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李园情】夕阳西
嗨～大家好，我是新人小哲～专职潜水一万年哈哈，正巧赶上吧里前辈们的活动，所以也就来凑个热闹啦哈哈～还是老生常谈的cp云欢叔侄梗哈
文笔大家凑合看吧～像我这么心软仁慈的作者真的不忍心把龙小云这个小魔头写的太狠啊！所以不虐，放心吧各位
二楼直接爽快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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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409年，鞑靼地界。
正午。
“哒哒哒”……
一辆马车于阳光下密林间疾驰而来，溅起一路风尘。
“驾——！”
车把式是个凤目阴冷的俊少年，他余光一边观察车后，一边坐在车前咬牙切齿地挥舞着鞭子，拼命赶车。
车轮掀起的尘土中隐约紧跟着几个骑马飞奔的红衣杀手。
少年暗自冷笑，瓦剌可真够抬举那个病鬼的，派了这么多人来。
少年一勒缰绳，马车急转掉头，被赶入事先准备好的草木茂密处。
少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仰面吞下，然后拿出一个黑色药瓶，挥手一撒，白色粉末霎时融入空气之中，消散无影。
“吁——”
车骤然停了下来，红衣杀手很快追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啪——”
少年看似随意地将马鞭扔在标记好的地面上，跳下车，冷眼扫了下周围闪着寒光的剑锋。
然后悠然地弹了弹肩上的尘土，换上一副礼貌面孔，抱拳施礼，对追上来的杀手讽笑道：“马术慌慌张张，追踪破绽百出，想必几位不是悦北侯的影卫。自瓦剌追至鞑靼边境，不知有何贵干？”
“龙小云，少装糊涂，把李寻欢交出来。大汗有令，他私通鞑靼三皇子，盗取调兵虎符，已不再是我大汗座上宾，找到他之后不留活口，以绝后患！”红衣头领故意高声拖住对方，悄悄背过手打了个手势，命令其他人暗中查车。
然而这个被叫作龙小云的少年早已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是邪笑道：“看来你们大汗很擅长莫须有的勾当，李寻欢一介江湖草莽会对你们瓦剌的破符感兴趣？实话告诉你们，东西在我手上，但想拿回去，痴心妄想，至于……李寻欢，已经被我下了夕阳西的毒，活不过三日后的太阳落山，他现在只比死人多了口气，你们要这种**也无甚大用。”
“龙小云你够狠，可你不是最聪明的，这夕阳西之毒你为什么下，自己清楚。”红衣头领满意地看着龙小云渐渐被怒火吞噬的目光。
孰不知危险悄然而至。
龙小云一跃跳到放马鞭处被标记的地面，埋藏好的机关受压弹起，身后整个马车连着上面的几个红衣杀手瞬间落入龙小云早已设计好的陷阱之中，陷阱内几十把锋利的刀尖朝上，一声声惨叫仿佛自地狱传来。
面对着目瞪口呆的红衣头领，龙小云笑了，他再次感受到了杀人的快感：“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废话，都没发现自己中了软骨散，看来你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红衣人一惊，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接着他看到细微的白色粉末飞舞于空气中：“龙小云你这个魔鬼……”他只得恶狠狠地说。
“我平生最恨被人利用，夕阳西的账我龙小云决不会善罢甘休！回去告诉马哈木，人和东西在我这，有本事就来取，不过……三日后它可就在我们大明天子的手上了。”
龙小云拾起地上的马鞭，玩味的挥了几下，便随手扔进了布满残肢断臂和鲜血的陷阱里，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北元政权虽然已经退回漠南，但仍是蠢蠢欲动，是大明的眼中钉。
大明天子利用鞑靼首领阿鲁台与蒙古西部瓦剌首领马哈木部族之间的矛盾，先后封其为王，加上北元汗的势力，使三方互相制衡。
龙小云考中探花之后被派往羁縻卫所，绥服蒙古各部。
然而鞑靼瓦剌间蹊跷般的相继发生政权暴乱，他才自羁縻卫所带了几个兵士逃了出来准备上报朝廷。
没成想半道被瓦剌派来的一小股杀手伏击，几个兵士全部阵亡，走投无路之时，李寻欢突然出现救了他。
此时，烈日当空，龙小云眯着眼望了望天，独自走在密林间，不禁想起了那个皓月繁星的晚上。
月华似水，清清冷冷地漾在李寻欢苍白消瘦的脸上，两鬓些许华白泛着微光，他就那么坦然自若地护着自己，面对着瓦剌杀手们嗜血的目光。
龙小云抬头盯着他的脸庞，心里涌上一种陌生感，六年不见，他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现在他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漠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剑者，百兵君子，故用剑者当有君子之风，淡泊逍遥之琴心，豪情大义之剑胆。几位剑客深夜于鸡肠小径伏击手无寸铁之人，实非君子所为。龙小云乃大明派遣使，也请贵部为两国和平多许思量。”李寻欢未看身旁少年一眼，仿佛一心只在尽量避免一场杀戮上。
龙小云心中冷笑，多年不见，李寻欢还是这么心慈手软的虚伪。
他打了个哈欠，踱步走到一边的巨石上坐下，饶有兴致的翘着二郎腿观赏着面前情形。
只见一个瓦剌杀手上前说了句突厥语，李寻欢不疾不徐地抱拳应道 : “在下愿随几位走一趟。”，几个黑影瞬时隐匿无踪了。
龙小云“蹭”的一下站起来，他虽不懂突厥话，可那个瓦剌人说话语气带着挑衅和威胁他还是听得出来。
“他跟你说了什么？”龙小云走过去冷漠的问了句。
“邀我到瓦剌大汗马哈木处一叙。”
抬头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李寻欢，龙小云哼了声：“一叙？什么时候？”
“今晚。小云，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李寻欢看着少年淡漠的神情，关切地问道。
这一问令龙小云六年来，独自寒窗的孤寂；一人辗转于尔虞我诈的商业场中支撑兴云庄生意的委屈；初入朝堂被排挤的憋闷；江湖上对自己尴尬身份窃窃私语的愤怒……
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地冲破了理智，少年眼里瞬间布满了红丝，表情扭曲，显得有些疯狂，他大笑道：“我过得好不好与你何干？六年前，我说过，待我高中后，光耀龙家门庭，便以你李寻欢的血祭奠我爹娘在天之灵！你失踪了六年突然出现，还是在漠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你根本就是来送死的？”
李寻欢微微合上眼，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犹如在水中微微涤荡。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在这条不知名的鞑靼小径上，月光轻轻照在两人身上，仿佛安抚着两颗各自孤寂的心。
李寻欢没有一句辩解的话，龙小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可他就是莫名的恼火：“你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圣人的嘴脸，我可不是孙小红杨艳，被你骗的团团转！”
听着耳畔传来李寻欢压抑的咳嗽声，龙小云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少年老成，面对别人总能坐怀不乱，为什么一看到他就失去了自控能力，反而有了孩子心性。
他不想去弄清其中缘由，只是刻意的忽略和忘记。
“小云，我不希望你带着仇恨活着，无论是什么样的恩怨情仇，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来者可追，你真的不必如此苛责自己……”李寻欢放下按着胸口的手，又轻轻咳了两声，才劝慰少年道。
“够了！李寻欢你听着，如果没有你，我爹就不会死，我娘也不会一再的离开我！现在我却身在异乡，差点客死蒙古荒原，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龙小云恶狠狠地盯着李寻欢捂着心口，单膝撑地，不断地低咳着，声音却几乎不可闻。
半晌，那几个消失的瓦剌杀手骑着马再次现身在两人面前。
“久等了，烦请带路。”龙小云诧异地望着李寻欢勉力扶着一旁老树站起身，迅速恢复如常，翻身上马，仿佛刚才的疲惫虚弱都是一场幻觉。
“小云，”李寻欢在马上回头唤了声那个有些发愣的少年，递给他一个地图，“好好保重自己，平安回到大明。”李寻欢说罢一扬缰绳准备策马离去。
然而一双手死死按住了他勒着缰绳的手，马顿时停滞不前，瓦剌杀手们也回头望过来，他看到少年定定地看着自己。
“小云……”
“我也去。”龙小云言简意赅道。
然后没等李寻欢反对，他便翻身上马直接坐到了他身后。
龙小云也不知道为什么拉住了李寻欢，只是想到这一别很可能永远不能相见，他就本能地拉住了他，他把这归结为李寻欢的命要自己亲自了结才行。
正午。
“哒哒哒”……
一辆马车于阳光下密林间疾驰而来，溅起一路风尘。
“驾——！”
车把式是个凤目阴冷的俊少年，他余光一边观察车后，一边坐在车前咬牙切齿地挥舞着鞭子，拼命赶车。
车轮掀起的尘土中隐约紧跟着几个骑马飞奔的红衣杀手。
少年暗自冷笑，瓦剌可真够抬举那个病鬼的，派了这么多人来。
少年一勒缰绳，马车急转掉头，被赶入事先准备好的草木茂密处。
少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仰面吞下，然后拿出一个黑色药瓶，挥手一撒，白色粉末霎时融入空气之中，消散无影。
“吁——”
车骤然停了下来，红衣杀手很快追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啪——”
少年看似随意地将马鞭扔在标记好的地面上，跳下车，冷眼扫了下周围闪着寒光的剑锋。
然后悠然地弹了弹肩上的尘土，换上一副礼貌面孔，抱拳施礼，对追上来的杀手讽笑道：“马术慌慌张张，追踪破绽百出，想必几位不是悦北侯的影卫。自瓦剌追至鞑靼边境，不知有何贵干？”
“龙小云，少装糊涂，把李寻欢交出来。大汗有令，他私通鞑靼三皇子，盗取调兵虎符，已不再是我大汗座上宾，找到他之后不留活口，以绝后患！”红衣头领故意高声拖住对方，悄悄背过手打了个手势，命令其他人暗中查车。
然而这个被叫作龙小云的少年早已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是邪笑道：“看来你们大汗很擅长莫须有的勾当，李寻欢一介江湖草莽会对你们瓦剌的破符感兴趣？实话告诉你们，东西在我手上，但想拿回去，痴心妄想，至于……李寻欢，已经被我下了夕阳西的毒，活不过三日后的太阳落山，他现在只比死人多了口气，你们要这种**也无甚大用。”
“龙小云你够狠，可你不是最聪明的，这夕阳西之毒你为什么下，自己清楚。”红衣头领满意地看着龙小云渐渐被怒火吞噬的目光。
孰不知危险悄然而至。
龙小云一跃跳到放马鞭处被标记的地面，埋藏好的机关受压弹起，身后整个马车连着上面的几个红衣杀手瞬间落入龙小云早已设计好的陷阱之中，陷阱内几十把锋利的刀尖朝上，一声声惨叫仿佛自地狱传来。
面对着目瞪口呆的红衣头领，龙小云笑了，他再次感受到了杀人的快感：“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废话，都没发现自己中了软骨散，看来你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红衣人一惊，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接着他看到细微的白色粉末飞舞于空气中：“龙小云你这个魔鬼……”他只得恶狠狠地说。
“我平生最恨被人利用，夕阳西的账我龙小云决不会善罢甘休！回去告诉马哈木，人和东西在我这，有本事就来取，不过……三日后它可就在我们大明天子的手上了。”
龙小云拾起地上的马鞭，玩味的挥了几下，便随手扔进了布满残肢断臂和鲜血的陷阱里，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北元政权虽然已经退回漠南，但仍是蠢蠢欲动，是大明的眼中钉。
大明天子利用鞑靼首领阿鲁台与蒙古西部瓦剌首领马哈木部族之间的矛盾，先后封其为王，加上北元汗的势力，使三方互相制衡。
龙小云考中探花之后被派往羁縻卫所，绥服蒙古各部。
然而鞑靼瓦剌间蹊跷般的相继发生政权暴乱，他才自羁縻卫所带了几个兵士逃了出来准备上报朝廷。
没成想半道被瓦剌派来的一小股杀手伏击，几个兵士全部阵亡，走投无路之时，李寻欢突然出现救了他。
此时，烈日当空，龙小云眯着眼望了望天，独自走在密林间，不禁想起了那个皓月繁星的晚上。
月华似水，清清冷冷地漾在李寻欢苍白消瘦的脸上，两鬓些许华白泛着微光，他就那么坦然自若地护着自己，面对着瓦剌杀手们嗜血的目光。
龙小云抬头盯着他的脸庞，心里涌上一种陌生感，六年不见，他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现在他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漠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剑者，百兵君子，故用剑者当有君子之风，淡泊逍遥之琴心，豪情大义之剑胆。几位剑客深夜于鸡肠小径伏击手无寸铁之人，实非君子所为。龙小云乃大明派遣使，也请贵部为两国和平多许思量。”李寻欢未看身旁少年一眼，仿佛一心只在尽量避免一场杀戮上。
龙小云心中冷笑，多年不见，李寻欢还是这么心慈手软的虚伪。
他打了个哈欠，踱步走到一边的巨石上坐下，饶有兴致的翘着二郎腿观赏着面前情形。
只见一个瓦剌杀手上前说了句突厥语，李寻欢不疾不徐地抱拳应道 : “在下愿随几位走一趟。”，几个黑影瞬时隐匿无踪了。
龙小云“蹭”的一下站起来，他虽不懂突厥话，可那个瓦剌人说话语气带着挑衅和威胁他还是听得出来。
“他跟你说了什么？”龙小云走过去冷漠的问了句。
“邀我到瓦剌大汗马哈木处一叙。”
抬头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李寻欢，龙小云哼了声：“一叙？什么时候？”
“今晚。小云，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李寻欢看着少年淡漠的神情，关切地问道。
这一问令龙小云六年来，独自寒窗的孤寂；一人辗转于尔虞我诈的商业场中支撑兴云庄生意的委屈；初入朝堂被排挤的憋闷；江湖上对自己尴尬身份窃窃私语的愤怒……
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地冲破了理智，少年眼里瞬间布满了红丝，表情扭曲，显得有些疯狂，他大笑道：“我过得好不好与你何干？六年前，我说过，待我高中后，光耀龙家门庭，便以你李寻欢的血祭奠我爹娘在天之灵！你失踪了六年突然出现，还是在漠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你根本就是来送死的？”
李寻欢微微合上眼，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犹如在水中微微涤荡。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在这条不知名的鞑靼小径上，月光轻轻照在两人身上，仿佛安抚着两颗各自孤寂的心。
李寻欢没有一句辩解的话，龙小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可他就是莫名的恼火：“你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圣人的嘴脸，我可不是孙小红杨艳，被你骗的团团转！”
听着耳畔传来李寻欢压抑的咳嗽声，龙小云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少年老成，面对别人总能坐怀不乱，为什么一看到他就失去了自控能力，反而有了孩子心性。
他不想去弄清其中缘由，只是刻意的忽略和忘记。
“小云，我不希望你带着仇恨活着，无论是什么样的恩怨情仇，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来者可追，你真的不必如此苛责自己……”李寻欢放下按着胸口的手，又轻轻咳了两声，才劝慰少年道。
“够了！李寻欢你听着，如果没有你，我爹就不会死，我娘也不会一再的离开我！现在我却身在异乡，差点客死蒙古荒原，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龙小云恶狠狠地盯着李寻欢捂着心口，单膝撑地，不断地低咳着，声音却几乎不可闻。
半晌，那几个消失的瓦剌杀手骑着马再次现身在两人面前。
“久等了，烦请带路。”龙小云诧异地望着李寻欢勉力扶着一旁老树站起身，迅速恢复如常，翻身上马，仿佛刚才的疲惫虚弱都是一场幻觉。
“小云，”李寻欢在马上回头唤了声那个有些发愣的少年，递给他一个地图，“好好保重自己，平安回到大明。”李寻欢说罢一扬缰绳准备策马离去。
然而一双手死死按住了他勒着缰绳的手，马顿时停滞不前，瓦剌杀手们也回头望过来，他看到少年定定地看着自己。
“小云……”
“我也去。”龙小云言简意赅道。
然后没等李寻欢反对，他便翻身上马直接坐到了他身后。
龙小云也不知道为什么拉住了李寻欢，只是想到这一别很可能永远不能相见，他就本能地拉住了他，他把这归结为李寻欢的命要自己亲自了结才行。
（贰）
龙小云解决了那几个瓦剌杀手后，回到了暂时寄居的鞑靼边境的小镇上。
出了这座不知名的小镇便是一片茫茫无际的荒漠，但要回到京都就必然要越过这道不明生死的鸿沟。
今日是李寻欢中夕阳西之毒的第二天，马哈木巴不得朝廷的遣派使和羁縻卫所都覆灭，何况，夕阳西解药早在几十年前的一场东西部族战役中被蒙古萨满尽毁……
龙小云望了望渐渐布满阴云的天空，大片灰色乌云盘桓于小镇上空，压的很低，压的龙小云喘不过气。
他走在镇上街道的时候，冰凉的雨滴已然从天飘落，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匆匆而行，摊贩也正在收摊子，几个蒙古孩子全都收了打鸟的弹弓，一溜烟跑回了家。
他也跟着快走了起来，顺道去食铺买了充足的干粮，打算在今晚夜色来临前离开小镇尽快回到大明。
“今朝有酒今朝醉，包您一夜醉清宵——好酒烈酒这皆有！”
一个童声吸引了龙小云的注意，他躲进一个店铺檐下，目光穿过雨幕，循声望去。
瞥见旁边土墙角坐着一个衣着脏兮兮的卖酒小孩。
尽管那孩子衣衫褴褛，面庞被晒得黝黑，龙小云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是中原人。
小孩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着却还没走，摊子前摆满了酒坛，他一把一把的抹去脸上的雨水，执着地叫卖着。
“竹叶青，你这有吗？”
一个有些淡漠的声音自对面飘来，小孩听到声音意外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蹲在他面前的蓝衣少年，正是不知何时走入雨中的龙小云。
龙小云新晋探花才不满双十年纪，眼神不阴鹜的时候，看上去更像是个邻家兄长。
“有有，大哥哥你也是中原人吗？”
卖酒小孩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把一坛竹叶青酒包好，喜悦地递给龙小云。
龙小云接过满是雨水的酒坛，看着卖酒小童开心的笑脸，他在蒙古鞑靼已经度过了不少岁月，猛然见到中原人，突然无比怀念起兴云庄的日子，怀念管家林伯做的最拿手的菜肴，怀念……
他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淡淡答道：“嗯，我是中原来的，到这有些事要做。”
“大哥哥你一个人来的吗？”
龙小云正准备走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不，我叔叔和我一起来的。”
“大哥哥你真幸运，我爹娘两年前运货时被蒙古劫匪杀了，他们抢了货物，把爹娘的尸体扔在那片荒漠了……”
龙小云平静地看着卖酒小童悲伤的哭泣，又给了他一些银两。
带他一起走，离开鞑靼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被龙小云压了回去，两人进入那片戈壁滩已是凶险，再加上一个孩子，越过荒漠的希望更是渺茫。
他不想让小孩就这样无辜的陪葬，他刻意忽略了那个最自私的想法，那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拖累李寻欢的生命底线。
瓢泼大雨瞬间倾盆而落，小镇已无行人，商贾也都收了摊位。
李寻欢醒来的时候，正听到窗外哗然下着的大雨声，勉力坐起来，把床头的披风披上，扶着窗棂走向门口，望着熟悉的院落愣神。
自从中了夕阳西之毒，他时常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身在鞑靼，还是已经回到了李园。
每每确定自己还在鞑靼边境的小镇时，总有一种浓重的疲惫感萦绕心头，挥之不散。
他想自己大概是懂得了什么叫做叶落归根。
六年前，他已然病入膏肓，神医梅大一番惨无人道的金针渡穴令他几年都下不了床。
他记得梅大惋惜地叹气：“李探花，那个龙小云值得你这么做吗？你把几口残气集中成一口气，就为了带那小兔崽子脱离鞑靼和瓦剌的阴谋？”
“梅大先生，世人皆知您治病收金分三六九等，毫厘不爽，我以为你最知道值不值得这种事了。小云，是我故人之子，我不能眼见他陷入圈套，换作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我都会这么做的。”
“只是缘由不同？对无辜者你是出于道义，那么对龙小云……”
“他是我从未有过的儿子啊……”
梅大怔怔地看了李寻欢一眼，摇摇头叹了句“这世间的因果啊！”便再也没有言语下去。
“碰”的一下踹门声将李寻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浑身雨水淋成落汤鸡的龙小云一手拎着干粮，一手拎着竹叶青，理也没理他，几步蹿进了屋，把东西放在了桌案上。
“小云，把衣服换了吧。”
看着李寻欢递过来的干燥的衣服，龙小云伸手拿过来，叱笑道：“你不问问我去哪了？遇到了什么人？你不是一向最爱多管闲事吗？”
“你在林子里杀了那几个瓦剌派来的追踪杀手。”李寻欢扶着桌沿坐下，有些微弱的声音，却似惊雷让龙小云瞬间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软骨散和青草的气味，这镇上东边只有一片密林，也只有一个野物的陷阱，屠户的抱怨声无意中被我听到了……咳咳咳……”
说罢，李寻欢便忍不住低咳起来。
“哼，我忘了你是个酒鬼，鼻子跟狗一样灵……”
见李寻欢伸手欲拿桌上的竹叶青，龙小云一把抢过去，晃了晃：“谁说这是买给你的，这回你怎么不说我滥杀无辜了？”
“瓦剌杀手欺凌中原商客由来已久，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你取他们性命也无可厚非……咳咳……”
“看来你并不算迂腐……别咳了，烦不烦！”龙小云不知为什么最讨厌听到这人咳嗽，最讨厌见他病恹恹的样子。
见他果真不咳了，只是呼吸有些不稳，面色苍白的可怕，龙小云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烫的吓人，皱了眉：“你怎么又发烧了？”
踌躇片刻，龙小云还是狠下心来说道：“我打算今晚就离开小镇。”
李寻欢却摇了摇头：“我们得现在就走。”
“为什么？”龙小云望着窗外瓢泼大雨，现在走的话，他雇的马车还没到，只能骑马而行，但李寻欢这种状态……想到这龙小云顿时有点儿恼怒：“你想死？”
“你已经暴露了行踪。”
“你什么意思？”
李寻欢瞥了眼龙小云手中的竹叶青，轻轻咳了咳：“中原的酒怎么会出现在鞑靼边境的小镇上，大明与蒙古确有商贾往来，但多为丝绸布匹瓷器，况且，商贾队伍并不途径这里。”
龙小云一听，马上观察起手里的竹叶青，见其绳结打法竟是蒙古人常用的方法。
“啪”放下酒坛，龙小云迅速收拾东西：“马上走，你和我骑一匹马。”
“马厩里有两匹马，不若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龙小云听了李寻欢气若游丝的话，心头火气又有冒头趋势，走过去气鼓鼓地重重把行李包放到桌案上，一字一顿道：“我说了算。”
李寻欢扶坐在桌旁，抬头看了看龙小云坚定的神情，心里一暖，苦笑道：“好。”
然而，老天仿佛并不给他们太多时间，门外已经被瓦剌的人包围了。
李寻欢虽病重且又中了夕阳西之毒，但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和本能令他耳目轻灵，一听便知门外人数几何。
“小云，你在屋里不要轻举妄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李寻欢扶着桌沿站起来，伸手拎过桌上的竹叶青，挑开酒塞，闭眼细细的品味着酒香的清冽。
龙小云没有回应他，他似乎也不打算等待他的回应。
龙小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饮下一口酒，留下一抹披风扫过的清瘦身影，看着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风雨。
屋子里出奇的温暖。
龙小云愣愣地感受着这一切，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父亲大概就是如此吧……
龙小云解决了那几个瓦剌杀手后，回到了暂时寄居的鞑靼边境的小镇上。
出了这座不知名的小镇便是一片茫茫无际的荒漠，但要回到京都就必然要越过这道不明生死的鸿沟。
今日是李寻欢中夕阳西之毒的第二天，马哈木巴不得朝廷的遣派使和羁縻卫所都覆灭，何况，夕阳西解药早在几十年前的一场东西部族战役中被蒙古萨满尽毁……
龙小云望了望渐渐布满阴云的天空，大片灰色乌云盘桓于小镇上空，压的很低，压的龙小云喘不过气。
他走在镇上街道的时候，冰凉的雨滴已然从天飘落，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匆匆而行，摊贩也正在收摊子，几个蒙古孩子全都收了打鸟的弹弓，一溜烟跑回了家。
他也跟着快走了起来，顺道去食铺买了充足的干粮，打算在今晚夜色来临前离开小镇尽快回到大明。
“今朝有酒今朝醉，包您一夜醉清宵——好酒烈酒这皆有！”
一个童声吸引了龙小云的注意，他躲进一个店铺檐下，目光穿过雨幕，循声望去。
瞥见旁边土墙角坐着一个衣着脏兮兮的卖酒小孩。
尽管那孩子衣衫褴褛，面庞被晒得黝黑，龙小云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是中原人。
小孩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着却还没走，摊子前摆满了酒坛，他一把一把的抹去脸上的雨水，执着地叫卖着。
“竹叶青，你这有吗？”
一个有些淡漠的声音自对面飘来，小孩听到声音意外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蹲在他面前的蓝衣少年，正是不知何时走入雨中的龙小云。
龙小云新晋探花才不满双十年纪，眼神不阴鹜的时候，看上去更像是个邻家兄长。
“有有，大哥哥你也是中原人吗？”
卖酒小孩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把一坛竹叶青酒包好，喜悦地递给龙小云。
龙小云接过满是雨水的酒坛，看着卖酒小童开心的笑脸，他在蒙古鞑靼已经度过了不少岁月，猛然见到中原人，突然无比怀念起兴云庄的日子，怀念管家林伯做的最拿手的菜肴，怀念……
他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淡淡答道：“嗯，我是中原来的，到这有些事要做。”
“大哥哥你一个人来的吗？”
龙小云正准备走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不，我叔叔和我一起来的。”
“大哥哥你真幸运，我爹娘两年前运货时被蒙古劫匪杀了，他们抢了货物，把爹娘的尸体扔在那片荒漠了……”
龙小云平静地看着卖酒小童悲伤的哭泣，又给了他一些银两。
带他一起走，离开鞑靼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被龙小云压了回去，两人进入那片戈壁滩已是凶险，再加上一个孩子，越过荒漠的希望更是渺茫。
他不想让小孩就这样无辜的陪葬，他刻意忽略了那个最自私的想法，那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拖累李寻欢的生命底线。
瓢泼大雨瞬间倾盆而落，小镇已无行人，商贾也都收了摊位。
李寻欢醒来的时候，正听到窗外哗然下着的大雨声，勉力坐起来，把床头的披风披上，扶着窗棂走向门口，望着熟悉的院落愣神。
自从中了夕阳西之毒，他时常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身在鞑靼，还是已经回到了李园。
每每确定自己还在鞑靼边境的小镇时，总有一种浓重的疲惫感萦绕心头，挥之不散。
他想自己大概是懂得了什么叫做叶落归根。
六年前，他已然病入膏肓，神医梅大一番惨无人道的金针渡穴令他几年都下不了床。
他记得梅大惋惜地叹气：“李探花，那个龙小云值得你这么做吗？你把几口残气集中成一口气，就为了带那小兔崽子脱离鞑靼和瓦剌的阴谋？”
“梅大先生，世人皆知您治病收金分三六九等，毫厘不爽，我以为你最知道值不值得这种事了。小云，是我故人之子，我不能眼见他陷入圈套，换作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我都会这么做的。”
“只是缘由不同？对无辜者你是出于道义，那么对龙小云……”
“他是我从未有过的儿子啊……”
梅大怔怔地看了李寻欢一眼，摇摇头叹了句“这世间的因果啊！”便再也没有言语下去。
“碰”的一下踹门声将李寻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浑身雨水淋成落汤鸡的龙小云一手拎着干粮，一手拎着竹叶青，理也没理他，几步蹿进了屋，把东西放在了桌案上。
“小云，把衣服换了吧。”
看着李寻欢递过来的干燥的衣服，龙小云伸手拿过来，叱笑道：“你不问问我去哪了？遇到了什么人？你不是一向最爱多管闲事吗？”
“你在林子里杀了那几个瓦剌派来的追踪杀手。”李寻欢扶着桌沿坐下，有些微弱的声音，却似惊雷让龙小云瞬间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软骨散和青草的气味，这镇上东边只有一片密林，也只有一个野物的陷阱，屠户的抱怨声无意中被我听到了……咳咳咳……”
说罢，李寻欢便忍不住低咳起来。
“哼，我忘了你是个酒鬼，鼻子跟狗一样灵……”
见李寻欢伸手欲拿桌上的竹叶青，龙小云一把抢过去，晃了晃：“谁说这是买给你的，这回你怎么不说我滥杀无辜了？”
“瓦剌杀手欺凌中原商客由来已久，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你取他们性命也无可厚非……咳咳……”
“看来你并不算迂腐……别咳了，烦不烦！”龙小云不知为什么最讨厌听到这人咳嗽，最讨厌见他病恹恹的样子。
见他果真不咳了，只是呼吸有些不稳，面色苍白的可怕，龙小云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烫的吓人，皱了眉：“你怎么又发烧了？”
踌躇片刻，龙小云还是狠下心来说道：“我打算今晚就离开小镇。”
李寻欢却摇了摇头：“我们得现在就走。”
“为什么？”龙小云望着窗外瓢泼大雨，现在走的话，他雇的马车还没到，只能骑马而行，但李寻欢这种状态……想到这龙小云顿时有点儿恼怒：“你想死？”
“你已经暴露了行踪。”
“你什么意思？”
李寻欢瞥了眼龙小云手中的竹叶青，轻轻咳了咳：“中原的酒怎么会出现在鞑靼边境的小镇上，大明与蒙古确有商贾往来，但多为丝绸布匹瓷器，况且，商贾队伍并不途径这里。”
龙小云一听，马上观察起手里的竹叶青，见其绳结打法竟是蒙古人常用的方法。
“啪”放下酒坛，龙小云迅速收拾东西：“马上走，你和我骑一匹马。”
“马厩里有两匹马，不若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龙小云听了李寻欢气若游丝的话，心头火气又有冒头趋势，走过去气鼓鼓地重重把行李包放到桌案上，一字一顿道：“我说了算。”
李寻欢扶坐在桌旁，抬头看了看龙小云坚定的神情，心里一暖，苦笑道：“好。”
然而，老天仿佛并不给他们太多时间，门外已经被瓦剌的人包围了。
李寻欢虽病重且又中了夕阳西之毒，但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和本能令他耳目轻灵，一听便知门外人数几何。
“小云，你在屋里不要轻举妄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李寻欢扶着桌沿站起来，伸手拎过桌上的竹叶青，挑开酒塞，闭眼细细的品味着酒香的清冽。
龙小云没有回应他，他似乎也不打算等待他的回应。
龙小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饮下一口酒，留下一抹披风扫过的清瘦身影，看着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风雨。
屋子里出奇的温暖。
龙小云愣愣地感受着这一切，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父亲大概就是如此吧……
（叁）
昏暗的乌云，倾泻而下的大雨，笼罩了整个小镇。
龙小云在屋里来回踱步，最终停在紧闭的屋门前。
门外明显是马哈木的人，以李寻欢现在的状态一个人能解决吗？他会不会出卖自己，把调兵符的所藏之地泄露？那个杀手曾说，他私通鞑靼三皇子，这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卖酒小孩这么快就被李寻欢识破，现在他又和瓦剌的人单独在一起，这会不会是李寻欢和他们合演的一出戏？
龙小云皱眉盯着破败的木门，手不自觉的握着门闩，思绪纷乱间力道越来越大，只听“咔”一声，门闩上摇摇欲坠的木屑已被龙小云攥的碎成几片，孤零零的散落在潮湿的地面。
龙小云才恍然一惊，定了定神，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可外面只有纷乱的大雨打在房檐和地面的声音，龙小云恨恨的轻捶了一下门侧，倚在门角落一把布满灰尘的旧伞被震得倒在了地上。
龙小云听到声响，见只是一把破伞，并未在意，刚要转头继续观察门外动静，心思一转，猛然又回头看了破伞一眼，犀利的凤目环顾屋里，只有这一把伞……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李寻欢却把伞留给了未出门半步的自己……
龙小云愣住，随即讽刺般地笑了声：“你还真是愚不可及……”
冰凉的雨滴纷纷落在李寻欢的披风上，很快浸湿了衣衫，阵阵凉意渗入骨髓，反倒令他高烧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李寻欢强忍着胸口刀割般的剧痛和夕阳西带来的叫嚣，在院门前稳了稳心神和步伐，才缓缓推开大门。
雨幕飞扬里，几个图腾装扮的蒙古士卫骑着汗血马正俯视着面前这个伫立雨中的白衣人。
“小李探花，别来无恙。”
身着铠甲披着兽皮的士卫头领策马而出，用中原礼仪抱拳粗声道。
“多谢阁下关心，可我并不认识阁下，不知有何来意？”
李寻欢扶着门框，立于檐下，额上冷汗涔涔，目光却波澜不惊地望向马上之人。
“我等是鞑靼三皇子部族下的王卫，三殿下特派我们护送二位回大明。”
李寻欢看了眼护卫头领紧紧勒着缰绳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抚摸了马的鬃毛，浅笑道：“阁下若信得过我，可否下马听在下一言？”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跟随的护卫皆警惕鄙夷地看向李寻欢和那个护卫头领。
护卫头领似乎也向后看了眼，踌躇片刻，还是翻身下了马，走到李寻欢身边：“你要跟我说什么？”
“烦劳你回禀三殿下，若在下还有生还之机，定会履行承诺，决不食言。今日连累阁下被瓦剌杀手胁迫，实非我愿，请站到我身后。”
李寻欢目光清澈挚诚地望着护卫头领，后一句话仅有对方能听到。
可孰不知也被院门那头，正打着伞耳贴门缝的龙小云听了个正着。
护卫头领克里木早在鞑靼三皇子口中听闻过小李飞刀，中原江湖之神话，刚才初见李寻欢，见只是一个病弱书生模样，不禁感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克里木几人奉命来到这里时，手下护卫被瓦剌人在食物里下了毒，自己又被胁迫来到此地。
就在刚才他还为自己惋惜，堂堂蒙古雄鹰竟为了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中原人失掉翱翔蓝天的机会。
可此刻随着李寻欢的一番话和他指间缓缓亮出的飞刀，克里木的疑虑已经烟消云散。
雨势已经逐渐小了下来，空气中的杀气却弥漫开来，带着漠南的荒凉，越来越浓。
克里木只见对面的几个假护卫目光凶狠嗜血，见了飞刀却迟迟未敢轻易拔出腰间的蒙古刀。
克里木感到李寻欢的刀锋上没有丝毫戾气，却令所有的戾气在这柄普通不过的飞刀面前失了锋芒。
双方于静谧中对峙着，仿佛一个小小的动静都能将紧绷的弦挑断。
形势一触即发间，只听李寻欢皱眉轻轻地咳了几声，克里木诧异地转头看他，这种时候怎么能分神呢。
“各位想取在下性命是虚，欲夺龙小云之命才是贵国的真正目的，你们把杀害大明派遣使，销毁羁縻卫所的罪责推卸给鞑靼和北元汗，好让大明起兵讨伐，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贵国好从中取利……在下说的可对？瓦剌可汗马哈木阁下……咳咳咳……”
说了这许多话，李寻欢忍不住掩唇低咳起来，浑身细胞都叫嚣着撕扯着他的意识，仿佛誓要把他拉进无边的黑暗深渊。
克里木震惊地望着李寻欢，面前这人好似下一刻就要不支倒下，可偏偏用意志支撑着自己去面对嗜血的杀戮和政治斗争，克里木从这个病弱的中原人身上看到了蒙古拔都鲁（指“勇士”，后女真族称巴图鲁）的影子，更令他意外的是面前这几个人里有瓦剌可汗马哈木，他居然亲自来了！
院门那边的龙小云听罢却是心绪复杂，久久不能平静。
他并不诧异李寻欢能看透这几个人身份的真假，也丝毫不意外他能猜到马哈木的身份。
龙小云渐渐发现，他在意的只是李寻欢来漠南的真正目的，他在意的只是，在这孤苦伶仃的人世间仅剩的一个亲人还可不可信。
龙小云瞬间紧张起来，全身的神经都调动起来，炯炯地目光似一头孤独又易怒的野兽紧紧盯着门缝，仿佛要把它穿裂。
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将验证这个答案，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冲出去质问，又怕听到他不想要的真相，此时此刻他已没了朝廷大员的自持冷静，没了江湖上送他“玉面罗刹”称号的一点点痕迹。
“哈哈哈……不愧是心思缜密的小李探花，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在你们大明有个叫做江湖的地方，把你传的神乎其神，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一蒙古人大笑道，手一扬撕了人皮面具，左脸上狰狞的刀疤显现出来，扔了鞑靼护卫的装束，露出了瓦剌王者的虎头标志，此人正是马哈木。
李寻欢摇摇头淡淡笑了：“我怎么看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至于那名声，只是江湖兄弟抬爱罢了。还望可汗不要以区区封地为由，再复元朝故梦，轻启战乱……届时，受苦的不只我大明万万子民，也有贵国千万无辜生灵，可汗初登汗位便不知体恤庶民，恐汗位不能长远……咳咳咳……”
马哈木的浓眉间积满了怒意，居高临下地望着满脸汗水咳嗽不止的李寻欢，一勒缰绳令马前行了几步：“你一江湖匹夫，胆敢教本汗做章法，不过你心智过人，如果放了你恐怕日后养虎为患，所以……别怪我斩草除根了！”
话音未落，马哈木身后的几个蒙古杀手顿时腾空而起，十几个细小的银针自袖口发出，刺破雨后的空气，夹杂着骇人的杀气直冲李寻欢和克里木要害飞来。
克里木拔刀“叮叮叮”直接挡掉几个银针，飞身而起与对面的瓦剌人厮杀起来，而李寻欢不能浪费一丝一毫体力，只是侧身灵巧避过，银针被牢牢钉在了身后的门上。
一部分瓦剌杀手对视一眼，奉命而上，拔刀与李寻欢缠斗起来。
龙小云从门缝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情况，牙关咬的吱吱作响，自己毫无武功，不能在此刻出去送死。
克里木没几个回合便顶不住瓦剌杀手们的轮番攻势，眼见闪着寒光的蒙古刀朝他右肩劈来，他已经躲闪不及，正准备闭眼硬挨上一刀。
千钧一发之际，“碰——”一道闪电般的白光划过，力道之大直接击落了正砍向克里木的蒙古弯刀。
“铛－铛铛－铛－”
与此同时，其他杀手的刀也都纷纷落地，伴随着杀手们的呻吟声，也夹杂着李寻欢的咳嗽声。
凛冽的气氛霎时安静下来。
克里木震惊地望着周围瓦剌杀手右手腕上的飞刀，又顺着刚刚击落蒙古弯刀的那道白光看去，也是一把一模一样的飞刀！
“吁——！”
马哈木座下战马被飞刀的罡气震到，扬蹄嘶鸣一声才平静下来，其他马匹则纷纷耷拉着眼皮耳朵以示臣服。
马哈木见此场景大惊失色！
小李飞刀是中原江湖上的传说，很少有人见过。所以很多人把它传的神乎其神，甚至据说刀发出时瑞云四聚，祥光耀眼，万丈苍穹之上直射下一道白闪，见此光者灰飞烟灭形神俱散。
如今看来，不过是普通的一把小刀，但它却快如闪电，势若苍穹俯冲而下的雄鹰。
“李寻欢，听说你是前朝探花？那我更要除掉你，免得日后你助别人也似今日般不要命。”
马哈木审视着面前已经咳得弯下腰去的人，此时的李寻欢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紧蹙的眉眼，额角细密的汗珠，苍白干裂的嘴唇死死的抿着，仿佛一心一意抵御着不断袭来的痛苦，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妄动内力连发了好几把飞刀，此刻，李寻欢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马哈木一边观察着他的状态一边警惕地伸手去拔刀，“唰”寒光一闪，刀直直刺了过去。
“碰——”的一声院门被大力推开。
“住手！”
两个声音同时喊道，正是克里木和从院门奔出的龙小云。
龙小云瞥了眼咳喘不止的李寻欢，抬首望向手持锋刃的马哈木，马哈木也正意外地端详着这个突然闯入视线的少年。
龙小云轻蔑地对上马哈木的目光，扬起讥讽的笑容：“你还没有得到天下就先担心天下被人所夺，还没有登上巅峰，就怕被人迎头赶上。你对自己未免太没有信心了吧，比起杀李寻欢，你更要担心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跌倒。”
马哈木危险的目光扫视着少年，用刀指了指李寻欢：“他是你什么人？”
龙小云阴冷的笑容顿了一下，瞳孔骤缩，才平静答道：“不共戴天的仇人。”
马哈木立刀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纪为了一个仇人跑到本汗面前说这些不知死活的话？”
龙小云被他噎的一愣，转头看向扶着门框咳得撕心裂肺的李寻欢。
恰此时，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乌云，安静的照在李寻欢清瘦的身上，龙小云觉得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去，消失在这世间，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狠狠握了一下，疼的发酸。
龙小云自己也不明白刚才怎么就突然冲了出来，他只是，只是想看看马哈木有什么鬼把戏而已……一定是这样的，龙小云一遍遍告诉自己。
“嗖——”
一枚银针自极其刁钻的位置朝龙小云射过来，待龙小云反应过来时，银针已经近在咫尺，他本能地向后退去，瞬间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他只觉得自己被那个人带着迅速转了个身，披风潇洒地翻飞起来，刹那间恢复了平静。
“李寻欢！”
龙小云抬头望着抱着自己的人，别扭的推开他，他对少年笑了笑，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龙小云朝银针射过来的方向看去，空无一人。
克里木却将方才情形看得清楚，皱起了眉。
昏暗的乌云，倾泻而下的大雨，笼罩了整个小镇。
龙小云在屋里来回踱步，最终停在紧闭的屋门前。
门外明显是马哈木的人，以李寻欢现在的状态一个人能解决吗？他会不会出卖自己，把调兵符的所藏之地泄露？那个杀手曾说，他私通鞑靼三皇子，这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卖酒小孩这么快就被李寻欢识破，现在他又和瓦剌的人单独在一起，这会不会是李寻欢和他们合演的一出戏？
龙小云皱眉盯着破败的木门，手不自觉的握着门闩，思绪纷乱间力道越来越大，只听“咔”一声，门闩上摇摇欲坠的木屑已被龙小云攥的碎成几片，孤零零的散落在潮湿的地面。
龙小云才恍然一惊，定了定神，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可外面只有纷乱的大雨打在房檐和地面的声音，龙小云恨恨的轻捶了一下门侧，倚在门角落一把布满灰尘的旧伞被震得倒在了地上。
龙小云听到声响，见只是一把破伞，并未在意，刚要转头继续观察门外动静，心思一转，猛然又回头看了破伞一眼，犀利的凤目环顾屋里，只有这一把伞……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李寻欢却把伞留给了未出门半步的自己……
龙小云愣住，随即讽刺般地笑了声：“你还真是愚不可及……”
冰凉的雨滴纷纷落在李寻欢的披风上，很快浸湿了衣衫，阵阵凉意渗入骨髓，反倒令他高烧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李寻欢强忍着胸口刀割般的剧痛和夕阳西带来的叫嚣，在院门前稳了稳心神和步伐，才缓缓推开大门。
雨幕飞扬里，几个图腾装扮的蒙古士卫骑着汗血马正俯视着面前这个伫立雨中的白衣人。
“小李探花，别来无恙。”
身着铠甲披着兽皮的士卫头领策马而出，用中原礼仪抱拳粗声道。
“多谢阁下关心，可我并不认识阁下，不知有何来意？”
李寻欢扶着门框，立于檐下，额上冷汗涔涔，目光却波澜不惊地望向马上之人。
“我等是鞑靼三皇子部族下的王卫，三殿下特派我们护送二位回大明。”
李寻欢看了眼护卫头领紧紧勒着缰绳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抚摸了马的鬃毛，浅笑道：“阁下若信得过我，可否下马听在下一言？”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跟随的护卫皆警惕鄙夷地看向李寻欢和那个护卫头领。
护卫头领似乎也向后看了眼，踌躇片刻，还是翻身下了马，走到李寻欢身边：“你要跟我说什么？”
“烦劳你回禀三殿下，若在下还有生还之机，定会履行承诺，决不食言。今日连累阁下被瓦剌杀手胁迫，实非我愿，请站到我身后。”
李寻欢目光清澈挚诚地望着护卫头领，后一句话仅有对方能听到。
可孰不知也被院门那头，正打着伞耳贴门缝的龙小云听了个正着。
护卫头领克里木早在鞑靼三皇子口中听闻过小李飞刀，中原江湖之神话，刚才初见李寻欢，见只是一个病弱书生模样，不禁感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克里木几人奉命来到这里时，手下护卫被瓦剌人在食物里下了毒，自己又被胁迫来到此地。
就在刚才他还为自己惋惜，堂堂蒙古雄鹰竟为了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中原人失掉翱翔蓝天的机会。
可此刻随着李寻欢的一番话和他指间缓缓亮出的飞刀，克里木的疑虑已经烟消云散。
雨势已经逐渐小了下来，空气中的杀气却弥漫开来，带着漠南的荒凉，越来越浓。
克里木只见对面的几个假护卫目光凶狠嗜血，见了飞刀却迟迟未敢轻易拔出腰间的蒙古刀。
克里木感到李寻欢的刀锋上没有丝毫戾气，却令所有的戾气在这柄普通不过的飞刀面前失了锋芒。
双方于静谧中对峙着，仿佛一个小小的动静都能将紧绷的弦挑断。
形势一触即发间，只听李寻欢皱眉轻轻地咳了几声，克里木诧异地转头看他，这种时候怎么能分神呢。
“各位想取在下性命是虚，欲夺龙小云之命才是贵国的真正目的，你们把杀害大明派遣使，销毁羁縻卫所的罪责推卸给鞑靼和北元汗，好让大明起兵讨伐，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贵国好从中取利……在下说的可对？瓦剌可汗马哈木阁下……咳咳咳……”
说了这许多话，李寻欢忍不住掩唇低咳起来，浑身细胞都叫嚣着撕扯着他的意识，仿佛誓要把他拉进无边的黑暗深渊。
克里木震惊地望着李寻欢，面前这人好似下一刻就要不支倒下，可偏偏用意志支撑着自己去面对嗜血的杀戮和政治斗争，克里木从这个病弱的中原人身上看到了蒙古拔都鲁（指“勇士”，后女真族称巴图鲁）的影子，更令他意外的是面前这几个人里有瓦剌可汗马哈木，他居然亲自来了！
院门那边的龙小云听罢却是心绪复杂，久久不能平静。
他并不诧异李寻欢能看透这几个人身份的真假，也丝毫不意外他能猜到马哈木的身份。
龙小云渐渐发现，他在意的只是李寻欢来漠南的真正目的，他在意的只是，在这孤苦伶仃的人世间仅剩的一个亲人还可不可信。
龙小云瞬间紧张起来，全身的神经都调动起来，炯炯地目光似一头孤独又易怒的野兽紧紧盯着门缝，仿佛要把它穿裂。
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将验证这个答案，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冲出去质问，又怕听到他不想要的真相，此时此刻他已没了朝廷大员的自持冷静，没了江湖上送他“玉面罗刹”称号的一点点痕迹。
“哈哈哈……不愧是心思缜密的小李探花，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在你们大明有个叫做江湖的地方，把你传的神乎其神，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一蒙古人大笑道，手一扬撕了人皮面具，左脸上狰狞的刀疤显现出来，扔了鞑靼护卫的装束，露出了瓦剌王者的虎头标志，此人正是马哈木。
李寻欢摇摇头淡淡笑了：“我怎么看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至于那名声，只是江湖兄弟抬爱罢了。还望可汗不要以区区封地为由，再复元朝故梦，轻启战乱……届时，受苦的不只我大明万万子民，也有贵国千万无辜生灵，可汗初登汗位便不知体恤庶民，恐汗位不能长远……咳咳咳……”
马哈木的浓眉间积满了怒意，居高临下地望着满脸汗水咳嗽不止的李寻欢，一勒缰绳令马前行了几步：“你一江湖匹夫，胆敢教本汗做章法，不过你心智过人，如果放了你恐怕日后养虎为患，所以……别怪我斩草除根了！”
话音未落，马哈木身后的几个蒙古杀手顿时腾空而起，十几个细小的银针自袖口发出，刺破雨后的空气，夹杂着骇人的杀气直冲李寻欢和克里木要害飞来。
克里木拔刀“叮叮叮”直接挡掉几个银针，飞身而起与对面的瓦剌人厮杀起来，而李寻欢不能浪费一丝一毫体力，只是侧身灵巧避过，银针被牢牢钉在了身后的门上。
一部分瓦剌杀手对视一眼，奉命而上，拔刀与李寻欢缠斗起来。
龙小云从门缝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情况，牙关咬的吱吱作响，自己毫无武功，不能在此刻出去送死。
克里木没几个回合便顶不住瓦剌杀手们的轮番攻势，眼见闪着寒光的蒙古刀朝他右肩劈来，他已经躲闪不及，正准备闭眼硬挨上一刀。
千钧一发之际，“碰——”一道闪电般的白光划过，力道之大直接击落了正砍向克里木的蒙古弯刀。
“铛－铛铛－铛－”
与此同时，其他杀手的刀也都纷纷落地，伴随着杀手们的呻吟声，也夹杂着李寻欢的咳嗽声。
凛冽的气氛霎时安静下来。
克里木震惊地望着周围瓦剌杀手右手腕上的飞刀，又顺着刚刚击落蒙古弯刀的那道白光看去，也是一把一模一样的飞刀！
“吁——！”
马哈木座下战马被飞刀的罡气震到，扬蹄嘶鸣一声才平静下来，其他马匹则纷纷耷拉着眼皮耳朵以示臣服。
马哈木见此场景大惊失色！
小李飞刀是中原江湖上的传说，很少有人见过。所以很多人把它传的神乎其神，甚至据说刀发出时瑞云四聚，祥光耀眼，万丈苍穹之上直射下一道白闪，见此光者灰飞烟灭形神俱散。
如今看来，不过是普通的一把小刀，但它却快如闪电，势若苍穹俯冲而下的雄鹰。
“李寻欢，听说你是前朝探花？那我更要除掉你，免得日后你助别人也似今日般不要命。”
马哈木审视着面前已经咳得弯下腰去的人，此时的李寻欢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紧蹙的眉眼，额角细密的汗珠，苍白干裂的嘴唇死死的抿着，仿佛一心一意抵御着不断袭来的痛苦，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妄动内力连发了好几把飞刀，此刻，李寻欢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马哈木一边观察着他的状态一边警惕地伸手去拔刀，“唰”寒光一闪，刀直直刺了过去。
“碰——”的一声院门被大力推开。
“住手！”
两个声音同时喊道，正是克里木和从院门奔出的龙小云。
龙小云瞥了眼咳喘不止的李寻欢，抬首望向手持锋刃的马哈木，马哈木也正意外地端详着这个突然闯入视线的少年。
龙小云轻蔑地对上马哈木的目光，扬起讥讽的笑容：“你还没有得到天下就先担心天下被人所夺，还没有登上巅峰，就怕被人迎头赶上。你对自己未免太没有信心了吧，比起杀李寻欢，你更要担心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跌倒。”
马哈木危险的目光扫视着少年，用刀指了指李寻欢：“他是你什么人？”
龙小云阴冷的笑容顿了一下，瞳孔骤缩，才平静答道：“不共戴天的仇人。”
马哈木立刀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纪为了一个仇人跑到本汗面前说这些不知死活的话？”
龙小云被他噎的一愣，转头看向扶着门框咳得撕心裂肺的李寻欢。
恰此时，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乌云，安静的照在李寻欢清瘦的身上，龙小云觉得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去，消失在这世间，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狠狠握了一下，疼的发酸。
龙小云自己也不明白刚才怎么就突然冲了出来，他只是，只是想看看马哈木有什么鬼把戏而已……一定是这样的，龙小云一遍遍告诉自己。
“嗖——”
一枚银针自极其刁钻的位置朝龙小云射过来，待龙小云反应过来时，银针已经近在咫尺，他本能地向后退去，瞬间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他只觉得自己被那个人带着迅速转了个身，披风潇洒地翻飞起来，刹那间恢复了平静。
“李寻欢！”
龙小云抬头望着抱着自己的人，别扭的推开他，他对少年笑了笑，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龙小云朝银针射过来的方向看去，空无一人。
克里木却将方才情形看得清楚，皱起了眉。
（肆）
凄风起，骤雨歇，暮霭沉沉，孤雁南飞，马蹄声渐远。
克里木怅然望着那两个中原人的身影迎着残阳绝尘离去。
多年后，他仍然忘不了那个中土神话在今日面对瓦剌众杀手和可汗马哈木时临危不惧的气度和内敛的睿智，他知道，那只是小李飞刀的惊鸿一瞥而已。
克里木立在满地瓦剌杀手的尸体中，一边擦着刀上的血一边想着刚才情形：
为防止马哈木调动瓦剌兵，李寻欢出手点了其穴道。
“两个时辰内可汗穴道自然解开。”
“李寻欢，你为什么不杀了本汗？”
“那岂不是给了贵国一个侵略开战的借口，瓦剌子民也不能没有可汗。”
马哈木大笑：“那你也会放过刚才那个暗算你们的中原小孩吗？”
只见对面墙角处转出一个小身影，“是你发的银针？！”龙小云马上认出了那个酒童。
少年阴冷地问话和可怕的神情吓得小孩一颤：“我……我……我不想那样做的……”
龙小云怒目圆瞪，上去就砸了小孩脸上一拳，小孩身子被打得一偏，捂着火辣辣的脸，无辜地瞅着龙小云泫然欲泣。
龙小云气得刚要再次砸过去，拳头却被李寻欢手掌包住，“小云，他是迫于强权，并非出自本心。”
龙小云抬头瞪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男人，他的怒气反而更盛起来，甩开李寻欢的手，一把拎着小孩衣领狠狠拉到自己面前：“说，那针有没有毒？”
小孩感受着龙小云手上的阴狠力道，眼睛因为愤怒而充满血丝，嘴角线条紧绷，小孩确信自己如果告诉他那是毒针，他一定会立刻掐断自己的脖子，面前这个有些疯狂的龙小云和初见时那个买酒的淡漠少年判若两人。
“没，没毒，那只是普通的银针……”
“你说的可是实话？我最恨欺骗我的人，你已经欺骗过我一次，如果再有一次，知道你会怎么死吗？”
说着龙小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正是六年前李寻欢赠的那把飞刀，刀光在小孩脖颈间一闪，立刻出现一道血线。
“小云！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龙小云扔开战战兢兢的小孩，慢条斯理地拿出丝帕擦拭着飞刀上的血迹。
“他小小年纪就暗箭伤人，和那时候的我如出一辙，李寻欢，这话是不是应该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一个孩子，废了他的武功？”
龙小云的一番话如平地惊雷，许多不堪回首地往事潮水般涌来，李寻欢忍下被少年刺痛的滋味，用力按捺住喉间那阵阵上涌的腥甜。
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在阖上眼眸停止呼吸之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龙小云能够真正成长起来，这孩子如今的偏激想法与他脱不了干系，即使愧疚痛苦，李寻欢还是淡淡道：“小云，任何人做错了事都应承担后果，而不是逃避现实粉饰太平，十年前你在医馆暗箭伤人却不思悔改，我不后悔那时对你的做法。”
龙小云听罢脸上阴晴不定，冷哼一声，扔了擦完刀的丝帕：“好一个讲道义的小李探花……”
龙小云几年寒窗苦读，高中探花，又在人情冷暖中独自行走了六年，他自然知道是非对错，只是为什么是李寻欢，为什么偏要让他遇到李寻欢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遇到他，他至少有个完整的家庭，即使会成为和父亲龙啸云一样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可龙小云的心底里无法否认，是李寻欢带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江湖，一个充满快意恩仇的江湖，也是李寻欢让他看到了人性善的一面，让他明白，伴随着黑暗肮脏的角落和灵魂的，永远是温暖和光明。
可是龙小云放不下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过去。
“孩子，愿意同我们一起回中原吗？”李寻欢走过去拿出一小瓷瓶放到小孩手里，揉了揉他头顶，“这是金创药，擦上去几天就好了。”
听着李寻欢低沉温和地声音，握着清凉的药瓶，小孩眼泪夺眶而出，不仅仅是因为他提到了家乡中原，更为面前中年人的关心和温暖，令他好想回家，可这眼泪仍包含着一丝愧疚和酸楚……
他为保护那个龙小云，明明中了自己的毒针却没有在刚才揭露自己，反而给自己治伤药，小孩怯怯地抬起头看着李寻欢清澈深邃的眼眸，他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金创药，有些嗫嚅：“对，对不起……我……”
“孩子，你是哪里人？”李寻欢打断了他要坦白的话，温声问道。
“我是山西人……可我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爹娘都死了，我早就无家可归了，对我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李寻欢听罢心中一痛，温柔地替小孩擦去泪水，把腰间挂着的钱袋塞到他怀里：“这些银两你拿去用吧……”
“不，我不要，我已经对……”
“钱财对我来说乃身外之物，你不必介怀。”李寻欢又截过了小孩的话。
“你…你…”小孩瞪眼“你”了半天，直到看到李寻欢对他摇了摇头，他只得闭口不言了。
一旁的克里木看着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李探花，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今日之事多谢阁下相助，比起护我们返回中原，瓦剌杀手和可汗出现在鞑靼边境似乎更为重要。烦请阁下回禀三殿下，寻欢应允之事，一定践诺。”
克里木思索片刻，觉得李寻欢所言有理，当下点头应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二位了。李探花放心，我会把这孩子带回去好好照顾的。”
“李寻欢你好了没有，快点！真磨叽！”
龙小云已在马上扬声催促道。
李寻欢无奈地看了龙小云一眼，少年骑着马已行至面前，弯身向他伸出手来，不耐烦道：“上来！”
李寻欢笑着拍了拍龙小云还有些稚嫩的手掌，自己去旁边牵了匹马，翻身坐了上去，一勒缰绳，马行出几步远，龙小云恨恨地收回手：“不识抬举……”
李寻欢一袭白衣，策马回过头来，克里木见此人颇有天人之姿，又兼仁爱胸怀，对他以中原礼仪抱拳道：“小李飞刀的名声不愧在中土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下不虚。”
李寻欢听罢只是苦笑：“名声无常，还不如一壶好酒来的痛快！”
“哈哈哈！听闻你们中土人在道别的时候常说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不知你我一面之缘，李探花会如何道别？”克里木笑着粗声道。
漠南辽阔空旷的天空轻轻回荡着克里木爽朗的笑声，惊起一些树上栖息的鸟群，四散而去。
“何必拘泥于另辟蹊径？这样岂不很累，就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迷吧。告辞。驾——”
李寻欢笑了笑，扬鞭追赶远去的龙小云，身影消逝在落日的余晖中。
克里木笑容僵在脸上，夕阳的光被一片厚厚的云层遮住，他感到了些许凉意：“保重，但愿你能活下去，勇士。”
克里木看了眼被点了穴道的马哈木，擦完的刀收回刀鞘，把小孩抱到马背上，自己坐到他后面，拿起缰绳，又向李寻欢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只剩半面残阳相对。
“你的针上有毒？”
“嗯。”
“可致命吗？”
“嗯…这是瓦剌最厉害的药师调制的…”
“可有解药？”
克里木见小孩哭着摇了摇头，心里犹遭雷击，沉默了半晌，才道出句自己曾经最鄙视的话：“吉人自有天象。”
克里木从未像此刻般希望这句话是真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声“驾——”响彻了整个小镇，数百只鸟被惊起，吓得漫天飞舞，仓惶的鸣叫声惹得镇上居民纷纷仰头望向天空壮景，啧啧称奇。
凄风起，骤雨歇，暮霭沉沉，孤雁南飞，马蹄声渐远。
克里木怅然望着那两个中原人的身影迎着残阳绝尘离去。
多年后，他仍然忘不了那个中土神话在今日面对瓦剌众杀手和可汗马哈木时临危不惧的气度和内敛的睿智，他知道，那只是小李飞刀的惊鸿一瞥而已。
克里木立在满地瓦剌杀手的尸体中，一边擦着刀上的血一边想着刚才情形：
为防止马哈木调动瓦剌兵，李寻欢出手点了其穴道。
“两个时辰内可汗穴道自然解开。”
“李寻欢，你为什么不杀了本汗？”
“那岂不是给了贵国一个侵略开战的借口，瓦剌子民也不能没有可汗。”
马哈木大笑：“那你也会放过刚才那个暗算你们的中原小孩吗？”
只见对面墙角处转出一个小身影，“是你发的银针？！”龙小云马上认出了那个酒童。
少年阴冷地问话和可怕的神情吓得小孩一颤：“我……我……我不想那样做的……”
龙小云怒目圆瞪，上去就砸了小孩脸上一拳，小孩身子被打得一偏，捂着火辣辣的脸，无辜地瞅着龙小云泫然欲泣。
龙小云气得刚要再次砸过去，拳头却被李寻欢手掌包住，“小云，他是迫于强权，并非出自本心。”
龙小云抬头瞪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男人，他的怒气反而更盛起来，甩开李寻欢的手，一把拎着小孩衣领狠狠拉到自己面前：“说，那针有没有毒？”
小孩感受着龙小云手上的阴狠力道，眼睛因为愤怒而充满血丝，嘴角线条紧绷，小孩确信自己如果告诉他那是毒针，他一定会立刻掐断自己的脖子，面前这个有些疯狂的龙小云和初见时那个买酒的淡漠少年判若两人。
“没，没毒，那只是普通的银针……”
“你说的可是实话？我最恨欺骗我的人，你已经欺骗过我一次，如果再有一次，知道你会怎么死吗？”
说着龙小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正是六年前李寻欢赠的那把飞刀，刀光在小孩脖颈间一闪，立刻出现一道血线。
“小云！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龙小云扔开战战兢兢的小孩，慢条斯理地拿出丝帕擦拭着飞刀上的血迹。
“他小小年纪就暗箭伤人，和那时候的我如出一辙，李寻欢，这话是不是应该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一个孩子，废了他的武功？”
龙小云的一番话如平地惊雷，许多不堪回首地往事潮水般涌来，李寻欢忍下被少年刺痛的滋味，用力按捺住喉间那阵阵上涌的腥甜。
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在阖上眼眸停止呼吸之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龙小云能够真正成长起来，这孩子如今的偏激想法与他脱不了干系，即使愧疚痛苦，李寻欢还是淡淡道：“小云，任何人做错了事都应承担后果，而不是逃避现实粉饰太平，十年前你在医馆暗箭伤人却不思悔改，我不后悔那时对你的做法。”
龙小云听罢脸上阴晴不定，冷哼一声，扔了擦完刀的丝帕：“好一个讲道义的小李探花……”
龙小云几年寒窗苦读，高中探花，又在人情冷暖中独自行走了六年，他自然知道是非对错，只是为什么是李寻欢，为什么偏要让他遇到李寻欢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遇到他，他至少有个完整的家庭，即使会成为和父亲龙啸云一样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可龙小云的心底里无法否认，是李寻欢带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江湖，一个充满快意恩仇的江湖，也是李寻欢让他看到了人性善的一面，让他明白，伴随着黑暗肮脏的角落和灵魂的，永远是温暖和光明。
可是龙小云放不下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过去。
“孩子，愿意同我们一起回中原吗？”李寻欢走过去拿出一小瓷瓶放到小孩手里，揉了揉他头顶，“这是金创药，擦上去几天就好了。”
听着李寻欢低沉温和地声音，握着清凉的药瓶，小孩眼泪夺眶而出，不仅仅是因为他提到了家乡中原，更为面前中年人的关心和温暖，令他好想回家，可这眼泪仍包含着一丝愧疚和酸楚……
他为保护那个龙小云，明明中了自己的毒针却没有在刚才揭露自己，反而给自己治伤药，小孩怯怯地抬起头看着李寻欢清澈深邃的眼眸，他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金创药，有些嗫嚅：“对，对不起……我……”
“孩子，你是哪里人？”李寻欢打断了他要坦白的话，温声问道。
“我是山西人……可我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爹娘都死了，我早就无家可归了，对我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李寻欢听罢心中一痛，温柔地替小孩擦去泪水，把腰间挂着的钱袋塞到他怀里：“这些银两你拿去用吧……”
“不，我不要，我已经对……”
“钱财对我来说乃身外之物，你不必介怀。”李寻欢又截过了小孩的话。
“你…你…”小孩瞪眼“你”了半天，直到看到李寻欢对他摇了摇头，他只得闭口不言了。
一旁的克里木看着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李探花，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今日之事多谢阁下相助，比起护我们返回中原，瓦剌杀手和可汗出现在鞑靼边境似乎更为重要。烦请阁下回禀三殿下，寻欢应允之事，一定践诺。”
克里木思索片刻，觉得李寻欢所言有理，当下点头应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二位了。李探花放心，我会把这孩子带回去好好照顾的。”
“李寻欢你好了没有，快点！真磨叽！”
龙小云已在马上扬声催促道。
李寻欢无奈地看了龙小云一眼，少年骑着马已行至面前，弯身向他伸出手来，不耐烦道：“上来！”
李寻欢笑着拍了拍龙小云还有些稚嫩的手掌，自己去旁边牵了匹马，翻身坐了上去，一勒缰绳，马行出几步远，龙小云恨恨地收回手：“不识抬举……”
李寻欢一袭白衣，策马回过头来，克里木见此人颇有天人之姿，又兼仁爱胸怀，对他以中原礼仪抱拳道：“小李飞刀的名声不愧在中土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下不虚。”
李寻欢听罢只是苦笑：“名声无常，还不如一壶好酒来的痛快！”
“哈哈哈！听闻你们中土人在道别的时候常说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不知你我一面之缘，李探花会如何道别？”克里木笑着粗声道。
漠南辽阔空旷的天空轻轻回荡着克里木爽朗的笑声，惊起一些树上栖息的鸟群，四散而去。
“何必拘泥于另辟蹊径？这样岂不很累，就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迷吧。告辞。驾——”
李寻欢笑了笑，扬鞭追赶远去的龙小云，身影消逝在落日的余晖中。
克里木笑容僵在脸上，夕阳的光被一片厚厚的云层遮住，他感到了些许凉意：“保重，但愿你能活下去，勇士。”
克里木看了眼被点了穴道的马哈木，擦完的刀收回刀鞘，把小孩抱到马背上，自己坐到他后面，拿起缰绳，又向李寻欢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只剩半面残阳相对。
“你的针上有毒？”
“嗯。”
“可致命吗？”
“嗯…这是瓦剌最厉害的药师调制的…”
“可有解药？”
克里木见小孩哭着摇了摇头，心里犹遭雷击，沉默了半晌，才道出句自己曾经最鄙视的话：“吉人自有天象。”
克里木从未像此刻般希望这句话是真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声“驾——”响彻了整个小镇，数百只鸟被惊起，吓得漫天飞舞，仓惶的鸣叫声惹得镇上居民纷纷仰头望向天空壮景，啧啧称奇。
（伍）
残阳如血，人迹罕至的荒漠被风扬起阵阵沉沙，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人吞噬下去。
龙小云骑的并不快，还故意让马停下，俯下身摸了摸马的鬃毛，趁机暗中观察后面赶来的李寻欢，远远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没什么异样，才讽笑着嘀咕了句：“可真是数猫的九条命……”
马蹄声渐近，待李寻欢策马近前，龙小云彻底笑不出来了。
只见李寻欢额上全是汗水，苍白干裂的嘴唇死死抿着，眉宇间流露着强忍的痛苦之色，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拉着缰绳的手都在轻轻颤抖，他如果不是还对龙小云笑着，龙小云几乎以为面前人已经是具尸体了。
“小云，我们走吧……咳咳咳……”
李寻欢仿佛没察觉到龙小云杀人的目光正炯炯盯着他，还自顾自地打马往前走。
龙小云忍无可忍，狠狠摔了手里的马鞭，一个翻身跳下马来，冲过去，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粗鲁的勒住了李寻欢手中的缰绳：“你 给 我 滚 下来！”
李寻欢慢慢翻身下了马，见龙小云一副咬牙切齿模样，手扶上他的肩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被那个小孩的银针射中了？是不是针上淬了毒？”
见李寻欢的症状，龙小云便知那针上之毒名唤美人恩，出自瓦剌早期部族里的药师之手，考科举时曾读的医书记载，最难消受美人恩，它会令人的脏腑器官逐渐衰竭而死，像冷酷的美人折磨负心人一样。
“小云，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暗器，没有……”
“在哪？我问你，针在哪？”
龙小云根本不听李寻欢的解释，锐利的目光浑身上下打量他，还要动手去搜。
李寻欢勉强抬手阻止住龙小云，拿出那枚银针，轻笑着自嘲道：“看来我真的老了，竟连一枚小小的暗器都躲不过……”
没等龙小云扑上来抢夺，李寻欢一扬手，银针被远远抛向了荒漠，又被风卷来的沉沙掩埋的无影无踪。
龙小云气得脸色一阵煞白：“好啊李寻欢，你不就是不想让我杀了那个小孩吗，等你死了，我一定找到他，把他赶尽杀绝！”
李寻欢望着暴跳如雷的龙小云，发现他眼里竟隐约含着眼泪，心下叹息：小云，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勇气面对自己，放下过去呢。
漠南的天气总是变化很快，即使夕阳的余辉带着丝丝温暖，异乡客的心还是冷的。
大漠只有茫茫草原荒漠，有成吉思汗曾经驰骋的疆场，有新鲜温热的牛羊奶，却连一丝熟悉的声音都没有。
在这遥远荒凉的漠南，听着耳畔低沉地咳嗽声，龙小云竟然觉得有些温暖也不再孤单，但他不想承认，是李寻欢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可龙小云气得真想抛下那个病鬼，让他在荒漠自生自灭，无奈自己就是一步也走不动。
面对李寻欢的沉默，半晌，龙小云才冷静下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过去把马牵过来。
龙小云才回身整理包袱的一会儿功夫，李寻欢整个人都已经站立不住了，手扶着马鞍硬撑着不肯倒下。
那难当的痛楚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几乎令他窒息。
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却唯有咬牙忍受着不肯呻吟一声。
龙小云刚刚回身牵着马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呆住了，因为李寻欢虽然身患绝症，病痛缠身却从没有在他面前显露半分虚弱，无非就是咳嗽几声。
面前毒发的李寻欢是龙小云从未见过的，仿佛他的所有苦痛都在这一刻无所遁形，他所有的春风一笑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龙小云呢喃着扔了手里缰绳跑过去扶着李寻欢，触手间一片冷汗濡湿了衣衫，他怎会到如此地步，龙小云低估了李寻欢的忍耐力也低估了他的实际状况，可现下手中没有解药，只能眼看着他痛苦不堪，捱过毒发的煎熬。
“李，李寻欢……李寻欢你，你可别死了，你答应我娘要照顾我的，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龙小云有点慌乱的解下外套披在李寻欢身上，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说出那番话时一点底气也没有，甚至还有点颤抖。
李寻欢痛得冷汗淋漓，身子都弓的僵直了，握住马鞍的手指骨节发白，几乎掐进皮子里去了。
龙小云颤声道：“李寻欢你是傻子啊，痛得厉害不会出个声吗！”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难熬。
终于，李寻欢的身子渐渐停止了颤抖，抓在马鞍上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
“李寻欢！”
龙小云连忙扶住他，他的身子软软的，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身冷汗，将衣服都湿透了，嘴角赫然挂着一行血迹。
“小云…我没事了……”
李寻欢拍了拍龙小云扶着他胳膊的手，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此时的李寻欢虽然极度虚弱，但他那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近乎无情的平静，只有站在灵魂高处，站在生死高处的人，脸上才可能有这种平静。
龙小云恨透了也怕透了他这样的神情，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漠然道：“上我的马，坐我前面。”
夕阳渐渐沉下去，夜幕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
荒漠上的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激得李寻欢咳嗽起来，坐在他身前的龙小云厌烦地回头道：“别咳，谁让你坐我后面的。”
原本龙小云想在李寻欢后面，怕他坐不稳摔下去，可李寻欢非不领情的要少年做马背前，自己护着龙小云。
“哼，矫情什么。”
龙小云也不推脱直接翻身上马，两人骑得很慢，因为龙小云说他怕马太快颠得屁股疼，李寻欢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哪里是怕屁股疼，分明是担心自己身体不好受才编出的谎言。
夜色又浓了几分，龙小云远远看到前面戈壁挡风石下有棵枯树，他虽然很疲惫了，可他不想停下来，因为马太慢已经耽误了太多行程，明天是夕阳西的最后一天了。
可又不敢骑的太快，他怕李寻欢受不了。
正纠结中，听到身后人温声道：“小云，我累了，可否到前面枯树下休息一晚？”
夜凉如水，李寻欢披着披风靠在身后的沙壁上望着龙小云前后忙碌着把火堆点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木屑燃烧中，偶尔有火星飞溅出来，茫茫大漠，辽阔的夜色下，只有那个小火堆奋力的燃烧着，照亮着两人的脸庞，虽渺小却温暖无比。
残阳如血，人迹罕至的荒漠被风扬起阵阵沉沙，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人吞噬下去。
龙小云骑的并不快，还故意让马停下，俯下身摸了摸马的鬃毛，趁机暗中观察后面赶来的李寻欢，远远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没什么异样，才讽笑着嘀咕了句：“可真是数猫的九条命……”
马蹄声渐近，待李寻欢策马近前，龙小云彻底笑不出来了。
只见李寻欢额上全是汗水，苍白干裂的嘴唇死死抿着，眉宇间流露着强忍的痛苦之色，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拉着缰绳的手都在轻轻颤抖，他如果不是还对龙小云笑着，龙小云几乎以为面前人已经是具尸体了。
“小云，我们走吧……咳咳咳……”
李寻欢仿佛没察觉到龙小云杀人的目光正炯炯盯着他，还自顾自地打马往前走。
龙小云忍无可忍，狠狠摔了手里的马鞭，一个翻身跳下马来，冲过去，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粗鲁的勒住了李寻欢手中的缰绳：“你 给 我 滚 下来！”
李寻欢慢慢翻身下了马，见龙小云一副咬牙切齿模样，手扶上他的肩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被那个小孩的银针射中了？是不是针上淬了毒？”
见李寻欢的症状，龙小云便知那针上之毒名唤美人恩，出自瓦剌早期部族里的药师之手，考科举时曾读的医书记载，最难消受美人恩，它会令人的脏腑器官逐渐衰竭而死，像冷酷的美人折磨负心人一样。
“小云，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暗器，没有……”
“在哪？我问你，针在哪？”
龙小云根本不听李寻欢的解释，锐利的目光浑身上下打量他，还要动手去搜。
李寻欢勉强抬手阻止住龙小云，拿出那枚银针，轻笑着自嘲道：“看来我真的老了，竟连一枚小小的暗器都躲不过……”
没等龙小云扑上来抢夺，李寻欢一扬手，银针被远远抛向了荒漠，又被风卷来的沉沙掩埋的无影无踪。
龙小云气得脸色一阵煞白：“好啊李寻欢，你不就是不想让我杀了那个小孩吗，等你死了，我一定找到他，把他赶尽杀绝！”
李寻欢望着暴跳如雷的龙小云，发现他眼里竟隐约含着眼泪，心下叹息：小云，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勇气面对自己，放下过去呢。
漠南的天气总是变化很快，即使夕阳的余辉带着丝丝温暖，异乡客的心还是冷的。
大漠只有茫茫草原荒漠，有成吉思汗曾经驰骋的疆场，有新鲜温热的牛羊奶，却连一丝熟悉的声音都没有。
在这遥远荒凉的漠南，听着耳畔低沉地咳嗽声，龙小云竟然觉得有些温暖也不再孤单，但他不想承认，是李寻欢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可龙小云气得真想抛下那个病鬼，让他在荒漠自生自灭，无奈自己就是一步也走不动。
面对李寻欢的沉默，半晌，龙小云才冷静下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过去把马牵过来。
龙小云才回身整理包袱的一会儿功夫，李寻欢整个人都已经站立不住了，手扶着马鞍硬撑着不肯倒下。
那难当的痛楚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几乎令他窒息。
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却唯有咬牙忍受着不肯呻吟一声。
龙小云刚刚回身牵着马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呆住了，因为李寻欢虽然身患绝症，病痛缠身却从没有在他面前显露半分虚弱，无非就是咳嗽几声。
面前毒发的李寻欢是龙小云从未见过的，仿佛他的所有苦痛都在这一刻无所遁形，他所有的春风一笑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龙小云呢喃着扔了手里缰绳跑过去扶着李寻欢，触手间一片冷汗濡湿了衣衫，他怎会到如此地步，龙小云低估了李寻欢的忍耐力也低估了他的实际状况，可现下手中没有解药，只能眼看着他痛苦不堪，捱过毒发的煎熬。
“李，李寻欢……李寻欢你，你可别死了，你答应我娘要照顾我的，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龙小云有点慌乱的解下外套披在李寻欢身上，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说出那番话时一点底气也没有，甚至还有点颤抖。
李寻欢痛得冷汗淋漓，身子都弓的僵直了，握住马鞍的手指骨节发白，几乎掐进皮子里去了。
龙小云颤声道：“李寻欢你是傻子啊，痛得厉害不会出个声吗！”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难熬。
终于，李寻欢的身子渐渐停止了颤抖，抓在马鞍上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
“李寻欢！”
龙小云连忙扶住他，他的身子软软的，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身冷汗，将衣服都湿透了，嘴角赫然挂着一行血迹。
“小云…我没事了……”
李寻欢拍了拍龙小云扶着他胳膊的手，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此时的李寻欢虽然极度虚弱，但他那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近乎无情的平静，只有站在灵魂高处，站在生死高处的人，脸上才可能有这种平静。
龙小云恨透了也怕透了他这样的神情，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漠然道：“上我的马，坐我前面。”
夕阳渐渐沉下去，夜幕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
荒漠上的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激得李寻欢咳嗽起来，坐在他身前的龙小云厌烦地回头道：“别咳，谁让你坐我后面的。”
原本龙小云想在李寻欢后面，怕他坐不稳摔下去，可李寻欢非不领情的要少年做马背前，自己护着龙小云。
“哼，矫情什么。”
龙小云也不推脱直接翻身上马，两人骑得很慢，因为龙小云说他怕马太快颠得屁股疼，李寻欢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哪里是怕屁股疼，分明是担心自己身体不好受才编出的谎言。
夜色又浓了几分，龙小云远远看到前面戈壁挡风石下有棵枯树，他虽然很疲惫了，可他不想停下来，因为马太慢已经耽误了太多行程，明天是夕阳西的最后一天了。
可又不敢骑的太快，他怕李寻欢受不了。
正纠结中，听到身后人温声道：“小云，我累了，可否到前面枯树下休息一晚？”
夜凉如水，李寻欢披着披风靠在身后的沙壁上望着龙小云前后忙碌着把火堆点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木屑燃烧中，偶尔有火星飞溅出来，茫茫大漠，辽阔的夜色下，只有那个小火堆奋力的燃烧着，照亮着两人的脸庞，虽渺小却温暖无比。
（陆）
寂静辽阔的夜空，繁星点点，一轮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茫茫荒漠上，无声无息。
放松下来后，李寻欢意识逐渐昏沉起来，面前龙小云忙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被拉入无尽的深渊，昏睡过去。
龙小云烤着羊肉和干粮的手一顿，把食物放到木架上，轻轻走到李寻欢身边蹲下来，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探了探额头，好烫……
龙小云拿出丝帕，往上浇了凉水，放到李寻欢额头上，又给他盖了盖披风，刚要坐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听李寻欢虚弱地咳了几声：“小云，荒漠乏水，不要再浪费了……咳咳……”
“你管的太宽了，睡你的。”
龙小云看也不看他，坐下拿起羊肉和干粮继续烤着。
李寻欢又昏睡过去，大漠的夜晚安静极了，除了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还能听到一些遥远空旷的鸟鸣声，也能听到李寻欢不安稳又迟涩的呼吸声。
龙小云举头望月，想起那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如今在这罕无人迹的大漠，他体会的最深。
从深邃的夜色里向西看过去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家乡，他仰望着漫天繁星，静谧而安详，仿佛还能看到璀璨的银河，他想，兴云庄也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吗？那里的人都怎么样了？福伯的小孙子是不是都会满地跑了？阿婶家的灵芝是不是又在兴云庄卖了个好价钱……
半个时辰过去，在龙小云思绪天马行空中，食物烤好了，香气扑鼻而来，少年闭目一闻，饥饿感袭来。
“喂，醒醒，起来吃点东西。”
龙小云走过去，蹲下来拍拍面前正昏迷着的人，李寻欢迷离中撑开眼帘，便看到龙小云那张放大的俊脸正瞪着他催促道，龙小云拿掉他额头上的丝帕，丝帕竟已被烤干了，抬手一试额上温度，还是滚烫。
龙小云神情顿时冷了下来，“起来。”他说。
李寻欢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可无奈，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对龙小云笑了笑：“你先吃吧，我等会儿再吃……”
龙小云一句话没说，冷着脸来到他身后，在挡风壁上搭了张破毯子隔绝了凉气，蹲下来将李寻欢扶起靠在身后的破毯子上。
“给。”
龙小云顺手将用木棍穿好的烤羊肉塞到了李寻欢手上。
拿着手中的羊肉直直的坐了会儿，李寻欢方才清醒过来，看着对面龙小云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笑了笑，将手中羊肉撕成两半，递到了龙小云面前：“你吃吧，我吃不下这么多。”
龙小云饿得厉害，虽然知道李寻欢所说的又是唬人的话，可肉送到了眼前，于是心中一番挣扎。
看着龙小云纠结的样子，李寻欢又将手中羊肉又往前送了送：“吃吧。”
“你只吃这么点？”
龙小云犹豫地接过了烤羊肉，试探的问了一句。
李寻欢也不答话，只捂着胸口低低咳了几声，喘匀气息之后吹了吹羊肉上的炭灰，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切，吃个烤羊肉还这么文绉绉的。”
龙小云原本还心中有些不忍，可看到李寻欢吃羊肉的干净样子，再看看自己一副饥不择食的德行，心中一个不高兴，冲李寻欢翻了个白眼就闷头接着吃起来。
待龙小云吃完把木棍扔进火堆时，抬头正看到对面李寻欢慈爱温暖的目光望着他，龙小云心里一颤，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龙啸云，他很少这样看着自己，大多是严肃严厉地，亦或是在众江湖人物面前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可龙小云有时候也弄不懂父亲笑容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不要这样看着我！”
龙小云避开李寻欢的目光站起来，遥望中原的方向，隔了半晌，突然道：“我记得很早的时候，百晓生编过一个什么百器谱，广列江湖风云人物的武功排名： 第一，天机棒，第二，子母龙凤环 ，第三，小李飞刀 ，第四，嵩阳铁剑 ，第五，温侯银戟 ，第七，蛇鞭 ，第八，金刚铁拐 ，第九，青魔手 ，第十， 东海玉萧……我记得可对？”
他回身看着李寻欢问道，跳跃的火苗映入两人眼中，龙小云自李寻欢浅笑的眸中仿佛看到一种称之为沧桑的东西，只见李寻欢无力地斜靠着挡风壁涩然笑道：“这都是多年的旧事了，想不到你还记得这样清楚。”
龙小云自怀里拿出当年李寻欢赠他的飞刀，转来转去的把玩着：“我记性一向很好。”
说着还学着李寻欢的样子把飞刀扔了出去，飞刀自龙小云手中发出，歪歪斜斜地撞到了不远处的石壁。李寻欢笑道：“飞刀不是这么用的，要用手腕的力量，指尖要稳，瞄准目标之后坚定的射出去。”
“哼，用不着你教——”
龙小云跑过去把飞刀捡回来，仔细观察着，脑子记着李寻欢刚才说的话，琢磨了一下，手腕发力将飞刀朝着一个方向射了出去，这一次刀的轨迹不仅稳了许多，速度也快了很多，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龙小云再次跑过去捡回飞刀时，脸上还挂着开心快乐的笑容，这一幕让李寻欢非常动容：“小云，你真实的笑容，真好。”
少年一怔，真实的笑容？
龙小云不知道他的生命中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快乐的，他只知道要笑，应该笑，不管是冷笑还是讽刺的笑，因为父亲跟他说，笑容是件很好用的武器，笑可以赢得朋友，可以迷惑敌人，可以欺骗自己。
父亲不但教会了他笑，还告诉他很多技巧，可是父亲从来没告诉他应该真实的笑，真实往往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就像刚才，心弦一动便笑了，他没有想到要笑，也不知道自己笑了。
所以父亲是拒绝真实的，他说真实往往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父亲是虚伪的，所以他曾经很成功。
李寻欢是真实的，所以他被父亲抓到了弱点，任风华无双，快意恩仇，他仍在一道永难愈合的伤口反复的痛着。
龙小云心里一惊，自己心底里竟然是这样看待李寻欢的。
他开始矛盾起来，自己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希望李寻欢死去。
少年又恢复了淡漠疏离的神情，把飞刀收了起来，坐到火堆旁一言不发地望着跳跃的火苗发起呆来。
“小云，你在羁縻卫所这些年，想家吗？”
龙小云抬头看着对面病弱的中年人，冷笑道：“李寻欢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想起过去，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堪？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兴云庄，也想念对你复仇的滋味。”
李寻欢没有在意龙小云话里的敌意，只是顾自仰头遥望皓月：“冰轮皎皎，如明镜玉盘，大漠无际，似江海无声，此月配此景，当真美不盛收，漠南的明月比中原如何？”
“并无分别……别有一番情致。”
龙小云也随之望向夜空银盘，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李寻欢注视着正沉浸在皓月光辉下的龙小云，语重情深：“小云，你看，无论在中土还是塞外，我们头上的月亮都没有分别。这月光不仅照在中原，也照在这漠南。这天上的太阳，云里的雨水不会分别你是大明还是鞑靼。万物生化，只循天道，不守俗制。人生苦短，应对酒当歌，宽心疏怀，何必拘泥于地域疆界，桎梏于往事情仇？”
一番话说的龙小云心境开阔起来，少年将目光转向面前这个病弱的中年人，眼里竟带着些许亲近。
“是么，那你呢……？”
半晌，龙小云瞅着李寻欢，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有些毫不相干的话。
“我？”
李寻欢笑了笑，释然道：“我只不过是江湖一叶，就像那梅树上快要枯萎的枝条，很快便要剪去，而你，还是知春亭前含苞的海棠。你还如此年轻，将来定会有更好的幸福等着你。”
龙小云看着李寻欢淡然平静地说出这番像是遗言的话，连同前面的开解也变得如此刺耳了。
少年听着他说，神情却越来越冷。
“小云，飞刀一旦出手便无回头，人生亦是如此……咳咳咳，放过自己，勇于面对才能有个新的开始……咳咳……”
说到后来，李寻欢不支的咳起来。
字里行间的叮咛嘱咐仿佛最后的轻语，加上那个残忍的比喻终于让龙小云崩溃了，少年“嚯”的一下站起身，疯了一样一脚踹翻了好不容易搭在火堆上的木架，火星四溅，只听他怒吼道：“闭嘴！我不想听！”
说罢捂着耳朵蹲下来。
李寻欢静静地靠着挡风壁，望着龙小云的歇斯底里，手抚上闷痛的心口，“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鲜血沿着苍白的嘴唇流下。
他竟然庆幸龙小云捂着耳朵没有听到，闭着眼睛没有看到，他在想这样也好，让这孩子冷静会儿，或许会更好。
“李寻欢你说这些话就不考虑下我的感受吗？你太自私了……你死了我怎么办……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吗……？”
少年有些嘶哑地声音飘来，语气却平静地可怕。
龙小云的话一句一句像匕首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扶着挡风壁站起身来，抬步离去，再不走，他恐怕掩饰不住胸口的疼痛。
对不起小云……在此时此刻，老天只给了我自私的机会，给了你勇敢的起点，小云，你要学会坚强，要敢于面对现实。
李寻欢勉强拖着虚浮无力的脚步，缓缓地捱过一个小沙丘，离火堆仅有十几米，然而他委实走不动了，他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胸口的剧痛折磨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踉跄几步扶住一棵枯死的老树，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你吐血了……”
李寻欢诧异地望向身旁刚赶过来的少年，他脸上充满了不安，李寻欢一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你看错了。”
龙小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只是突然觉得害怕，因为李寻欢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流过血，他此时才恍然体会到李寻欢一生被情所困，为名所累，再高的武功和人格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我们回去吧。你休息够了，今晚就走，刚才的话是我为了报复你说的，你忘了吧……”
龙小云一边说一边面无表情的搀扶着李寻欢往火堆走去。
“那是你的真心话……咳咳……”
“不是！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了声：“好。”
“你不是有个徒弟叫叶开吗，他飞刀学了多久？”
龙小云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开儿聪慧，学了五年，小有所成。”
龙小云撇了撇嘴：“哼，你猜我多久能学会？”
李寻欢意外地侧头看他：“你……”
“在我没学会前，你必须要教我！否则，我一定杀了你的小徒弟。”
李寻欢没有询问这奇怪的逻辑，只是失笑轻声道：“好。”
夜空渐渐变得明朗了些，星辰皓月却变得模糊不清。
龙小云见李寻欢实在状态太差不能骑马，只得答应露宿一夜。
天色逐渐微亮，龙小云朦胧中张开眼，见李寻欢已经背着手站在枯树下，眼光投向远方旭日正在升起的地方，朝霞或卷或舒，金红色霞彩层层映染在天边。
龙小云揉了揉惺忪睡眼，一骨碌爬起来，牵马迎着朝阳走过去。
“我们走吧。”
寂静辽阔的夜空，繁星点点，一轮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茫茫荒漠上，无声无息。
放松下来后，李寻欢意识逐渐昏沉起来，面前龙小云忙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被拉入无尽的深渊，昏睡过去。
龙小云烤着羊肉和干粮的手一顿，把食物放到木架上，轻轻走到李寻欢身边蹲下来，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探了探额头，好烫……
龙小云拿出丝帕，往上浇了凉水，放到李寻欢额头上，又给他盖了盖披风，刚要坐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听李寻欢虚弱地咳了几声：“小云，荒漠乏水，不要再浪费了……咳咳……”
“你管的太宽了，睡你的。”
龙小云看也不看他，坐下拿起羊肉和干粮继续烤着。
李寻欢又昏睡过去，大漠的夜晚安静极了，除了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还能听到一些遥远空旷的鸟鸣声，也能听到李寻欢不安稳又迟涩的呼吸声。
龙小云举头望月，想起那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如今在这罕无人迹的大漠，他体会的最深。
从深邃的夜色里向西看过去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家乡，他仰望着漫天繁星，静谧而安详，仿佛还能看到璀璨的银河，他想，兴云庄也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吗？那里的人都怎么样了？福伯的小孙子是不是都会满地跑了？阿婶家的灵芝是不是又在兴云庄卖了个好价钱……
半个时辰过去，在龙小云思绪天马行空中，食物烤好了，香气扑鼻而来，少年闭目一闻，饥饿感袭来。
“喂，醒醒，起来吃点东西。”
龙小云走过去，蹲下来拍拍面前正昏迷着的人，李寻欢迷离中撑开眼帘，便看到龙小云那张放大的俊脸正瞪着他催促道，龙小云拿掉他额头上的丝帕，丝帕竟已被烤干了，抬手一试额上温度，还是滚烫。
龙小云神情顿时冷了下来，“起来。”他说。
李寻欢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可无奈，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对龙小云笑了笑：“你先吃吧，我等会儿再吃……”
龙小云一句话没说，冷着脸来到他身后，在挡风壁上搭了张破毯子隔绝了凉气，蹲下来将李寻欢扶起靠在身后的破毯子上。
“给。”
龙小云顺手将用木棍穿好的烤羊肉塞到了李寻欢手上。
拿着手中的羊肉直直的坐了会儿，李寻欢方才清醒过来，看着对面龙小云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笑了笑，将手中羊肉撕成两半，递到了龙小云面前：“你吃吧，我吃不下这么多。”
龙小云饿得厉害，虽然知道李寻欢所说的又是唬人的话，可肉送到了眼前，于是心中一番挣扎。
看着龙小云纠结的样子，李寻欢又将手中羊肉又往前送了送：“吃吧。”
“你只吃这么点？”
龙小云犹豫地接过了烤羊肉，试探的问了一句。
李寻欢也不答话，只捂着胸口低低咳了几声，喘匀气息之后吹了吹羊肉上的炭灰，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切，吃个烤羊肉还这么文绉绉的。”
龙小云原本还心中有些不忍，可看到李寻欢吃羊肉的干净样子，再看看自己一副饥不择食的德行，心中一个不高兴，冲李寻欢翻了个白眼就闷头接着吃起来。
待龙小云吃完把木棍扔进火堆时，抬头正看到对面李寻欢慈爱温暖的目光望着他，龙小云心里一颤，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龙啸云，他很少这样看着自己，大多是严肃严厉地，亦或是在众江湖人物面前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可龙小云有时候也弄不懂父亲笑容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不要这样看着我！”
龙小云避开李寻欢的目光站起来，遥望中原的方向，隔了半晌，突然道：“我记得很早的时候，百晓生编过一个什么百器谱，广列江湖风云人物的武功排名： 第一，天机棒，第二，子母龙凤环 ，第三，小李飞刀 ，第四，嵩阳铁剑 ，第五，温侯银戟 ，第七，蛇鞭 ，第八，金刚铁拐 ，第九，青魔手 ，第十， 东海玉萧……我记得可对？”
他回身看着李寻欢问道，跳跃的火苗映入两人眼中，龙小云自李寻欢浅笑的眸中仿佛看到一种称之为沧桑的东西，只见李寻欢无力地斜靠着挡风壁涩然笑道：“这都是多年的旧事了，想不到你还记得这样清楚。”
龙小云自怀里拿出当年李寻欢赠他的飞刀，转来转去的把玩着：“我记性一向很好。”
说着还学着李寻欢的样子把飞刀扔了出去，飞刀自龙小云手中发出，歪歪斜斜地撞到了不远处的石壁。李寻欢笑道：“飞刀不是这么用的，要用手腕的力量，指尖要稳，瞄准目标之后坚定的射出去。”
“哼，用不着你教——”
龙小云跑过去把飞刀捡回来，仔细观察着，脑子记着李寻欢刚才说的话，琢磨了一下，手腕发力将飞刀朝着一个方向射了出去，这一次刀的轨迹不仅稳了许多，速度也快了很多，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龙小云再次跑过去捡回飞刀时，脸上还挂着开心快乐的笑容，这一幕让李寻欢非常动容：“小云，你真实的笑容，真好。”
少年一怔，真实的笑容？
龙小云不知道他的生命中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快乐的，他只知道要笑，应该笑，不管是冷笑还是讽刺的笑，因为父亲跟他说，笑容是件很好用的武器，笑可以赢得朋友，可以迷惑敌人，可以欺骗自己。
父亲不但教会了他笑，还告诉他很多技巧，可是父亲从来没告诉他应该真实的笑，真实往往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就像刚才，心弦一动便笑了，他没有想到要笑，也不知道自己笑了。
所以父亲是拒绝真实的，他说真实往往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父亲是虚伪的，所以他曾经很成功。
李寻欢是真实的，所以他被父亲抓到了弱点，任风华无双，快意恩仇，他仍在一道永难愈合的伤口反复的痛着。
龙小云心里一惊，自己心底里竟然是这样看待李寻欢的。
他开始矛盾起来，自己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希望李寻欢死去。
少年又恢复了淡漠疏离的神情，把飞刀收了起来，坐到火堆旁一言不发地望着跳跃的火苗发起呆来。
“小云，你在羁縻卫所这些年，想家吗？”
龙小云抬头看着对面病弱的中年人，冷笑道：“李寻欢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想起过去，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堪？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兴云庄，也想念对你复仇的滋味。”
李寻欢没有在意龙小云话里的敌意，只是顾自仰头遥望皓月：“冰轮皎皎，如明镜玉盘，大漠无际，似江海无声，此月配此景，当真美不盛收，漠南的明月比中原如何？”
“并无分别……别有一番情致。”
龙小云也随之望向夜空银盘，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李寻欢注视着正沉浸在皓月光辉下的龙小云，语重情深：“小云，你看，无论在中土还是塞外，我们头上的月亮都没有分别。这月光不仅照在中原，也照在这漠南。这天上的太阳，云里的雨水不会分别你是大明还是鞑靼。万物生化，只循天道，不守俗制。人生苦短，应对酒当歌，宽心疏怀，何必拘泥于地域疆界，桎梏于往事情仇？”
一番话说的龙小云心境开阔起来，少年将目光转向面前这个病弱的中年人，眼里竟带着些许亲近。
“是么，那你呢……？”
半晌，龙小云瞅着李寻欢，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有些毫不相干的话。
“我？”
李寻欢笑了笑，释然道：“我只不过是江湖一叶，就像那梅树上快要枯萎的枝条，很快便要剪去，而你，还是知春亭前含苞的海棠。你还如此年轻，将来定会有更好的幸福等着你。”
龙小云看着李寻欢淡然平静地说出这番像是遗言的话，连同前面的开解也变得如此刺耳了。
少年听着他说，神情却越来越冷。
“小云，飞刀一旦出手便无回头，人生亦是如此……咳咳咳，放过自己，勇于面对才能有个新的开始……咳咳……”
说到后来，李寻欢不支的咳起来。
字里行间的叮咛嘱咐仿佛最后的轻语，加上那个残忍的比喻终于让龙小云崩溃了，少年“嚯”的一下站起身，疯了一样一脚踹翻了好不容易搭在火堆上的木架，火星四溅，只听他怒吼道：“闭嘴！我不想听！”
说罢捂着耳朵蹲下来。
李寻欢静静地靠着挡风壁，望着龙小云的歇斯底里，手抚上闷痛的心口，“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鲜血沿着苍白的嘴唇流下。
他竟然庆幸龙小云捂着耳朵没有听到，闭着眼睛没有看到，他在想这样也好，让这孩子冷静会儿，或许会更好。
“李寻欢你说这些话就不考虑下我的感受吗？你太自私了……你死了我怎么办……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吗……？”
少年有些嘶哑地声音飘来，语气却平静地可怕。
龙小云的话一句一句像匕首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扶着挡风壁站起身来，抬步离去，再不走，他恐怕掩饰不住胸口的疼痛。
对不起小云……在此时此刻，老天只给了我自私的机会，给了你勇敢的起点，小云，你要学会坚强，要敢于面对现实。
李寻欢勉强拖着虚浮无力的脚步，缓缓地捱过一个小沙丘，离火堆仅有十几米，然而他委实走不动了，他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胸口的剧痛折磨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踉跄几步扶住一棵枯死的老树，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你吐血了……”
李寻欢诧异地望向身旁刚赶过来的少年，他脸上充满了不安，李寻欢一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你看错了。”
龙小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只是突然觉得害怕，因为李寻欢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流过血，他此时才恍然体会到李寻欢一生被情所困，为名所累，再高的武功和人格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我们回去吧。你休息够了，今晚就走，刚才的话是我为了报复你说的，你忘了吧……”
龙小云一边说一边面无表情的搀扶着李寻欢往火堆走去。
“那是你的真心话……咳咳……”
“不是！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了声：“好。”
“你不是有个徒弟叫叶开吗，他飞刀学了多久？”
龙小云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开儿聪慧，学了五年，小有所成。”
龙小云撇了撇嘴：“哼，你猜我多久能学会？”
李寻欢意外地侧头看他：“你……”
“在我没学会前，你必须要教我！否则，我一定杀了你的小徒弟。”
李寻欢没有询问这奇怪的逻辑，只是失笑轻声道：“好。”
夜空渐渐变得明朗了些，星辰皓月却变得模糊不清。
龙小云见李寻欢实在状态太差不能骑马，只得答应露宿一夜。
天色逐渐微亮，龙小云朦胧中张开眼，见李寻欢已经背着手站在枯树下，眼光投向远方旭日正在升起的地方，朝霞或卷或舒，金红色霞彩层层映染在天边。
龙小云揉了揉惺忪睡眼，一骨碌爬起来，牵马迎着朝阳走过去。
“我们走吧。”
（尾声）
清晨，大漠的朝阳缓缓自东方升起，两人骑着马迎着微风向西行去。
“小云，过了前面的银肯塔拉响沙群，就进入中原边境了……咳咳……”
李寻欢感到自己体力和精力流失的越来越快，却仍强打起精神看着手里的地图。
“我知道，不用你多管闲事，我不想听你说话。”
龙小云见李寻欢拿着地图的手抖得厉害，一把夺过地图揣到自己怀里，这次龙小云坐到了李寻欢身后，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实在骑不了马。
清晨的气温还有些微凉，风沙倒比昨夜小了许多。
“呜——”
一阵风自耳旁刮过。
“咳咳咳……”
李寻欢又咳了起来，龙小云黯淡了眼眸，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
龙小云坐在马鞍后面护着前面的李寻欢，又给他紧了紧披风，他一路都在发烧咳嗽，基本从未停歇过。
一想到这个龙小云就一筹莫展，今天是夕阳西毒发的最后一天了，如果午后落日消逝前还到不了中原找大夫诊治，李寻欢定然魂归大漠。
从上马那一刻开始，龙小云就没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他说什么都会被少年顶回去，直到他已无力言语。
清晨，大漠的朝阳缓缓自东方升起，两人骑着马迎着微风向西行去。
“小云，过了前面的银肯塔拉响沙群，就进入中原边境了……咳咳……”
李寻欢感到自己体力和精力流失的越来越快，却仍强打起精神看着手里的地图。
“我知道，不用你多管闲事，我不想听你说话。”
龙小云见李寻欢拿着地图的手抖得厉害，一把夺过地图揣到自己怀里，这次龙小云坐到了李寻欢身后，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实在骑不了马。
清晨的气温还有些微凉，风沙倒比昨夜小了许多。
“呜——”
一阵风自耳旁刮过。
“咳咳咳……”
李寻欢又咳了起来，龙小云黯淡了眼眸，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
龙小云坐在马鞍后面护着前面的李寻欢，又给他紧了紧披风，他一路都在发烧咳嗽，基本从未停歇过。
一想到这个龙小云就一筹莫展，今天是夕阳西毒发的最后一天了，如果午后落日消逝前还到不了中原找大夫诊治，李寻欢定然魂归大漠。
从上马那一刻开始，龙小云就没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他说什么都会被少年顶回去，直到他已无力言语。
漠南的风沙吹过脸颊时带着寒冬的肃杀之气，目之所及不见植被，更无人烟。
两个渺小的人影一直艰难的走在这片广袤的荒漠里，时而刮起的尖锐风声仿佛在嘲讽他们的自不量力。
渐渐地，到了晌午，太阳变得毒辣起来，炎热的温度烤得龙小云满身大汗，渴得他直喝水。
李寻欢更是难受，浑身高烧发热，汗湿重衣，龙小云见他快趴到马背上了，连忙扶起他：“要不要歇一会儿？”
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一壶水递到了嘴边，少年声音传来：“喝点水吧。”
李寻欢慢慢抬手推开了少年拿着水壶的手，五脏六腑又开始绞痛起来，胸口也跟着一阵尖锐的牵痛，他忍不住一皱眉，紧紧捂住了胸口。
毒性一次比一次发作的厉害，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恐怕到不了银肯塔拉响沙群，他就要命丧于此。
“吁——”
龙小云见李寻欢意识越来越模糊，赶紧一勒缰绳下了马，费力地将李寻欢半扶半抱下来，他现在根本经不起任何颠簸了。
周围连棵枯树也没有，茫茫荒漠暴露于烈日炎炎下，沙子都是滚烫的。
龙小云只能一手扶着李寻欢一手给他喂水，可没喝两口，水全都被他咳了出来，龙小云只得拍着他的背想缓解一下这剧烈的咳嗽，可还是于事无补。
最终少年颓然放下了手，只是看着面前不停咳喘的中年人发呆，烈日映照着他惨白的脸庞，微霜的两鬓，干裂的嘴唇，紧闭的双眼，温柔的睫毛。
龙小云目光里沉甸甸的，仿佛盛满了一潭死水，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寻欢咳嗽，咳嗽声撕扯的龙小云心里阵阵发疼，他真想给他一刀让他不那么辛苦的活着。
龙小云魔怔般的手摸向了腰间的匕首，“唰——”的一声，寒光乍现刺痛了龙小云的双眼，他才惊醒过来，将匕首用力扔的老远，直至淹没风沙。
李寻欢昏迷了过去，龙小云紧紧抱着他坐在无际的荒漠中，四周无依无靠，只有风刺耳的凛冽，只有烈日当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直至夕阳快要落山时，李寻欢才勉强恢复了点意识，费力张开眼，发现他正在龙小云的背上。
少年的背还有些稚嫩，可少年的步伐却充满了倔强，他用年轻的身躯抵挡着迎面而来的风沙，承受着李寻欢并不沉重的生命。
龙小云背着李寻欢累得满脸汗水，神情却很平静，此时此刻龙小云有种深深的罪恶感，因为他感到如今的他们就像是一对父子一样……
“你醒了？”
察觉到背上李寻欢的呼吸声虽然微弱但已恢复了正常，不似失去意识时那样急促迟滞，龙小云语气里已经听不出悲喜。
“小云，那马……”
李寻欢无力地趴在龙小云背上，发现马匹没了踪影便知一定是美人恩毒发死去了。
“你早就知道那马中了美人恩是不是？”
“……”
李寻欢不愿解释，他也是昨日已经离开小镇很远才察觉到的。
“为什么不回答？”
龙小云问得极其平淡。
“……对不起……”
李寻欢的声音非常暗哑虚弱，仿佛一阵风吹去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龙小云仍费力地一步一步背着他往前走，他没有看到少年眼里有些许晶莹的泪花，只是因为出奇的倔强愣是被少年忍了回去。
龙小云知道李寻欢的道歉并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告诉他马中毒的事，更是因为没了马匹，茫茫大漠，等待着李寻欢的只有死，他是为自己没能陪他回到中原而道歉。
“你不用道歉，至少……在这之前你给了我希望。”
少年说这句话时嘴唇带着颤抖，眼睛还湿润着。
龙小云体会到了命运的无情却只能接受，他恨不得自己可以失忆，那样他不是龙家的子孙，他也不是小李飞刀，他们或许还可以做一瞬间的父子……哪怕一瞬间也好……
两个渺小的人影一直艰难的走在这片广袤的荒漠里，时而刮起的尖锐风声仿佛在嘲讽他们的自不量力。
渐渐地，到了晌午，太阳变得毒辣起来，炎热的温度烤得龙小云满身大汗，渴得他直喝水。
李寻欢更是难受，浑身高烧发热，汗湿重衣，龙小云见他快趴到马背上了，连忙扶起他：“要不要歇一会儿？”
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一壶水递到了嘴边，少年声音传来：“喝点水吧。”
李寻欢慢慢抬手推开了少年拿着水壶的手，五脏六腑又开始绞痛起来，胸口也跟着一阵尖锐的牵痛，他忍不住一皱眉，紧紧捂住了胸口。
毒性一次比一次发作的厉害，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恐怕到不了银肯塔拉响沙群，他就要命丧于此。
“吁——”
龙小云见李寻欢意识越来越模糊，赶紧一勒缰绳下了马，费力地将李寻欢半扶半抱下来，他现在根本经不起任何颠簸了。
周围连棵枯树也没有，茫茫荒漠暴露于烈日炎炎下，沙子都是滚烫的。
龙小云只能一手扶着李寻欢一手给他喂水，可没喝两口，水全都被他咳了出来，龙小云只得拍着他的背想缓解一下这剧烈的咳嗽，可还是于事无补。
最终少年颓然放下了手，只是看着面前不停咳喘的中年人发呆，烈日映照着他惨白的脸庞，微霜的两鬓，干裂的嘴唇，紧闭的双眼，温柔的睫毛。
龙小云目光里沉甸甸的，仿佛盛满了一潭死水，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寻欢咳嗽，咳嗽声撕扯的龙小云心里阵阵发疼，他真想给他一刀让他不那么辛苦的活着。
龙小云魔怔般的手摸向了腰间的匕首，“唰——”的一声，寒光乍现刺痛了龙小云的双眼，他才惊醒过来，将匕首用力扔的老远，直至淹没风沙。
李寻欢昏迷了过去，龙小云紧紧抱着他坐在无际的荒漠中，四周无依无靠，只有风刺耳的凛冽，只有烈日当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直至夕阳快要落山时，李寻欢才勉强恢复了点意识，费力张开眼，发现他正在龙小云的背上。
少年的背还有些稚嫩，可少年的步伐却充满了倔强，他用年轻的身躯抵挡着迎面而来的风沙，承受着李寻欢并不沉重的生命。
龙小云背着李寻欢累得满脸汗水，神情却很平静，此时此刻龙小云有种深深的罪恶感，因为他感到如今的他们就像是一对父子一样……
“你醒了？”
察觉到背上李寻欢的呼吸声虽然微弱但已恢复了正常，不似失去意识时那样急促迟滞，龙小云语气里已经听不出悲喜。
“小云，那马……”
李寻欢无力地趴在龙小云背上，发现马匹没了踪影便知一定是美人恩毒发死去了。
“你早就知道那马中了美人恩是不是？”
“……”
李寻欢不愿解释，他也是昨日已经离开小镇很远才察觉到的。
“为什么不回答？”
龙小云问得极其平淡。
“……对不起……”
李寻欢的声音非常暗哑虚弱，仿佛一阵风吹去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龙小云仍费力地一步一步背着他往前走，他没有看到少年眼里有些许晶莹的泪花，只是因为出奇的倔强愣是被少年忍了回去。
龙小云知道李寻欢的道歉并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告诉他马中毒的事，更是因为没了马匹，茫茫大漠，等待着李寻欢的只有死，他是为自己没能陪他回到中原而道歉。
“你不用道歉，至少……在这之前你给了我希望。”
少年说这句话时嘴唇带着颤抖，眼睛还湿润着。
龙小云体会到了命运的无情却只能接受，他恨不得自己可以失忆，那样他不是龙家的子孙，他也不是小李飞刀，他们或许还可以做一瞬间的父子……哪怕一瞬间也好……
（真尾声）
夕阳的余辉洒在两人身上，沙子里开始露出一些狰狞的森森白骨，有野兽的，也有人类的。
原本不平坦的沙丘变得更不好走，龙小云咬牙背着李寻欢越过一个又一个被沙子掩埋一半的白骨堆，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小云，放我下来吧，这样下去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这已经是李寻欢第五次劝龙小云了，龙小云毕竟不满双十年纪，虽年轻力壮但耐力不足，已经开始步履摇晃了。
“少废话！”
李寻欢望着面前少年脸颊两侧不断淌下的汗水，一阵心疼，费力地拿出袖子里的丝帕温柔地给少年擦去汗水。
龙小云感受到李寻欢的动作，脚下一顿，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的继续向前走去。
落日悄然中已经沉到了西边，烈日的余热渐渐散去，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一堆巨石。
“小云，我已经好多了，放我下来吧……”
这次龙小云没有拒绝，他慢慢弯了腰把李寻欢放下来，见他竟然能站稳，刚才说话时也没那么虚弱了，龙小云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才指了指前面的巨石堆，淡淡道：“到前面歇会儿再走吧。”
李寻欢点了点头，龙小云搀扶着他往前走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巨石，分明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墓碑，上面还刻着残缺的鲜卑文字。
龙小云顿时色变：“此地不祥，不宜久留。”
李寻欢却扶着一个断裂的石碑，笑了笑：“江湖杀戮，刀头舐血，难道不是凶兆？鲜卑族早在隋唐便已消亡，这碑有些年头了……小云，你说活人和死人哪个更可怕？”
“哼，即便是什么凶神恶煞，这么些年也该死透了，量他也不敢造次。”
龙小云见李寻欢状况确实好多了，还能动点嘴皮子了，自己也就放松下来。
两人靠着石碑席地而坐，李寻欢一直面色平静地捂着胸口，看不出丝毫痛苦之色。
“给。”
龙小云把水壶再次递过去。
“你喝吧，我不渴…咳咳咳……”
李寻欢又推了回来。
龙小云见他还是这么不知死活，怒了，蹭的站起身，挑了壶塞，对着旁边的石碑：“那还不如给他们，省的浪费！”
望着龙小云气冲冲地模样，李寻欢涩然笑道：“那才是真的浪费……我是怕……”
“怕什么怕，你是堂堂小李飞刀，武林神话，名动八方……”说到这，龙小云愣了一下突然顿住了，刚才语气里竟然透着掩饰不住的崇拜，他真恨自己多话。
把水壶扔给李寻欢，自己一屁股坐下，转身背对他：“你爱喝不喝……”
龙小云捧起一抔沙，握于掌中，攥紧拳头，沙似流水自指缝间静静流走，这样来来回回三四遍，他心里却在想着夕阳西的事。
为什么夕阳已落，他却好好的活着呢？
难道是马哈木说谎？
还是制毒的药师仁慈没有按照原比例调制？
李寻欢靠在石碑上，平静地远眺着夕阳缓缓消逝在地平线上，龙小云也忐忑不安地望着落日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甚至隐约能看到月亮的轮廓。
龙小云竖起耳朵关注着身后的声响，很安静，安静地他不敢回头。
李寻欢用仅剩的内力压制住了毒性，瞒过了龙小云，他清楚自己已经熬不过今夜，可他很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陪着这孩子，这算是他最后一次自私吧。
望着前面龙小云笔直坐着的背影，李寻欢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坐着，坐在李园的房顶上看落日余晖渐渐淡去，下面的家奴焦急万分却又不敢上来的样子，父亲愤怒地用戒尺打自己手心又一脸心疼的样子，还有表妹偷走他的橘子时对他俏皮一笑的样子……那些陈年往事桩桩件件涌上心头……
如今，他们都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只留下自己和小云两个孤独的灵魂四处漂泊。
他想回家，从来没有哪个时候，他会像现在这样想念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李园，想念头顶那片被梅花瓣和枝条切割得零零碎碎的辽阔而遥远的蓝天，想念教书先生书房里的紫檀香气，也想念他迎表妹回家那天，知春亭前一只画眉鸟正歌唱在粉色梅林间……
“咳咳咳……咳咳……”
强烈的绞痛让李寻欢眼前一黑几乎昏倒，看来压制的内力耗尽，毒性发作，他已经药石无医了。
李寻欢左手紧摁着腹部，右手扶着石碑，咬牙闭气，拼尽全力抵抗着那纠缠的痛楚。
过度的用力让李寻欢感到窒息。
他双眉紧锁，菱唇微张，难受的喘息着，胸口一阵阵气血翻涌，喉间一甜，已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李寻欢！”
龙小云听到声响马上回头看去，眼前景象吓得少年差点魂飞魄散，他冲过去抱住李寻欢歪倒的身体，不断拿丝帕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
可鲜红的血还是不断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仿佛他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流失。
李寻欢感到眩晕，感到彻骨的寒冷，可他还是勉力扯了扯嘴角，对龙小云虚弱笑道：“看来瓦剌的毒还真有两下子……咳咳咳……”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龙小云眼睛瞬间充满了血丝，擦血的手都在颤抖，嘴里想呐喊却又不敢大声说出来，只得压抑地一声声重复着。
……
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漫天繁星，皓月当空，静谧而安详。
一堆参差不齐的石碑中间，生着温暖的小火堆，少年正在忙碌着准备食物，中年人躺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少年。
龙小云坐在火堆旁烤着食物，也看着李寻欢，李寻欢气息微弱，眼里的神采却依旧没有湮灭，从他的眼里，龙小云看到了坐在火堆旁的自己……
“这东西烤好还有一会儿，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少年的眼里仿佛多了一丝叫做真实的东西。
父亲有生之年一直忙于怎样在武林中立足，怎样树立自己的名声和威信，母亲常年郁郁寡欢，对他疏于关心。
龙小云童年时曾有个心愿，如果能在夜晚繁星点点，安静地睡着前，听爹娘给自己讲个故事就好了，这个对于寻常人家孩子再普通不过梦想对于龙小云来说几近于奢求。
李寻欢注视着龙小云，眼里终究还是泛起了泪光，他轻轻地开始讲道：“很久以前，山里住着一个僧人。一天寻常的夜晚，一个年轻人闯进去偷窃，结果发现里面徒然四壁，失望而走时，忘了自己的衣服。第二天晚上，他想去取回自己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已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窗口，僧人在上面留了一张纸条……”
此时，李寻欢停住了，龙小云静静等待着，李寻欢的声音虽然微弱，却空灵的仿佛是这夜色的梵语，待气息平稳下来，他才继续道：
“纸条上写道：‘非常抱歉，陋居无所有，唯有窗头一抹月色，尚可赠君。’年轻人抬起头，只见明月当空，天地一净，心神洗涤间竟是一片从未领受过的祥宁清明，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这一抹月光竟给了他一生心灵的宁定富足……”
李寻欢刚讲完，呼吸便急促起来，此时他已没有力气咳嗽了。
龙小云缓过神来，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扶起他，石碑太凉，只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龙小云静静地感受着李寻欢的生命迹象一点点的流逝，他的体温正在慢慢下降，心跳的频率也越来越缓。
少年将盖在他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半晌道：“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故事……”
少年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可是他的心在痛哭，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底如此难受，表面却平静地可怕。
夜色中，李寻欢目光迷离而不舍的望向中原的方向，他觉得自己好疲惫，浑身每个细胞都像很久没有安眠过了，可是他不舍得阖上眼眸，他心下自嘲道：李寻欢啊李寻欢，你为何总是有那么多的放不下……
“小云……”
他轻轻地说，龙小云低下头贴过去听着，他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可他还是用尽全力微弱的说道：“你看今夜的月色就像往日一样……”
李寻欢最终没能说完这句话，但龙小云明白，他是不想让他亲眼看到他死去难过，龙小云听话地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皓月，觉得那皎洁的月光仿佛一双温暖的手将他从苦海中解救出来，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救赎。
龙小云感受着李寻欢的生命迹象彻底消失，体温已冰凉如身后的石碑，他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语气平静道：“是啊……今晚的月色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你到最后却还想着我难不难过，可真是……蠢到家了……”
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整个大漠被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下，橙色的光芒仿佛守护少年艰难的脚步，他的背上背着一个逝去的中年人，中年人安详宁静的表情却仿佛睡着了一样。
少年一路穿过了白骨堆，沙丘群，最终越过了银肯塔拉响沙群，看到了大明边境的界碑。
百姓商贾赶着驴车贩卖丝绸，锦衣玉缎的公子哥在笑谈生意，街道飘来酒饭的香气，老人们在谈天说地，小孩子们追着风筝满地跑……一派热闹的繁华景象……
龙小云却似着了魔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中原的界碑，旁若无人地背着李寻欢一步一步走过去，放下他，把他靠在中原的界碑上，龙小云眼泪终于像决了堤似的夺眶而出。
“啊－啊——”他扶着石碑哭的撕心裂肺，满脸泪水，哭声惊得路过他的人纷纷侧目，以为他是疯子瞬间躲开了。
不久引来了边城守城的兵丁，龙小云被几个人牢牢按在城墙上，身体无法挣扎，满腹的委屈无法释放，泪水泉涌般自眼中溢出，龙小云闭着眼睛嘴里凄惨的不断嘶喊着：“对不起，我后悔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后悔了！”
……
龙小云清醒过来后，将瓦剌调兵符上交朝廷，并将鞑靼瓦剌北元汗的暴乱缘由和盘托出。
公元1410年，大明举兵三十万一举统一蒙古各部，举国欢庆十余天。
转眼又是一年梅花盛开的时节。
龙小云作为大明安抚使被遣往蒙古各部永结友好盟国关系。
“大人……”
“今夜在这里露宿一晚，明早启程。”
手下丁兵虽不解，但不敢违抗龙小云的命令，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夜就可以到达羁縻卫所，龙大人非要在鞑靼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停留一晚。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
龙小云于庭院中负手而立，望向头顶一轮明月。
原来，握住他心的，不是那双绝美的眼，而是那人眼底的灵魂。
这灵魂像初春的暖阳，融化了世间的阴寒和疏离，又似静谧的深海，包容了人性的丑陋和残酷。
他为何没能早点明白这些，为何要等到今天？！
如果能早点了解这些，即使倾尽一切，化骨成灰，他也要留住那人眼中潆潆神彩和粲然笑意。
龙小云曾听蒙古的老人说，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在医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被下葬，人们出席丧事，意味着你在这个世间不复存在，从人们的视线和关系里消逝，悄然离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
龙小云笑了，因为他知道，李寻欢永远不会彻底的在这世上消失，只要他还记得他，即便龙小云不在了，这个世上的千千万万个江湖人都记得他，他们会传给子子孙孙那个传奇人物小李飞刀的一生，并告诉他们：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END————
夕阳的余辉洒在两人身上，沙子里开始露出一些狰狞的森森白骨，有野兽的，也有人类的。
原本不平坦的沙丘变得更不好走，龙小云咬牙背着李寻欢越过一个又一个被沙子掩埋一半的白骨堆，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小云，放我下来吧，这样下去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这已经是李寻欢第五次劝龙小云了，龙小云毕竟不满双十年纪，虽年轻力壮但耐力不足，已经开始步履摇晃了。
“少废话！”
李寻欢望着面前少年脸颊两侧不断淌下的汗水，一阵心疼，费力地拿出袖子里的丝帕温柔地给少年擦去汗水。
龙小云感受到李寻欢的动作，脚下一顿，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的继续向前走去。
落日悄然中已经沉到了西边，烈日的余热渐渐散去，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一堆巨石。
“小云，我已经好多了，放我下来吧……”
这次龙小云没有拒绝，他慢慢弯了腰把李寻欢放下来，见他竟然能站稳，刚才说话时也没那么虚弱了，龙小云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才指了指前面的巨石堆，淡淡道：“到前面歇会儿再走吧。”
李寻欢点了点头，龙小云搀扶着他往前走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巨石，分明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墓碑，上面还刻着残缺的鲜卑文字。
龙小云顿时色变：“此地不祥，不宜久留。”
李寻欢却扶着一个断裂的石碑，笑了笑：“江湖杀戮，刀头舐血，难道不是凶兆？鲜卑族早在隋唐便已消亡，这碑有些年头了……小云，你说活人和死人哪个更可怕？”
“哼，即便是什么凶神恶煞，这么些年也该死透了，量他也不敢造次。”
龙小云见李寻欢状况确实好多了，还能动点嘴皮子了，自己也就放松下来。
两人靠着石碑席地而坐，李寻欢一直面色平静地捂着胸口，看不出丝毫痛苦之色。
“给。”
龙小云把水壶再次递过去。
“你喝吧，我不渴…咳咳咳……”
李寻欢又推了回来。
龙小云见他还是这么不知死活，怒了，蹭的站起身，挑了壶塞，对着旁边的石碑：“那还不如给他们，省的浪费！”
望着龙小云气冲冲地模样，李寻欢涩然笑道：“那才是真的浪费……我是怕……”
“怕什么怕，你是堂堂小李飞刀，武林神话，名动八方……”说到这，龙小云愣了一下突然顿住了，刚才语气里竟然透着掩饰不住的崇拜，他真恨自己多话。
把水壶扔给李寻欢，自己一屁股坐下，转身背对他：“你爱喝不喝……”
龙小云捧起一抔沙，握于掌中，攥紧拳头，沙似流水自指缝间静静流走，这样来来回回三四遍，他心里却在想着夕阳西的事。
为什么夕阳已落，他却好好的活着呢？
难道是马哈木说谎？
还是制毒的药师仁慈没有按照原比例调制？
李寻欢靠在石碑上，平静地远眺着夕阳缓缓消逝在地平线上，龙小云也忐忑不安地望着落日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甚至隐约能看到月亮的轮廓。
龙小云竖起耳朵关注着身后的声响，很安静，安静地他不敢回头。
李寻欢用仅剩的内力压制住了毒性，瞒过了龙小云，他清楚自己已经熬不过今夜，可他很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陪着这孩子，这算是他最后一次自私吧。
望着前面龙小云笔直坐着的背影，李寻欢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坐着，坐在李园的房顶上看落日余晖渐渐淡去，下面的家奴焦急万分却又不敢上来的样子，父亲愤怒地用戒尺打自己手心又一脸心疼的样子，还有表妹偷走他的橘子时对他俏皮一笑的样子……那些陈年往事桩桩件件涌上心头……
如今，他们都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只留下自己和小云两个孤独的灵魂四处漂泊。
他想回家，从来没有哪个时候，他会像现在这样想念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李园，想念头顶那片被梅花瓣和枝条切割得零零碎碎的辽阔而遥远的蓝天，想念教书先生书房里的紫檀香气，也想念他迎表妹回家那天，知春亭前一只画眉鸟正歌唱在粉色梅林间……
“咳咳咳……咳咳……”
强烈的绞痛让李寻欢眼前一黑几乎昏倒，看来压制的内力耗尽，毒性发作，他已经药石无医了。
李寻欢左手紧摁着腹部，右手扶着石碑，咬牙闭气，拼尽全力抵抗着那纠缠的痛楚。
过度的用力让李寻欢感到窒息。
他双眉紧锁，菱唇微张，难受的喘息着，胸口一阵阵气血翻涌，喉间一甜，已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李寻欢！”
龙小云听到声响马上回头看去，眼前景象吓得少年差点魂飞魄散，他冲过去抱住李寻欢歪倒的身体，不断拿丝帕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
可鲜红的血还是不断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仿佛他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流失。
李寻欢感到眩晕，感到彻骨的寒冷，可他还是勉力扯了扯嘴角，对龙小云虚弱笑道：“看来瓦剌的毒还真有两下子……咳咳咳……”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龙小云眼睛瞬间充满了血丝，擦血的手都在颤抖，嘴里想呐喊却又不敢大声说出来，只得压抑地一声声重复着。
……
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漫天繁星，皓月当空，静谧而安详。
一堆参差不齐的石碑中间，生着温暖的小火堆，少年正在忙碌着准备食物，中年人躺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少年。
龙小云坐在火堆旁烤着食物，也看着李寻欢，李寻欢气息微弱，眼里的神采却依旧没有湮灭，从他的眼里，龙小云看到了坐在火堆旁的自己……
“这东西烤好还有一会儿，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少年的眼里仿佛多了一丝叫做真实的东西。
父亲有生之年一直忙于怎样在武林中立足，怎样树立自己的名声和威信，母亲常年郁郁寡欢，对他疏于关心。
龙小云童年时曾有个心愿，如果能在夜晚繁星点点，安静地睡着前，听爹娘给自己讲个故事就好了，这个对于寻常人家孩子再普通不过梦想对于龙小云来说几近于奢求。
李寻欢注视着龙小云，眼里终究还是泛起了泪光，他轻轻地开始讲道：“很久以前，山里住着一个僧人。一天寻常的夜晚，一个年轻人闯进去偷窃，结果发现里面徒然四壁，失望而走时，忘了自己的衣服。第二天晚上，他想去取回自己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已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窗口，僧人在上面留了一张纸条……”
此时，李寻欢停住了，龙小云静静等待着，李寻欢的声音虽然微弱，却空灵的仿佛是这夜色的梵语，待气息平稳下来，他才继续道：
“纸条上写道：‘非常抱歉，陋居无所有，唯有窗头一抹月色，尚可赠君。’年轻人抬起头，只见明月当空，天地一净，心神洗涤间竟是一片从未领受过的祥宁清明，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这一抹月光竟给了他一生心灵的宁定富足……”
李寻欢刚讲完，呼吸便急促起来，此时他已没有力气咳嗽了。
龙小云缓过神来，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扶起他，石碑太凉，只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龙小云静静地感受着李寻欢的生命迹象一点点的流逝，他的体温正在慢慢下降，心跳的频率也越来越缓。
少年将盖在他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半晌道：“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故事……”
少年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可是他的心在痛哭，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底如此难受，表面却平静地可怕。
夜色中，李寻欢目光迷离而不舍的望向中原的方向，他觉得自己好疲惫，浑身每个细胞都像很久没有安眠过了，可是他不舍得阖上眼眸，他心下自嘲道：李寻欢啊李寻欢，你为何总是有那么多的放不下……
“小云……”
他轻轻地说，龙小云低下头贴过去听着，他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可他还是用尽全力微弱的说道：“你看今夜的月色就像往日一样……”
李寻欢最终没能说完这句话，但龙小云明白，他是不想让他亲眼看到他死去难过，龙小云听话地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皓月，觉得那皎洁的月光仿佛一双温暖的手将他从苦海中解救出来，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救赎。
龙小云感受着李寻欢的生命迹象彻底消失，体温已冰凉如身后的石碑，他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语气平静道：“是啊……今晚的月色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你到最后却还想着我难不难过，可真是……蠢到家了……”
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整个大漠被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下，橙色的光芒仿佛守护少年艰难的脚步，他的背上背着一个逝去的中年人，中年人安详宁静的表情却仿佛睡着了一样。
少年一路穿过了白骨堆，沙丘群，最终越过了银肯塔拉响沙群，看到了大明边境的界碑。
百姓商贾赶着驴车贩卖丝绸，锦衣玉缎的公子哥在笑谈生意，街道飘来酒饭的香气，老人们在谈天说地，小孩子们追着风筝满地跑……一派热闹的繁华景象……
龙小云却似着了魔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中原的界碑，旁若无人地背着李寻欢一步一步走过去，放下他，把他靠在中原的界碑上，龙小云眼泪终于像决了堤似的夺眶而出。
“啊－啊——”他扶着石碑哭的撕心裂肺，满脸泪水，哭声惊得路过他的人纷纷侧目，以为他是疯子瞬间躲开了。
不久引来了边城守城的兵丁，龙小云被几个人牢牢按在城墙上，身体无法挣扎，满腹的委屈无法释放，泪水泉涌般自眼中溢出，龙小云闭着眼睛嘴里凄惨的不断嘶喊着：“对不起，我后悔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后悔了！”
……
龙小云清醒过来后，将瓦剌调兵符上交朝廷，并将鞑靼瓦剌北元汗的暴乱缘由和盘托出。
公元1410年，大明举兵三十万一举统一蒙古各部，举国欢庆十余天。
转眼又是一年梅花盛开的时节。
龙小云作为大明安抚使被遣往蒙古各部永结友好盟国关系。
“大人……”
“今夜在这里露宿一晚，明早启程。”
手下丁兵虽不解，但不敢违抗龙小云的命令，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夜就可以到达羁縻卫所，龙大人非要在鞑靼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停留一晚。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
龙小云于庭院中负手而立，望向头顶一轮明月。
原来，握住他心的，不是那双绝美的眼，而是那人眼底的灵魂。
这灵魂像初春的暖阳，融化了世间的阴寒和疏离，又似静谧的深海，包容了人性的丑陋和残酷。
他为何没能早点明白这些，为何要等到今天？！
如果能早点了解这些，即使倾尽一切，化骨成灰，他也要留住那人眼中潆潆神彩和粲然笑意。
龙小云曾听蒙古的老人说，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在医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被下葬，人们出席丧事，意味着你在这个世间不复存在，从人们的视线和关系里消逝，悄然离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
龙小云笑了，因为他知道，李寻欢永远不会彻底的在这世上消失，只要他还记得他，即便龙小云不在了，这个世上的千千万万个江湖人都记得他，他们会传给子子孙孙那个传奇人物小李飞刀的一生，并告诉他们：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END————
你是人间乍寒还暖时候
你是悠悠之口欲说还休的梦
你是月色朦胧如同虚构
你是心事两重曲中谁敢惊动
你是灯影游船 画楼飞红
你是梦
你是拨开云雾 难见真容
你是风
你是薄如蝉翼 见血封喉
你是痛
你是三更酒醒 沾湿的袖
你是空
你亦真亦幻是卷中流传了千年的画
你在明在暗在戏文里能求一面吗
你或笑或静的面容下仍痛彻心扉吗
你不言不语只放下杯盏就此离席吗
你以血以泪成全不过戏中的聚散
你分明在琴瑟笙歌中
又仿佛在云归处
你是悠悠之口欲说还休的梦
你是月色朦胧如同虚构
你是心事两重曲中谁敢惊动
你是灯影游船 画楼飞红
你是梦
你是拨开云雾 难见真容
你是风
你是薄如蝉翼 见血封喉
你是痛
你是三更酒醒 沾湿的袖
你是空
你亦真亦幻是卷中流传了千年的画
你在明在暗在戏文里能求一面吗
你或笑或静的面容下仍痛彻心扉吗
你不言不语只放下杯盏就此离席吗
你以血以泪成全不过戏中的聚散
你分明在琴瑟笙歌中
又仿佛在云归处
【初春】
无剧情，无cp，啥也无
正文：
晚冬。
寒风飘雪。
院落里的老槐树已在这扎根了上千年，枯黄兀立的枝条随着寒风瑟瑟摇摆。
可细细看去，积雪覆盖下，却有小小的嫩绿胚芽，安静的闷在包衣里，只等春日到来，积雪融化，舒枝开芽。
老树旁的知春亭传来清浅的笑声。
风雪里，小药童抱着酒坛，于亭下呆望着亭中长身玉立的白色身影，不禁呢喃道：“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哎，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把这上好的竹叶青给李叔叔送去～”另一个小童实在看不下去，跑过去推了推他，催促着。
被酒香缠绕着不舍散去的白衣人正是名动江湖的风云第一刀李寻欢。
他笑着接过小童的酒坛，道了声谢，掂了掂，又拔了酒塞轻嗅了下，望向对面的老者：“想不到梅大先生还藏有这等佳酿，先生不妨也尝尝，算是在下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梅大放下捧在手里的《针灸散记》，知道李寻欢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又要从这山清水秀的望风居离开了。
梅大摆手敛目，掩住眼里的苦涩，摇了摇头：“不喝，英雄才配得起美酒，老夫不是英雄也不欲做英雄，所以喝不起此酒。”
“若这样论来，在下也只是个酒鬼罢了。”
“不，你配得的。”
李寻欢听罢苦涩一笑，兀自斟起了酒。
风雪渐渐停了。
竹叶青的酒香悠绵不绝，一壶酒冒着热气，一把飞刀静静躺在石桌上泛着光华。
梅大由衷替这个国家欣喜却为面前的人心痛，他知道李寻欢一定会在盘根错节的政治斗争中救出龙小云和无辜黎民，就像当年与关天翔的生死之战一样……但……
“梅大先生为何愁眉不展？”李寻欢扬眉浅笑，杯中酒已尽。
“唉……当我看不出你的若无其事和虚张声势吗？漠南那鬼地岂是你去的地方……”
“医者难自医，先生何必为了在下这条残命徒增烦恼？已是初春，你我二人临别之际，雪中小酌岂不快哉？”
“如此冷风凄雪，也就你李探花能说出‘雪中小酌’之语。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真不知你顽疾至斯却为何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老夫有时真想违医背德了结了你这痴人。”
李寻欢闻言怔了怔，都说神医门的梅大性格古怪，出言刻薄，却不曾对自己说过这般言语。
但他很快又释怀的笑了，这不正证明了人性的真实和可贵吗。
“先生所言至为有理。可无奈在下已病入膏肓，只盼您老人家省些心力去救助可救之人。漂泊江湖这些年，在下常想，‘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所‘苦’者真是生命存在的长短么？”
“哦？此话怎讲？”梅大意外地发现李寻欢是自己所有病人里最有趣的人，跟他谈话时犹如置身一片柔和的春风里，没有戾气也无凄惨可寻。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令梅大余生难忘，他凝视着李寻欢，甚至渴求着他口中的答案。
这个惊才绝艳满腹经纶，有着波澜壮阔一生的探花郎，这个名动江湖的神话，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是怎样看待生命的呢？
然而，李寻欢只是侧身闷咳几声，又抬首冲着他涩然一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却分明看到了那眼里一瞬间涌出的落寞和凄凉，尽管很快便被希望和温暖所淹没，梅大还是感到震撼无比，他甚至从未想到会从李寻欢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因为他总是带给人希望和安定，就算病的快死了也不会发出惨厉地声响，他仿佛永远那么平静又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小李探花的仁慈可真是当世少有啊！阁下带着心慈手软的毛病漂泊在险恶的江湖，都没能害了你的性命，当真是奇事一桩！”
梅大虽救人无数，但手段极其严苛，常令病人哭天抢地痛不欲生，嘴上亦是刻薄无常。
李寻欢听罢竟毫无怒意，反而自嘲道：“在下虚度的三十几年光阴，深感万事万物变化无常之理。两年前，与关大哥一战本想那誓言一语成谶，谁料，阎君嫌我太仁慈，神仙厌我杀孽重，无奈，在下只能回到人间。”
“哈哈哈！好一个惊才绝艳的李寻欢啊！”
梅大笑着低头拂去身上的残雪，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色，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又顿住脚步，踌躇片刻，敛了笑容，才叹道：“英雄，之所以是英雄，那是他在无数个不同的逆境中，一直坚持着同一个梦……”
他别有深意的望着正对他浅笑的李寻欢，心道，正如你，一个到死也要握住道义情谊的落魄人，正如我，一个老成朽木也在救死扶伤的糟老头。
梅大瞥了眼石桌上李寻欢为他倒的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竹叶青，抬手间，仰头一饮而尽。
酒的后劲一股脑涌上了头，梅大身形晃了晃。
风雪再起，那个白色身影愈行愈远，越来越模糊不清，耳畔除了凛冽的寒风什么也听不清了，梅大瞬间察觉自己中了药，心里却并不怨恨李寻欢。
任何一个医者都不会想要看到自己救活的病人再次跳入火坑。
但他也知道，李寻欢走的是条死路，却能为千千万万人换出一条活路。
那个白色身影有些踉跄的渐行渐远，就快要与漫天飞雪化为一体，最终消失在梅大的视线。
梅大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笑着调侃李寻欢：“李探花比老夫还有入杏林的资格啊！老夫是医他们的身，你却是救他们的心……”
中了药的梅大，再也站不住了，顿时浑身无力趴在桌子上，朦朦胧胧望着李寻欢远去的身影，呢喃道：“此一别，你我有生之年恐难相见了……我不后悔救了现在的你，却后悔救了两年前的你。”
老槐树被冷风一吹，枝叉摇曳，仿佛声声低沉的呜咽。
梅大睡着了。
梦见春天。
那几棵长在院子隐蔽处的梅花树却开得正旺。
突然，一阵尖利的声音划过苍穹，梅大呆住了。
因为他发现就在面前不远的树干，插着一把飞刀。
短促的华芒从梅大心跳的间隙划过。
他呆呆地看着那把泛着夕阳光芒的飞刀，突然想到了夜空中刺破黑暗的流星，流星的确很耀眼，但是这一刀就连流星的璀璨也不足以比拟那刹那间的风华……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梅大喃喃道。
光明终于吞没了最后一点黑暗，大地迎来了初春。
梦醒了。
老槐树下的胚芽早已开了好几朵白色的小花，簇拥着巨大的树根，悄悄繁衍，生生不息。
梅大恍然惊觉，梦里的寒冬已化为现实的早春，梦里发生的事已成为好多年前的旧事。
唯有知春亭石桌上染了尘埃的一壶竹叶青，一把飞刀寂寞的见证着那个遥远的神话。
梅大擦掉眼里的晶莹。
隐约又听到山间放牧小童吟唱的歌谣远远飘过来：
“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在人间走一回，不如不来也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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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剧情，无cp，啥也无
正文：
晚冬。
寒风飘雪。
院落里的老槐树已在这扎根了上千年，枯黄兀立的枝条随着寒风瑟瑟摇摆。
可细细看去，积雪覆盖下，却有小小的嫩绿胚芽，安静的闷在包衣里，只等春日到来，积雪融化，舒枝开芽。
老树旁的知春亭传来清浅的笑声。
风雪里，小药童抱着酒坛，于亭下呆望着亭中长身玉立的白色身影，不禁呢喃道：“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哎，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把这上好的竹叶青给李叔叔送去～”另一个小童实在看不下去，跑过去推了推他，催促着。
被酒香缠绕着不舍散去的白衣人正是名动江湖的风云第一刀李寻欢。
他笑着接过小童的酒坛，道了声谢，掂了掂，又拔了酒塞轻嗅了下，望向对面的老者：“想不到梅大先生还藏有这等佳酿，先生不妨也尝尝，算是在下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梅大放下捧在手里的《针灸散记》，知道李寻欢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又要从这山清水秀的望风居离开了。
梅大摆手敛目，掩住眼里的苦涩，摇了摇头：“不喝，英雄才配得起美酒，老夫不是英雄也不欲做英雄，所以喝不起此酒。”
“若这样论来，在下也只是个酒鬼罢了。”
“不，你配得的。”
李寻欢听罢苦涩一笑，兀自斟起了酒。
风雪渐渐停了。
竹叶青的酒香悠绵不绝，一壶酒冒着热气，一把飞刀静静躺在石桌上泛着光华。
梅大由衷替这个国家欣喜却为面前的人心痛，他知道李寻欢一定会在盘根错节的政治斗争中救出龙小云和无辜黎民，就像当年与关天翔的生死之战一样……但……
“梅大先生为何愁眉不展？”李寻欢扬眉浅笑，杯中酒已尽。
“唉……当我看不出你的若无其事和虚张声势吗？漠南那鬼地岂是你去的地方……”
“医者难自医，先生何必为了在下这条残命徒增烦恼？已是初春，你我二人临别之际，雪中小酌岂不快哉？”
“如此冷风凄雪，也就你李探花能说出‘雪中小酌’之语。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真不知你顽疾至斯却为何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老夫有时真想违医背德了结了你这痴人。”
李寻欢闻言怔了怔，都说神医门的梅大性格古怪，出言刻薄，却不曾对自己说过这般言语。
但他很快又释怀的笑了，这不正证明了人性的真实和可贵吗。
“先生所言至为有理。可无奈在下已病入膏肓，只盼您老人家省些心力去救助可救之人。漂泊江湖这些年，在下常想，‘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所‘苦’者真是生命存在的长短么？”
“哦？此话怎讲？”梅大意外地发现李寻欢是自己所有病人里最有趣的人，跟他谈话时犹如置身一片柔和的春风里，没有戾气也无凄惨可寻。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令梅大余生难忘，他凝视着李寻欢，甚至渴求着他口中的答案。
这个惊才绝艳满腹经纶，有着波澜壮阔一生的探花郎，这个名动江湖的神话，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是怎样看待生命的呢？
然而，李寻欢只是侧身闷咳几声，又抬首冲着他涩然一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却分明看到了那眼里一瞬间涌出的落寞和凄凉，尽管很快便被希望和温暖所淹没，梅大还是感到震撼无比，他甚至从未想到会从李寻欢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因为他总是带给人希望和安定，就算病的快死了也不会发出惨厉地声响，他仿佛永远那么平静又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小李探花的仁慈可真是当世少有啊！阁下带着心慈手软的毛病漂泊在险恶的江湖，都没能害了你的性命，当真是奇事一桩！”
梅大虽救人无数，但手段极其严苛，常令病人哭天抢地痛不欲生，嘴上亦是刻薄无常。
李寻欢听罢竟毫无怒意，反而自嘲道：“在下虚度的三十几年光阴，深感万事万物变化无常之理。两年前，与关大哥一战本想那誓言一语成谶，谁料，阎君嫌我太仁慈，神仙厌我杀孽重，无奈，在下只能回到人间。”
“哈哈哈！好一个惊才绝艳的李寻欢啊！”
梅大笑着低头拂去身上的残雪，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色，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又顿住脚步，踌躇片刻，敛了笑容，才叹道：“英雄，之所以是英雄，那是他在无数个不同的逆境中，一直坚持着同一个梦……”
他别有深意的望着正对他浅笑的李寻欢，心道，正如你，一个到死也要握住道义情谊的落魄人，正如我，一个老成朽木也在救死扶伤的糟老头。
梅大瞥了眼石桌上李寻欢为他倒的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竹叶青，抬手间，仰头一饮而尽。
酒的后劲一股脑涌上了头，梅大身形晃了晃。
风雪再起，那个白色身影愈行愈远，越来越模糊不清，耳畔除了凛冽的寒风什么也听不清了，梅大瞬间察觉自己中了药，心里却并不怨恨李寻欢。
任何一个医者都不会想要看到自己救活的病人再次跳入火坑。
但他也知道，李寻欢走的是条死路，却能为千千万万人换出一条活路。
那个白色身影有些踉跄的渐行渐远，就快要与漫天飞雪化为一体，最终消失在梅大的视线。
梅大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笑着调侃李寻欢：“李探花比老夫还有入杏林的资格啊！老夫是医他们的身，你却是救他们的心……”
中了药的梅大，再也站不住了，顿时浑身无力趴在桌子上，朦朦胧胧望着李寻欢远去的身影，呢喃道：“此一别，你我有生之年恐难相见了……我不后悔救了现在的你，却后悔救了两年前的你。”
老槐树被冷风一吹，枝叉摇曳，仿佛声声低沉的呜咽。
梅大睡着了。
梦见春天。
那几棵长在院子隐蔽处的梅花树却开得正旺。
突然，一阵尖利的声音划过苍穹，梅大呆住了。
因为他发现就在面前不远的树干，插着一把飞刀。
短促的华芒从梅大心跳的间隙划过。
他呆呆地看着那把泛着夕阳光芒的飞刀，突然想到了夜空中刺破黑暗的流星，流星的确很耀眼，但是这一刀就连流星的璀璨也不足以比拟那刹那间的风华……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梅大喃喃道。
光明终于吞没了最后一点黑暗，大地迎来了初春。
梦醒了。
老槐树下的胚芽早已开了好几朵白色的小花，簇拥着巨大的树根，悄悄繁衍，生生不息。
梅大恍然惊觉，梦里的寒冬已化为现实的早春，梦里发生的事已成为好多年前的旧事。
唯有知春亭石桌上染了尘埃的一壶竹叶青，一把飞刀寂寞的见证着那个遥远的神话。
梅大擦掉眼里的晶莹。
隐约又听到山间放牧小童吟唱的歌谣远远飘过来：
“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在人间走一回，不如不来也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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