议在于，到底怀上了就算生命？还是出生后才算生命？楼假设灵魂是出生那刻进入胎儿身体的。

第四十二章秋风秋雨



与四季如春的绝情殿不同，贪婪殿内，烟霏云敛，树高叶红。
时值深秋，天高日晶，丰草绿缛争茂，佳木葱茏可悦。，
感受着师父手上的温暖，疲惫的感觉慢慢袭上了她心头，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她放松了下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宝贝徒弟安宁的睡颜，如雪的肌肤，细腻若脂，笼着淡淡的光辉，但莹白中略显病态，白子画的心中隐隐的作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脸颊，消瘦的肩膀，盈盈一握的纤腰，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抚上她小腹，如掬水月，手轻触的瞬间，意识已感应到里面那一丝微弱之极的生机，孱弱得几乎无从察觉，仿佛随时可能逝去。
扑通，被压制得死寂的那团精华，蓦然像心脏般收缩了一下。
刹那间，白子画如遭电击般，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
一滴晶莹水珠悄然而落。
白子画愕然低首，望着手背上激起的那一朵小小水花，一时间不明所以。
悄然间，又一滴水珠掉落。
蓦然低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不知不觉间，花千骨早已泪流满面。四目相交，她宁定的眼眸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一股悲哀之意，猛地侧过头去，柔嫩的唇被她紧紧咬住，哽咽出声：
“师父，你快点，小骨……不怪你！”

阴阳相隔，其渊如海。
东方彧卿一张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身于个无形也无迹的一个玄异所在，一望无际明媚妖娆的白色曼陀罗，构成一个瑰丽而诡异的世界。相传此花乃天上之花，又称彼岸情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永不相见。
观此景，东方彧卿略一思索，突然道出声来：“玉台轮回境！”
通晓阴阳，熟谙天地玄机的异朽阁主，当然知道玉台轮回境是何所在。凡人死后受鬼府接引到酆都发落，或是入狱受苦，抑或是重入六道轮回。而仙人若非遭到谪贬，想要历红尘，了俗缘，则是去玉台轮回境，天上人间自行选择轮回。世代都是凡人的东方彧卿，怎么有资格来到玉台轮回境？
眼前除了一扇几乎透明的门，别无它物，东方彧卿试着向四面走了走，却感觉仍立在原地，完全没有动过。除了铺地的花海，四周尽是虚无，无论向哪个方向望去，都望不到尽头，不光世界是虚无，就连他自己也是一片虚无，完全没有任何形体。
东方彧卿忽然提气大叫：“出来！我东方彧卿宁可魂飞魄散，也绝对不会受人挟持，任人利用！”四周只闻回音荡漾，这一刻，一股寒意悄然席上心头，没想到堂堂异朽阁主，也会沦为案板上鱼肉的一日。然生死虽掌握在别人手中，时间却在自己手中，他耐心等待着幕后之人，就是不去碰那唯一的一扇门。玉台轮回境必须是自愿选择，只要他不主动走出这扇门，没有人可以逼他。
不知过了多久，玉台境内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古今沧桑，轮回一瞥，那声音仿佛从远古走来。
“彧卿！”
东方彧卿面色骤变，失声道：
“爹”
一名清隽道人踏空飘然而至，看上不过二十几许，穿一身寻常道袍，头上挽了个发髻，随意用木枝束起，正是已过世多年的前任异朽阁主，东方洛。在半空凝立不动，微微一笑，柔声道：
“孩子，你长大了，让为父好好看看你！哈哈，高大英挺，像为父我，不过眉眼象你娘！嗨，你我父子妄揣天机，窃天地玄奥，盗因果轮回，虽然天条玉律，人间法度，奈何不了我们，但终不过逃不过天谴。凡俗之人一生尚得百年，安享天伦之乐，而历代异朽阁主，却只有区区二十五载寿数。彧卿，即使当年五上仙没有杀了为父，为父也是有数月寿命，最多只能陪你长到五岁。”
东方洛黯然抚须，闭目不语，片刻后双目始开，继续道：
“孩子，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为父宁可不当什么异朽阁主，我们父子种两亩薄田，或开一间酒馆，粗茶淡饭，一家团圆，和和乐乐。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为父含饴弄孙，坐看日落月升，人生一世，若得如此，夫复何求！”
怔怔仰望着朝思暮想的慈祥容颜，东方彧卿那颗历经轮回沧桑，世态炎凉冷漠的心，如沐春风之中，越来越温暖，脸上还是亘古不变的微笑与从容，泪水却止不住淋然而下。
举袖拭泪，挥去繁杂思绪，深深一礼到地。
“东方彧卿，多谢夫人成全！”
半空中，大片绚烂彩光在虚空中掠过，东方洛的身影渐渐淡去。金莲夫人拄着拐杖，慢慢吞吞一步三摇走了过来，向着东方彧卿咧嘴一笑，道：
“我和你爷爷的爷爷是至交，你们东方家的人，个个都是难缠的人精，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帮帮那可怜的孩子？”
东方彧卿点头道：
“是我亏欠骨头太多，帮她重塑仙身，我义不容辞，但是，我有个要求！”
金莲夫人眼睛瞬也不瞬地瞧着他，目光越来越慈爱：
“说吧！”
东方彧卿沉吟半响，一咬牙，脱口而出：
“我绝不当白子画的儿子！”
金莲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时什么事，让堂堂异朽阁主如此扭捏！你多虑了。”
转而面露凝重，双眼神光大盛，举手向天，肃然道：
“我金莲愿对天盟誓，绝不会让东方彧卿，成为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儿子。”
虚空中传出阵阵如雷咆哮！
东方彧卿再次恭敬稽首相谢，最后四顾一番，举手推开一扇无形的门户，从容举步，一步跨入天火劫云中，累世记忆瞬间炼化成灰，飘飘荡荡，浑浑噩噩，向虚空尽头而去 。

第四十三章 载舟覆舟


满山浓阴，将贪婪殿外白石清泉俱都映成一片苍碧，风吹木叶，间关鸟语，整个大殿似乎已浸浴在凄凉的晨雾里。
白子画和花千骨并肩相拥而坐，久久偎依在一起，神情安静而从容，却始终保持着沉默，沉默得就如同黑夜中的山巅一样。
秋风突起，带着木叶的清香潜入帘内，乌云遮日，四境俱都黯然无光，突然一声霹雳击下，山雨欲来，万物失色，天地间顿时充满了秋霜肃杀之意，。
白子画沉吟了半晌，左手抬起，虚掌以待，指向她的小腹。低头瞧了瞧怀中那苍白而美丽的小脸，胸中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再也不顾一切， 神情一凝，左手一张，再向下轻轻一推。
“咦！”
在白子画的感知中，那颗小米粒完全蜷缩在淡淡的气雾中，周围泛起一层灰朦朦的光芒，死死抵抗着他如山如潮的压力。灰光只有薄薄一层，被压得明暗不定，就在这将灭未灭之际，米粒之珠砰然炸裂，紫色血雾喷涌 。
“噗！”花千骨随即闷哼一声，清丽面庞上遍布异样的艳红，嘴角沁出一缕鲜血，身不由已地向后一仰，软软地摔在白子画怀里。
“小骨，小骨！”
白子画大惊失色，手下一凝，意识刚触及那团血雾，指尖处传来一阵极弱的波动，竟然与他的心引起共鸣，随即一阵浓烈怨恨袭上心头。乘着白子画一愣之机，紫色血雾中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飞快逃逸出花千骨体外，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花千骨还昏迷不醒，白子画无心他顾，一手抵住花千骨后背，掌下泛起七色柔光，浑厚而精纯的内力徐徐输入，在她身上绕行一周，花千骨方悠悠醒来。
双手再次触及她腹部，白子画突然心中一凛，紧接着狂喜不已，紫浆朱果虽然蚕食花千骨血脉月余，方才那团血雾，却反哺出几丝仙灵之气，渗入花千骨五脏六腑，偷天换日，为宝贝徒弟留下一条仙根。
“小骨，你且忍耐一下，师父帮你巩固仙脉！”
“仙脉？师父，我怎么还会有仙脉？”花千骨惊疑不定。
“小骨，先不要说话。”
他话音一落，四指轮番弹压她中脘、左右天枢、关元四穴，每弹一下，就发出一记清音，分占宫商角徽之音，四指弹过，白子画即以拇指抵在丹田，在她腹间结下一个小小炼化法阵，再从腹部抽出无数光丝彩雨，宛若梦幻般笼罩她全身。
花千骨如连遭雷击，面上浮起阵阵艳红，若一株秀竹在风雨中飘摇，片刻后，只觉如同饱饮醇酒，心内快美难言，转眼之间，已有熏熏之意。
许久许久，白子画将她再次揽入怀中，柔声道：
“好了，小骨，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该是我们新的生活。”
花千骨把头靠在他胸口，闭上眼睛，再抬首，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雀跃和期待， 难以置信地问道：
“师父，这是……真的吗？”
多年以来，神之躯带来的各种莫名的情绪和困扰，已成过往云烟，从此后，开阔天高，任凭翱翔。再次相对而视，白子画瞬间失神，花千骨则一阵恍惚，两人都有隔世之感。
白子画长身而起，牢牢执定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淡然一笑，道：
“小骨，我们回绝情殿！”

第四十四章小楼春风
绝情殿
春日迟暮，桃花四季不谢，芬芳如故，蔚蓝色的海天交接处，一轮橙色明月冉冉升起，拖逸出微凉的光芒，浸润在万顷烟波，四周寂寥无声。
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旁依着数棵参天大树，将庭院和小楼都掩映在树荫下，院中桃柳相间，绕着一汪小小水池，青波涟漪，绿水荡漾，一切是那么宁恬美好。
携手重返绝情殿，心一片宁洽，花依旧，人如故，依稀往梦终成真。
相望无语，平静无波眼眸下，双瞳如清潭映照彼此，情眷恋，风骤暖，晚风带起两人的发丝，纠缠一处，十指紧扣，传递着彼此手中的温度，天长地久，有你相与共。
轻轻推开楼门，入眼就是一团融融炉火，映照得满室温暖明亮，中间是厚厚的白草地席，矮几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书。
左厨右卧，前厅后沐，没有绝情殿其它房间那么华丽宽敞，却更显温馨舒适，宜室宜家，看来师父早有准备，还在布置上花了不少心思，房与房之间没有墙壁，只用镂花屏风间隔，他要让心爱的人儿一刻也不离开眼前。
迈步走进厨房，一尘不染橱案上，挂了一整套闪亮耀眼的银制刀具，数十块熔火暖玉铺砌的炉灶，翠釜银盘，映衬着四壁素白，显得份外夺目，一旁是万年寒冰砌成的橱柜，整齐堆放着各种食材，天上人间百味珍馐齐全，花千骨看着两眼放光，心花怒放。
此时，已近晩餐时间，花千骨即道:
“师父，我来做饭！”
白子画揽住她的腰，微微一笑：
“今天你累了，一起吧！”
换了件家常衣服，洗手做羹汤。
白字画略皱着眉，手执书卷，按照菜谱记载，精确称量食材，一物一盆，分门别类摆放。花千骨在一旁看了，不禁失笑，师父神情专注，好像是在配试新药，而不是做菜。
接下去，轮到花千骨一显身手。
褪下簪环，轻挽云袖，露出一段新藕般玉臂。手持鸾刀，纤指如昙花静放，上下纷纶飞舞，残影片片如兰，久凝不散，薄如纸片的鱼肉就如雪片纷落，堆在盘中，洒上烈酒，翻手招来一片淡蓝火焰，顷刻间，酒香四溢，鱼肉已转为白色，色润香浓。
白子画看的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可怜长留的云霄九式，没能斩妖除魔，却用来削瓜切菜，还有三昧真火……七绝谱可没有这道菜的记载，小徒弟还真想得出来！
“师父，这道菜叫白云流水，你看如何？”
这是她突发奇想的一道新菜式，可惜尝试了几次都不满意，美中不足在于火候的把握，如今恢复了一成功力，用三味真火一试，将肉质中鲜嫩全都锁住，才完美呈现出这道菜的真谛。
花千骨得意洋洋地仰起小脸，等着夸奖。
白子画却有点哭笑不得，一脸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责怪道：
“顽皮，法术不能如此滥用，下次不可如此胡闹！”
没得到意料中的夸奖，反而挨了教训，落差也太大些，花千骨不满地嘟起小嘴，白了他一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在自己家里还定那么多规矩！”
白子画笑着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耐心解释道：
“小骨，万物生长，自有法则，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天地间的仙灵之气乃是日月精华，亿万年孕育而成，你刚恢复仙身，体质还很孱弱，滥用法术会造成灵力损耗过快，损有余而补不足，伤了根基，再多的灵药都无法弥补，你明白吗？”
这番道理花千骨当然听过，可她还是不服气，摸了摸小脑门，道：
“师父，民以食为天，人的一生，没有比吃更重要，只要心里开心，又何必去在意伤不伤身。”
白子画一愣，明知道她费尽心力，做这道菜是为了取悦自己，但宝贝徒弟如此不知爱惜自身，这道菜就算再美味，他也食之无味。略一沉吟，必须要给她个教训！当下神情一肃，摆下脸来。
“小骨，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
面沉如水，负手而立，窗外随风摇摆的树枝也肃然静了下来，满室浓浓春情为之一凝，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师……师父。”
怎么啦，一道菜而已，说翻脸就翻脸！花千骨最怕看到他这个样子，虽然一肚子不服气，还是怯生生地低下头来。
“以后不许在绝情殿使用法术，知道吗？”
“……”
这么凶！当年进绝情殿给你当徒弟的时候，都没那么凶，还说绝情殿没有禁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事事给你报备。现在我可是不仅仅是小徒弟了，怎么反而还不如以前？越想越不委屈，倔强地扭着头，就是不吭声。
白子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小徒弟不听话了！这……该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罚不得，这第一次反抗，一定要镇压下去，不然……绝情殿乾坤倒置，后果不堪设想。
白子画面无表情，不依不饶，花千骨见僵持不下，揉揉眼睛想挤两滴眼泪来，可惜使劲揉，使劲揉，双眼都揉红了，就是没能挤出泪来。
“噗哧”白子画终于忍俊不住，先笑出声来，早知道宝贝徒弟就会一招，装哭！弄得师父大人再也绷不下去了。
白子画笑着抓住她的小手，道：
“好了好了，再揉下去，眼泪没出来，血先出来了。”
花千骨憋屈得小脸通红，一扭身不去理他。
“你欺负我。”
“小骨，师父逗你玩呢，怎么就当真了。”
是真是假，他白子画说了算，反正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一点都不好玩！”
终于轮到我反客为主了，一定要绷住！
“哦！生气了？”
低头想看看她的脸，却扭了过去，去拉她的小手，又被一把甩开。
“……”
呀，真的生气啦！白子画一扬眉，突然伸手插入她腰间，轻轻一挠。
“哈哈……”
“小家伙，你越来越大胆了！”
“你赖皮！”
“还嘴硬。”
“师……饶了我，哈哈……啊哈哈……”
花千骨触痒不禁，娇笑着到处躲闪，早被他双臂禁锢在怀里，无法逃脱，只好婉转讨饶。
“好玩吗？”
“不……”
白子画动了动修长的手指，作势靠近她腋下。
花千骨笑着尖叫起来，吓得缩成一团，蜷在他怀里：
“小骨再也不敢了……”想了想，含羞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师父，以后小骨都听你的。”
“唔……”这一句，如同炎炎夏日的一碗冰镇酸梅汤，透了心的舒坦，他眼神中的温柔浓得都快满溢出来，柔声道：“不过，厨房你最大，一切听你的！”
笑闹了半天，来不及做别的菜，两人只得共一盘“白云流水”，举杯相庆。
看着他举箸品尝，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忍不住探过身去问：
“好吃吗？”
“嗯”
白子画微微点头。
这道菜构思了很久，可惜失了仙身，没有法术做不出来，今日总算心想事成，师父还是惜字如金，舍不得夸奖几句？
花千骨不甘心地追问：
“师父，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比我这道白云流水更好吃吗？”
白子画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道：
“当然有”
花千骨愕然，问道：
“是什么？”
白子画捏着她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道：
“这一道更好！”
被调戏了！
几乎无法想象，师父居然一本正经，说得还这么自然，她只觉得周身火烫

画骨共度良宵，尚高卧末起......亲们请脑补一下吧！

第四十五章 信守承诺
仙界莲城，晴空万里，八风不动，惟有无垢宫上空铅云密布，处处风雨大作。
无垢宫一处不为人知的小巧院落内，古朴的玄檀木门完全隔绝了宫苑外的奢华，院内古木森森，清幽寂寥，一座四角凉亭屹立于黑色湖石砌成的水池边，数阶玉石台阶直入池中，水色深碧，不断翻滚，如同沸腾。
从凉亭内一眼望去，池面上雾气氤氲，缭绕不散，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水面上，甚至高出池边不少，却如同有无形墙壁阻拦，没有一缕雾气溢到池外。
此处便是无垢初登上仙的闭关之处-----青冥池，池内放置的是莲城历代数万年收集的珍稀药材，由池底的聚能法阵，凝炼而成洗髓液，在修炼突破过程中淬炼提升仙力，莲城唯有历代城主，或是天资卓越而有望成为储君的嫡系子弟，才有资格使用，其珍贵之处可想而知。
天上电闪雷鸣持续了一日一夜未散，金莲夫人独自坐在凉亭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手中的一朵透明的水晶莲花，莲瓣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却又坚韧无比。莲芯处细密的金色花纹乃是微型法阵，汇聚一团浓郁的洗髓液，一抹淡金色的光影，若有如无地畅游其中。
许久许久，金莲夫人才叹了口气，对着水晶莲花喃喃自语：“你果然为了那丫头，心甘情愿抛却万千世尘缘，偷天换日替她留下仙根，替仙界留下了定海神针，也替老婆子我保住了莲城一脉。如今大事已了，你毫无牵挂一心求死，可你如此虚弱，别说回鬼界去，一阵风都能将你魂魄吹散，还是先吃些东西吧。老婆子我活了近万年，你难道还怕我不肯守那小小承诺。”
此时，水晶莲花内那抹光影，似乎有所感应，欢呼雀跃下越转越快。金莲夫人双眼发亮，乘机激活了莲芯处法阵，瞬间莲芯处那团洗髓液，开始缠绕旋转，渐渐形成漩涡，不知不觉那抹光影被搅拌到了漩涡中心，丝丝缕缕仙灵之力，不断向他涌去。
瞬间，那团浓郁的洗髓液已经稀薄如雾，光影吸收完洗髓液，随后化影凝露，聚气成剑，渐入空灵之境。
金莲夫人目光炯炯，满脸欣慰，拍着大腿大笑道：“果然不出所料，龙生龙，凤生凤，如此独特的仙资，即使历经万年不倒的莲城，也有数千年未曾出现过了。这世上天才多如繁星，而正真拥有上仙之资的却寥寥。”说到此处，却又忍不住叹息道：“真是好可惜啊，子画他们俩若是多容你几日，不用几个时辰就匆匆出世，你将来的成就必定在我孙儿无垢之上，如今……天意如此，老婆子也只得尽人事，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金莲夫人坚定地举步向前，沿着台阶一路走入池内，手中水晶莲花轻轻一翻，那团凝露剑气，如有重量渐渐沉入池底。
只听轰然巨响，一时间仿佛天地失声，青冥池内，霎时翻腾汹涌，激起起数百米高的水柱。水柱内部霞光涌动，瑞象纷呈，天地奥妙，从尘埃到万物灵长，此生彼灭，瞬息万变。
仅仅半日时间，池面重复平静，“哗啦”碧波之下，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破茧化蝶而出，一只粉嫩的小手，探出水面，在空中挣扎了几下，被金莲夫人一把抓住，提了出来。粘湿的长发紧贴着小小的脑袋，黑而亮的大眼，微翘的睫毛扑闪着，猫儿般柔弱可爱，软软糯糯，张开小嘴发出清脆的童音：“奶奶！”
竟然是一个小女孩！

明月照雪，红梅初绽，烛龙独自一人在庭院内徘徊，景致明艳夺目，悦人心脾，他却无心欣赏。信步走出自己的庭院，宫内仆役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让道行礼，平时他都会停下来，和蔼可亲地跟他们闲聊几句，问问家常，今夜他却只略略点头示意，便走了过去。
烛龙在无垢宫已有一段时日，长留上仙越来越少回来，即使到来，也是来去匆匆，除了大事略略过目，日常事务皆由他一人独断。除了白子画的倚赖，烛龙还深得金莲夫人的信任，月前刚被尊为莲城大总管，他在无垢宫的地位可谓安若磐石，连阿离都对他也刮目相看，上次还亲手为他做了月建酥饺。正在他志得意满，雄心万丈之际，没想到碰到这麻烦事……
烛龙反复权衡利弊，尊上虽然清傲孤高，待人冷冰冰的，其实却最是宽厚慈悲，仁德御下，即便得罪了他，也不会怀恨报复，再说还有千骨姑娘在他身边，就算尊上饶不了自己，求求千骨姑娘也能过关！可是金莲夫人……她虽然看着慈眉善目，可一旦违背了她的旨意，那怎么死都不知道，思及此处，刹那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忽然宫内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月光普照的暮色下，一道长长的白色剑气，横过半个莲城，落入无垢宫中。莲城的禁制结界并不在长留之下，任你九天神仙还是幽泉妖魔，无不忌惮三分，能如此肆无忌惮越空直入的唯有一人，长留上仙白子画。
烛龙快步走向白子画的别院，院内仆役如潮水般退下，唯他一人逆流而上，伸手刚要敲门，门自动开了，一个白衣胜雪，冷若冰霜的身影，傲然负手独立，烛龙随即近前，行礼如仪，躬身道：
“尊上，您回来了？”
相处久了，他也慢慢开始熟悉白子画的性格，公私分明，顾盼合章，平时他见到的长留上仙，都穿着符合场合和身份的冠带袍服，素淡优雅亦不失高贵肃穆。然而，今夜的长留上仙却只穿一袭白衣素衫，丝带束发，少了几分庄重威严，却多了些飘逸洒脱。眉宇间一片冷漠淡然，沉寂如水月，修长挺拔的身躯矗立在那里，怒而不嗔，如古剑在鞘，含威不露。
他面无表情，冷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六月初八册立莲城新夫人，你给我交待清楚！”
说着举起手来，修长的手指，莹洁如玉，熠熠生辉，挥手间，手上已经多了一叠东西，劈头盖脸地向他扔了过来。
烛龙一愣，他虽然武功不差，可是没有仙术，怎么接得住长留上仙这随手一挥。幸好那叠东西，在他眼鼻子底下停顿了下来，悬浮在空中，烛龙伸手取过，一页页仔细翻看。
十数份卷宗，已经打开铺平，每一张的右下角偏上的位置，有他烛龙的落款签名，下面应该是城主印信，却依旧空白一片。熟谙政务的他，只要是他经手的，就算时隔数年，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几份卷宗，是今日白天才送去绝情殿。只是他没想到，每日送去堆山积海的文案，这几份夹杂在无数繁杂琐事的卷宗，居然这么快就被白子画发现了。
将手上的卷宗一一收叠整齐，思虑再三才谨慎开口道：
“尊上身为长留掌门为了秉持天下公平正义，断七情绝六义，一切以长留为重，天下敬仰。但是莲城也有莲城的利益，莲城一向都是城主主外事，夫人主内事，心意想通，默契无间，才能保住莲城万年不衰。如今，尊上不便纡尊降贵，联姻结亲，金莲夫人又年迈，莲城历代的经商心得，向来传媳不传子，所以册立新夫人，继承金莲夫人的衣钵，只是为了莲城万代兴旺着想，乃是刻不容缓。”
白子画一声冷笑：“无垢已仙逝多年，我还未曾听说金莲夫人有其他孙子，这新册立的夫人，到底算是谁的妻子？”
白子画此时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与长留尊上的断情绝义不同，历代莲城城主，都必须和仙门大派联姻，均衡势力，结交八方，即使无垢上仙也不例外。无垢在世时就曾跟他隐约提过，金莲夫人不顾他的反对，为他向天庭求娶玉帝唯一的妹妹，长公主云华仙子。提亲、问名，借着一整套繁琐的礼仪，花了近五百年时间，终于定下婚约，未及迎娶，无垢就英年早逝……
烛龙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道：“金莲夫人有言在先，凡是嫁到莲城的夫人，并不是为了相夫教子，而是嫁给莲城，执掌莲城纵横六界的商道，为莲城而生，为莲城而死。所以，新夫人没有夫婿！”
白子画始终淡然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讶然的表情：“嫁给莲城？”
白子画心思澄敏，前后一思量，又联想到历代莲城城主有名无实的婚姻，随即想通前因后果，新夫人的确只是金莲夫人的衣钵传人，和他白子画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是莲城城主，此时此刻，册立新夫人，总是让人遐想联翩。
若是以前遇到这类尴尬事，白子画自然是冷漠视之，身躯皮囊都是身外之物，何况区区名分，清者自清，随便他人说三道四。可是如今小骨已经入住绝情殿，名分尚且未定，他心里忐忑，觉得很对不起小骨。正在这骨节眼上，莲城迎立新夫人，虽说跟他无关，可小骨要是听说了一定不高兴。
白子画当然巴不得莲城新夫人就是小骨，可是宝贝徒弟对数字实在没有天赋，加加减减都常出错。沉吟片刻，问道：
“金莲夫人可是有了心仪的人选？”
烛龙何等机灵，一直悄悄察言观色，此刻轻轻一笑道：
“尊上请移步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