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倾慕】中番/画骨/何其有幸

(六十六)
和风日丽。微风送暖。
点点金光漾起一池碎玉,如梦骄阳。
缓缓掠过指尖的发,墨一样的黑,稠滑如锻。
仿佛细细编织的陈年旧锦,蕴藏着时光岁月的荒芜和茂盛。
长长的睫毛,精灵一般颤动,空气带起一阵细碎的破裂,四散。
嫣红的唇角,暖阳一样轻灵的微笑,云雾缈缈。
明眸下隐隐是一池清越的池子,清澈如水。
他静静地瞧着眼前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终不发一言。
于是白衣渐近,径直牵起她的手,淡然而温柔。
缓缓踱步门前,身形微顿,直接进入。
结界上波纹一阵翻涌消失。金色的印咒缓缓打开,掩住了两人身影。
此处不是别处,正是一路目的之地,瑶歌城上异朽阁。

仍是一阵金光闪烁,已然身处一颇为雅致的院落,却非从前异朽阁之貌。怪石回廊,草木葱茏,一派生机。
不远处凉亭之内,东方彧卿静静背身立在长栏之下,修长的手指微微紧握着,半晌,再又缓缓松开。没有转身,只如平日一般的声音传过,“来了便到这坐坐”
白子画依旧不染纤尘的容颜,也不出声,没有松开牵着的手,一步步走向亭内,落座在石椅之上。花千骨亦在一旁落座,抬眼看向身形依旧的东方彧卿,眼底情绪复杂。
一路上,她都未曾想好该如何见他,明知这一切皆是他的一场游戏,无论是师父中毒,亦或是她盗神器,救她出蛮荒,甚至是妖神出世,都皆在他的掌控之内。他一步步算计人心,将她和六界推入深渊,却在最后,又给了她一个成全。
她不懂他对她的感情,她原以为他爱她,可竹染却告诉他那是他的一场游戏。她又觉得那样很好,至少他不会有像自己从前一般有着爱而不得的悲伤,不会那样难过而孤独时,师父又告诉她,他大抵是爱她的。可又在比谁爱她爱得更少。
他机关算尽,却也没有给自己留一分怜悯,短命早夭,也皆是因为她。
她不爱他,但到底是欠了他。
“你还好吗”本来想问他许多话,出口却只剩下了这么一句,凝滞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你好我就好”东方彧卿笑了笑,转过身,“对不起”
对不起,曾利用了你,骗了你,却都抵不过我爱你。
最后醒悟却为时太晚。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花千骨低头,睫毛闪烁,“我很好”
“那我便也很好”东方彧卿笑意更深,嘴角那一弯弧度却越发苦涩。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他算计人心,自己却被人心算计,他存在于六界之外,却独独心系她的安危,如今于他而言,她好便是他好。
叹了一口气,抬眼对上白子画深邃的眸子,轻轻点头,白子画亦颔首,抚了抚花千骨的头,声音轻柔,“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花千骨不明所以,静静点了点头,却皱了皱眉头。
白子画抬步欲走,眼神触到她微皱的眉头,浅笑着弯腰替她抚平,“很快就回来”
花千骨低头应了一声,明显地看到东方彧卿转身那一刹那眼底的凝重。
她好像有预感,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行步之下殿内空旷,长明灯耀眼环绕,东方彧卿猛地站定,目光意味不明,“你可是来履行诺言?”
白子画停下脚步静静立在原地,白衣白袍素洁出尘,眉眼如画,“自然”
“按异朽阁的规矩来”东方彧卿顿了顿,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目光不松,“若我说......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抵......”
“不可能”白子画斩钉截铁语下不留半分余地,“我不可能把小骨给你”
东方彧卿看着他,却是轻轻笑了笑,烛焰轻摆摇曳,袍子扬起黑色一角,语气轻松,“长留上仙白子画,终于有了重要的东西......若是从前的你,只会告诉我你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而若是从前的你,也断不会来异朽阁做交易。
“白子画”他看着他,目光凌厉起来,眼中暗光一闪,却语气认真,“你这句话我记下了,无论如何,无论为何,你都不能负她”
“我不会负她”白子画眸色如电,疾闪而过,语气肃穆,“异朽君,将你知道的所有......告诉我”
东方彧卿眼底划过一丝郑重,目光沉沉看向远处,“你都知道了......”
“是什么......”白子画语中有了一丝迟疑,纵使他如何测算,皆是同样的结果,而这结果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不能确定的东西。例如,劫中劫......
东方彧卿静静看了他一眼,眸色复杂,白子画却明白了,白袍下刹那指节泛白,骨节分明。
“尊上不是已经明白了吗”东方彧卿开口,眸色愈发深沉,甚至带上了几分淡淡的无力,“此劫,凭异朽阁之力,无法化解,即使拖延,也只有三月......”
听他一言,白子画神色不变,嘴角带上一抹淡淡的浅笑,明明如画一般可却带上了几分莫名的嘲讽,东方彧卿从未见过这般的白子画,略感讶异,他甚至感觉到身旁凝成的淡淡杀意,清冷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我白子画,从来不是信命之人”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07 23:04:00 +0800 CST  
(六十七)
他缓缓抬手,一片白光洒落,面上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霜,“东方彧卿,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不等他回答,薄唇轻启,淡淡吐出六个字,“恢复小骨神身”
“你是想......”东方彧卿一惊,唇角却染上了一抹的笑意,意味不明“你还是从前那般自负”又是白子画,也只有白子画,一次次让他感到惊讶。
“你没有选择”白子画语气寡淡,十分笃定,“你也不会想让小骨出事”
东方彧卿敛了笑意,目光微闪,“遗神书”
白子画皱眉,“我分明......”当初入小骨梦时就已然接触过遗神书,却从未见过有恢复神身的方法。
“那次你梦中见到的,仅仅是遗神书的残卷”东方彧卿眉眼不动,“而另一半,在蛮荒”
“蛮荒?”
“蛮荒是被神遗弃的地方,而同时也留下了神的讯息”东方彧卿摊了摊手,无奈道,“骨头毕竟曾经在蛮荒住过,对一切也比较熟悉,如今蛮荒也已然被仙界废弃,你带上她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你要找到遗神书也非她不可”
白子画不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骨头虽然神身未复但神格依旧,她能够感应地到遗神书的存在”东方彧卿静静地续道。
“我会将劫数拖延三月,三月后,无论你们是否成功,我也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东方彧卿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却也对白子画感到震惊,竟真的决定为骨头做到那种程度么......这确实已然不是从前的那个他。
他看着白子画,轻叹了一口气,六界的劫数与他们二人的劫数紧紧相缠,劫中有劫,分不开,斩不断,只能面对。上一次六界浩劫,牺牲了骨头,而这一次,又会怎样收场?他不是神,亦预测不到结果,看着白子画笃定的眼神,他只知道,这一次牺牲的,不会是骨头,而也同样不会是六界......
想要恢复骨头的神身,也不过是想要恢复神谕赌这么一局,与天命相赌,谈何容易?又或者,他是想......给两人留一条后路?东方彧卿越来越看不懂白子画,又或者从开始到现在他就从未看清过白子画,果然事情不都是他能掌握的......东方彧卿淡淡一笑,缓缓步入一片阴影,黑袍融入暗处交织不见。
白子画在原地略微停留了片刻,转身回头,三个月么......足够了。
花千骨一个人坐在石椅上单手撑着下颌静静地看着远处不断变幻的云海,眼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一抹洁白的身影,温软了眉眼。 轻轻拈起精致的玉盘中精美的糕点,送入口中,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石子数,兀地一片白色闯入她的眼帘。 花千骨笑眯眯地抬头,咽下口中的糕点,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师父后问道,“你们刚刚说了些什么?”白子画轻轻走近,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揩去了她嘴边残余的糕点,眸中温柔,“师弟传音有些事,我们先回长留,路上再告诉你” “长留出事了?”要不然,为何师叔如此匆忙地叫师父回长留? 白子画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否认,“天有异象”方才与东方彧卿说完话便接到了笙萧默的传音,说众掌门因为此事齐聚长留共商对策,让他务必回去一趟。

天有异象。难道是......六界有又了劫数。想起几百年前的妖神之战,花千骨笑容一下子黯淡下去,白子画见她忧心忡忡,轻轻揽了揽她的肩,御风而出,声音清澈,“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风中,花千骨用力地环住了白子画的腰身,将脸紧紧地贴于其后,低声重复,“会没事的”

抬眼看了看脚下广阔的土地,她多么庆幸师父在她的身边,无论如何,只要他和她一起承担,那便都是好的。

“那你和东方说的是什么”花千骨心里隐约有些猜想, 但仍然不确定。

白子画微微静默,将手搭在了花千骨的手上,触到了几分暖意,心下却是一阵冰凉,“我们两人还有一劫,且与六界的劫数缠到了一起,成为劫中劫。”

“避无可避?”花千骨颤声开口,她分明已然料到定是他与她劫数未完,却哪知竟还与六界劫数纠缠在了一起,成了千年难遇的劫中劫?有那么一瞬,她宁愿是自己猜错了。

“避无可避”白子画轻轻握住腰上的手,声音释然而清澈,从前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反倒出了事情,如今,什么事都不该瞒着她,毕竟,他的小骨已然长大了,既然避无可避,那么便一起承担。

这个决定,是承诺,是信念,亦是因为他们二人,缺一不可。

听白子画如此说,花千骨反倒放下心来,师父肯告诉她,定然此次会和她一起承担,不能同生,也要共死。她是神,他亦有神谕,如果如此,即使大劫不过,就不信会到了千年万年天地重换之时他们还不能重新回归这六界之上。

所以最重要的一步便是要恢复自己的神身,花千骨想明白了,语气激动地欲开口,又觉得不妥,缓了缓语调,“师父,我如何才能恢复神身?”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08 13:43:00 +0800 CST  
(六十八)

“解决完长留的事情,我们便去蛮荒找遗神书”白子画觉得自家徒弟愈加聪颖,欣慰地弯了弯嘴角。只是她定然只有那第二个打算,至于第一个打算,现在还没到时候告诉她。

“遗神书不是在我的梦里吗,如何会在蛮荒?”花千骨疑惑却并不太担心,微微有些惧怕也被她很好地掩饰了下去。妖神之战后蛮荒已然陷落,不再只可入不可出,但毕竟还有部分妖兽于蛮荒之地禁锢着,保出入无碍须得有掌门宫羽。

白子画将东方彧卿告诉他的大致与花千骨解释了一下,花千骨点了点头,“所以此次仙界异象, 只是大劫的前兆,那......师父准备如何和他们解释?”若是六界众人知道此劫的重大,怕是会慌成一片。

“该来的总会来”白子画仰头看着天,“长留虽为六界之首,却也不能事事皆靠长留”

花千骨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更不能事事总靠着师父吧。

六界不会太平下去了。


长留大殿。

二尊已然高坐在其上,摩严正皱着眉头问笙萧默子画怎么还不来之时,一抹白色从殿外飞身而入。

依旧不染纤尘的容颜,如画的眉目,周身一圈柔软的银光,墨发垂泻,事发突然未曾着上繁杂华美的掌门服饰,单薄的白袍却显得分外出尘和淡雅,瞬间已落至中间尊位。

“子画,你总算回来了”摩严略略松了一口气,六界突生大劫是件大事,必须要白子画出来镇住场面,带领仙界共度难关,“昨日长留、蓬莱、北海之上皆有黑色积云出现,这分明是大劫之兆”

“六界大劫,众生皆陷其中”长白掌门捋了捋胡须,目光哀沉,“六界又是一场浩劫”

“此次劫数,怕是较之百年前更大”云隐轻轻叹了一声,“只是此次,定然不能以牺牲小我为代价了”

回忆起不堪回首的妖神之战,众人听云隐之话都低头不语,虽知此言非虚,但其实心下还是认为要完满总是要有牺牲的,如果用一人能换来六界太平,又为何不可?却不曾想若是换做自己,可否愿意?又可否心甘?

白子画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下面形状各异的神色,明白不语。

“尊上”燕尾掌门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有化劫之法?”

众皆系目于高阶正中,却见白子画缓缓摇了摇头,“只能直面渡劫”

底下一片喧乱。

“你们皆是六界众派之首,难道连这个魄力都没有吗”笙萧默摇着扇子,见白子画没有解释的意味,淡淡开口,“一切劫数皆是造化,众位不会不明白吧”

造化之过,许还会有新气象,确实,劫数并非一定是坏的,毕竟要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是没有人想拿六界赌这一个新气象罢了。......但此次连尊上都没有办法,定只能直面渡劫了。

“暂且封锁消息,回去只称是魔物出来扰乱了一番,待劫数完全生成再见招拆招,此刻稳定人心方是稳妥之策”摩严威严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如此吩咐。

“此法毕竟不是万全之策,尊上可否给个准确一点的日子好让我等不那么无措”卫昔想了想,如是道。

白子画细细再算了一遍,仍是一样的结果,只是时间被东方彧卿推迟了三月罢了,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三月之后大劫即会生成,众掌门早回去也好多做准备。”

此劫关系甚大,许多东西还尚不能过早透露。

众掌门虽然忧心,却也只能如此暂且稳定格局保持六界不乱罢了,遂领命而归。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09 12:11:00 +0800 CST  
绝情殿。

重回绝情殿,花千骨站在树下,温柔地凝视着殿外那一树芳华绚烂的桃花树,轻轻抚上,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却感到分外美好。
那是她送给他的礼物,她知道他一直都很认真地照顾这株桃树。
此时她就觉得,那一树桃花,全是她对他的爱。
或许以后还可以在这树下摆上一桌,偶尔和师父杀杀棋,或者师父坐下树下看书,她躲在树上看他。无论是哪样都很好,又或者两样她都要。
如果还有这个以后。
她这么想着,突然就有了点感伤。
肯定会有以后的,她怎么舍得下他,他又怎么舍得下她。
她默念了三遍清心咒将那些东西驱赶出脑海,走向厨房的方向。
还是去做点吃的吧,师父就要回来了。

“子画你真的想好了?”摩严的声音远远便传来,还带着几分忧色,花千骨捧着盘子的脚步一时有些放缓,反应过来时已然看到了一齐上绝情殿的长留三尊。这一世还是第一次见到师伯,花千骨微微有些慌乱,还是强做镇定地挪到了前面,“师......师伯你要吃点么?”

摩严一下子也愣了,没有想到与花千骨见面她问的第一句话会是关于吃的,看了一眼憋笑憋地极苦的笙萧默和眼底隐约难得有着半分笑意的白子画,盯了很久盘内的薄饼,手抖了抖,终于没有伸出去。

笙萧默一边脑补着师兄在桃花树下吃饼的场景一边笑着开口,“千骨的手艺很好的,二师兄你说是不是?”再一边偷看着白子画的反应,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声音慵懒,“你们要是都不吃,师弟我就替你们先尝一尝?”

说着自顾自地伸手入盘,瞧见两种不同的形状,笑意更深,“这两种是不同的口味吧,哪种更好吃?”

“师父之前说这种薄饼若是桂花味会更好,我便取了些桂花做了一份”花千骨见笙萧默如此问来了兴致,又顾及摩严在场说地小声,“我还答应了师父试试桃花味的,故做了两份,师叔你要不然都试试?”

“我瞧瞧先吃哪种?”笙萧默正要下手,已被人抢了先,故作不满道,“二师兄你天天吃还要和我抢......”也随意取了一块,咬了一口,唇齿间皆是桂花清香,笑着点头举着它对向摩严,再拿出一块伸至摩严面前,“大师兄当真不试试?”

摩严看着拈着薄饼的两个师弟,终于不知该说些什么,深深地看了白子画一眼,知他若决定了定然不肯改变的,微微叹了口气,“算了,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了你”再看了花千骨一眼,迟疑片刻,竟接过了笙萧默手中的薄饼,在笙萧默和花千骨目瞪口呆之中飞回贪婪殿。

白子画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终是淡淡一笑,师兄大约这次是真的,接受了小骨,只是面子上拉不下来罢了。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09 16:52:00 +0800 CST  
(六十九)

“师弟......”白子画看了看吃饼吃得正欢的笙箫默,一脸满足陶醉的模样,实在是不忍打扰,故欲言又止。

“我说你们回来了又要走,我好不容易吃一次千骨做的东西,我容易吗”笙箫默优雅地将最后一小块送进口中,笑容温和。

白子画一时无言也由了他,半晌方道,“我和小骨不在的时候,长留辛苦你和师兄了......”

笙箫默缓缓收了笑意,不负从前慵懒模样,难得正经起来,“长留等你们回来......”

“你做的决定从来都有你的道理,我不阻拦你,长留有我和师兄,你也不必有后顾之忧”笙箫默玉箫轻轻叩着桌面,风拂起一阵花香,煞有暖意,“你们明日便走么?”

白子画轻轻点了点头,“时间紧迫。”

“千骨她......知道么?”笙箫默犹疑了一会儿,看着桃树下数着桃花的少女,轻轻开口。

“我告诉她了”白子画眸色淡淡,眼神逐渐凝在树下那抹小小的粉色,几乎要与花瓣融为一体。

“那就好”笙箫默叹了口气,“不要什么事情总一个人承担。这天命也是......”二师兄明明是三个师兄弟中最强大最厉害的一个,却也偏偏是他最心疼的一个,他担的责任太大,苦楚也从不言明,总习惯一个人面对一切,无论为六界还是为长留。

对于天命,他从来不信,却也不逆,一切顺其自然,自以为将一切看得通透,那时还是舍不下师兄。他不懂天命,为何一次次地折磨相爱的两人,凭何一切苦果都要他们去尝?千年以来,他第一次这般想要逆了天命,又恍悟天命如此,可否是夺走一切,再赐予更多?

纵他儒尊智慧通透,也难以窥测天机,天之所向,向来不掌握在人的手里。

“天人一体,不忧不惧”白子画声音明朗而清澈,低低荡漾。看着师兄澄澈清明的眼神,笙箫默忽然觉得,师兄或者如今看得比他还要再通透一些,天地之道并非存于万物也无需存于万物,天人本为一体,无需区分,同生共灭。劫是缘,缘亦是劫。

他突然觉得,自己该闭关一段时间了。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0 17:06:00 +0800 CST  
送走了笙萧默,白子画起身行至那桃花树下眉目温柔如同山水流星,花千骨只觉眼前人澄澈而美丽出尘地不忍伸手触碰,清风缓缓拂过掠过脸上的每一处,连毛孔都觉得妥帖和温柔,发梢扬起的花瓣莹润如玉又恍如粉红色的精灵,绝情殿中前尘往事皆被他二人酿成了酒,一杯又一杯,到最后爱恨俱染上了瘾再也不愿放手,再也不容放弃。

光阴裂出一道细细小小的口子倾泻而出那许许多多的纷杂,那些难过,那些伤心,那些误解,都已然被温柔抚平,成为心中一段疼痛的美丽。

他如清泉,如流水,如空谷幽兰,如山间明月,高贵出尘,不染纤尘,在高高的神坛上不容亵渎,他孤傲,自持,最后却为自己折腰。

何其有幸。如此这般,何惧苦痛?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她终是一展眉眼,拥住了眼前的白衣,熟悉的温度染上了熟悉的冷香,似乎还找到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味道,她终将自己深深镌入了他的生命。

白子画低头浅笑,执起她的手,一如往昔。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是天命缘劫将她带入他的生命,却也是天命缘劫让两人苦痛不堪差点天人永隔,他向来不信命却也不怨命,总算是因为一个劫锻造了两人的一个缘。

静静看着她的容颜,长开了的眉目比以前更美,纵使他知晓一切皮囊皆为空幻,却仍然觉得看着这样的容颜莫名感到喜乐,这种他千年都未曾感觉过几次的情绪,又或者这种情绪,从来都只有她也只是她,可以让他改变。

悟道清修一人只为天下,他累,可他不能放下,在绝情殿中他总是会想起她拜师时的坚韧眉眼,他总会记起她为她做饭时的满心欢喜,他教她御剑,他教她抚琴,亦是陪她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看庭前花开花落。从前他不知什么是爱,亦不懂得爱,她却用她的一世努力告诉了他。那些生命中发亮的时光一时之间恍若流水,一点点铺陈开一副墨色画卷如同他此时温柔的眉眼。

他终于有了情绪,终于尝到了悲欢离合喜乐惊惧,却仍逃不过天命。只是此次,无论如何他都终会护她周全,许她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在想什么?”白子画指间是一抹桃红瞬间飞落没入泥土,留下一阵淡淡的花香。

“想你”花千骨轻轻开口,与此同时一朵桃花插入发鬓愈添了几分柔美。她在想他,她最爱的他,她无论生死都要相陪的他,她闭上眼睛也会浮现出的他,她总忘不了也不能忘的他。

天地仿佛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声息,风拂过她的眼角,花落在她的肩头,空气荡漾在她的发梢。

而他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看着他的全世界。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0 17:07:00 +0800 CST  
(七十)

深夜星明,月色高悬。若有若无的轻烟似的月光笼罩出一片静谧而深沉的夜。白子画轻轻替花千骨掖上被角,转身掩上了房门,却漏过了花千骨微微颤动了一下的眼帘,御风下了绝情殿。

夜色正好,长留更是一派美景如画,白子画却无丝毫停顿,径直飞往藏书阁,避开重重守卫,悄然入阁。

熟悉地绕过几个弯,木门轻掩,淡而透明的结界布置其上,此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长留禁术的放置之地,藏书阁禁地。

白子画静静立了一会儿,窗棂下洒入淡淡月光,沐浴其下愈发地高洁出尘,白衣如画。白子画双手结印,片刻后一阵银光闪过,在结界处撕开一条缝隙,一抹白影飞身而入。

四下静谧。

白子画微微阖眸放出灵力迅速探查着书籍,终于走到一处停了下来,缓缓伸手取下一本古旧而泛黄的老书,低头翻阅,入鬓的双眉愈蹙愈紧,手指停在某一处再不往下。

眼眸比从前更深邃了一些,白子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确定了内心的猜测反而愈发沉重起来,此劫......凶险非常,强大甚于妖神。

静静合上书放回原地,白子画飞身而出,刚好离阁的那一刹那明显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小骨......白子画眸色一动,无奈散了敛气息的术法。

没有下昏睡咒只是因为是咒术都对身体不好,却不曾想这番大意了一回小丫头竟然跑出来寻他,还好自己的徒儿聪明没有硬闯,遂轻轻一笑,转身靠近。


白子画刚走之时,花千骨就已然偷偷远远地跟着怕被白子画发现,耳边总是回荡着那一声吱呀的响声,见他入了藏书阁心下疑惑本想跟着却又担心反而惊扰到师父要做的事情,只好在外观察,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出来了,感受到白子画的气息愈近,花千骨身形一僵,迟迟没敢转身。

“跑出来干什么?”白子画在背后低声说着,声音低迷而沉醉,还带着几分嗔怒,“夜深露重,也不懂多加几件衣物”

“小骨早已修得仙身不惧夜寒,师父总是大惊小怪的”花千骨一听白子画言语知他没有生气,也软了语调,“师父如此晚去藏书阁做什么?”

“找一些资料,毕竟此次劫数不简单”白子画轻描淡写略过话题,“不是睡下了吗?”

花千骨支吾半天没有答出口,白子画便随着她沿小路而返,月色迷人衬得两人背影如画如梦,甚是和谐。

“好了,不说这些了,回去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出发”白子画突然搂住她的腰飞身而上,横霜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银光闪烁。

分明是自己质问师父,为何到了如今反倒成了师父质问她?花千骨觉得今夜一定是自己迷糊了,迷糊的时候被诓也是正常的,应当不损自己的聪明才智。

于是她什么都没再想,亦什么都没有再问,白子画还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一概都未曾记住,只是那温柔的气息点点弥漫开来,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不由深溺其间。便迷迷糊糊被白子画带回殿中,一觉睡到天亮。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1 22:06:00 +0800 CST  
(七十一)

穷极之门,风声鹤唳。

白子画负手站在断崖之巅,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象,恍如当年。

一时之间种种情感蜂拥而至,他几乎要忘了,他曾经站在这里的心态和感受,他唯一记得的,只有师兄摩严来到他面前以己相逼时,从来没有的无力和挫败。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白子画,花千骨也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花千骨。

似乎是感受到师父一刹那的停顿,花千骨心神相契地握住了师父的手,透明的宫羽缓缓飞至前方,悠悠如同纸鸢,白光闪烁。

漩涡状的洞口如迷轮一般延伸而开,仿佛可以窥见其间的一片荒芜。踏入的那一刻,花千骨忍不住微微皱缩了一下,最终还是笃定地踏入。

师父在的地方,都是她的天堂。

两人的身影逐渐被一阵黄光吞噬,透明而洁白的掌门宫羽旋转了三圈后自动回到白子画腰间,穷极之门一瞬关闭。

入目之处几乎没有什么生机,黄沙滚滚荒凉无匹,法力受到压制风刮在脸上也会生疼,脚下时而松软时而坚硬,白子画不是很习惯,却也不觉得多么苦寒。

好歹从小也是被师父三天两头地扔往这个魔窟那个沙漠,美名其曰历练实则都是师父懒得动手的地方,固并不是很难接受自然环境的残酷。

只是踏入的第一瞬他想起了小骨,带着一百零一剑的伤口和十七根销魂钉,甚是他那时不知绝情池水,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历经波折,纵是有妖神之力,他当时又怎么舍得。

自然而然地牵着花千骨到了她从前和竹染住的地方,顿在原地迟迟没去推开。花千骨有那么一瞬的讶异,惊觉师父是如何得知此处,轻车熟路地将她带到这里,又恍然哼唧兽肯定将一切都告诉了师父。

知道白子画内心的复杂,花千骨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久不住人,屋内已然染上了一层灰尘,物品大多都被尘土覆盖,花千骨看着眼前的景象叹了一口气,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了,毕竟身处蛮荒。

“师父,你等一会儿,我去整理一下”花千骨颇为苦恼地看着眼前处处皆是灰的房子,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好先到屋外看看井是否还在。蛮荒中水就是生命。

她一溜烟跑出院子探头看着井下的水满意地笑了笑,卷起衣袖便要将桶放下井里时,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自然而然地拿起了她手上的绳子,缓缓下入井中。

惊诧地抬头看清师父一脸平静的表情,以及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打水动作,花千骨不由愣在原地,她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长留上仙,沾染烟火气息却依旧不减风姿,反而有着独特的高贵。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真是拐到了一个宝,简直万能的夫君。

“小骨,你去寻一些布条来将屋子清一清”白子画看着一旁眼睛亮闪闪的小徒儿,略微无奈地吩咐。

花千骨轻轻地应着几乎是蹦跳着进了屋子,抱了几块还算完整的余料小心弄湿,进屋细细擦拭起来,白子画估摸着暂时打够了水,也随着进屋挑了一些木料,很自然地开始修补这已被时光侵蚀的屋子,毕竟这几日都要住在这里了。

透过缝隙他隐约可见花千骨在房内忙碌的身影,以及唇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听着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喊上一句师父你累不累,偶尔孩子气地对着不小心碰倒的东西道歉时,他会在想,如果当初肯放下一切和她走,这样是否就会是他们如今的生活。

凡人总是羡慕仙人的长生不老容颜永驻,法力高强,可他却希望能与她平平凡凡,白头偕老。期待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是一种渴求,而渴求的东西,向来无法实现。

待到夕阳日暮,霞光如血时,院落已然像个样子,至少可以勉强住人了,白子画细心地用衣袖替花千骨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眼底温柔。花千骨一动不动,生怕惊动了这样一份美好。

“今日暂且休息一天,明日再出发寻找遗神书”白子画澹然静立,已然从花千骨眼底的欢乐中寻出了几分倦意,天色也已不早,不必急于一时。

“嗯”花千骨透过窗户看着一如往昔的蛮荒,从前觉得如此可怖令人心颤的地方如今眼里也不觉有多么荒凉,人烟罕至之处没有多少烟火,亦无人家,她却很满足。因为有师父。

“可是,我们明日去哪里找这遗神书,蛮荒如此大”花千骨点上烛火,开口相询。即使她能够感觉地到也不可能凭借着脚力三个月走遍整个蛮荒。

“有两个地方暂时都要去碰碰运气”白子画想了想,他来之前已然细细分析过可能之地,小骨既然从前在蛮荒从来未曾感觉到遗神书的存在,那么她去过的地方都可一应排除,而从长留遗下的古籍分析,有两处最为可能。

“哪两处地方?”

“无涯谷和镜面森林”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1 22:39:00 +0800 CST  
(七十二)

晨曦初露蛮荒却没有对么温暖,依旧是寒风凛冽,飞扬的尘沙席卷在空中,风声呼呼。白子画解下外袍细心地覆在花千骨的身上,御寒抵沙。

沉沉荒漠中两个白色的背影显得愈发明显,在那一片暗黄中夺目而与众不同,两人的住处较无涯谷为近,便先赶往无涯谷查探究竟。

山崖陡峭,几乎与地垂直,高处渺茫难以观察到崖上风光,云天黑日森森冷意弥漫,花千骨抬眼看去仅能看到几株峭楞楞的松悬于其上,然后就是一角天空。

看不到顶,没有法术也无法观微,更无法御剑而上,无涯谷果真得了个贴切的名字。

“师父,我们如何上去?”花千骨望着一无边际的崖峰,一筹莫展。

“可还记得梯云纵?”白子画细细勘察了一遍地形回到原地,这般回答。

花千骨点了点头,“小骨尚还记得”梯云纵是长留入门时教的课程,借力而纵,是四两拨千斤的高招,纵使不用法力也可施展,但此崖毫无可借力之处该如何是好,遂犹豫了一下开口......“师父,这里根本就没有可以借力之处,如何施展?”

白子画信步走到她的身前,声音清明,“你自管往上,我在下方给你着力”

“可师父,那你怎么办?”她有他的借力自然能够向上,但师父非但无丝毫借力之处,亦还要承受她的反作用力......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白子画温声回答,话语平淡间却有一股可以信服的力量,“现在就开始吧”

花千骨微有犹豫地往下看了一眼,瞥见师父温柔而笃定的目光,弯了弯嘴角,轻身一纵,白子画眼疾手快地托了下她的脚跟随之轻身而跃,反手借力。

此正是乾坤挪移之法第九层,当时见到时觉得巧妙随意修习了一番,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白影纵跃,汇入飘渺云雾中渺渺茫茫,不过多久,隐约可见蓝天一角下平旷的土地,再过一段时日,已然接近顶峰。

纵跃如此之久花千骨已然感到累得有些麻木,却又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汗水打湿了额前发丝,脸颊泛红几欲脱力,却皆咬咬牙坚持下来,不弃不馁。

终于到了顶端,花千骨心下一喜纵力一跃,脚板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却忽然脸色一变,她借着最后一步之力飞身而上,师父却还差了一步......

俯身而看眼角迅速掠过一片下沉的白影,喉咙阻塞地发不出声音,几乎与那日大战渊寂后下坠的白影重合,勉强定下心情,却见一道剑光划过石壁,白子画顺着剑势反弹而上,飘逸如云亦如雾,轻盈落地,再看之时已然收剑入鞘。

“师父......”花千骨猛地扎进白子画的怀里,声音呜咽,白子画垂下眼眸,抚着她的头声音轻柔,“担心什么,你不是说相信我......”

花千骨小脑袋微微蹭了蹭师父的身子想明白后也觉得好笑,师父那么厉害,更不可能会随随意意拿自己开玩笑的,只是那一瞬确确实实有些害怕,她早已离不开师父了......只是,才不能被师父知道自己那么笨,于是她想了想,倔强开口,“我哪有,只是风大,沙进了眼睛......”

白子画含笑听着她兀自狡辩也不拆穿,细细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景象,却是一个极小的平台,俯瞰之下蛮荒诸景几乎尽收眼底,“小骨,你试试可否感应到遗神书?”

花千骨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却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只好摇了摇头,“遗神书不在这里,我们应该是白来了”

“倒也未必”白子画负手空中白衣鼓动,高贵出尘的眉眼中清澈而淡然,“此处为蛮荒最高之处,能以俯瞰几乎整个蛮荒.......”

“所以师父的意思是我们能在此观景,也算是不虚此行”花千骨笑吟吟地接口,邀功一般环住白子画的腰身,拉着他坐在崖边,双腿不住晃动,笑容里盈满了融融暖意,“既然如此,就陪小骨看落日可好?”

“我哪次拒绝过你”白子画蓦然失笑,这个小徒弟他从来拿她没有办法,如今更是能随她心意便随她,白子画的眼光渐渐凝在她嘴角的笑意上,不动神色地将她往里带了带,“坐好了别掉下去”

花千骨低头看了看万顷之下渺茫之景,听话地往里再挪了挪也愈加靠近白子画,瞥见他沾染了尘土的白衣不自然地伸手拍了拍,语气甚低,“弄脏了师父的衣服......”

“无事,反正都要换洗”白子画倒不以为意,轻声开口,“小骨,若是累了也可休息一番”

“小骨不累,倒是师父帮小骨攀上此处一路辛苦”花千骨说话间猛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师父你那天晚上究竟去做什么了?”

“哪天晚上?”白子画明知故问。

“去藏书阁的那天晚上阿”花千骨想也不想直接出口,“你那天那么容易就把我诓回去是因为我想睡,所以比较迷糊。”这次才不会被你诓过去呢。

“那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为师去了藏书阁了,何必再问。”白子画将手指埋在她的发间柔滑如缎,轻声回答。

“可你没告诉我你去藏书阁到底弄明白了什么”花千骨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子画,眼睛闪闪亮亮的。

“去藏书阁,寻一些书罢了”白子画坦然地没有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悠悠道。

“肯定不止如此”花千骨摇头,眸色清亮,“那你为什么要等我睡着了再去,而且还避开守卫......”

“我要去的地方带着你不方便,让别人知道也不方便”白子画淡淡解释,墨发垂泻,白衣翩然。

花千骨静静听着,眼中忽然如闪电一般闪过一个念头,瞬间惊诧莫名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字句从殷红的唇瓣吐出,斟酌发问,“师父,你们长留藏书阁有没有什么禁书区那类的地方阿......”

白子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拢住她鬓边的碎发,声音温和,并未直接回答,“你倒如今才察觉到......”

“还好我当时没有闯进去”花千骨拍了拍胸脯,得瑟地看着一旁温和敛神的白子画,笑意安然,“你看我多相信你”

白子画轻轻点头,含笑而视,“也是,你若是闯进来了,我还得费心帮你”

重点好像不对,自己闯进去难道不该是师父被发现吗,为何听师父所言反而是自己傻.....可也是,师父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嘛......花千骨微微懊恼,忽然想起自己提及此事的初衷,连忙将话题挽回,“那师父究竟发现了什么,与此次劫数有关?”

“说来话长,等你恢复了神身,有些事...... 我一并告诉你”白子画眸色微亮,风拂白衫。

花千骨虽然好奇,见师父如此也不再相问,点了点头却失了唇边一抹笑意,眸色略显复杂。

“小骨,看前面”白子画缓缓开口,声音清澈而澄明,花千骨随声抬头,眼底瞬间芳华万丈。

夕阳如血刹那芳华,霞光明媚染红半片天际,一轮红日渐渐隐于一片黄土之下光芒渐敛,尘沙轻扬掩不住灼灼其华。

她于蛮荒所见的所有落日中,唯今日分外美也分外不同。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3 13:37:00 +0800 CST  
(七十三)

要到镜面森林并非一件极为容易的事,除了到此地的道路曲折难寻如同一座大大的迷宫一般,单是那偏远的位置,长长的山路就已然让花千骨感到疲累,怕耽误了时日一直坚持着不愿停下来休息,只偶而灌上一些盐水润润嗓子,补充补充能量。

花千骨对白子画如此清楚地形的走法略有些诧异,却也感到正常,师父做事向来稳妥,想必是先前已然细细摸清楚了路线走法。

日渐西沉,黄沙茫茫但眼前却隐约出现一片绿色,花千骨一喜,扯着师父的袖子,指着前方,软声道,“那个是不是就是镜面森林!”

白子画点了点头,眉间却微微有些凝重,沉声道,“一会儿小心一点,千万跟紧我”总觉得这片林子有些不对劲,但......

花千骨会意地点头,死死拽住白子画的袖子,打量着这片略显诡异的森林,高树盘虬,灌木轻摇,却难见多少生物,一路行走甚至未见被惊飞的鸟儿......四周静谧地有些诡异。

花千骨感到甚是奇怪。

两人缓行渐深,但愈加深入其中,光线愈暗,视野愈大却也愈加阴森,大树横杈,暗影微光,淡蓝色的鬼火幽幽四闪,影踪难明,不辨天日。

从来不知蛮荒还有这样一个奇异而诡怪的地方,阴风拂过花千骨打了一个寒颤,她向来怕鬼,即使是如今得了仙身又习了一身仙术......“别怕,可是觉得冷?”白子画轻声,音色清澈在这鬼魅的森林中仿佛一弯浅浅的明月,照亮心底的一隅天地。他知她从小怕鬼,遂轻轻道,“我在。”

紧了紧手心十指紧扣,掌心传来丝丝暖意流入心中,正是白子画输了一点仙力与她温一温身子,花千骨轻咬下唇摇了摇头,“小骨不冷。”

“这一路走来,你可有感受到什么?”白子画度量着两人如今也走入了森林深处,不知小骨可有什么感应......

花千骨复凝神感受半晌,略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并未感受到遗神书的存在。”白子画倒是不着急,袍飞袖舞,清冷无双,“慢慢来,不着急”

花千骨点点头,继续前行,白子画却倏然地停下脚步,神色凝重,花千骨凝神细看,那前方树木交汇处有一深蓝色的殿宇淹没于一片黑暗之中,不细心根本无法瞧见。

花千骨正要迈步前进,转头对上白子画清亮的眼神,却见到对方眼底的一抹迅疾闪过的凌厉,一个恍惚白子画已然抱着她飞身至上空,横霜默然出鞘,向远方碧绿色的青藤急急斩去,刹那汁液四溅。正是一位辨不清年岁的树精。

白子画一边手握着横霜,一边手护着花千骨躲开树精翻飞的藤蔓,花千骨轻巧地站在他的身侧,唤出断念为他守住一方门户,此是蛮荒不比外面,法术受到了限制一身仙力皆无用处。

发漆如墨,蝶翅一般颤动的睫毛下眼光深邃而澄明,惊为天人的眉宇如诗如画,白衣翻飞之处青液溅起不沾身周,树精周身藤蔓丝丝缠绕一瞬劈去,梢头软如轻鞭,迅捷如龙直直冲去前方二人,两人不慌不忙背对而抵,手中长剑闪过,银光四溢。

剑随意动,许久以来这是花千骨第一次与白子画一同对敌,背部的温暖让她一刹那心下安定,剑招时快时慢,却不留半分破绽。白子画长于剑术,对她更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她虽所学不深,但招招式式皆明其要旨,深得精髓,舞起来如凤翔鱼浅,轻灵自在。

甫一交手,白子画已然感受到此树精的不凡之处,粗略观来已然存活万年之久,藤蔓粗大一拉一甩皆是呼呼风声,如此缠斗下去只会空耗体力,定然不是方法。 眼神略略掠过一旁深蓝色的殿宇,眸色一沉,低声向花千骨,“我替你打开一个缺口,你先入那殿中,我断后”

花千骨自是摇头不肯,“我要和师父一起走”树精高招她已然体会得到,她在尚可帮上一些忙,怎可留师父一人在此?

白子画手中剑招不缓,声音却是稍缓,耐心解释,“这树精出招皆是为了封锁你我去那殿内的去路,可见这殿定有不凡之处,你先在那里等我,我一人脱身不难。”

稍稍迟疑长长的藤蔓已然划过花千骨面门之前,白子画沉着一拽将两人位置互换同时长剑脱手直向那树精命门刺去,于是藤蔓去势一缓,白子画瞅准空隙将花千骨往外轻轻一推,“快走”

花千骨无法,只好迅速向外奔去,眼角瞥见那流光一闪刺中树精命门,树干微微抽搐,而那一袭穿插其中的白色身影空手无刃,眸色一动将断念扔至包围之中,默契使然,白子画飞身接剑狠厉一劈身旁飞溅开团团迷雾,斩断向花千骨背后袭去的藤蔓,花千骨不敢再多加停顿迅速奔至殿门口,却再难前进半步。

伸手抚上结界,倏忽白光再三闪烁,终至消失,而那一瞬,花千骨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遗神书!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6 06:52:00 +0800 CST  
抱歉最近比较忙更新晚了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6 06:54:00 +0800 CST  
(七十四)

也就在那一瞬,白子画手握华光四溢的断念剑冲出重重藤蔓的包围飞身而出,白衣素带清冷如月,眉眼精致高贵如同神袛,墨发低垂在暗色中逐渐融为一体,周身清冷而淡然,无嗔无怒,无悲无喜。

一阵波动,白子画淡然回眼,朝正惊诧莫名的花千骨微微一笑,树精却猛然收了藤蔓,横霜剑飞弹而出,素手一扬,入鞘生辉。花千骨感到身后徐徐走来的人回头浅笑,断念已然重系衣带之上,流光溢彩。

“遗神书在里面?”白子画看着眼前大殿,恢弘却不华丽,隐隐还有几分端庄肃穆之态,看不清亦摸不透。

“嗯”花千骨乖巧的扯住白子画的衣袖,“这个结界很奇怪,我一碰它就碎了”

白子画眸色沉沉,行至前方眼神凝在了一处,花千骨疑惑凑近,却见那大门之处有一弯浅浅的星月刻痕,下书四个方正的正楷小字:

待君归来

“此是何意?”花千骨不解,“待君归来,这里等待的是谁?又是谁在等谁?”白子画却轻轻俯身,修长的手指划过四字的下方,却见朦胧尘埃中又浅浅浮现出另外四字:

羽化无期

待君归来,羽化无期。

花千骨一怔,白子画已然在一旁轻轻开口,“这个地方......应当曾经拥有一个故事”

“拥有一个故事?”花千骨看着白子画如画眉目,轻声应和,“是什么样的故事?”

白子画静静伫立,白袍浮动,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却含了几分涩然和清冷,在空气中泛着低低的温度,“无论怎样,已然尘埃”

无论生死,无论存亡,命运何其残酷,终于只是化作累累白骨终为一片尘埃。往日一切终将殆尽天地终将重换,而他所能做的,也仅是将这一日尽量推迟,换得与她共存的更多时光罢了。

言语深刻,花千骨从未见师父这般感慨,动了动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携了师父的手缓缓进入殿内,瞬间开阔明亮。


殿内不同于殿外的一片黑暗漆黑,却是烛光熠熠,厅内殿顶是一弯大大的残月,不似圆饼亦不似镰刀,花千骨不知自己是否是脑子一时有些不够清明,她总觉得,这弯残月周围泛着银光,且分外悲悯。

长梯纵横,可以直上,白子画和花千骨互相对视一眼,皆迈步踏向了梯上,却惊诧发现原本为实物的横梯化为透明与空无,消失不见。

花千骨皱起了眉头,立在原地,却见白子画无半分动的意思,只静静看着自己道,“无亦是空,空亦是有,有则是无,无则是有”

花千骨恍然领悟,轻轻伸出足尖点上,却未曾踏上坚硬之地,不禁疑惑,“可为何它仍然是空?”

白子画依旧是温和平静的姿态,白衣徐徐向前犹如云下落雪,水中明月,恍若如无人之境一般级级踏上,“用心去走,心若是有,它便是有”

无无有有皆可以是有,也皆可以是无,世上本无绝对之事,如同命运中也存在着遁去的一,花千骨微微阖眸,玉足轻踏,深吸一口气,向前而上,身子平稳,白子画眸中微微有了一分亮色,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向她伸出了手。

宛如天人的面容,翩若惊鸿的身姿,他仿佛从梦里走来,清澈明净的眸子,灿若星辰,翩翩公子世无双。

那是一双她从来拒绝不了的手,如今却也无需拒绝。少女浅笑,将柔荑奉于那掌心之内,有如誓言一般庄重。

都说喜欢一个人是宿命,但即使注定是劫难,也在劫难逃。

她从前一直都想告诉他,所有的回头是岸不过是让我们渐行渐远,我愿意为你沦陷述说自己如何心甘情愿。如今却明白了一个回头的机会是多么地难得多么地珍重。

你舍我护你而活,而我心甘情愿为你奉献。

白子画浅浅一笑,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仿佛一直以来,她就是这般努力地想要去靠近他,而如今,她终于站到了他的身侧,走进了他的心中。

很久以后一切尘埃落定时,他想起此时,对她说小骨那个时候真的很聪颖,如此快地领悟了空无本是一体的道理。花千骨只是笑着说,哪里是我的领悟力高,只不过因为你说的我都信,你在哪里,我就想要也到哪里,你说有,那便有,你说没有,那便没有。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7 22:39:00 +0800 CST  
最近学业忙考试多 所以周六码字预告一下明天没有文了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7 22:43:00 +0800 CST  
(七十五)

她静静地握着师父冰凉却温暖的手,跟在身侧,她只觉得他仿佛是一朵在湛蓝天空下绽放夺目光彩的白色栀子,散播缕缕芳香。

一见误终生,长留仙山似画人。

长廊中星星点点的是星月,璀璨华彩有如星际,幻美得与荒凉的蛮荒格格不入。行至殿中,穹顶之上是烁烁一轮月色凄迷,花千骨只觉眸子仿佛被吸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全身上下仿佛沐浴在浅浅月色中,时光之轮缓缓转动,月色中隐约凝成了一个少女的面容,清浅的双眸里蕴藏着无数情感,仿佛是看清了他们二人一般,眼前少女浅浅叹了一口气,却沉重如锤。

花千骨分明听见,她说,“有缘人......终于不是他”

“敢问姑娘,在此等待的,究竟是谁?”眼前少女所剩不过是封印于此的一星半点的神识罢了,无需多久即会消失,只是,她将一缕神识封印于此,等待的,究竟是谁?

“爱我的人”少女眸间是淡淡的忧愁,“亦是我爱的人”

“你们来此,一定不是无意,你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少女反问,从高处走下,身影透明。

“遗神书”白子画墨色的眸子里情绪微微荡漾,“姑娘是神,可知遗神书的去处?”

“神既未灭,何来遗神之书,众神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存于世间罢了”少女眉间一弯月牙浅浅明烁,“你口中所谓遗神书不过一个黄粱梦,我可借梦与你,你却要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请说”

少女指间幻出一抹清辉,中却只是薄薄一纸,她缓缓开口,“将此交给梦中的我,她会带你去寻你们想要的东西,而你们回来后,告诉我梦中的一切”

白子画伸手接过,眸色低垂,“姑娘也说了,那是个梦。”他猜到她大约是想要告诉曾经的自己什么,而求一个结局改变,可到底是黄粱一梦,总会醒来,而醒来后,亦全都未变。

“梦吗?”少女唇边微涩,“我只偿他一个梦,他可否会怨我?”他们不知,神的梦中存在命运遥转的齿轮,可以特定的角度窥视到全局,她可终究只是,想要再见他一面,知道他发生的一切,和最终可能的结局,即使是在梦中。

“姐姐你究竟是?”花千骨犹豫半晌,仍是开口。

“你们大概也不会听说过,从前我是月神,世人皆唤我一句月娘”

“大多梦是假,而此梦却为真,会伤会痛亦会死,你们亦不能扰乱梦中秩序,寻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这个梦自然而然也会结束了”

风铃轻摆摇曳一方,殿内清辉耀耀如有繁星点点,少女漆黑如鸦羽一般的墨发四散透明,眉间一点月牙交映生辉,双手结印淡淡白光闪过,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芒,便踏入了另一方土地。

只是在时光深处,仿佛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

待轻微的刺痛和眩晕消失后花千骨才睁眼而瞧着这一处地方,回过神来身边却不见师父的身影一瞬间有些慌乱,转身的那一刹那瞥见那抹白影一瞬安定,抬眼细看那熟悉的如画眉眼喜笑颜开,再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此地大体看来似乎是一片森林的边界,下方,是一望无底的断崖。花千骨有些紧张地向下探了探,漆黑夜空中云雾朦胧,看不清底下风光,白子画缓步迈近刹那横霜飞出如水银光,“下去看看”

“下面有人家?”花千骨凝眉细看放出仙力探寻,却无奈修为尚浅只好发问,白子画颔首,月色下侧脸有如白玉雕成,月光淡淡。

恬美清丽的朦胧月色中,织着一场幻梦,关于爱,关于付出,关于月娘一直以来放不下的一个故事,生命本如一场长戏,无法回头,无法重来,圆满遗憾终究只是梦中一角,亦如断线风筝孤渺难寻。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19 19:47:00 +0800 CST  
我要说以后统一周更你们能不能接受
主要我觉得用电脑发在手机上看格式会好看一点
如果用手机发的话 格式会没掉就变成一团
用电脑段落间会有分隔看起来就好看呐......


-长留仙山似画人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20 12:40:00 +0800 CST  
(七十六)

正是一片迷雾重重的森林,悠悠的古藤上是淡青色的小花。

一位少年伫立在一块突出的石上,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看不清眉眼,只是久久凝望。

夜渐深了,偶尔几只飞鸟掠过惊动山林,少年循着夜色走近了一片苍茫。

“抓紧我,不要被魔鬼抓走了”精灵般戏谑的声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即是下一秒,少年伸手朝声源处寻去,猛然却握住了滑滑的,冰凉的一双手。

他瞬间转头,有幸瞥见了那精灵一头乌黑的长发,借着月光,甚至见到了手中握着的雪白的手臂细腻的肌理。

以及远方恶魔惊惧的神色。

昏天黑地。

——————————

白子画和花千骨随着一阵清风徐徐落下,眼前是一片灯火阑珊,在清冷的夜里散发着丝丝暖意,朦胧月色下院落分明,清风拂起白衫一角交织墨发垂荡,视野尽头微有白光闪烁,隐约降下一抹黑色的人影,月色格外凄美而迷人,白子画眼光微微闪烁了几分,脚下御风朝那片院落赶去,花千骨也是眸色一震,随同向前。

轻轻叩响,灯光昏暗出大门吱呀一响,开门的是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浑浊的目光中却隐约有着一丝清明,尘埃出月色明朗,白子画全身如沐霜华一般如清风傲松,花千骨娇巧玲珑如淡雪寒梅,花千骨轻声开口,笑容明媚,“老人家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二人借宿一段时日”

老太太凝眉细细打量了二人许久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如枯木老松却又像是逢春草木一般辨不明白其间情感,只淡淡道,“二位请进”言毕便转身向内走去,影子长长摇曳。

院内回廊往复,假山怪石,错落有致,空旷而多屋,大多却为空置,老太太随机将两人领至一处,声音冷硬,“你们便在此处住下,有什么不解自己找人一问便知”

此话说的正是时候,将花千骨正要出口的问话堵在了嘴边硬生生吞下,暗色中看不清白子画的神色,只是感觉得到身边的人轻轻点头应下,再一晃神老太太已然出了院子,身形有如鬼魅一般迅捷,花千骨不由惊叹,“没想到随意一个老婆婆竟然也身负如此武艺,这里果不是一般的地方”随机话音一转,语带疑惑,“只是为何她相处起来并无她面上那般慈祥?”

“你可细细观察过她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比一个人的相貌更能看出她的内心”白子画浅浅解释着铺好屋内的床,点上烛灯,“这位老太太心思澄明却又不愿多言,多半是有其内因,我们不好过问。”

眼睛吗?花千骨轻轻一笑对上白子画墨色一般漆黑而又如烟火一般耀眼,亦似星辰闪烁一般的眸子,愈发移不开目光,“师父说的是,此地我们还不甚了解,明日第一要事便是打听到月神的下落,将东西交给她,让她再带我们去找遗神书。”

“这里终归是神的梦景而非一个普通梦境,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你不要逞能,一切有我”白子画声音中蕴藏着浅淡的肃穆之意,似是商量和叮嘱语气中却毫无可以商讨的余地,花千骨自是不敢违背师命,连忙点头,“小骨明白,只要师父无事一切都好。”

白子画默然半晌,似是不曾料到她的后半句,声音如一酌清茶悬叶飘转,“我如何会有事,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他对她的叮嘱并非空穴来风,此地与六界甚是不同,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向来不想她去冒险,此次倒是没有办法,故要多多叮嘱她以免又意气用事乱来,毕竟之后会发生的,会遇到的,皆是位于这许久以前神界未灭时的人间,无论真耶,假耶。他都无法插手亦无法改变。

似是有所感应花千骨乖巧地点头,清浅月光下廊外池塘波光荡漾,碎开一池清澈澄明,鱼儿嬉戏在沉沉夜幕下,叶动风静下四周一片静谧,直至东方恰露出一抹鱼肚白。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20 13:13:00 +0800 CST  
(七十七)

梦中仿佛仍是那一弯清浅的月色,独独散发着冷意和温暖,他渐离魔鬼远去,往着随时可能被蔼蔼黑暗所吞噬的悬崖下方坠落,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拖着他,他闭上眼睛,以为是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的一抹惊喜和回光返照。

上一秒还在惊惧不已身体颤抖,下一秒却踏上了一片坚实的土地。

他缓缓向前摸索,“不要回头!”空灵到极致的女声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冰凉的指尖带起一阵战栗,他猛然一惊,“你在哪儿!”

清楚地听到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粗野的怒吼,不能回头!他对自己说。

没有人回答他,胸腔内滚动着的,是莫名地对那个声音主人的信任,但此时,他没有时间和精力讶异自己此番的行状。

渐渐,漆黑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了一抹微亮,如同月色下的点点清辉。

突然就失去了意识,轰然倒下。

一瞬梦醒,他惊惧地睁眼,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床上,四肢酸软。他深知,那不是梦,那时真真切切地,昏迷之前所经历的真实的场景。


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阵金光,与昨日的漆黑暗淡仿佛判若两地,花千骨踱步至门前推开大门,扭头向着身后的师父,笑靥如花,“我们出去探探究竟。”
白子画颔首整好衣襟与她一同踏出房门,只见侧厢之处有人端着碗进了去,身前正是那位许他二人进来的老婆婆,两人心上一动,不约而同地向那处走去。

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一路上也不曾遇见半个人影闪过,沿着小路而走,鼻尖是淡淡的花香,未有几步便到达了侧厢之外,犹豫了半晌,轻轻敲了敲门。

未料门却未锁只是轻掩,这便直接应声推开,两人略有些尴尬地看向里面场景,金光洒落的屋内一位少年斜躺在里面,面色苍白,老婆婆坐在床前三指搭在他的腕上凝神片刻,朝帘后人影轻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擦过花千骨的身侧,却也是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去。

“你是月娘救下的灵魂,是从魔鬼口中逃生的幸运儿”帘外转过一位妇人,微笑地看着床上的少年,那位少年只觉得心下突然反复回荡着这句话,让他感到莫名地战栗,不着痕迹地抖了抖。白子画和花千骨听闻此句却是心下一喜,月娘就在此处么?

“是你......救得我?”少年迟疑地发出声音。

“不,是月娘”妇人放下手中的药碗,“这片森林中的所有走兽飞禽,都受月娘的恩泽庇佑。”

“那这儿......”少年干涩开口。

“不过籍籍无名的一个小村庄罢了”妇人把药送至他的嘴边,“等你好了,便可以离开了。”

“月娘......她住在哪?”

花千骨和白子画同时转头看向出声的少年,却听那妇人抬眼道,“莫问太多,月娘是神,谁也不曾知晓。”

“那......不要回头,是为什么”

“因为,见到魔鬼的人,会从内心深处被摧毁”妇人眸中闪烁,清风带动着月白色的帘子随风拂动,如波潭漾漾。

“月娘......”少年喃喃自语,眸中是一星跳动的烟火,声音是不自觉的浅淡和轻柔,“她一定很美”

“但谁也未曾窥见过月娘真容。”妇人放下药碗,声音低低,回荡在斗室中,微一恍神,已然由她一个旋身,出了庭院。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26 12:56:00 +0800 CST  
我把写完的下一章弄丢了 现在很心塞......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26 20:56:00 +0800 CST  
(七十八)

眼见妇人出了庭院,白子画拉着花千骨一个起落,停在了那位妇人的前方。阳光洒落在墨发上时点点闪烁的光芒,给白衣人清冷的身姿中平添了几分明亮的色彩,身边的少女面若桃花,皓齿明眸,笑意明媚。

那妇人隐约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马上镇定下来,声音平和,“两位若是有什么不解,尽可开口问我。”

“问什么都可以吗?”花千骨有些意外,紧了紧白子画的手。

“婆婆吩咐,对于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知道我们多少底细?”花千骨想了想,仍然不理解为何这个地方的人对外人无办法设防,敢情是多年的多年前民风淳朴至斯?

“婆婆说你们是贵客,却没有再多半分说明。”妇人带着他们二人随意进了一旁的小亭子微微一笑,请二人坐下,“我也不想要知道太多。”

“你们早知我们要来?”白子画蹙眉思索,声线清冷,白色的衣袖下玉指镇定如常,脚下是几片颤颤而落的残瓣。

“公子大约不知,这个镇上,有一位祭司”妇人忽然肃穆了下来,眼底充满敬意,双手垂在身侧,神色恭敬,“祭司大人,可知天下事”

这倒和异朽阁有几分相似之处,知天下事在这神界仍存的地域也不一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花千骨并未怀疑她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只是被她那浓浓的敬重之意感染,静了半晌才继续问道,“那祭司大人,人在何处?”

“祭司大人一直都在占星楼守护神镜”妇人瞧着不远处山顶的一抹黑色笑了笑,指着它开口,“那里就是祭司大人的住处,但旁人不得擅入,怕扰了神镜的清洁。”

“那就是说,祭司大人也从不下来?”花千骨明白白子画的意思,抢先出口,白子画与她几近心有灵犀,见她有兴致了解,干脆止了话头全数交由她处理,自己只浅浅斟了一壶雨前,眸色清明。

“至少我从未听说过祭司大人出过占星楼,一般来说祭司大人想要找谁,都会先通知婆婆”妇人想了想,续道,“我们这里,是靠着祭司大人和月娘保佑下来的。”

“祭司大人从不下占星楼,那又是如何通知婆婆的?月娘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花千骨一连抛出两个问题,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妇人,面露沉思之状。

妇人沉吟了良久,方道,“祭司大人如何办到我也不知,而有关月娘,我也是知之甚少”

“无妨,知道多少便说多少。”

“我们这个镇原叫做白头镇,因白头山而得名,后来不知如何有了一头魔鬼蛰伏在镇周围的那片森林里,见人就惑。刚开始的时候如果遇到魔鬼,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直到有一日,一个孩子从森林里逃了回来,并且说是一个姐姐救了他,并且告诉他,除了每月的初一到初五,以及月末的五日,其余时段莫要踏入森林。”

“这个姐姐就是月娘么?可为什么只有那些时段才能踏入森林,魔鬼吃人也要挑时间吗?”

“众人初时也是如你这般想,更有甚者认为这是小孩子编出来的谎话,但后来细细一推敲下却发现那些日子中确实从未出现过被魔鬼袭击的情况,这样半信半疑之下大家都默认了这条规定,从此除了那些日子,其余时间下均是没有人过这片森林了。”

“但是生计使然,森林更是一块宝库,一个月内只有三分之一的时日让有些人感到浪费了时日而一怒之下闯了进去,遇见了魔鬼。”

“被月娘救下了?”花千骨略一猜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妇人,妇人缓缓点头,“月娘一直在庇护着我们。”

“那个人说他被一位带着面具的少女所救,而那位少女就像是月下的仙女一般,是不容亵渎的美。后来祭司大人告诉我们,她是月娘,是天上的神。”

白子画眼前杯盏里的茶叶沉沉浮浮飘渺不定,他却是凝了凝神,细细倾听,花千骨亦是听得认真。

“然而这里也并非是只有我们这个小镇,在森林的外面,还有一个广大的世界,有时候也会在不经意间闯入一些人,运气不好便会遇到魔鬼,被月娘救下,在我们此处暂歇之后,婆婆会将他们送出。”

“如何送出?”

“这要问婆婆和祭司大人了。那些人会被婆婆带到白头山上。”妇人显然也并不知晓太多,“久而久之,这里就是不是会收留一些误入森林中的人,我也只是负责照顾他们。”

花千骨微一凝眉,他们误入此处之前所在之地好似确实是在一片森林的边界,只不过他们二人是自己从上边御剑而下,这样反倒是没有遇见魔鬼,却也没有遇见月娘了,想了想她问妇人,“每个误入森林的人,都可以见到月娘吗?”

“每一个人都会受到月娘的庇佑,大部分人月娘会以神力助其逃脱,并非次次都是亲身来救”妇人顿了顿,道,“姑娘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月娘为好。”

被一眼看穿了目的花千骨略微有些尴尬,“那除了此法,可还有办法能够见到月娘?”

妇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若要见月娘,祭司大人些许可以帮到你们,但你们要见祭司大人,又是一件难事。”

“祭司大人不见人的吗?”花千骨疑惑。

“也不是......”妇人抿了抿唇,道,“只是没有什么大事,婆婆一般不会同意的。见祭司大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是婆婆不同意,那我们也只好自己去森林找一找月娘了,就是不知道运气如何”花千骨看着一般风轻云淡优雅举杯浅酌且不打算插问的师父,叹了一口气。

妇人一愣,“不知姑娘找月娘有何事?”

花千骨定了定神,不知当讲不当讲,眼光与白子画略一交汇,终是白子画淡淡开口,“受人所托,给月娘带一封信。”

妇人明显有些惊讶,却没有问下去,只是看了两人一眼,道,“既是如此,你们找婆婆说清楚事情,看婆婆如何决定便是。”

花千骨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还是没有过分追问下去,只微微点了点头。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3-27 12:43:00 +0800 CST  
(七十九)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斜阳暖日正是一派大好春光,花千骨略略用手遮住头顶细碎的阳光,眯着眼睛,声音清脆而绕转,“师父,那个妇人说的应当都是真的吧。”

白子画目光微微有些遥远和深邃,微微颔首看向眼前少女,起身踏上下方的石阶,缓缓而下,道,“她没有理由骗我们,但她知道的那些,对我们来说,还不够。”

“所以我们下一步可是去找那位老婆婆?”感受到缓缓停在身后的一抹白色,花千骨轻巧地折身回头扯着白子画的衣袖,举手投足间尽是明媚朝华,眼眸含笑,唇畔生花。

白子画却是摇了摇头,目光渐渐落在西厢的窗棂之上,遥指那处,含笑不语。花千骨瞬间明悟,眸子里光芒迸射,“师父是说,先去看看那位少年......”

“师父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少年就是月娘喜欢的人?”花千骨跟着白子画走过石子小径,鼻尖充盈着浅淡的清香,少女一般跳脱的神色,眉间轻舞,“那我们跟着这个少年,就一定能够见到月娘了对吧”

“只是我担心......”花千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敛了神色,一瞬凝重起来,白子画一眼看透,声音如风过杨柳,亦似清泉潺潺,“不要太担心,我们的闯入对事情的大方向不会有什么影响,时间尽我们所能罢了......如果真是像那妇人所说一般,我们所为何物,祭司不会不知,我们不去找她,她也总会来找我们,月娘......也始终会见到的。”

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会来得及。

“嗯”花千骨低低应了一声,那一刹那的低头恰好看到了地上成双的影子,不知为何突然就转身拥住了身旁的人,白子画被她莫名的举动扰地一惊,身子略微有些僵硬,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如玉的侧颜上静静徜徉着一抹微光耀眼如华,如画的眉目逐渐温软,唇角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仿佛刹那时光停驻,世间唯有这交织的影子和相拥的二人。

“怎么了?”白子画伸手揽住她的后腰,声音较平日来得低了一些,却带上了几分沉厚,让人更加深陷其中。花千骨把头埋在那一片冷香中没有抬起,眼神逐渐柔和下来带了几分难明的意味,声音也哑了几分,“没什么,就突然想抱抱你。”

“好,给你抱。”轻轻淡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带上了几分宠溺的意味,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的柔和自然,妥帖而美好,像极了一片水草丰美的沼泽中摇曳的芦苇,亦似燕子斜阳。

“我想什么时候抱,都可以对不对?”静默了许久,花千骨深吸一口气,声音软软糯糯,如云轻絮。

“你想何时抱,都可以”心安的嗓音传来带着一股抚平一切的温暖力量,如大海中包容而深邃的波澜,点点滴滴不散不忘。白子画轻声应着,眼神逐渐笃定了起来,却又有那么一星半点,微微摇曳。

他其实并不知道给她这样的承诺是好是坏。

“那你不能离开我,我想要你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小孩子一般赌气的尾音颤颤地击在白子画的心弦,让他有了那么一点的苦涩,他张了张嘴想要应下,却突然有些恍惚了起来,未来那么遥远,他根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又能不能与她共度此劫。他舍不下她,所求不过,她好好的在,六界好好的在。但愿她的眼中,只看得见笑容。

微微扯起嘴角笑了笑,暖阳一般绝了世间颜色,一瞬低头的旖旎和芳华带了一种独特的味道,梨花一般轻盈,桃花一般灿烂。这世上独独有那么一个人,他不愿对她敷衍糊涂,却偏偏只有对她,才会敷衍糊涂。

但这一次,是真真实实想要对她说实话,不敷衍,不糊涂。

手下用力,鼻尖触到柔滑的缎般的墨发,语气温柔而笃定,像是绽开了满树桃花一般,“你想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努力在你身边。”

不是一定会在。
而是努力会在。
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承诺。
爱的承诺。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4-02 14:14:00 +0800 CST  

楼主:浅安时光梦未了

字数:57881

发表时间:2016-01-02 23: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6 13:40:34 +0800 CST

评论数:372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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