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方面，已经没有任何信誉了。”易安哼了一声，手上却很是轻柔的圈着陆遥清往回走，尽量让他能省些力气。然而没走了两步，陆遥清忽然满面痛色的抵住了肋骨窝，难以控制的弓起了身子。
“哥？”易安小声的叫了他一声，因为过于担忧，声音听起来尤为尖细。
与此同时，仿佛有一根针忽然戳破了陆遥清的全部隐忍。他低吟了一声，又难以忍受的干呕了一下，却是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易安的瞳孔骤然一缩，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便觉得手臂一沉，陆遥清已靠在他的臂弯中晕了过去。低垂着头，已被鲜血染红的唇齿间，还在丝丝缕缕的往外滴着深沉的红。

今天没有被吞吧

二十八
天气已经很热了，随着暑假的临近，阳光也一日比一日灿烂。
可无论窗外的阳光看起来多温暖，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易安依旧觉得很是阴冷。
陆遥清还没有醒，看起来无知无觉的躺着，眉头却皱得很紧。失了血色的唇上一点猩红美得有些妖艳，不知道又是被他自己什么时候咬破的。
被胶带掩盖住的尖锐的枕头扎进他的皮肤，点滴液顺着柔软的管子一滴一滴的滴进他脆弱的血管，滴得他的手冷的像冰。易安握住他的指尖，想讲自己身上的温度都传递给他，让他温暖起来，却毫无用处。
易安轻轻的摩挲着他柔软的指尖，喃喃道：“哥，你怎么还不醒啊……”
不知道陆遥清是不是真的听见了，指尖竟在他掌心中微微一勾，鸦羽一样的睫毛挣扎着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一双黑黝黝的眼眸不甚清明，像是含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得人心软。
易安连忙凑上去，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他是醒过来了，才长长舒了口气：“哥，你要吓死我了。”
“怎么了？”陆遥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像刚撕开的柔软的纸张上面的小毛刺。他看起来有些茫然，似乎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又怎么会躺进医院里的。
他还是觉得胃疼，烧好像也没褪。但又都缓解了许多，感觉不算难捱。他甚至觉得，这种程度上的不适，是没有必要来医院的。
“你都吐血了，吓死我了……”易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带着心有余悸的轻颤，失去了平时的张扬劲儿：“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医生说不用开刀，可以保守治疗，打点滴就好啦。”
“不开刀的原因是因为他身子太虚，不适合开刀。不然这么大的出血量，怎么也该做个微创手术了。”陆远尘是掐着点进来的，他刚下了一台手术，也就回办公室喝口水的功夫，想着他哥应该醒了，便立刻过来了。他随手摘下口罩，往旁边一坐，嘀咕道：“最近正忙着呢，你可真会给我找事情做，真是亲哥。”
陆遥清眨了下眼睛，立刻哑着嗓子满是歉意的回了一句：“抱歉。”
从小他就不如自己的弟弟聪明，索性家里对他的要求也没有很高，他达不到父母的高度，也考不上太好的大学。做了百无一用的老师，不能帮携远尘，却还给他添乱，的确是该抱歉的。
“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怎么还道上歉了。”陆远尘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你有什么错，谁都不愿意生病。而且你是我亲哥，我还能不管你啊。”
“我没什么事的，不用麻烦你。”陆遥清淡淡的说着，便撑着床铺打算起身：“我睡了多久了？点滴也快打完了吧。打完我就回家了……远尘你去忙吧，我没事的，有易安在呢。”
“哎，你别乱动啊。小安子别扶他，让他躺着。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完全止住血呢，出什么院，怎么都得留院观察几天。”陆远尘说着，便起身过来，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回到了床上，有些愠怒地道：“而且你这是什么话，你病了还刚好到了我单位，我能不管你？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你亲弟弟好吗？而且你这样回家打算让易安请假照顾你吗？你留他住就能这么使唤他？他还上不上课了。”
“……我不是……我不用人照顾……”陆遥清忽然有些慌张，是了，他只是留易安在自己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而已，怎么就理所当然的支使起他了？而且他爸爸也快出来了，他再没有理由再留易安住下去了。
“老师可没有使唤过我。”易安忽然打断了陆遥清的话，冰冷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陆远尘。亲弟弟怎么了，他平时也是叫陆遥清哥的。就是没有血缘关系而已，难道还不能比他和陆遥清亲近了。
“不是……你们这都什么脑回路啊，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陆远尘无奈抚额，叹息道：“不说了我还忙着呢，哥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暂时别想着出院的事了。易安你帮我哥看着点药，就一直让他平躺，别让他乱动，疼得厉害就按铃。”
其实陆远尘最后一句叮嘱完全没什么意义，因为陆遥清真的太听话了，从陆远尘出去后，陆遥清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过。只是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脑门的汗，唇色愈发惨白，唇角的猩红愈发夺目。
易安又抽了两张纸替他擦汗，从他湿漉漉的额头擦到他笔直的鼻梁，再到他唇角的那一点猩红。后来觉得他浓密的睫毛都是湿漉漉的，好像要把自己全身的水分都蒸发掉一般。可是医生明确指出了要禁水禁食，易安不由有点手足无措，他还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从前见陆遥清生病，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严重过，只得一遍又一遍的问他：“是不是很疼？要不要按铃？”
陆遥清的回答一概都是：“没事，不疼。”平静的好像一直在控制不住轻颤的人不是他一样。点滴已经打完了，他把两只手都悄无声息的抵进肋骨窝里，终于能逼自己说出更多一点的音调平稳的话：“你在这里陪了我一下午了吧，该去吃晚饭了吧。吃完饭就早点回家，不必守着我。”
“不行，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易安坐在床边不愿意动。
“没关系的，已经没事了。你看我不是一直醒着，好好的……和你说话吗。”陆遥清淡淡的说着，只在后半句稍稍停顿了一下。他轻轻吸了口气，就又神色如常的说下去：“易安，你父亲出狱的时间，是明天吧。”

“嗯……是。”易安轻轻抿了下唇，小声道：“可是我不想去接他，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那可不成，易安，他是你的父亲。”陆遥清伸出一只汗津津却又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满是宠溺的摸了摸易安的面颊：“你不是说，你妈妈也要去吗。你们都那么久没见了，以后……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可是……”
陆遥清浅笑着打断他的迟疑：“易安，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吗。以后……就会有了。易安，我没事的，而且还有远尘呢。”
还有远尘呢。他对易安如是说。就好像之前，他对陆远尘说，还有易安呢，一样。尽管，他从没想过给任何人添麻烦。
比如此时此刻，他满心的都是，易安终于也可以有爸爸也有妈妈了，他会很开心的吧。
这就足够了呀。

二十九
因为下午没多少课，许知晴代表全体有爱的同事，被派来给陆遥清送了个果篮。
因为陆遥清还处于禁食状态，所以许知晴就无比自来熟的一边和陆遥清聊天，一边把她自己拿来的果篮吃了一大半，然后像是不经意的问：“易安呢？今天一整天都没看着他，我还以为他在这儿陪你呢。”
“易安……他去接他的父亲了。”陆遥清这么说着，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不安：“他下午也没去上课吗？”
“没有，不过他们一家好不容易团圆，下午不来就不来吧。”许知晴咽下嘴里的半个橘子，笑嘻嘻地道：“遥清你就好好修养，别想太多。你们班的学生都挺听话的，还有我帮你看着呢。”
“那就多谢你了。”陆遥清浅浅的笑，因为总是在一个办公室里坐着，许知晴又是自来熟的性子，他和她还是比较熟悉的。以他的性格来说，能交到这样一个朋友，着实不易。
只是易安……他当真只是因为难得团圆，才逃课的吗？
易安的母亲叫曲芷柔，生的也是柔柔弱弱，江南烟柳一般惹人怜。只是易安长得不像他的母亲，而更像是他的父亲，易伯天。
一米九的个子，瘦得五官格外立体，却又不失半分俊美。眼睛很亮，皮肤很白。在监狱里蹉跎了十几年，也没叫他看起来稍微老上一些。只是纤长的手指上多了些粗砺的茧子，轻抚过易安的面颊时，生生在上面蹭出了两道细细的红痕。
“安安？”许是因为在监狱里鲜少与人说话，易伯天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像是硬纸壳粗暴的毛边。
易安有些陌生的看着他，并不能理解他眼底翻涌着的激动。
曲芷柔的确也来了，跟着他们回了家后，像天底下所有贤惠的妻子一样，帮易伯天褪下破旧的外衣，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却不带半分感情：“伯天，你也看见了。我帮你把儿子养到这么大，也算尽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离婚协议我已写好了，你看有时间，就签了吧。你我的情分，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易伯天有些发怔，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监狱里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几乎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的过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在监狱外等他的妻子和儿子。他完全不能接受一出狱等着他的就是离婚。他一把拉住曲芷柔的手，试图叫自己记忆中一向柔婉的妻子回心转意：“芷柔，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是……但是安安都这么大了，你也为他考虑考虑……”
“你要是知道为他考虑，当初就不至于那么冲动，抛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么多年。”曲芷柔抽出手来，声音已冷了下去：“我供着易安上了高中，平时给他的钱也亏不着他什么，我已是仁至义尽了。易伯天，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再用这个失败的婚姻束缚着我了。”
易安坐在旁边，有些讽刺的勾着唇，冷眼看他们争辩。他就知道，他的母亲连他都不愿意看见，怎么会愿意留在他的杀人犯父亲身边。一家三口什么的，他本来就不该妄想。
他支着头，觉得他们这么僵持着很无聊，忍不住冷笑出声：“你们要离婚的话，最好早点去办手续。听说他们下午很早就下班了。”
“你闭嘴！”易伯天愤怒的打断他的话，指着他气到浑身发抖：“你也盼着我离婚？你是我儿子吗！”
易安忍不住笑得更放肆了些，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你现在坚持不离婚，等以后要是再有了孩子，才不一定是不是你的呢。你以为她是怎么把我养大的？除了那张脸，她还有什么能耐？”
曲芷柔不由蹙着眉瞪了易安一眼，但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她就是做了别人的情人才能每个月给他打那么多钱。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难道要她为了一个已经前途尽毁的男人和一个孩子熬成黄脸婆吗？现在好不容易能甩掉这个拖油瓶了，她不能再和他们耗下去了。
“啪”的一声，易伯天竟是狠狠打了易安一巴掌。刚从监狱里出来时，见到易安的激动和亲切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对他出言不逊的愤怒：“不许你这么和她说话。”
易安被他打的偏过头去，面颊瞬间红肿了起来，眼角都红了一片。他默默握起拳头，自我催眠了好几遍这是他亲爸爸，才忍住没有还手。
“好了。”曲芷柔的眉头蹙得更紧，也不知道是因为易安，还是不想再同他啰嗦下去。实际上她没有再看易安一眼，只保持着良好的气质，依旧是温温柔柔的道：“你今天不签，也没有关系。以后，我总是有办法让你签的。你的儿子我还你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易伯天最后还是签了那份离婚协议，和曲芷柔领了离婚证。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去看过他，他就已经明白她的心意了。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易安没有跟去，独自在家里点了外卖。只是每嚼一下就牵动着脸疼一下，弄得他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趣。懒散的坐到沙发上，像是没事人一样看电视。
易伯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易安的面颊还红肿着，也没去上课。见易伯天回来，也没理他，权当家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本来他和他也不熟。
易伯天却坐到了他身边，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肿着的脸，像是无比心疼他一样，低哑着问了一句：“疼吗？”
易安忍不住“嘶”了一声，往旁边缩了缩。忍不住想，这不是废话吗。要不他打他一巴掌，他试试疼不疼？
算了，打别人归打别人……他不能和易伯天动手。

易安没理他，他居然也没生气，也没再装模作样的问下去。而是又自顾自的开口了：“你妈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是吗？”
易安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花不完吧，是不是还有剩下的。”
易安轻轻挑了下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原来你是想要钱。”
“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你一个孩子，拿那么多钱也……”
易安没耐心再听他说下去，抽出银行卡甩给他：“密码是后六位，你想要就拿去吧。毕竟是你的女人，卖身得来的钱。”
“你……”易伯天看起来还想打他，但紧了紧拳头，到底是没再在他已经肿起来的脸上再来一下。只是拿着银行卡，又从这个家里出去了，把门摔得山响。
易安面无表情的换了个台，一直扬起一个嘲讽弧度的唇角逐渐绷直，漆黑的瞳仁像是两汪困着死水的深潭。
没有什么好失望的，易安想。反正他和易伯天也不熟。

三十
山峰青翠，树木成荫。一捧捧鲜花鲜活靓丽，墓碑上的照片死气沉沉。
易伯天将手中的一束白色的小菊花放到墓碑前，又拿了几个水果出来摆上，然后端端正正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妈，我出来了。”
“对不起，妈，是我出来的太晚了。”
他在监狱里待了太久了，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太久了。以至于刚才去银行取钱的时候，都有些生疏。其实易安也没有剩下多少钱，也就两百，他买些祭品，再打车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大概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曲芷柔会这样决然的离开他。不止不会再与他见面，连仅有的金钱关系都要一并斩断。
他的亲生母亲，一直都这么想摆脱他。只是他尚且未成年，只等易伯天出来，便将他像垃圾一样丢给他。
“妈，安安来看过你吗？”易伯天轻抚过墓碑上的照片，看起来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易伯天改跪为坐，像唠家常一样自顾自说下去：“那孩子和我长得真像，是我易家的孩子。妈，你放心，我一定供他上大学。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考上一个好大学，光宗耀祖。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安安一定要出人头地。”
易伯天又拜了几拜，才起身离开。他盘算着自己兜里的这些钱能让自己坐车坐到哪儿，想着无论如何，不管干什么，他一定要找个工作。
易伯天转了三辆公交车，因为对路线不熟，绕了一大圈，终于在兜里的钱快花完的时候绕回了自家小区附近的公交站。却在下车的时候，正看见了叼着烟，刚从网吧里出来的易安。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个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也叼了根烟，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正和他不知道说笑着什么。易安半边脸还没消肿，因此笑得有些勉强。只是在看见易伯天后，连这点勉强的笑意都消失了。
易安已长得同易伯天一样高了，两指夹着烟，就这么盯着易伯天的眼睛，挑衅一般的吸了一大口。然后在烟雾缭绕中，语调轻佻地问：“有事？”
易伯天觉得，他也快被他气到七窍生烟了。曲芷柔都是怎么教的孩子，就养出来这么个小混混？
易伯天大概忘了，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个小混混来着。所以才失手打死了人，被关了那么多年。
“你给我过来！”易伯天沉着脸冷声道，因为易安生的太过白净，脸上的伤很是刺眼。所以他压抑着自己的脾气，总算没再一巴掌打过去。
好在易安还算听话的走了过去，并对着一脸愕然的柳元湘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这是我爸，没事的。”
柳元湘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抽烟逃课都被他爸逮着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这要是撞见他爸了，腿都能给他打断。
这么想着，柳元湘忽然觉得有点害怕。连忙掐了烟抄小路回学校了。虽然陆哥不在，他也不能太过分了。他就是出来透透气，嗯，就透透气。
易安看起来无比乖顺的跟着易伯天走到了自家楼下，却是忽然停住了。
易伯天蹙着眉，显然余怒未消，冷声道：“我不想在外面教训你，回家！”
易安没动，丝毫没被他冷沉的语气吓到。而是双手插着兜，抬了抬头看了眼自家窗户：“这房子，是你买的吧。”
易伯天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忽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易伯天，你没养过我，也没教过我，最多也就出了个小蝌蚪。你上午打我那巴掌，也算还你的情了。”易安看着他，神色淡漠得像是在看个陌生人：“如今你回来了，你的房子我也不住了。我不想欠你的情。从今以后，我们各过各的。”

陆遥清到底没在医院里待过三天，今儿陆怀瑾六十二大寿，他怎么也得回去陪老头儿吃个饭。
“其实和爸妈说一声也没什么，说不定妈还能炖点汤给你送过来。咱妈熬汤的手艺多好啊，轻易都不出手，你趁着这个机会卖卖惨，我也能跟着喝点儿。”陆远尘见陆遥清身形还有些僵硬的穿着衣服，忍不住碎碎念道。
“想喝你自己到妈跟前儿撒娇去。”陆遥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果断回绝了这个提议。
“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撒娇。”陆远尘表示抗议：“我还是觉得你卖惨的计划比较可行。”
“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就别唠叨了，小心提前更年期。”陆遥清将外衣拉锁拉到了最上面，几乎遮住了自己半张脸，没什么威慑力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却很坚定：“不许和爸妈乱说。”
“不说就不说。”陆远尘看了眼他拉的严严实实的外衣，也没再提醒他外面有零上三十多度的高温。
陆遥清最近一直在低烧，陆远尘知道，他会觉得冷是很正常的事。这样还要像没事人一样回去给爸过生日，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别扭的。
陆怀瑾当了大半辈子的知识分子，又被程瑜管了几十年，几乎是烟酒不沾的。可是今天两个儿子有孝心，都知道回来看看他，他觉得开心，难得开了瓶酒，与他们一一碰杯。
酒是度数很低的果酒，程瑜也浅酌了几口。只是陆怀瑾酒量太差，喝了几杯就有些醉意上头，难免话多起来。
“远尘啊，当医生挺忙的吧，要注意身体啊。”
“爸，你就放心吧，我健康得能绕着咱家小区跑十圈。”陆远尘随口说了句逗趣的话，举起酒杯敬了陆怀瑾一杯。

老头儿果然被他哄得眉开眼笑，在看向陆遥清的时候却又严肃了起来：“远尘那么忙还知道时常回来，你可倒好，一年能回家几次？过完年就看不着人了，我要是不过生日，你也不知道回来。”
“对不起爸，最近快分班考试了……等暑假，我一定时常回来。”陆遥清有些内疚地道。老头子说的没错，近几年他是不怎么回来了。眼看着快三十了，他实在是挺怕再被带去相亲。
果然，陆怀瑾紧跟着就说：“等你放假，回来多住几天。你也老大不小了，让你妈再带你去多见几个姑娘。”
“爸……”陆遥清忍不住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你都多大了？别人家孩子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岁了。都是家世清白、知文懂礼的姑娘，人家也没嫌弃你只是个中学老师，你还挑剔什么？明天，明天就让你妈带你去。从小你就不如远尘，没他懂事也没他成绩好，大了也帮衬不了你弟弟，难道结婚还要比他晚吗？你是他的兄长，你不结婚他怎么好意思。在这上面，就别再拖他的后腿了。”
其实陆远尘很想说一句他并不在乎这种事，要是真有良人，他能分分钟带人去扯证。但是老头儿明显是喝多了，这时候他还是不要去触自家老爷子的霉头好。
陆遥清乖乖低头听训，却不愿应下。相亲什么的，从前是当真没有遇到过令他心动的姑娘，跟过去应付一下也就算了。如今他已有心上人，又怎么能再去相亲。
拖后腿什么的……就当他这个兄长，无能吧。
还是程瑜敢在这个时候截住陆怀瑾的话：“明天什么啊，明天又不是周末，遥清还要上课呢。你喝点酒，竟说胡话。快去洗洗脸，早点睡吧。”
劝好了陆怀瑾，程瑜又笑盈盈的看向陆遥清，模样亲切，却怎么听都像是在问一个客人：“天都黑了，要在这儿住吗？”
“不了，妈。明天还要上课，我先回去了。”陆遥清帮忙收拾了桌子，看着已窝在沙发上自在的睡去的陆远尘，礼貌的道别。
父母不喜他，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学不会像陆远尘那样讨喜，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他总是……太过生分。
无论是做人家兄长，还是做人家儿子，他的确都是，挺失败的。

三十一
虽然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半，陆遥清还是没有改变早起的习惯。早上六点，他便沐着绵绵细雨走进了教室。
易安居然也在，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这个时间教室里还没什么人，连值日生都还没来。陆遥清走到他的书桌前，轻轻敲了两下他的桌子。
易安迷迷糊糊的抬起头，黑亮的眸子里便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老师，你出院了啊！”
“嗯。”陆遥清应了一声，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微微蹙起了眉：“你这是……又和人打架了？”
易安没吭声，有些尴尬的扭过了脸去。他总不能和陆遥清说，他是被自己亲爹打成这样的吧。
陆遥清却勾着他的下巴又把他的脸扭了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然后摸出一个创可贴来贴在他眼角细小的红痕上，轻叹道：“都打毁容了。”
“切，有什么大不了的。”易安满不在乎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谁在乎这张脸啊。”
陆遥清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却没说话。而是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拿了两个暖贴过来，撕开了蹲下来隔着裤子贴在了易安的小腿上。
易安下意识的缩了下腿，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这东西哪是给男人用的。”
“小屁孩儿事还不少，给我好好贴着，不许撕。”陆遥清拍了下他的头，又轻柔的顺了顺他乱糟糟的头发：“下周就要分班考试了，想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吗？”
易安想了一下，很认真的问：“你教文科班还是理科班？”
“你喜欢什么，就选什么好了，问我做什么？”陆遥清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见他还盯着自己看，便说道：“这个……还没有定下来，要等分班考试后才会分。”
“那好吧。”易安撕下一块指甲边上的皮，盯着露出来的红色的嫩肉，纠结着道：“我想学理。”
他总觉得陆遥清会教理科班。他喜欢他，他想学理。
“好，那就好好学。”陆遥清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拿了课本坐到讲台上备课了。
陆陆续续进来的学生见了他都关切的问好，陆遥清也微笑着点头回应，目光却下意识的往易安的方向飘。
易安已趴着桌子沉沉睡去了，陆遥清不自觉的蹙了蹙眉毛，却没去叫他，而是想，他从前从不会来得这样早，如今不仅来得早，还这么疲惫，难道最近，他过得并不好？
那一脸青紫的伤痕，真的只是因为打架吗？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打过架了，脾气也变得好了许多。怎么他父亲回来了，他反而又变回去了。
到底是没好利索就出院了，讲了一上午的课陆遥清便觉得胃口一跳一跳的痛，干脆没去吃午饭，在办公室里睡了一会儿，又继续把下午的课讲完。难得没有他的晚课，他便继续窝在办公室里昏昏沉沉的小睡了一会儿。
“陆老师，没课就回家吧。你们班的学生你还不放心吗，你不在这儿也出不了什么事的。”许知晴回来拿卷子，见陆遥清把薄薄的外衣团成团抵在胸腹间，合着眼眸面色如雪的模样，忍不住道。
陆遥清睁开眼睛礼貌的对她笑了一下，唇色也是雪一样的白，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冷冽，只是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点点疏离：“谢谢。也快放学了，我在这待会儿没什么的。”
见劝不动他，许知晴便轻叹了一声，抱着卷子出去了。
陆遥清继续合着眼睛闭目养神，然而没过了多大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嘈杂。他蹙了下眉，依旧合着眼睛没想理会，却忽然听见有人吼了一声：“易安！”
易安？！
陆遥清倏然睁开眼睛，推开门出去。便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向自己撞了过来。他下意识的一抬手，将他护在怀里。自己则随着他摔过来的力道，狠狠磕在了墙上。
陆遥清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一麻，然后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疼痛，直蔓延到他的手臂和前胸来。陆遥清不由蹙紧了眉，还是克制的将一声闷哼遏制在了喉间。侧头一看，摔过来的正是易安。
易安面上青紫的伤痕更多了一点，左颊有些红肿，显然是刚被人打过。察觉到他看自己，还躲闪的低下了头，不言不语的站着。
现在还没放学，走廊里除了他们俩，就只有语文老师和一个陆遥清完全没见过却莫名觉得眼熟的男人——正是易伯天。
“这是怎么了？”陆遥清看向语文老师，他知道今晚是语文晚课，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易安上课睡觉，作业也没写，又逃了半节课，说他又不听，我才叫他把家长叫来的。”语文老师是个刚从业不久的小年轻，要非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认真过头有些较真了。叫家长也是想更好的教导学生，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推了下眼镜瑟瑟发抖地道：“然后……那个……他父亲……打的有点狠……”
“……我知道了，有劳你费心了。”
留着亚麻色锅盖头的小老师连忙摆了摆手，一溜烟跑回班级去了。
呜呜呜当老师真危险，他想家了。
陆遥清扶着易安站稳，看了看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隐隐约约的红痕，又看了看易伯天手上闪着寒光的皮带头，有些恼怒地道：“你好易先生，我是易安的班任。无论易安犯了什么错，重在教，不在罚。您这样打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逃课抽烟喝酒不写作业上课睡觉……成绩还那么差，不打怎么行！”易伯天瞪着易安，显然还在气头上：“现在是我养他，他还不给我好好学习。怎么考大学！”

“易先生，实际上易安的成绩已经在进步了，这种事不可操之过急。其他不好的习惯，也可以慢慢改，您不能这样……”
“好了，我知道你们当老师的都打算说什么。但是有的孩子，就是不打不成器。”易伯天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老师，你不是连我怎么管孩子都要管吧。”
陆遥清的神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连基本的礼貌都懒得再维持，冷声道：“易先生，你除了与易安有血缘关系以外，怕是没有尽到半点为人父的责任吧。你实在不配做他的父亲。”

那个……我开了新坑。有吃bg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哟，毕竟没人我好慌的

三十二
此话一出，别说是易安愣住了，易伯天也愣住了。待他回神，二话不说就是一拳打了过来。
陆遥清匆匆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被他打得一个踉跄，小臂瞬间麻了一片。紧接着，第二拳也挥了过来。
不过这第二拳却没有落在他身上，易伯天被易安紧紧攥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易伯天忽然惊觉，原来记忆中的那个不大点的小男孩儿已经长成大人模样了，他年轻，力气大，又灵敏。若是真打起来，他大概也是打不过他的。
易安攥住他的手腕，却没有挥拳打过去，只是极为克制着一字一顿地道：“你打我，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你打他，不行。”
少年的眸子沉的像夜，冷的像冰。易伯天莫名打了个寒颤，缓缓松开了拳头。
易安这才松开他的手腕，转到陆遥清身边，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手臂，像碰什么易碎品一般一点一点的挽起他的袖子。白瓷一样的皮肤上紫红色的印子很是明显，易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扭头凶狠的瞪了易伯天一眼，生生把他瞪得后退了一步，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易伯天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凶狠着失了手，杀了人。他忽然很清楚的意识到，为了这个男人，易安也是不惜犯下他当年犯下的错误的。
“对不起啊哥。”易安捧着他的手臂，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只敢小心翼翼的凑近轻轻吹一吹。
陆遥清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满腔的怒火忽然就这么平息了下来：“没关系的，别哭啊。”
没关系的，比起易安身上的伤，真的轻太多了。
他被打成这样都没哭，怎么会因为他手臂上这一小块淤青而热泪盈眶呢？
易安就真乖乖的眨了下眼睛，把眼底的雾气眨散，闷闷地道：“嗯，我也不爱哭。”
陆遥清把手臂从他怀里抽出来，带着浓浓保护意味的搂住他的肩膀，目光有些冷厉的看向易伯天：“我现在要带易安去医院，您没意见吧。”
“没……”易伯天莫名又打了个寒颤，感觉陆遥清这神色比易安刚才要凌厉多了，他是怎么敢对着他挥拳头的。
陆遥清拥着易安的肩，缓缓从他面前走过。又站定，扭头，面若冰霜的看着他：“易先生，想来您应该知道，家暴也是犯法的。您不想刚从监狱里出来，就再回去吧。”
见易伯天的眸光一黯，随即闪过一丝恐惧。陆遥清才转过身，就这么搂着易安的肩走了。
易安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因为身上这点伤去医院的，若是被人知道这是被他父亲打的，岂不是平白遭人耻笑。他拉着陆遥清，只道：“哥，我们回家吧。回去我给你擦点药，我爸力气挺大的……”
“易安。”陆遥清蹙起眉头不赞同的看着他：“你也知道他力气大，你就那么站着任他打？你平时和别人打架的能耐呢？的确，按理你不该和他动手。但躲一下你总会吧。你怎么……傻了一样。”
陆遥清的指责太过突然，易安不由一怔，随即缓缓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勾勒出一个带着点嘲讽的笑容来：“躲吗？我能躲多久？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能一直躲着他吗？闷声被他打几下也就算了，让他闹开了，左邻右舍怎么看我？陆老师，我从小受得白眼够多了，就这么一块清净地，不想再被他毁了。而他……终归是我爸，我没得选。”
易安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又大又亮。平时眼角一弯，精光一闪，光是看着都能叫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现在这样平静又满是暗沉的看着他，语气讥诮又绝望，却只叫人觉得心疼。
“对不起。”陆遥清叹息一声，又轻轻揽住了易安的肩膀：“你不愿意，便不去医院了。和我回家……和我回家，再不会叫你受这样的委屈了。”
易安抿了下唇，忽然就哭了：“哥，那……那你可得给我做饭吃。我想吃打卤面，我最喜欢吃打卤面了……”
“好，你喜欢，都做给你吃。”陆遥清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任他哭了个畅快。打了辆车，带他回家了。
还像从前易安在外面和人打完架被陆遥清拎回来一样，易安坐在凳子上，陆遥清轻柔又怜惜的帮他涂药。然后拿了毛茸茸的睡衣给他换，又去厨房给他做了一碗打卤面。
带肉的卤，这小崽子最喜欢吃肉了。
易安却没有换上睡衣，而是又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了。
“你这是……”
易安没回答他的疑问，先是闷头往嘴里塞了两大口面，又无比平静的抬起头，仿佛之前哭得那么悲切那么委屈的人不是他一样：“哥，我得回去了。”
“为什么？”陆遥清一下子就站起来了，难得有些失态：“他那样打你，你……你身上几乎没剩下什么好地方，还要回去挨他的打吗？”
“不然呢？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吗？你觉得他会同意吗？他去找你闹怎么办？他一定要带我回去怎么办？”易安抬了抬头，轻笑着，问的字字锥心：“而且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和我爸征抚养权。”
“那也不能，让他这样对你。”

陆遥清攥紧了拳头，有些艰难地道。他知道易安说的对，这孩子长大了，明白事理，字字句句都说在点上。他什么都不是，他根本不是易安的什么人，根本没权利留住易安。就算到了法庭上，他也没有道理可讲。至于之前对易伯天说的，家暴是犯法的，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家暴的确犯法，可他也没真把易安打出什么事，几块淤青几点伤痕，他打的还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就算告他，法律也不会真把他怎样。要是他记下这个仇，以后只会变本加厉的虐待易安。
可是……这样不行。他怎么能看着易安受苦。
“其实……无所谓了。他是杀人犯也好，他愿意打我也好，终归是我爸。尊老爱幼，这是你教我的。”易安又笑了一下，说不上来是释怀还是嘲讽。然后神色又冷了下去，起身，像是要与陆遥清彻底划清界限一般，站到了桌子的另一侧：“陆老师，这怎么说，也是我家的事。以后，你就不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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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易安在家门口踌躇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打开门将会面对什么。易伯天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继续打他，会不会直接将他锁在屋里……他都不知道。他从不怕打架，却不能对自己的父亲动手。他也不怕疼，却也是个有正常痛觉的人……他可以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怕。可是他也会怕……
易安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安静得像是深沉的夜。已经这么晚了，或许易伯天已经睡了。易安这么想着，才拿出钥匙来，小心翼翼的开了门。
一开门，却正看见易伯天就在沙发上坐着呢。他没开客厅的灯，窗外的路灯却把他的身影照得很清楚。他的指尖还夹着烟，闪着猩红色的光。照得他下巴上的胡茬有些明显，竟显出几分沧桑的感觉。
他对着僵立在门口的易安招了招手：“过来坐。”
易安没动，握着门把手偷偷开了一条小缝，确保自己能随时跑出去。
易伯天吸了口烟，然后捻灭在烟灰缸里，像是叹了口气，道：“你过来，我不打你。”
易安这才走过去，挨着沙发边坐下，恨不得离他三丈远。
易伯天又叹了口气，忽然起身开了灯，晃得易安直眯眼。他却像是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一般，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易安。然后在他身边坐下，如易安一般细白修长却比他粗糙了太多的手指轻抚过他唇角的淤青，低沉的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来：“疼吧。”
易安僵直着身体没动，却也没说话，警惕的看着他。
易伯天第三次叹气出生，缩回手往兜里摸了摸，却发现烟已经抽完了。他只能把手插进兜里，与易安几乎一模一样眼眸里，难得涌现出几分怜惜：“是打的重了些……我十几岁那会儿犯了错，你爷爷也这么打我——比这打的狠，我左腿被他打折过两回。可是他死的早，没等我十八就没了，到底没管住我。所以我跟着一伙儿胡吃海喝的‘兄弟’，抽烟喝酒泡吧蹦迪打架斗殴……就没有我们不敢干的。当初能娶到芷柔那么好的姑娘，也是在酒吧的时候觉得她好看，趁她醉了就把她给睡了。后来有了你，我也没有什么收敛继续和那伙人瞎混，什么事都傻不愣登的往前冲。终于在你四岁那年，惹出了事。安安……我真是怕，怕极了你会走我的老路。”
这是易伯天回来以后，和易安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易安听着却没觉得有多感动，甚至觉得有点可笑。不过他没笑，毕竟笑起来扯得嘴角疼。他木着脸，没有任何情绪地道：“我不是你。”
“你不是我……你不是我最好了。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往后的日子，不过是混着过罢了。可是安安，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可不能走错一步弯路啊。”易伯天语重心长地道：“你得努力学习，出人头地，将来就不用受苦了。”
许是他说的太情真意切，易安终于卸下了些许防备，却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你最近不是找到工作了吗？你读过几本书？学过什么习？还是蹲过局子的。不是也没耽误你赚钱买烟吗？”
“我找的是什么活？正经单位能要我？不过是卖力气罢了。你以后也想干这个？想这么受一辈子罪？”易伯天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竟悄然红了眼眶：“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现在是能赚到几个钱，但能赚多久？你妈算是彻底不打算管你了，我还能养你几年。那以后呢？我能养你一辈子吗？恐怕……恐怕……”
易安冷漠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恐怕的。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他也不会觉得难过。他也不用他养着他，人怎么都能活。

放了暑假，陆遥清依言回了父母家住。在和谐的氛围中住了两天后，程瑜果然打听好了附近谁家的姑娘还单身，开始给陆遥清安排相亲。
虽然老两口都已退了休，但是陆怀瑾依旧醉心于学术研究，程瑜则迷上了煲各种汤，也没心思陪陆遥清去相亲。只把地方告诉了他，并再三警告他不许再故意气人家姑娘，便催他过去了。
陆遥清几乎在咖啡厅坐了一下午，想着自己还要在程瑜的眼皮底下住好几天，难得听了话，没再故意气得人家姑娘泼自己一身咖啡。
其实冲着陆遥清这张脸，来相亲的姑娘就能先在心里给他加了五分。然而陆遥清全程保持着神秘微笑端着咖啡不紧不慢的喝，全然不顾人家姑娘自己说话的尴尬气氛。一下午的功夫，虽然没有人会泼他咖啡，却也实打实的气跑了好几个。最后过来的姑娘甚至奇怪的问他：“你不会是哑巴吧。”
陆遥清极为文雅的抿完自己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对那姑娘弯着眼睛笑了笑，就是不说话。那姑娘只得无奈的走了，还叹息了一声：“可惜了，难得碰上个这么好看的，怎么就是个哑巴呢。”
陆遥清看着她走远，才放下了杯子打算离开。去结账的时候还很有礼貌的说了句谢谢，惊得服务员盯着他看了半天，心道这位居然不是个哑巴，那刚才怎么不反驳呢。
七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陆遥清喝了一下午的咖啡，胃里早闹翻了天，又生生疼出一身冷汗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一大半。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会觉得有些烦闷了。
下次一定要点蛋糕，不喝咖啡了。陆遥清在公交车里找了个角落倚着杆站着，一只手伸进外衣兜里悄悄抵住胃，默默的想。随即他又想到蛋糕如果吃多了也是要胃疼的，不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让程瑜给他换个相亲的地方的可能性有多大。

过了不到两站地，陆遥清竟觉得胃里的疼痛又尖锐了许多，痛的他几乎要站不住。他又是不愿意被人看出狼狈来的，便在下站下了车，随便找了家有地方坐的店进去了。
刚一坐下来，陆遥清才发现这居然是个有点吵闹的小饭店。他向来不喜欢吵闹，起身便想出去。哪怕胃疼他也宁愿多走几步，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歇着。却正撞上了个刚进来的人。
要不是真胃疼到快要站不住，陆遥清也不至于连店名都没看清楚就进来了。这么一撞，被他不小心撞到的人没什么事，他却是闷哼了一声，抵着胃忍不住的往下蹲。
“您没事儿吧。”被他撞到的人也没生气，反而很客气的扶住了他。看衣服，应该是来店里取外卖的小哥。陆遥清屏息忍了片刻，终于压下这一阵尖锐的痛意。顺着他扶着他的力道站直身体，正要道谢，一抬头却是愣住了：“易安？”

我是一个在考试周依旧作死的来发文的人，没什么，就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