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虽然前天开会没有能够跟顾舒怡搭上话，可这种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困扰杨凡很久。等到周五跟曲杨对台词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原有的活力。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一件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实：
“一个但尼尔来做法官了，真的是但尼尔再世。聪明的年轻法官，我真...”
“停！”曲杨打断了正在念着台词的杨凡，“你刚刚在干嘛？”
“不是要把台词再过一遍的吗？”
“你连个逻辑重音都读不出来，还过什么台词？你赶紧拿出点儿感情来！”
杨凡一听，刚刚才找到读台词的感觉，转眼就消失了：“姐姐，我很有感情的，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很用心吗？”
“这个不是用看的，而是去听。每一句对白我都要听到你角色的情绪变化才算过关。”
“角色的情绪变化？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让你回去看剧本吗？你的这个角色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过？”
“有啊，当然有啊。他不就是那个威尼斯商人么？”
曲杨有种快要晕倒的感觉，她赶紧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
“要喝奶茶么？”言若风一直坐在椅子上，边喝着奶茶，边看着这两个人在对戏。
曲杨一把抓起言若风递过来的奶茶，吸了一大口，两腮气鼓鼓地嚼了起来。
杨凡也坐了下来，拿过自己的那杯奶茶，咬住吸管抿了几口。
从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钟头了，记不得刚才那是第几遍的台词了。比起刚开始演讲似的宣读台词，现在算是好多了。可不论杨凡怎么念，总是让曲杨觉得没有入戏。本来诙谐幽默的台词，他硬是读得慷慨陈词，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
曲杨长吁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问道：“杨凡，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角色叫什么名字？”
“夏洛克？”杨凡挑起一根眉毛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排的是哪一场戏？”
“呃...”
“不知道也无所谓，你没有回去看剧本也就罢了。现在我来告诉你，我们正在对台词的是第四幕第一场——法庭。这一场是整部剧的高潮，是戏剧冲突的顶峰。我们所有的人都会登场，每个人物形象的性格特点都要在这一场戏中得到体现。”
“这么夸张？”
“是毫——不——夸——张。”曲杨放下手里的奶茶，探起身子说道：“观众看得就是这场戏，而这场戏的焦点就是你的这个角色和王子谦他们角色之间唇枪舌剑的争斗，以及后来我登场了，我跟你之间的对决。”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争斗？”
“剧本就是这么写的阿？”
“那...谁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没人阿？没有谁要站在你这边？”
“没有人要站在我这边？那我是一个人在跟一群人斗？”
“是啊？”
“这怎么可能？”原本靠着椅背的杨凡疑惑地坐了起来。
“什么可不可能？这是莎士比亚写的，要不你去问问他？”
“可是...可是...那最后是不是我赢了？”
“没有啊？你输了。”
“我——输——了？”杨凡是越听越不明白了。
“对啊。你想怎样？难道还能让你赢么？”
“我为什么不能赢！？”
“你瞎说什么呀？你这个角色就是得输。”
“可...可...可是我是主角阿？你不是说我是主角的嘛？而且你还说我的戏份很重要，而且我还有这么多的台词...”
“对阿，夏洛克就是主角阿？”
“那主角就不能输的阿，我怎么能输阿？”
“怎么？你还想赢？”
“那当然！”
“你是反派，要是让你赢了这戏还怎么演。再说了，王子...”
“我是反派！？”
“夏洛克本来就是反派，你激动什么？”
“我竟然是个反派！？”杨凡吃惊地站了起来。
“唉呀，你过啦。这么激动干嘛呀？”
“不...可...可是我怎么会是反派呢？”他两手撑在桌子上，用焦虑的眼神询问道。
“一部剧总是会有好人跟坏人之分的嘛。要是大家都去演好人，那坏人谁来演？”
“爱谁演谁演！”他过分激动地几乎跳了起来。
“喂，杨凡，你这什么态度？拿出点专业精神来，不要闹情绪。”
“谁闹情绪？之前可没人跟我讲过我演得是反派，结果现在我突然变成了一个反派，这...这我能忍吗！？”
“你怪谁阿你？让你回去自己仔细看看剧本，你也不看。自己没有提前作好功课，这能怨谁？”

“那你告诉我...”杨凡拿出自己打印的那一张演员表，推到曲杨面前问道：“这演员表上面...除了我，还有谁是反派？”
“哎呀看都不用看了，整个戏就你一个反派。”曲杨摆了摆手，理所当然地说道。
言若风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他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了奶茶吸管。
“整个戏...就我一个反派？？”
“是阿。你饰演的夏洛克是一个借放高利贷的犹太人，跟王子谦的安东尼奥因为有些过节，所以你时刻都在寻求报复他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报复别人！？”
“不是你，是你饰演的夏洛克。他...”
“那也不行！夏洛克为什么要报复别人？这也太小心眼了。”
“喂，你不要总是打断我。坐下来认真听我把话讲完。”
虽然杨凡内心有些混乱，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坐回了椅子上。
“你...”曲杨看到他那坐立不安的样子，即刻改口说道，“这个夏洛克呢，他借给安东尼奥一笔钱，可是并没有要对方任何利息。相反呢，如果安东尼奥不能按期还款，夏洛克就要...”
“就要什么？”
“就要从安东尼奥的身上割下来一磅肉。”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是阿，是很夸张。夏洛克这个角色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形象。”
“那...那剩下的人呢？像是你，还有顾舒怡，还有其他人...”
先不谈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反派，杨凡十分急于知道更多关于这部戏的情况，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曲杨也非常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我呢，是安东尼奥的好朋友、巴萨尼奥的妻子。安东尼奥因为没有办法偿还借款，所以他跟夏洛克的纠纷就闹到了法庭上。然而这个案子就连公爵都没有办法做决定，于是就派人去请一位博学多识的老博士来主持公道。而我则在这个时候女扮男装，乔装成一名年轻多才的律师来到了法庭，代替博士主持公道，巧妙地挽救了安东尼奥的性命，并且让夏洛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王雨轩演的就是巴萨尼奥？”
曲杨点了点头。
“葛莱西安诺是刘海南，他...”
“他是巴萨尼奥的侍从，也算是安东尼奥的朋友。”
“那顾舒怡...”
“她演尼莉莎，我的侍女，跟葛莱西安诺是一对儿。”
“什嘛！？”
这个时候言若风再也忍不住了，奶茶的塑料吸管都快被他咬烂了：“杨凡，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演员表上面你排在最后...”他笑得胃都快抽筋了，头都埋到桌子下面去了。
一时之间，杨凡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瘫倒在椅子里，自言自语地说：“我这算哪门子的主角...”
“你也不要太在意。这个夏洛克也并不全是个反派。”
“那他是什么？”
“虽然相对于安东尼奥他们来说，夏洛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可是呢，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生活在基督教社会里、被人歧视的犹太人。他因为曾受到过像安东尼奥这样的资产阶级商人的迫害，所以才要对其加以报复。人们鄙视夏洛克的卑劣手段，却又同情于他的苦难经历。尽管戏里面绝大部分的台词都轻快诙谐，人物也各个风趣幽默，但是不得不说，夏洛克是这部喜剧之中的悲剧形象。”
说了这么多话，曲杨嗓子都有点干了，她拿起奶茶又喝了一口。
“我这还是个悲剧？”
“唉呀，几家欢喜几家愁嘛。”曲杨咬着奶茶吸管，笑吟吟地说道。
“你说得倒轻松！”
“你呀，还是多花些时间仔细把剧本去看一看吧。光凭我这样子讲你也不可能体会得到的。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演了，那就安心把戏演好呗。反派怎么了？反派演得好，照样有人喜欢。”
说完曲杨侧起身子，胳膊往椅背上一叠，脑袋一耷，开始闭目养神了。
她刚才说得头头是道，杨凡似乎也被劝服了，于是又翻开台词本，从第一页看了起来：
“我的意思已经向殿下告禀过了；我也已经指着我们的圣安息日...”
“这台词...好像哪里见过...”杨凡心想着继续往下读：
“有的人不爱看张开嘴的猪，有的人瞧见一头猫就要发脾气，还有人......忍不住要小便...”
“奇怪...”
“又怎么啦？”曲杨懒洋洋地问道。
“这台词我看着好眼熟阿。”
“难不成是你之前看了剧本，结果又失忆了？”
“这好像是我试镜时候的台词阿？”
“拿过来我瞧瞧。”
杨凡将台词本递给了坐在桌子对面的曲杨，对方拿过去扫了一眼。
“废话，”她将台词本丢还给他，接着又拿起面前的奶茶，咬着吸管说道，“夏洛克本来就是...”话才说了一半，曲杨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已经吸到一半高度的奶茶又落了回去。
“就是什么？”
曲杨不由自主地转了转眼珠，若无其事地说道：“没有阿？什么都没有阿？我什么都没说阿？”
“你刚才明明就在说‘夏洛克本来就是’，就是什嘛？”
“谁说的？我刚才有这样子讲么？你问问若风，我刚才说了什么？”
言若风手里捧着新一期的《大众软件》，正在饶有兴趣地读着。“我好像也听见曲杨说了夏洛克什么的。”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随口说道。
“你看看！”
“得了吧！他刚才就一直在那看杂志，哪会听见我讲了些什么。”
“哎，曲杨...”言若风用食指指尖推了推镜框，“虽然我的确是在看书，可这并不代表我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哦。”说完他又摇了摇手指。
“你！”
“等等...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
“你想起什么了！？”
曲杨跟言若风同时问道，可两人的口气却完全不同。言若风不过是随口问一问，可是曲杨听上去却显得惴惴不安。
她的这种反应更加让杨凡怀疑，他边回想边说道：“我记得试镜那天，你跟我提过...你说...”
“我说让你六点半要准时到。”
“不是这句！”
“我还说顾舒怡...”
“你别想蒙我！阿...我想起来了，你说我已经是内定的了，对不对！”
“我...我哪有这样子讲过，不要随便瞎说好不好。”曲杨还在竭力搪塞着。
“得了吧！看看你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我就已经猜到了。”
“你瞎猜什么？”
“不是瞎猜！我终于明白了，你刚才其实是想说这个夏洛克本来就是要让我来演，对不对！？”
“我...我...”
“好阿，曲杨。难怪我试镜那么烂，居然还能被选上。原来我是演反派阿！而且还是这部剧里唯一的一个反派！好人、贵人都让你们给挑去了，就剩这么个家伙给我演？！”
“喂，你不要再瞎猜了好不好？你被选上是因为你气质比较符合这个角色。”
“什嘛！？我的气质很符合这个心胸狭窄、一毛不拔的守财奴！？”杨凡既吃惊又气愤地站起来说道：“我有他那么猥琐么我？！”
“唉呀，好啦好啦，”曲杨连忙摆着双手替他浇火，“是我说错啦。不是说你像这个角色，而是那天你真的表演得很好，真的把这个角色给演活了。”
“谁要把他给演活了！我那天纯粹是因为被那个王子谦给看扁了，所以我才要还他颜色的！”
“对对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曲杨突然莫名其妙地连连拍手称赞道。
“什么感觉？”
“哇噻，你真的是太像了，夏洛克就是要这个样子！你就是要疯狂地报复对方！”
“我没有要报复他！我就是一时冲动而已。”
“天哪，越来越像了，你简直天生就是演戏的料。”
“什么演戏的料，我根本就没想演过这戏。”
杨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只不过曲杨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忽然间停止了一切动作跟表情，僵硬了几秒钟后，她收起了笑容，交叉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
“杨凡，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开始我就是因为听你说顾舒怡也要参加戏剧社所以我才去报名试镜的。让我演个龙套我也认了，结果偏偏把个没人愿意演的反派扔给了我，还有这么多的台词，谁受得了？”
“怎么？听这口气...你是要罢演了？”
“你以为呢？”
心中有气的杨凡说话不留余地，但是曲杨也并不打算退让半步：
“杨凡，道理什么的我都跟你讲了。就算这些道理在你听来都是笑话，试镜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是内定的，害得戏剧社所有人都很没面子，最后大家还是决定给了你一个角色，你还想怎样！？”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曲杨直接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什么叫作‘给了我一个角色’？你以为我有多稀罕演你们的戏么？”
“就算你不愿意演戏，想一想你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我说什么了？”
“你是为了顾舒怡才加入的，你要是现在不演了，顾舒怡会怎么看待你？”
“她爱怎么看怎么看。要不是什么‘通过加入戏剧社来接近顾舒怡’，搞不好现在我们俩早就认识了...结果我都已经被折腾成这副样子，还玩儿毛阿？”
“你这是自暴自弃。”
“我是什么还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坐在一旁的言若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一句话——杨凡，你到底是演还是不演。”
“我——不——演——了！”
“好阿。”
“好阿。”
曲杨抓起自己的背包，一脚踢开了自习室的大门，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言若风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凡一眼，但是杨凡没有去理会，他抓起自己的奶茶，扔掉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第四话
这个周末又迎来了降温，上午醒来连个太阳都看不见，除了待在家里哪里都不想去。如果要出门，恐怕唯一的动力就是美食了：
“冷死勒...冷死勒...但愿这肉还没凉...”杨凡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开门进屋先是狠狠地在垫子上跺了几脚。
“你可不要到处乱走，先拿着这些去餐桌。”言若风将手里的一大把肉串都递给了杨凡，接着又将身后的门给带上。
“快快快，去厨房拿两个最大的盘子。”杨凡换好了拖鞋，将两捆烧烤叠在一起，双手握着快步走向了餐桌。
“等一下，我先拿报纸把桌子铺一下。”本来已经进了厨房的言若风又折回来，走到鞋柜跟前随手拿了几份报纸。
“快点儿啊你，这三层塑料袋都给油浸透了。”杨凡站在餐桌旁边，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着急地说道。
“来了来了。”言若风有条不紊地拿着报纸来到了餐桌上，来来回回给桌面铺垫了三层。
“哎，等一下，”看见杨凡想直接把烧烤放在报纸上，言若风连忙阻止道，“别给沾上报纸的油墨了。”
“唉呀，那你就快一点，我这手里全是油了都。”
“马上。”
言若风快步走进厨房，拿了两个做鱼用的椭圆形瓷盘回到餐桌上。
“喏。”杨凡递给言若风一捆烧烤，两个人把裹得紧紧的三层塑料袋一并揭掉，然后将全部的烧烤放进了两个大盘子上面。
“我得赶紧先去洗洗手，手都油死了。”杨凡擎起之前一直握住烧烤金属签的双手，三步并做两步走进了卫生间。
“我去再拿些餐巾纸。”言若风说着走进了厨房去洗手。
等到两个人都清理干净、再次回到餐桌的时候，终于可以坐下来享用晚餐了。整个屋子里都溢满了烤肉的油香，其中还参杂着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
言若风拿了一大叠餐巾纸放在桌子上：“哎，你又要去哪儿？”
只见杨凡从卫生间里出来，绕过了餐桌向客厅走去：“我先去把空调打开，家里有点冷。”
“这辣的跟孜然的怎么都混一块儿去了？”
设置好了空调，杨凡迫不及待地跑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开动开动！哎？若风，还没拿饮料吧，再去拿两瓶七喜。”
“天天喝饮料不好吧？”言若风正在试图将辣肉串跟孜然肉串一一分辨开，放进不同的盘子里。
“唉呀，吃烧烤不来点饮料什么的，多没劲。”杨凡说着自己站起来跑进了厨房。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瓶1.25升的大可乐。
“你不是说喝七喜的么？”
“算了，我这一想，这么多的烧烤，那一小听怎么够？再说也不过瘾呐，所以我干脆把这个大可乐拿出来喝掉得了。”
言若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先吃羊肉的吧，一凉就变老了。”
“还有花肉...哇啊，这个花肉烤得真的是太香...”杨凡拿起一串五花肉，熟练地用牙齿将一片外焦里嫩、味美多汁的花肉从金属签上扯下来，然后吸进嘴里。“嗯...这肉烤得刚...刚好...虽然孜然有点多...”他一边嚼着还一边点评了起来。

“嗡～嗡～”
言若风把两人的杯子都倒上饮料：“是不是你的手机在振？”
“嗯？还真是，”杨凡向客厅看了一眼，“等我去拿我手机。”
杨凡丢下吃了一半的五花肉串，站起身要去客厅。
“你先拿餐巾纸擦擦手。”言若风从旁边拿起两张餐巾纸，递给了他。
杨凡把手指抹干净，接着去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翻开来看了一眼：“是短信...什吗！？”他回到餐桌的时候，突然吃惊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难道是曲杨？”言若风将吃完的金属签整齐地放在一边，然后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不，不是她。可这...”
“谁的？”
“社长的...下周三要集体排练？”杨凡十分诧异地盯着手机说道。
言若风会意地笑了笑，接着拿起了一根辣烤鸡翅：“该来的总该会来的，你逃不掉的。”
“谁说我要逃了？”杨凡将手机放在一旁，拿起那串五花肉继续吃了起来。
“难不成你还要去排练？周五才跟曲杨大吵了一架，还罢演了。现在大家要排练了，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我...我...”
“这还犹豫什么？”
“当然不去！”
“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的嘛？既然我都已经罢演了，那自然就不去咯。”
“可话又说回来，你跟曲杨说你罢演了，而曲杨本身又是戏剧社的一员，跟朱晴她们关系又不错...”言若风将两根金属签从鸡翅里抽了出来，放在一旁，“这件事情朱晴恐怕已经知道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发短信通知你去排练呢？”
“对阿，为什么？”
“或许你跟曲杨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得了吧，你不也看出来了吗？那天她说话遮遮掩掩的，里面肯定有鬼。”
“可是那天曲杨也没有承认是她故意给你安排一个坏人演阿？”说完言若风对着翅中上最肥最香的位置咬了一口。
“她当然不会承认了！要是我做了同样的事情，我也不会让对方知道的。再说，她的反应那么明显，一看就知道我说得没错。”
“重点并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听她解释。”
“她都不想承认还哪来的解释！”
言若风呵笑了几声，又用舌头舔了舔油腻的指尖。
“你笑什么？”杨凡没好气地问道。
言若风先是拿起一张餐巾纸把手指抹干净，然后探起身子，将胳膊肘顶在桌子上说道：“唉，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什么了吗？”
“想起什么？”
“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
杨凡瞬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这跟那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跟别人闹矛盾么？”
“咱俩是不打不相识好吧？曲杨那简直就是在利用我。”
“你那时候还不是一口咬定是我害你住不成宿舍了？”
“那...”
“况且你跟曲杨根本就谈不上认识，不过就是见过几次面罢了。如果你们真的相互了解，也不会为这点小事情生气上火了。”
“这能算小事儿！？”
“你老实点儿...喏，边吃边听我讲。”言若风递给杨凡一根烤得外焦里嫩的火腿肠。
“现在我们假设曲杨故意留了一个你不喜欢的角色给你，然后其他人都挑到了自己很满意的角色，你是因为这个所以在生曲杨的气，对不对？”
杨凡举起左手示意言若风等一下，他刚刚咬下一块火腿，正在奋力地嚼着。
“第一，不是假设，这就是事实；第二，不是我不喜欢，而是这么一个猥琐的角色，给谁谁愿意去演！？”
“所以你还是觉得曲杨的做法不公平咯？”
“她就是不公平。”
言若风笑了笑，继续耐心地说道：“首先呢，你要意识到，这不是曲杨一个人就能做得决定，上面还有副社长跟社长，最后做决定要你演夏洛克的很有可能跟给你发短信、通知要你参加排练的是同一个人。”
“你是说朱晴？”
“她是社长，她有决定权。”
“就算是这样，曲杨肯定也参与了，搞不好还是她建议让我演的！”
“你先不要把别人都想得那么阴暗。我想让你明白的是：我们是新生，参与舞台剧又是第一次，周围都是学长学姐，说来都是前辈。”
“所以呢？”
“所以比较起来，他们更有经验，也更熟悉戏剧。作为新人，听从前辈的安排是应该的。”说完言若风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哪里没有听从安排了？那天我念台词念得舌头都快磨出水泡了，可我也没有说停下...是她一直在刁难我。”
“那不是刁难，她是想让你能再提高一下表演质量。”
“行了行了，就算她是为了我好，咱们也跑题了。反正倒霉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说话很轻松咯。”说完杨凡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可乐，他感觉整个胸腔顿时一阵畅快。
“你这是在埋怨我么？”言若风笑着问道。
“啧，没有...”
“其实吧，你跟曲杨都不能算作错。边吃边听...”见杨凡又激动了起来，言若风赶紧给他拿起一根香烤鱿鱼腿，“你觉得这种安排对你是不公平的，可话又说回来，公不公平都是相对的。对于王子谦、王雨轩他们来说，或许这就是公平的。”
“废话，他们...”
“我说了的嘛，你边吃边听。仔细听好了，杨凡：有些事情呢，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不公平...我指的可不仅仅是戏剧社的这件事。生活中存在着许多的公平与不公平。当别人对你不公平的时候呢，你就会感到灰心沮丧；当别人对你很公平、甚至是过于公平的时候，你也会觉得舒心畅快。可是呢，福也罢，祸也罢，人的一生都是会经历的。不论在公平还是不公平的时候，你都要能够保持头脑清醒，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目标上，然后朝向目标，勇往直前。”
“朝向目标，勇往直前...”
言若风点了点头，拿起了一串孜然鸡心：“仔细回想一下，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我的目标...”一幅幅画面在杨凡脑海中闪过，他回想起了那夜莺般美妙悦耳的笑声，馥郁似玫瑰花香的柔软黑发，还有那一双幽幽如小鹿般闪动的眼睛。
言若风递给他一串牛板筋：“赶紧吃，愣着干嘛？今晚可不准剩哦，要统统一扫而空。”
“哦...”
“吃完了好有力气干活。”
“干什么活？”
“滴到地板上的油渍睡觉前给我擦干净。”
“什吗！”
“不要啰嗦，赶紧吃...”

新的一周才刚开始就是刮风下雨，周一周二因为交通堵塞，杨凡跟言若风几乎错过了上午全部的课。等到周三的时候风终于停了，可是天空依然很阴沉，下午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两个人三点钟左右的时候匆匆跑进了外语系第一教学楼：
“这鬼天气，真是服了，我这双三叶草都快给毁了。”杨凡抱怨地收起了雨伞。
“快点吧，不然又要迟到了。”
两个人快步地跑上三楼，刚刚拐进走廊，就撞见了正在通电话的李雯墨。
“...那好吧，你先安心在医院里等着喽。排练完了我去接你...嗯，拜拜。”她收起手机，抬眼扫视了一下杨凡跟言若风两个人。
“学...学姐...”杨凡试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李雯墨身着一件黑色机车夹克，露出了里面的绿色圆领T恤；她还戴了一条纯银挂坠，末端悬挂着三个银色扣环；下装是一条磨破卷边牛仔短裤，咖啡色的连裤袜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脚上穿了一双匡威经典的黑色帆布鞋。
她今天还编了头发，侧扎起了一条松散的麻花辫子，像往常一样，头上戴着一顶歪歪的棒球帽。
“你是谁？”她盯着言若风问道。
“我叫言若风，是朱晴让我来的。”
“朱晴？”她扬起了眉毛。
言若风平静地点了点头。
“让你来干嘛？”
“她说曲杨剧务的工作暂时由我来接替。”
“由你来接替杨杨的工作？她真是这么说的？”
言若风还只是点了点头，面对李雯墨的质疑，他平静的脸上没有引起丝毫变化。
“那好吧，”见对方没有任何破绽，李雯墨也不想再耽误时间，“赶紧去礼堂吧，马上就要开始排练了。”她转身的时候，轻佻地瞥了两人一眼，接着独自向礼堂走去了。
杨凡跟言若风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接着也赶紧向礼堂走去。
结果两个人走进礼堂的时候，发现李雯墨就站在门内：
“你们把伞放在架子上就好了，不要拿进去。”她嘱咐了一句，就直接转身走去舞台了，没有看两人一眼。
观众席后方的通道中设有放雨伞的架子，上面已经倒挂着一些雨伞了。两个人把伞放好之后，就迅速地来到了舞台上。演员们都站在前半个舞台等着，戏剧社的成员们正在后半个舞台忙忙碌碌地做着准备工作。
“你去后面帮忙吧，他们正在搭建布景，需要人手。”李雯墨指着舞台后方，对言若风说道。
“好的。”他点了点头，然后就绕去舞台后面了。
杨凡没有时间去注意每一个人，他急匆匆走到演员们聚集的地方，站在了最边上，离他最近的是刘海南。
“好了好了，你们后面的小声一点。”李雯墨对着那些戏剧社的成员们说道。原本还是一片喧哗热闹的工作场景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就连脚步声都变轻了。
“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正式开始第一次集体排练...”李雯墨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于是注意力回到演员们的身上，“不过在排练开始之前，先要跟大家说一声抱歉。”
‘抱歉？该不会是我罢演的事情...’杨凡的心头突然掀起了一阵紧张情绪。
其他几位演员也都表现出有点不解，只有王雨轩一个人保持着浅浅的笑容，而王子谦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雯墨。
“社长朱晴跟主演之一的曲杨因为临时原因不能来参加排练了，我代表她们两个人向大家说一声抱歉。”
‘临时原因？’杨凡心中充满了疑惑，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曲杨今天没有来排练。一开始匆匆忙忙地跑上台，他并没有注意到每个人的位置。现在扭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的确没有看见曲杨的身影。不过在他视线经过顾舒怡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顾舒怡今天穿了一件玫红色的羊毛V领开衫，里面是白色的圆领衬衫，黑色绑带作为点缀系在开领处；她还穿了一条深灰色的打底裤，脚上是一款驼色流苏短靴。
“不过今天是第一次排练，所以不会有太多影响。今天的主要任务还是要让大家相互熟悉一下角色...”
虽然根据杨凡之前对于李雯墨的了解，她是一个有些傲慢的人，但是排练起来的她，却非常的认真负责。每一个角色的走位、动作以及台词她都会很认真地示范给大家看，并且她的表演令在场所有人都十分信服。她的热情和态度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杨凡在内。尽管之前几次的交谈中，李雯墨总是显得不屑一顾，可是在跟自己讲解角色的时候，她完全没有任何架子：

“这里，‘什么，你愿意给毒蛇咬两次吗’这个‘什么！’，你读得时候眼睛要像这样子...”李雯墨将帽子转到后面，方便杨凡看清楚自己的表情。然后她指着台词示范道：“什么！”
在那一个瞬间，她的眼神变得极具攻击性。
“要停顿一下...仔细看，看到了么？要不我再来一遍...”
“不不...不用了，我、我明白了。”
“那你做一遍我看看。”
“呃...”
就像这个样子，每个演员都被她逼迫地做了许多非常不擅长的表情。因为曲杨没有来，所以为了方便排练的顺利进行，李雯墨还临时扮演起了鲍西娅。排练了已经将近一个多钟头，大家都有点口干舌燥了。当然最累的还是李雯墨，就算是休息时间，她也是拿着一瓶矿泉水，挨个跟演员们讲戏，一边讲着戏一边抽空拧开瓶盖喝上几口。休息的时候，杨凡这个角色的无奈之处就显露出来了：演员们都是坐在临时准备的圆凳上，除了正在跟李雯墨讨论角色的那个人，其余的都坐在一起放松聊天；杨凡看见顾舒怡同王雨轩和刘海南两位学长坐在一起，三个人聊天聊得甚是开心，时不时还传来他们对台词的笑声。
“唉...算了...”杨凡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专心准备自己的台词。
“杨凡，”李雯墨在跟王子谦讲完戏之后，直接来到了他的面前，“准备的怎么样？”
“还好吧。”他没精打采地回应了一句。
“没关系的。你看看那个刘海南，都是大三的学长了，还不如你呢。”
李雯墨说得没有错。自己之前每次跟其他演员待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很紧张，总是担心因为自己没有经验而在别人面前出丑。可实际上，除了王子谦的表现是公认的最好，戏剧社成员的台词都很少，也无法考量他们的表演外，剩下的王雨轩和顾舒怡跟自己差不多，而那个刘海南则几乎比上个周在跟曲杨对台词时候的自己还要差。
听到对方这么说，杨凡挤出了一点点笑容。
李雯墨有些犹豫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我本来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为什...”杨凡听到她这么说，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不过紧接着，他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李雯墨皱了皱眉头，饶有兴趣地问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杨凡抬眼提了一句：“曲杨都告诉你了...”
“这么说你真的有讲过你要罢演？”
杨凡避开对方诧异的眼神，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今天还要来呢？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哪里会...我不都一直有在用心排练么。”
“嗯...”李雯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实说，其实你今天的表现似乎没有杨杨形容的那么差。”
“其实...”杨凡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告诉李雯墨，“其实我今天是来跟她道歉的。”
“道歉？”
杨凡点了点头，坦承地说：“上个周我跟她吵架，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包括说要罢演。不论事情的真相是怎样，毕竟她是学姐，更是一个女孩子。所以今天...本想见到她的时候能够解释清楚。”
“那你有试着发短信联系她么？”
杨凡无奈地掏出了手机：“我刚才还发短信问她为什么没有来，可她根本就没有理我...”
李雯墨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杨杨病了，现在正在医院。”
“她病了！”杨凡吃惊地抬起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先不要着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但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事，等到排练结束了我就去医院接她。”
“这...我...”杨凡无法不让自己将曲杨生病和上周吵架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你不要太担心了，这件事情不能怪你。”
“可是她没有回我短信阿，这就说明她还在生我的气。”
“她现在心情是很不好，谁的电话她大概都不会接的。”
李雯墨本想着宽慰几句，但似乎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好啦，你专心准备台词吧。我再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可是毕竟排练还没有结束，她也只能鼓励杨凡打起精神，完成后面的内容。
“学姐，”在李雯墨转身走出几步远的时候，杨凡又叫住了她，“等到排练结束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医院？”
“你去干嘛？”听到他这样子说，李雯墨又走回来问道。
“我...我想去看看她。”
“你不都知道她在生你气吗？既然她现在病了，那你去看她，不怕再气到她病倒？”
“就是因为她病了，所以我才要去看她。当面跟她说对不起，希望她能原谅我。”
李雯墨咬住嘴唇思量了一下，随即答道：“那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她吧，看她愿不愿...”
“哎哎...别...”看见她把手机拿了出来，杨凡连忙阻止。
“怎么？你又不想去了？”
“我只是觉得，她自尊心那么强，你提前告诉她，她肯定说不要见我的。”
听了杨凡的话，李雯墨把手机塞回兜里。然后她右手手指轻贴脸颊，左手夹在右胳膊下，微微侧起脑袋，十分好奇地盯着杨凡。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觉得，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竟然还蛮了解杨杨的个性。”
杨凡听了有些难为情，不过李雯墨马上又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等到排练结束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医院吧。”
“是吗？真的太好了，谢谢你了，学姐。”
“嗯，赶紧再熟练一下台词吧，一会儿我们再过一遍。”
接下来的排练进行的非常顺利。也许是因为李雯墨答应带他去见曲杨，所以杨凡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的表演也变得更加自如。排练结束以后，李雯墨先是同幕后人员讨论了一些后续工作的内容，然后就带着杨凡还有言若风一起去了医院。可是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六点钟，有许多病人家属进进出出地买饭送餐。整个医院人满为患，就连上电梯都要排队等很久。
“唉，算了，要不我们爬楼梯吧。”在等了两次电梯都没能挤上之后，李雯墨无奈地建议道。
于是三个人爬了六层楼梯，来到了曲杨所在的病房门口：
“你也太缺乏锻炼了吧，怎么喘成这样？”虽然李雯墨讲起话来不留情面，但是这一次她说得不算过分。
如果没有言若风帮忙，杨凡恐怕是真的要爬到病房门口了。
“不...没事儿...我马、马上就...好...”杨凡摸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好吧，我先进去看看杨杨喽。”说完李雯墨就推门走进了病房。
言若风倚着门框，调侃地说道：“你到底行不行？别还没见到曲杨你自己先躺了。”
“又开我玩笑？我这不都准备好了么。”杨凡立马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呼吸，正准备去摸门把手的时候被言若风拦住了。
“你可别忘了之前咱们讨论过的，进去了先不要提你那角色的事情。”
“唉唷，放心吧若风...我脾气哪有她大阿。只要她别一见到我就马上暴走，我肯定不会再让她生气的啦。”
两个人相视而笑，接着推开了病房的门。
（未完待续）

下回预告：
杨凡的耐心换来了曲杨的理解，同时她也道出了安排试镜的前因后果，而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交谈的言若风似乎对曲杨的伤势非常在意......明晚7：30继续更新：《追风的年代》第二章，公寓搬进来新的室友，还是女生喔～

第五话
“喏，他们俩来了。”李雯墨看着门口说道。
杨凡推开门走了进来，跟在身后的言若风将门带上。
李雯墨站在病床旁边，靠近窗台的一侧。
曲杨坐在病床上，后背垫着几个枕头。她套着一件大嘴猴的蓝色帽衫，穿了一条浅花灰色的针织长裤，右腿裤管卷起，露出了敷着冰袋的右脚。
两人目光相遇，曲杨眼里流露出些许的埋怨，这让杨凡顿时觉得非常内疚。
“学姐，你...你还好吧？”他尴尬地都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你觉得呢？”曲杨的脸色很差，她披散的头发让本就疲倦的脸庞显得更加憔悴。她看上去心情极差。杨凡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尴尬地站在床尾，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今天排练怎么样？”曲杨没有再去理会杨凡，她对着站在身旁的李雯墨问道。
“蛮顺利的，而且...”李雯墨瞥了一眼杨凡，“你学弟表现的不错喔。”
“就他？”曲杨十分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从前，面对这种质疑，杨凡早就顶嘴了。不过此时此刻，他却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唉呀，我说杨杨，你也别太挑剔了。再说了，他能有这么好的表现，还不是多亏了你的调教。”
“真的？”
“当然喽。连我都说了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李雯墨说着，将右手轻轻地搭在了曲杨的肩膀上。
“那其他人怎么样？”
李雯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那个刘海南呀，还是让朱晴来教吧，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是啊，去年就是这样...哎，对了，舞台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家说下个星期就可以完工了，然后第一次彩排之前肯定可以使用。”
“那就好，等服装来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抓紧时间彩排了。至少也要彩排两次吧？”
“嗯。服装的话，我回头再跟朱晴确认一下，她说过设计系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借到。”
“嗯...唉，今天真是麻烦你啦，墨墨。”曲杨牵起李雯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一边玩着她纤细的手指，一边过意不去地说道：“我这受伤了，害得朱晴也没有办法去排练。缺了我们两个人，真的是辛苦你了。”
“哎呦，哪儿的话，你受伤才叫人担心呢。”李雯墨拉起曲杨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着她的手背，“到底怎么样了？不会影响以后的训练吧？”
“医生说看片子没有伤到骨头...还是先静养看一看，如果三个星期内能够下地走路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没伤到骨头就好...对了，朱晴她什么时候走的？”
“王雨轩一来，他们俩就走了。我估计你应该也快到了，所以就让他们两个人先回去了，我怕晚上再下大雨。”
“是啊，唉，都已经是第三天了...”
窗外还在下着连绵细雨，再加上前两天积攒的雨水，让整座城市的交通显得非常混乱。不仅如此，这还让有伤在身、行动不便的曲杨觉得更加心烦，她的心情都快跌进谷底去了。
曲杨蜷缩起左腿，她抬眼看了看杨凡：“你到底来干嘛？”
“啊？我、我来...”自从进门之后就被冷落在一旁的杨凡，刚才一直在走神。
“唉呀，人家学弟好心好意来看你，而且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呢。”这个时候李雯墨开口替杨凡解围。
“很重要的话？”曲杨皱了皱眉毛，“什么话，赶紧说。”
“你别急嘛，让你学弟慢慢给你讲。正好我去门口接个电话。”李雯墨轻轻掐了掐曲杨的手指，然后就离开了她的身边。
“加油喔。”在从杨凡身后经过的时候，李雯墨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她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从言若风面前走过，拉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曲杨闭起眼睛，调整好呼吸跟语气后问道：
“说吧，你来到底干嘛？”
“我听说你病了，很担心，所有来看看。”
“那你现在看到了，也听见我刚才跟墨墨说了什么，你应该可以走了吧？”
“啊...”
“对了，话说回来，你不是要罢演么？今天怎么又去排练了？”
“我今天来除了担心你病情外，就是想告诉你，我并没有真的要罢演的意思。”
“那你上个周跟我说要罢演是什么意思？存心气我是吧？”
曲杨现在心情不好，讲起话来也是咄咄逼人。杨凡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因此就依着她的性子，等了片刻，他平静地说：
“学姐，对不起。”
曲杨的脸上微微起了一丝变化。
“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好。其实我本以为今天排练会遇到你，那样我就可以更早一点告诉你，我真的没有介意演反派这件事。虽然我过去是很介意，甚至有很多埋怨，还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罢演，而且我会很努力很用心地把这个角色演好。”
曲杨原本皱紧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她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些：“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是我错在先。你是我的学姐，就算我们不是很熟悉，你不愿帮我，也不至于要故意整我。总之...总之，我希望学姐你能原谅我，还有...希望你能尽快把伤给养好。”
“你真是这样想的？”
杨凡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没有你帮我对过台词，今天排练我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就要罚喝咸盐水了。”
曲杨扑哧一笑，捂着嘴巴直到表情恢复后才又说道：“今天墨墨拿这招对付刘海南了吧。”
“是阿，学长他台词念得太差，结果就挨罚了。”
“唉，不过就算这样子也是没用的。除了我师姐，没人拿他有任何办法。”
“师姐？”
“就是朱晴。”
“哦。”
曲杨终于是开心地笑了出来，这让杨凡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但他没有继续接话，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她受伤的右脚。
整个病房沉寂在窗外的细雨声中。
曲杨注视着眼前这个制造麻烦、让人恼火、却又偏偏在自己最心烦的时候带来一丝安慰的学弟，她倔强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杨凡，你以后不用再叫我学姐了。”
“啊？为什么？”杨凡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抬头慌张地问道。
“因为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既然作为朋友，叫我曲杨就行了。”
杨凡还没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只感觉房间里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坦白地跟你说，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是去找演员的。”
杨凡的意识继续于恍惚之中徘徊着。
“我们头天试镜的效果很不理想，只换来了顾舒怡一个人，其余的主要角色都还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那时候大家都很着急，所以决定隔天再进行一轮试镜。因为师姐跟墨墨去年已经参演了，所以今年都不可以再竞争主演。就算加上我跟王雨轩，可还是有三个角色没有合适的人选。”
“所以你就跑去图书馆，打算找一些人来参加试镜。”言若风终于开口说话了，之前他一直安静地倚靠着墙壁。
“嗯，那个时候我也很着急，所以就跑去图书馆碰碰运气，毕竟那里人比较多。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说，在邀请我们去参加试镜的时候，你就已经确定...？”杨凡没有继续说下去。虽然他只是单纯地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是担心会引起曲杨的误会。好在曲杨也已经了然于心：“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因为除了安东尼奥，还有两个角色空缺着。一个是给你的夏洛克，另外一个就是刘海南的那个角色。”
“那个葛莱西安诺？”
曲杨点了点头：“我本来是想让你们两个人都来试镜，然后由师姐跟墨墨来决定谁是夏洛克，谁是葛莱西安诺。但不知道为什么，师姐在见到若风以后，立刻决定不要他来演，反而去找了刘海南。你今天去排练也都看见了，他真的不适合演戏，去年的戏他就演得特别糟糕，不过幸好那次是个小角色。”
听了她的解释，杨凡疑惑地转头向言若风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过那个朱晴？”
言若风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她应该让我演夏洛克才对，而不是说什么让我留在戏剧社里帮忙。”
“不过老实说，以若风的个性，哪一个角色他都演不来。而你，杨凡，你真的非常适合夏洛克这个角色，我那天不是在拿你开玩笑。”
“哦...”
“我知道你不相信，其实最开始我也不相信。那个时候我们在等三个角色的合适人选，没想到其中两个非常重要、甚至是整部戏最重要的两个角色，真的在第二次试镜的时候出现了。”
“你是说我？”
“你跟王子谦。”曲杨非常认真地继续解释道，“你说过你跟他在试镜一开始有点不愉快。可恰恰是因为带着这样一种情绪，所以你们在试镜的时候就把两位角色的对立人格和戏剧冲突表现的非常到位。”
“呃，这...”
“虽然当时我们都没有看明白你的表演，甚至我还对你大发雷霆。可等到试镜结束我们私下讨论的时候，包括师姐跟墨墨，我们才意识到你的确是饰演夏洛克的不二人选。”
“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
“所以即便其他试镜的同学都听说你是内定，我们还是依然坚持让你来演夏洛克，就是觉得你跟王子谦的配合一定会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曲杨坦诚的一番话让杨凡听得左右为难，就在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言若风走近了床尾：“反正你们两个人的误会都已经解除了，曲杨也已经说了，我们今后就是朋友了，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杨凡抬眼看了看言若风，他回想起了两个人在周末时的一番对话。
“是阿...”他低头笑了笑。当再次抬头与曲杨目光交汇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答案：“杨杨，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没有你，我这戏可没法演。”
杨凡自以为刚才说了一句很酷的话，连笑容都准备好了，可结果：
“喂，我警告你，虽然你不必叫我学姐，可我也没准你这样叫我。”
“我听李雯墨她们不都这么...”
“那是姐妹！你不可以，否则...”
“否则什嘛？你脚都伤成这样了，还想整我？”
“你...”
曲杨的心情变得明朗起来，房间里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但比起让这两个人吵架斗嘴，言若风倒是有一件事情想弄明白：
“曲杨，我能问一下你脚受伤的原因么？”
他似乎对曲杨受伤的事情有一种特别的好奇感，之前也一直在观察着她受伤的右脚。
听言若风这么问，曲杨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上午练球之前我怎么也找不到护踝，不知道给放哪儿了。还想说应该不要紧吧，结果偏偏做动作的时候就直接扭伤了。”
“向内还是向外？”
“向内扭翻，起跳落地的时候。当时幸好有师姐在，她马上让球员去校外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扶着我一起来医院，又拍片子又打针，忙了一中午。”
“你抢个篮板应该不是很费事儿吧？”杨凡问道。
“抢什么篮板呀？这又不是篮球，我跟师姐当时正在练羽毛球。”
“哦。”
在曲杨说出“羽毛球”三个字的同时，言若风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异样的微光。
“唉，这下可好了...至少两个星期要拄拐杖，偏偏现在天气又不好...”曲杨苦恼地向窗外望去。
“现在还痛么？”杨凡有些担心地问道。
“还好吧，比刚扭伤的时候强多了。不过痛肯定还是会痛的...”曲杨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比起这个，现在最让我心烦的是后面两个周的事情...不能训练也就算了，月底就要演出了，还得抓紧时间排练，再加上我的课...唉，烦死了。”
杨凡想要安慰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她现在的处境跟承受的压力，是自己所无法体会的。
“算啦，”曲杨强装笑容说道，“今天你们两个人能来看我，我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受伤的是曲杨，本来安慰的话都应该是由杨凡来讲，结果反倒是她在宽慰自己。
“唉，别人生病的时候我都是又帮忙买药又去食堂打饭...现在我受伤了，来看我的竟然是两个才刚认识的学弟...”曲杨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苦涩地叹息道：“住在一起一年多了，换来的却是这种待遇。”
“你是在说你的室友么？”
“对啊...”
“那，她们为什么没有来看你？”
曲杨苦笑了一声：“说是什么要去排队买‘哈利波特4’的首映票。这借口也太烂了，要去排队也犯不着所有人都去吧，真是的...”
杨凡默不作声，曲杨的境遇让他回想起了一段灰色的记忆。

“说是因为要上课我都还可以接受...”曲杨心里有苦，忍不住地抱怨了起来，“今晚我本来都不打算回去了，真恨不得住在医院里...可是墨墨既然都来了，又不想再麻烦她跑第二次，要不然...”
“要不然你住我们家吧！”
“啊？”
杨凡使劲儿地点了点头：“真的，你可以住我们公寓里。对吧，若风？”
“嗯？”从刚才开始，言若风就显得颇有心事，他完全没有在听这两个人讲话。
“喂，你怎么走神了？这不像你阿？”
“没有阿，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曲杨今天都伤成这样了，她的室友都没有来看她，而且现在天气很差，她回了学校也是行动不方便。我在想，她可不可以暂时住进我们公寓里，这样子也方便她养伤。”
“哦...嗯...是吧。”
杨凡：三条黑线...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等一下等一下，你是说让我搬进你们公寓里住？可是...”
“你放心，公寓是言若风自己的，有三个卧室，只有我跟他两个人住。”
“什么我自己的，是我干爹的。我也只是借住罢了。”
“你干爹的？”
“唉呀，没事儿。我从来没见过他干爹，据说不是住在公司就是出差在外。”
“你到底什么情况？”
“唉，算了，说也说不清楚。你们俩安静点儿，先让我考虑一下。”
“你还考虑什么呀，你要是不帮她，她今晚就得住医院。”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你们讨论什么呢？这么热闹？”李雯墨偏偏在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
三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干嘛？说悄悄话呢？”李雯墨来来回回扫视了几眼，可还是没有人回应她，就好像他们刚才是在讨论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小学弟，”她冷不防地将手搭在了杨凡肩膀上，“刚才说什么呢？讲给我听听。”
杨凡躲着李雯墨紧逼的目光，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曲杨。
“是我啦。刚才我在抱怨宿舍的事情，于是杨凡说我可以暂时住在他们公寓。”
“哦...” 李雯墨听了，又把手收回进牛仔短裤的兜里，踮了踮脚尖问道：“怎么？宿舍谁又惹你了？”
“没人惹我，是我自己傻乎乎地去送人情，还以为别人会来还我。”
李雯墨会意地笑了笑，接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曲杨跟杨凡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言若风。
言若风用指尖轻推了一下眼镜框：“我无所谓，如果你愿意，那...就暂时住在公寓里，等伤好了再回学校。”
曲杨又向李雯墨征求意见：“你觉得呢，墨墨？”
“我觉得不错啊。你现在脚受伤，走路也不方便，就算回了学校也只能躺在宿舍里养伤，多没劲。”
“可是，你在学校忙了一天然后还来医院接我，到头来让你白跑一趟，这我怎么好...”
“哎呀，杨杨你还觉得欠我人情了是吧？”
“我...”
“你真正欠人情的是这两位学弟。”李雯墨转向杨凡跟言若风，“而且话说回来，我还得感谢你们两个。”
“感谢我们？感谢什么？”
“如果带她回了学校，我还得负责天天照顾她。有你们两个来照顾她，我就轻松多了。所以，杨杨，你就暂时住在他们公寓里吧。”
“那你怎么办，现在要回去了么？”
“我不急着回去。”李雯墨得意中带点羞涩地笑着说道，“刚才有个帅哥打电话邀我共进晚餐～”
“哇喔～墨墨，谁这么幸运能够邀请到你？我猜，该不会是王...”
“嘘！”李雯墨急忙向曲杨做了个手势。她趁着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弄明白之际，又马上说道：“好了啦，我也该走了。照顾好你们的学姐喔，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哦。”杨凡傻傻地点了点头。
“嗯，回了学校也要告诉我哦，墨墨。”
“知道啦，你就安心养伤吧，拜拜喔。”李雯墨挥挥手作道别，接着就快步走出了病房。
曲杨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脚，虽然还是有阵痛的感觉，但是她心里却愈发感到释然。窗外依旧下着细雨，可即便是那细雨声，听起来也仿佛成了轻快的音符。
“虽然这个时间电梯会有点挤，”言若风走近窗台，向外面望去，“而且路上会有些堵，但我还是建议最好马上就走，以免再晚些会下起大雨。”
“嗯，”曲杨点了点头，“如果挤不上电梯那我们可以走楼梯通道，只不过我拄着双拐，恐怕要花上一段时间。”
“那也比一直待在这里强，等的越晚越不好。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拿么？”
“有的，”曲杨说着把手伸向床头柜上面的一个塑料袋，“这里面是医生开的药。还有我的X光片。”她把垫在塑料袋下面的档案袋也一起递给了言若风。
言若风接过曲杨的东西，然后拿起了竖在墙角的雨伞：“我先去楼下找一辆出租车，你让杨凡扶着你慢慢下楼，不着急。”
他跟杨凡确认了一下，接着就先行走出了病房。
“好啦，我们也抓紧吧。”曲杨的十指渗入发间，她把头发理顺了之后全部撩到后面，扎成了马尾，接着再戴上自己的运动发带。
杨凡替她拿起靠放在床头的双拐。
“你帮我拿一下这个。”曲杨坐在床尾，将右脚那只89LX的羽毛球鞋拎在手上，白色的棉袜塞在鞋子里。
“什嘛！？”杨凡非常不情愿地叫道。
“怎么？你以为跟你们男生一样？要不给你凑近点儿？”
“哎...不用不用了。”杨凡躲闪着拿过她的球鞋，然后把拐杖递给了她。
曲杨架起双拐，一步一跨地向门口挪去。
杨凡快步走到前面，替她拉开病房的门。片刻过后，门最后一次地被关上。

昨晚临时有事，未更新完的今天补上
第六话
“放一勺尖的盐...嗯...你确定？”言若风打开盐罐子，用调味勺刮了一勺尖的盐洒进了锅里，“不要味精...好吧...然后...枸杞...枸杞...”他找到橱柜台面上那碗提早泡好的枸杞，揪出一小把洒进了锅里。“最后再扔调料？嗯...好了，我知道了...先挂了，嗯，拜。”言若风把手机放在一旁，然后用大汤勺又在锅中均匀缓慢地搅拌了几圈。
“刚才跟谁通电话呢？”曲杨单脚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厨房，她用手扶住门框问道。
“我一个很懂料理的好朋友，跟他问一下要怎么熬排骨汤。”言若风把案板上已经切好的冬瓜条用菜刀横面搓起来，左手遮住小心翼翼地挪到锅口，慢慢拨进了锅里。
“嗯～”曲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上去好香啊。”
“你确定？我还没把这调料扔进锅里呢。”言若风指了指案板边上的一个不锈钢调料球，那里面已经塞好了姜片、花椒还有大料。
“那又怎样？我已经闻见了排骨的清香喽。”
言若风听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从曲杨搬进了公寓，家里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从前只有自己住的时候，空荡荡的房子一如锁住回忆的心牢，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直到杨凡搬了进来，才渐渐有了些生气。现在家里又多了个女生，虽然杨凡似乎天生跟她不和，两个人经常吵闹不休，但这同时也给公寓增添了不少欢乐。
他开始动手清理橱台，先把案板上的一些碎屑拢到一起扔进了垃圾袋里，然后再拿保鲜膜把剩下的半个冬瓜密封好，准备放进冰箱：“这个周末我们喝冬瓜排骨汤，莲藕的等到把这些吃完了我再去做。”
“嗯哪。”
“你手里那是什么？”言若风在关上冰箱的门之后，抬头看见曲杨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
“哦，这个啊，我列了一个采购单，有些日化用品需要出去买一下。你忙吧，我找杨凡去。”
曲杨拿着那张纸挥了挥手，接着又转身一蹦一跳地去了客厅。
杨凡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拿着一本《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在读。
“读什么呢？又是哈利波特？”曲杨蹦到小沙发跟前，转了个圈坐了下来。
“这本刚出的好吧？你别跟本小说过不去。”
“谁说我过不去了？你要看回自己屋里看，跑客厅来干嘛？”
“今天外面难得出太阳，光线这么好，我顺便晒晒太阳。”
自十一月以来难得晴朗的一天，言若风一早起来就把客厅的窗帘绑了起来。整个客厅都沐浴在柔暖的阳光中，连沙发垫子都给晒得暖洋洋的。
“既然光线这么好，那你干脆出去走走，顺便替我买些东西去。”曲杨拎起那张打印纸，用它挡在了杨凡的脸跟书之间。
“这什么？”杨凡把书放在茶几上，抓过那张打印纸扫了一眼。
“一些我需要的日化用品，替我去买一下。”
“力士洗发露加护发素…家里不是有的吗？”
“就那瓶海飞丝？”
“不都差不多嘛。”
“是差——很——多...那是你们男生用的，我可用不来。这个力士的洗发露跟护发素，随便哪个系列的，但必须是同色包装的，听见没？”
“你难道箱子里面没有吗？”
“哼，要有我还用得着让你去买么？”
“那你两个大行李箱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啊？”杨凡诧异地抬头问道，“前天从你们宿舍四楼搬到一楼，累得我腰都快断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女生的东西自然很多。”曲杨蜷缩起左腿，往沙发里又挪了挪。她的手指时不时地勾起一撮头发，绕过几圈后再捋至发梢。

“这个洁面乳跟护肤膏...还有屈臣氏是怎么回事？”
“哦，你去一趟屈臣氏，向营业员问一下洁面跟护肤，就说我皮肤干燥，让她给你推荐一下。”
“就是说要一支面部清洗的时候用，另一支洗过后保湿润肤？”
“没错！”曲杨打了个响指，她终于觉得能有一件事情是放心地交给杨凡去做了，“对了，顺便再给我买支唇膏。”
“这活儿你还不如让若风去做，他还比较懂一些。”杨凡抬手把那张纸又塞给了曲杨。
“他正在做午饭呢，你这么闲出去跑一趟能死啊？”
“哎，谁说我闲了？你来之前我可是正在看书的。”
“你可赶紧把你那破书给我撇一边儿去！”没等杨凡的手伸到茶几上，曲杨飞快地把他的小说从茶几上抽走，塞到了自己身后。接着她心满意足地伸伸懒腰，非常惬意地倚在了沙发靠背上。
“喂，你这是干嘛？”杨凡坐起来问道。
“你要看回来看也来得及...总之现在先去把这清单上的东西给我买回来，我今晚就要用。”曲杨把自己列的那张清单摆在了他的面前。
杨凡盯着那张清单看了几秒钟，随后又有些不情愿地抬眼看了看她：“那我能顺便再去买点儿烧烤不？”
曲杨一听，气得直接抓起那张清单拍在了他的额头上：“你能不能正常点儿！？若风正在做饭，你跑出去买什么烧烤...”
“谁要吃烧烤？”恰好言若风也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罐饮料，坐在了曲杨对面的小沙发上。
“他呗。”
杨凡相当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他抱怨道：“若风，你可把我给害惨了。”
“什么意思？”言若风把饮料放在茶几上，准备扳起拉环。
“曲杨现在在养伤，给她煲汤补身子我完全支持，可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吃清的、喝淡的？”
“喝喝排骨汤又没坏处，你跟着顺便也补一下身子。”他打开那罐饮料，然后喝了一小口。
“可我脚又没受伤，我喝它补什么啊？”
“你喝了赶紧补补脑子吧你。你是天生缺根筋还是怎样？”曲杨既无奈又生气地说了一句。
“总之呢，我今天早晨七点钟就爬起来弄这锅排骨汤。现在该轮到你出点力了，反正那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言若风伸了伸胳膊，他忙了一整个上午，现在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了。
“那汤得多久？”
言若风抬眼看了看电视机上方的挂钟：“少说也要一个半小时，估计要到接近一点钟左右。”
“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吃午饭了。”曲杨拿起那张采购清单，再次向杨凡示意。
杨凡绝望地呼了口气，伸手接过了那张清单。他又扫了一眼最下面的内容：“嗯？这个护舒宝是什么？什么日用夜用？”
正在喝饮料的言若风被一口呛到，他连忙拿起茶几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噢...那是一个日化用品的牌子，对，没错。”曲杨用一种司空见惯的口吻塘塞道，随后又用眼神跟言若风确认了一下。
言若风贴着瓶口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会意的微笑，接着他又喝下了一口饮料。
“记住不要买丝薄的，我要干爽或棉柔，要贴身，但是不要丝薄。”
“而且还分日用夜用？”杨凡挑起一根眉毛问道。
“一包日用，一包夜用。买的时候记得仔细看包装上的说明。”
“怎么听上去像是‘白加黑’似的？”
“别问那么多了，去了你就知道啦。你带上这钱跟卡，在屈臣氏结帐的时候记得给她看这张卡，明白了么？”曲杨把屈臣氏的积分卡跟现金都压在了茶几上。
“哦。”杨凡拿起那钱跟卡，抓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准备穿上。
“你再从头到尾给我复述一遍。”曲杨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又要求道。
周六的上午，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杨凡本来还打算慵懒地看看小说，再顺便出去买些烧烤。可自从曲杨搬进了公寓，自己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过。他穿好外套后站了起来，举起那张清单，并且还模仿着曲杨的腔调说道：“这个力士的要同色的，洁面护肤要对应干燥皮肤，还要买一支唇膏。至于这个‘白加黑’嘛，日用夜用各一包，要干爽或棉柔，要贴身，不要丝薄。”
曲杨眯起了眼睛。
杨凡抽出屈臣氏的那张积分卡，一脸阴沉地重复道：“结帐的时候记得拿出这张卡。”
“nice！你没问题的啦，要快去快回喔。”曲杨双手合十，一副“拜托你喽”的表情。
杨凡没有再说什么，他把那张清单折起来塞进了兜里，就直接向鞋柜走去了。
言若风送他出了门，回到客厅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笑着问：“你确定那是日化用品？”
曲杨回了他一个诡谲的微笑：“就当教给他一些生活经验嘛。”
一束束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屋里，惹得空气中的尘埃都在上浮下沉。
曲杨从身后取出来杨凡的那本“哈利波特”，她把两只脚搭在茶几上，身子慵懒地陷进了沙发里，借着背后温暖而又柔和的阳光，饶有兴趣地看起了小说。
言若风则又笑了笑，拿起那罐饮料贴近嘴边，他非常放松地坐在沙发里，微微眯起眼睛望向窗外，享受着深秋里难得的宁静。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言若风坚持要曲杨每天都喝汤滋补。因为白天还要去学校上课，他睡觉前都必须要将第二天的排骨汤提前熬好，这样白天待在家里的曲杨也就不必再做饭了。虽然晚饭只能喝汤让杨凡非常的郁闷，但是曲杨不去学校，倒也大方地把自己的饭卡给了他。从前去学校食堂不过是吃个便饭而已，可是现在杨凡却觉得那儿的饭菜比什么都好吃。
在言若风的细心照顾下，曲杨扭伤的右脚也在一天天地渐渐康复着。虽然不能够去学校上课，但是她在家中也并没完全闲着：戏剧社的第一次彩排定在了周日下午，即使她不用去参加彩排，也还是每天都在为演出而努力地背台词；与此同时，根据杨凡参加第二次集体排练所反馈回来的信息，她利用晚上的时间跟他一起排戏、对台词；这样既可以帮助杨凡提高表演质量，也好让自己保持一种投入的状态。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怎么样啦？”曲杨坐在餐桌上，几根手指节奏飞快地敲打着桌面，对着刚刚彩排回来的杨凡跟言若风不停地追问道。
杨凡换好了鞋子，把拎在手里的麻辣烫送进了厨房。经过一个星期的忍耐，终于可以不用再喝清汤了。昨天他跟言若风陪曲杨去医院复查，结果令人喜出望外：脚上的淤血已经全部化开，X光片也显示一切正常。现在曲杨只需要每天做少量的恢复性运动，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完全正常走路了。
“你让杨凡跟你讲吧，我去准备一下晚饭。”言若风将大衣外套扔在了沙发靠背上，接着就进了厨房。自从曲杨住进了公寓，言若风就扮演起了家长的角色，一向连用锅煮面都闲麻烦的他，也开始喜欢上了做菜。
杨凡从厨房里走出来，他来到餐桌上，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曲杨对面。
“到底怎么样啊？”曲杨等的都有点不耐烦了。
“今天第一次彩排...”
“嗯。”
“大家都换上了戏服跟道具...”
“然后呢？”
“你猜我的是什么样子的？”
“呃...”曲杨有些尴尬，杨凡的这个问题针对性过于明显了。
“行了，你大概也能猜到的，除了衣服跟假发以外，我还多了胡子跟帽子，还是绿的。”
“这...”虽然曲杨之前是听朱晴跟李雯墨有提过，但她自己的角色其实也是要粘假胡子的。
“演员里面我年龄算最小，结果却演了个最老的角色...反正按照社长的说法，这都是为了戏剧效果，谁让我是反派呢。”
“那...表演呢，你演得怎么样？有漏词么？”
“只有你的那部分我出现了漏词的情况。因为今天还是李雯墨来演鲍西娅，所以不太习惯，有些台词我接的不是很及时。”
“哦...那墨墨找你训话了？还是师姐？”
“这倒没有，社长忙着训那个刘海南呢，根本没空管我。至于李雯墨么，反正她知道你一直在跟我对戏，所以也没有多问。”
“这样阿...没关系的，之前我们练得都很好，等到我回去彩排的时候肯定就不会再有这些问题了。”
“嗯...”杨凡微微点了点头，“对了，我今天看见那个布景了，他们还真搭了个法庭在舞台上。”
“那当然，去年排《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他们还搭了一个阳台呢。”
杨凡挤出一点微笑，没有再接话。

“你怎么了？有心事？”
他动了动嘴唇，随即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去帮若风弄晚饭了。”
“哎，算了吧你，平常可没见你这么积极。”没等杨凡站起来，言若风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三双碗筷，“等我把曲杨的排骨汤热好了咱们就吃饭，你老实坐着吧。”言若风把碗筷摆好之后，拍了拍杨凡的肩膀说道：“你呀，还是听听曲杨的意见吧。”
“听我什么意见？”
言若风笑而不语，转身朝厨房走去了。其实就算他不说，从杨凡一反常态的表现，曲杨也能猜个大概。
“其他人都怎么样？”为了谨慎起见，她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是指谁？”
“就是...那个...”
“顾舒怡？”
“呃...对。”这已经是曲杨第二次被杨凡问得答不上话来。
“不知道。反正休息的时候她一直跟那个王雨轩在一起，我不清楚。”
虽然杨凡平日里少根筋的行为能够把人给逼疯，但他心情沮丧的时候又会叫人跟着担心、难过。面对情绪低落的杨凡，曲杨决定认认真真地跟他谈一谈。
“是啊，王雨轩学长人长得帅，球技又好，女生对他心存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曲杨十指交汇，让下巴枕在手背上，她探起身子笑着问道：“你该不会就因为看到他们两个人经常待在一起而要轻言放弃了吧？”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是新人里面的新人，先天条件就不如别人。再看看那个王子谦，连李雯墨都围着他转。”
听了杨凡的回答，曲杨心里面大概有数了。她轻松地笑了笑：“你放心吧，虽然顾舒怡心里是怎样想的我不好说，但是王雨轩呢，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是绝对不会喜欢上她的。”
“你怎么知道？”杨凡十分怀疑地问了一句。
仅凭一味地劝说或是讲一大串道理，这都是在杨凡理解范畴之外的东西。无论是在跟他对戏还是日常的交流，曲杨都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既然要跟他谈话，那就一定得用循序渐进的方式。
“这个你不必多问，重点是顾舒怡。其实杨凡，我第一次遇见你，听你说喜欢顾舒怡的时候，我心里面还真有点吃惊。”
“为什么？”
“我们把话摊开来讲。首先呢，顾舒怡有人喜欢我并不吃惊，她的追求者络绎不绝，我甚至怀疑就算她有了交往的对象，也还是会有人继续追着要她的电话号码。”说完曲杨交叉双臂，倚着座椅靠背——她在观察杨凡的反应，希望他能先认清这个事实。
杨凡盯着桌布上的那些花纹跟格子，神情失落地感叹道：“是阿...她那么的漂亮，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顾舒怡的外在条件所有人都看见了，包括你，你也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而喜欢...”
“谁说的，我可没那么肤浅，我...”
“这跟肤浅毫不相干，一个人的容貌的的确确决定着别人看她第一眼的感觉。你告诉我，到目前为止你有跟顾舒怡讲过话么？”
杨凡沉默了，问题的答案就在嘴边，他却无法说出口。
“没有，你只不过是远远地注视着她。或许你跟她曾经擦肩而过，或许你听过她的声音，甚至你能够记住她穿过的每一件衣服，扎过的每一种发型。但不论怎样，你对她的了解都只是停留在‘她长得很美’。”
杨凡的视线一直沉到了桌子下面。
“你喜欢她，除了她的容貌外，你还认定了她就是你所喜欢的那种女生。可是杨凡，顾舒怡就是顾舒怡，她不会是你喜欢的任何一种女生。她是顾舒怡，仅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喜欢她？”
曲杨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你不该这样躲躲藏藏地喜欢着一个人。”
她的这句话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般，让杨凡从心底产生了触动。
“回到最开始我说过的，我之所以听到你说喜欢顾舒怡的时候会感到吃惊，是因为我很清楚你并不适合她。”
“你直接说我配不上她就行了，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我还是有的。”
曲杨又摇了摇头：“我只能说不适合，而不是配不配得上。因为换一个角度来说，顾舒怡甚至配不上你。”
“哼，你这是在讲冷笑话么。”在杨凡听来，她更像是在讽刺自己。
“如果你真的跟顾舒怡开始交往了，那么你就必须去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有许多追求者这件事情。但是很显然你并不能接受这一点。”
不管曲杨说的话中不中听，到目前为止，杨凡都必须承认她是对的。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我该怎么办？”
曲杨注视着杨凡，她平静的眼神里蕴含着些许忧伤。她的双手紧紧拽着桌布边缘，姆指在不停地揉搓着。

“你、你怎么了？”见她一直没有回答，杨凡还以为她生气了。
曲杨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放开桌布，双手搭在了桌子上。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呼出那口气的时候，她平静中带有几分威严地说道：“你先安静地听我给你讲一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我讲完之前，不要打断我。明白了么？”
杨凡点了点头。
曲杨的手又渐渐地滑下了桌布，她浅浅地含胸坐着，微微地侧起脸庞，以那种回忆往事时才有的神情跟口吻诉说道：
“去年呢，有一个男生，他为了自己喜欢的女生来戏剧社参加试镜。幸运的是，他试镜成功并且拿到了男主角，而扮演女主角的正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他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排戏、对台词，随着一天天的相处，男生愈发喜欢上了这个女生。他是多么的想向她表露心迹，可是他又怕一旦这样做了，才刚刚建立起的友谊就会马上崩塌。”
她停了下来，抬眼想确认一下杨凡有没有认真在听。
“这就完了？”
“还没呢，别打断我。”
‘你自己停下的好不好...’
曲杨盯着那张格子花纹桌布，仿佛那些过往的画面就印在上面：
“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又怎么会说停止就停止，说不再就消失了呢。于是这个男生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向女生表白。他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猜猜是什么？”
“不知道...”
“给个小提示，去年我们排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他难道去殉情了？”
“你真是有够笨的...演出的那一天，一切都按照平常排练的样子顺利进行着，直到第二幕。男生巧妙地修改过了台词，因此当他站在阳台下面，深情款款地对着自己的心上人倾诉爱恋的时候，他从容的脸庞、温柔的话语和眷恋的眼神无不牵动着站在阳台上的女主角的心。那一刻，无关乎戏剧本身，女主角望向他，竟也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等等...停一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女主角？”
曲杨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当时我也在现场，但那个女生不是我，而是我非常崇拜的一位学姐。”
“崇拜的学姐...难道...该不会...”
“是朱晴。”
“是社长？”
“嗯，事情的经过都是后来她讲给我听的。”
“天哪...这、这太让人意外了...对了，那最后怎么样了？那个男生跟社长...”
“没有，师姐没有接受他的表白。”
“为什么？”
“因为师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她所喜欢的那个人也非常地珍惜她。”
“唉...”
“那个人就是王雨轩。”
杨凡吃惊地瞪着曲杨：“那、那个王雨轩？跟社长？”
“所以我说过的，王雨轩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顾舒怡的。”
“可...可是，他天天跟顾舒怡待在一起，社长难道...”
“他跟师姐感情很好的，并且为了排戏，自然要给彼此多一些空间。他们俩非常地有默契，从大一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而且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情侣，两个人还...”说到这里的时候，曲杨停了下来，她浅浅地一笑，“算啦，有点跑题了。总之，虽然那个男生的告白非常感人，但师姐还是婉言拒绝了。”
“那...向社长表白的那个男生，他后来怎么样了？”
“演出结束了以后，他就离开了戏剧社。因为他并不是我们系的，所以从那以后都没再有他的消息了。”
杨凡听了，明白继续追问已经毫无意义，唯有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件事情过去快有一年了，大家早已经忘记了。我是因为看到你为了追求顾舒怡加入戏剧社，所以才又想起了这件事情。”
“可当初是你把我骗进戏剧社的。”
“我知道，但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迷上了她而已。甚至连你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真心喜欢她还是一种单纯的迷恋，不是么？”
“我...”
“杨凡，即便你觉得自己配不上顾舒怡，可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你恐怕以后只会更加遗憾。”
“但...就像你刚才说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到底对她抱着怎样的心情。”
“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的答案，那就勇敢地表白吧。”
杨凡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顾舒怡知道自己的想法。他一直以为只要能够看见她，不论有多远，让自己知道对方过得开心、快乐，这样就足够了。可这不是真的，在内心深处，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渴望被对方发现。
“用你的真诚去打动她，这样子即使被拒绝，你也不会后悔。”
“那到底要怎样做？你...”
“喜欢一个人是件很自私的事情，就像师姐为了王雨轩而拒绝那个男生一样。接下来你要自己做决定，记住重要的不是你说了多么美妙动听的话，而是一颗真诚无价的心。”
“真诚的...心？”

“总之，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让她明白你的心意就行啦。还有你，曲杨，我让你给他提提意见，你那么啰嗦干嘛？”言若风端着曲杨的排骨汤走了过来，在把汤放好了之后他又从餐桌旁边的矮柜里翻出了一个玻璃酒瓶，“复健时间。”
曲杨笑着接过那个酒瓶子，她把它平放在脚底下，然后右脚踩在上面前后来回地推滚。
“现在你可以来帮忙了，过来帮我弄一下麻辣烫。”
杨凡拖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跟在言若风的身后进了厨房。
“什吗！？你怎么只拿了一个料包？”
“你傻阿，曲杨还没完全康复，太多辛辣...”
“可这麻辣烫...”
“不要啰嗦，赶快...”
伴随着从厨房里传来的吵闹声，曲杨舀起半勺排骨汤，轻轻吹了吹，接着慢慢送进嘴里。在浓香意暖的汤汁滑进胃里的同时，她如释重负地笑了。
距离演出只剩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戏剧社每天都要进行排练。杨凡被折磨地有些吃不消，晚上回家之后曲杨也没再逼他对台词，而是由他待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另一方面，曲杨参加了最后一次彩排。虽然她可以不依赖拐杖进行走动，但要让她站着完成整场戏还是过于勉强。为此幕后人员在布景上又安排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提供给她跟顾舒怡。除此之外，因为剧中角色是女扮男装，所以曲杨还需要装作男声讲话。可这种说话方式“太废嗓子”——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演出当天强烈要求别无线麦”。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地已经来到了11月24号的晚上：
“我吃饱了，”言若风放下筷子，“今晚你帮我刷下碗。”
“什...”嘴里还嚼着饭的杨凡差点噎住，他赶紧喝了一大口七喜，“可昨晚就是我刷的啊？”
“再刷一次吧，今晚我约了人见面。”言若风去洗了下手，从卧室里抓起衣服穿好，经过餐桌又进了厨房。
“若风，跟哪个女生去约会，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曲杨一脸坏笑地问道。
“什么呀，人家是男生，我高中同学。”言若风从厨房里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长方形的糕点盒。
“你手里的那个是什么？”杨凡侧起身子，用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指着问道。
“哦，这个阿...同学托我买给他的东西。”
“可是外面现在好冷的，你们要去哪儿见面啊？”曲杨扭头望向客厅尽头的窗户，那上面已经弥漫了一层雾气。
“没关系，他就住对面6号楼，我走了，拜拜。”
“哎，那你几点...”还没等杨凡把话问完，门已经关上了。
“他的高中同学也住这个小区？”曲杨咬着筷子琢磨道。
杨凡回过身来，低下头发出了一阵叹息声。
“你叹什么气呀？不就刷个碗而已。”
他抬起头来，一脸贱笑地问：“要不你帮我刷？”
“谁要帮你？我脚都没好呢，怎么去刷碗？”
“得了吧你，在台上站个半小时都没问题，你刚才不是还说刷个碗‘而——已’吗？”
“懒得理你，”曲杨放下筷子，直接站了起来，“我回屋去了，记得把桌子擦干净。”
即言若风出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曲杨房间的门也关上了。只剩下杨凡一个人坐在餐桌上，他盯着那扇门，嘴角扬起了胜利的微笑：“我们走着瞧，曲杨。”
（本话完）
明日预告：
言若风为朱灵过生日，难得相处的二人世界，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明晚8点准时放送：“你发如雪...”

第七话
‘该死的，怎么这么冷...’我把左手缩进大衣兜里，右手哆哆嗦嗦地提着给朱灵买的芝士蛋糕。出门走的匆忙，我都忘记戴手套了。夜间的广场显得格外冷清，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怎么又迟到，赶紧进来吧。”朱灵替我打开门之后，又转身回屋里去了。
“你就别抱怨了...”我先在门口跺了跺脚，然后把靴子脱下来，摆在了玄关里。
他的客厅换了新花样，之前的四台电脑只剩下一台，被放在了角落里。地毯上是几卷布料，还有许多被剪裁得不成形状的料子堆在了一张工作台的下面。在工作台上摆着一台电动缝纫机，几块布料，一卷皮尺，一叠画纸，还有些零散摆放的小工具。后方的墙壁上也被他贴得满满的，一页一页都是从杂志上揭下来的，那些关于时尚跟美容的文字与图片，拼凑成了这片奇形怪状的墙纸。
“你那几台电脑呢？”
“哦，都卖了。”朱灵从里屋出来，他快步走到仅存的那台电脑跟前，弯下腰拔掉了IPod的接线。
“卖了？为什么？你不是还要给别人练小号么？”
“现在练不了了。”他走过半身模特身边的时候，随手把原本穿在它身上的一件紫色毛绒披肩拿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怎么？该不会惹上麻烦了？”
“麻烦倒谈不上，但现在去暮色必被奥爆。”他简短地提了一句，然后收紧了披肩的衣襟：“无所谓，我也不指望那点儿钱。”
“那你把机箱卖给谁了？”
“联系了一个网吧卖了。反正游戏而已，没必要太投入，开心就好。”他转身准备离开客厅。
“哦，对了，这是给你准备的芝士蛋糕。”我拎起手里的糕点盒，打算递给他。
“你带着去里屋吧，我拿好东西就把这边的灯都关了。”朱灵一边说着一边去了厨房。
于是我转身准备去拉里屋的门。但就在我视线划过朱灵那片墙纸的时候，不经意地发现了一张封面——3月刊的《GLAMOUR》，封面人物是Naomi Watts。她穿了一条白色复古长裙，印有黑色波点。迷人的中分长发沿着脸颊两侧卷曲下垂，她的笑容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在拿到这期杂志的时候，我就对这张封面钟爱有加。因为几年前的一部《穆赫兰道》，让我记住了这个“虐爱成魔”的女人。然而再过半个月，恐怕所有人都要以“金刚最爱的女人”来称呼她了。

“若风，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我转过身去，发现朱灵手里端着一盘点心，脸腮气鼓鼓地盯着我。
“我刚才在看你那墙纸。”
“有什么好看的，你赶紧给我把门打开。”
我替他拉开门，他撇下拖鞋，抬脚钻进了屋里，随后我也跟了进去。
“你下面还铺了地暖？”我走上榻榻米，原本还踮起脚尖生怕席子太凉，可落脚的时候却出奇的热乎。
“这个我不清楚，好像房东是有提过。”朱灵已经坐了下来，他把那盘点心放在了身旁。
我走到对面的席垫跟前，盘起腿坐了下来，手里的糕点盒也放在了身旁。
在我们之间是一张茶几，上面摆了一副茶盘和一套茶具。
“我们先来喝点茶吧，蛋糕待会儿再吃。”朱灵很有讲究地端起茶壶，给两个杯子里添加茶水。
“晚上不是不能喝茶的么？”
“这是普洱，不影响你睡觉。”他拿起来摇了摇，接着倾斜杯子让茶水顺着茶盘上的缝隙渗入盘底。
“这是檀木的？”我敲了敲茶盘，问。
“怎么可能？檀木的我可搬不动，再说我也享受不起...给。”他又加了一杯茶水，然后递给了我。
“还有你享受不起的？”我调侃地问道，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怎么没有？比方说今晚我想吃麦辣鸡翅，某人就没有给我去买。”
我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全喷出来：“最近的麦当劳来回也得走半个钟头，外面这么冷，我怎么去给你买？”
“算啦，”朱灵笑着摆了摆手，“还好我又准备了点儿吃的。”他得意地端起那盘点心，摆放在了茶盘的中央。
“这是你自己做的？”
“还用问么？刚刚做好，榴～莲～酥。赶紧趁热尝一尝。”
我轻轻地捏起一块，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千层酥包裹着滑溜溜的榴莲夹心，入口的感觉棒极了。
“怎么样？你再喝口茶。”
“唉，到底是你的手艺...我怕是学一辈子都赶不上。”我喝了一口茶，将手里捏着的那半块榴莲酥也丢进了嘴里。
“这倒是提醒了我，你们家那女生怎么样了？”
“喝了两个多星期的排骨汤，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让你这个少爷下厨做饭，可真是太难为了。”
“哎，你可别说，我虽然做饭炒菜远不如你，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这两个星期我还是有很大进步的，至少我让曲杨提前康复了。”
“这么说，明天的演出她能上台喽？”朱灵也给自己加了点茶水，托起杯子品了品。
“是啊，明晚...”我把刚刚拿起的榴莲酥又放回了盘子里，“你怎么知道她要演出？不会是你也要去看戏剧社的舞台剧吧？”
“看我有没有空喽。”朱灵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他拿走了我的那块榴莲酥：“戏剧社演出的戏服都是从我们系借走的，所以我当然知道哩。”
“哦，原来是这样。”
“好了啦，把蛋糕拿上来，我们切蛋糕吧。”朱灵将盛着榴莲酥的盘子挪到了茶几下面，然后把茶具也都移放在茶几一侧的席子上。
我把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端起蛋糕，慢慢地挪到茶盘上方，再缓缓地放了下来。“你这榻榻米的温度也太高了，这蛋糕都快化了。”我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蓝莓酱。
“快点快点，蜡烛呢？”朱灵拿着切蛋糕的塑料刀，沿着底边刮了半圈蓝莓酱，含进嘴里尝了尝。
“别急阿，你先去拿个打火机去。”
“干嘛？”
“待会儿你不是还要吹蜡烛的？如果不先点上，怎么吹？”
“可我哪有打火机呀？”
“不可能，你的烟难道都是用炉灶点的？赶紧去找出来。”
朱灵吐了吐舌头，咬着那根塑料刀就爬起来出了屋子。
我从盒子里抽出两根蜡烛，插在了蛋糕中央。

“什嘛？！”他回来的时候，吃惊地叫道。
“你又怎么了？”
“怎么只有两根蜡烛？不是说好21根的嘛？”
“现在都是用这种数字的，跟21根没差的。”
“才怪！就这么两根蜡烛，我吹个什么劲哪？”
“我说大小姐，你就别折磨我了。从我订好这个芝士蛋糕到去店里拿，来回我花了一星期的时间去准备，现在外面这么冷，你总不能让我出去给你买蜡烛吧？”
“哼...”朱灵嘟起嘴唇，有些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可这一点过生日的气氛都没有啊，你回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一起过生日呢。”
“有没有气氛不是应该你来准备嘛？你这么有时尚美感、生活情调的人，怎么连自己生日都不好好装扮一下。”
“唉，你看看客厅不就知道...这个星期我都快忙死了...哎，对了！我有主意了！”
“这么快？”
“别问那么多，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了笑，爬起来又跑出了屋子。
在朱灵准备的功夫，我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茶，我一边打量起他的这间屋子：
在窗台的一角摆放着一个白漆红底的组合书架，最下面两个隔断里堆了一些杂志，还有朱灵喜欢的音乐和电影，上面几个隔断则是空的；窗台的另一角有一款罩式落地灯，用线条简约的花纹作装饰；进门的一侧放置着一个老旧的矮柜...
门滑动开：
“我回来啦，看。”
我一抬头，又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全都喷出来：“你这是要干嘛？！”
朱灵怀里抱着十几个香薰蜡烛，他跪下来伸开胳膊，那些蜡烛七散八落地滚到了席子上。
“我的天哪...你怎么有这么多？”有一块滚到了我的脚边，于是我顺手捡起来看了看。
“我习惯点一支睡觉的时候用。这里一共是19个，算上你那两根蜡烛，刚好是21。”
“你想干嘛？”我身子警觉地向后倾斜，“不会是想把这些都给点上吧？”
“喂，你刚才不是还嫌我没有装扮生日气氛的嘛？”朱灵站了起来，撩起额前的乱发，“你难道忘了，像我这样一个富有艺术细胞、追求浪漫主义的人，怎么可能不打造一场‘风花雪月’的生日呢？”
“这词儿用的...就算你把这些香薰都点上，也不可能一口气都吹完阿。”
“那倒不必，我们只需要把它们摆放在周围，然后依次点上...”朱灵拉开矮柜的抽屉，拿出好几罗茶碟，“帮我把这些拆开。”
“你哪儿来这么多茶碟？”
“买茶盘送的，都是些便宜货。”
我把拆好的茶碟递给了他，然后他拿起几个香薰，在窗台两端各摆一个，又在书架的隔断里放了几个。其余的香薰一字排开，摆放在了席子上。朱灵拉起窗帘，幽暗的夜空中浮现出一弯弦月。
“‘风’，‘花’，‘雪’，‘月’。首先我们已经有‘月’了。”
“那剩下三个呢？”我看他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假装好奇地问。
“别急嘛，瞧好了。”朱灵拿着打火机先点起了窗台上的香薰，然后拔掉了落地灯的电源插头。
“哎，你干嘛关灯阿？”
“营造气氛，懂不懂你...”他又依次点亮了屋子里剩余的香薰。
周围渐渐地被染上了层层黄晕，从那些看得让人着迷心醉的烛光中，溢出了浓郁的花香。
“这些都是迷迭香型的。‘风’，‘花‘，‘雪’，‘月’，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花’跟‘月’。”朱灵倚靠着窗台，烛火的柔光映衬在他的眼帘里。
“那敢问‘风’跟‘雪’你要如何实现呢？”那些香薰蜡烛好让人不胜雅兴，我对朱灵接下来要做什么感到十分的好奇。
“你不就是‘风’嘛，哈哈～”
“哼...”
“开玩笑啦，诶...”朱灵抬手扇了扇风，“同时点了19个香薰，这味道好像太浓了点儿。”
“是阿，那怎么办？”迷迭香是一种浓香，再加上地板本来就挺热乎的，我开始觉得有点胸闷头晕。

“不如打开窗户透透气吧。”他说着转身，伸手扳动窗户把手，拉开了正对着茶几的那面窗户。或许是因为朱灵家住11层，所以在他开窗的同时，一缕缕清凉可人的晚风早已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哇喔～好清爽的风。”
“行了，你穿的那么少，别给吹感冒了，赶紧回来坐下。”
“嘻嘻...”朱灵开心地跑回来，跪在了垫子上，“现在‘风’，‘花’，‘月’我们都已经有喽。”
“那我是不是可以麻烦你把‘雪’也请出来呢？但据我所知，这里可是从来不下雪的。”这一点我是非常确信的。而且我干爹也提过，他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雪。
“这个‘雪’呢，不是用来看的。”
“不能看？难不成是用来吃？你该不会自己去买了雪顶吧？”
“什嘛呀，这个‘雪’是用来听的。”
“听‘雪’？”
朱灵笑而不语，他又站起来跑出了屋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便携音箱。他把它放在了落地灯脚边，接上电源，再将自己的IPod插在了中央的基座上。他用指尖轻轻地在IPod上划了几下：“准备好了唷，来一场‘风花雪月’的生日。”
从音箱里先是传出来汩汩水流声。
“妈呀...”我恨不得一头磕在茶几上。只听这前奏，我就已经知道是哪首歌了。自从买回来周董的这张新专辑，杨凡就没日没夜地在家里循环播放：
"狼牙月 伊人憔悴..."
“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朱灵一边哼唱着一边递给我一杯热茶，在他那件披肩下，是一套兰紫色棉织睡衣。我记得那是03年他过生日的时候我寄回来的生日礼物。
“弱水三千，取一瓢饮...”他盯着手里的茶水看了几秒钟，又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有时候我也在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忙，这么累。”
“你们系里管得有这么严么？”我侧起身子，胳膊肘支在茶几上。
“没什么严不严的，设计就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变化的来源就是经验。”
“而经验的获取是随着时间的积累而递增的。如果一直盯着天上的星星看，脖子都会累坏的。”
“所以阿，不知道是不是大一大二太拼了，现在做设计反而变得很没动力...总以为经过两年的沉淀，现在应该正是出成绩的时候。”
“你阿，还是应该多注意休息。抽些时间，像现在这个样子：坐下来喝喝茶、尝尝甜点，其实也挺好的。”我探着身子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块榴莲酥，塞进了嘴里。
朱灵百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前总是天天盼着，想象着某一天自己设计的衣服也能够像杂志上看到的那样...但同时又告诉自己，要安心做好眼前的事情，通过点滴积累才有可能实现这个愿望。”
“对阿，你这么想完全正确。”
“可是积累得越多，就越是发现自己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学习。而且服装设计吧，你拿回来的那些杂志我也都仔细看过，一些理念跟文化，只有走出去了才能切身体会到。”
“这个倒是真的...”我把茶杯攒在手里，想了想，说：“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老妈肯定也很希望你出国吧？”
“不知道，从来没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
“年底回家的时候可以跟你老妈商量一下。而且你要是准备出国，我可以免费作你的留学顾问。”我举杯示意，接着一饮而尽。
“切...那我就先谢谢你啦。”朱灵端起茶杯，拱手相敬，也一饮而尽。
“哪里哪里，今天是你生日，开心点儿。”我伸手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打火机，替他点亮了蜡烛，“来许愿吧。”
朱灵挪了下身子，正对着蛋糕，十指交错地抱紧双手，微微低下额头的同时闭上了双眼。烛火在风间轻舞，将他略显憔悴的脸庞渲染得愈发让人怜惜；一帘垂发不偏不倚地遮住了半边视线，在他眉宇之间平添了一份神秘感——‘朱灵睡觉的时候，一定是个睡美人’——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