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の绊】Rich Girl, Poor Woman
直升机依然在上空盘旋，机头打开了照明灯，在天台来回扫过。
刹那间，头顶响起一片机枪声，一行枪弹扫过人群。所有人都本能地蹲下躲避。绯山翻了个身，滚到通风管道的背面，抬头张望。
直升机舱门大开，两侧各半跪着一个机枪手，加上副驾驶座上的蒙面人，一共是一把重机枪、一支步枪和一把霰弹枪的火力。
“这是转为灭口了吗!”她听到冴岛生气勃勃的声音。
“你专心逮捕你的犯人，上面的那个，我来搞定。”
刻不容缓，绯山说着就投出三枚带小型引爆的飞镖，炸坏了在驾驶座这一侧的机枪。紧接着左手举起钩枪射中起落架，连接钢索的另一端绑在了身旁粗重的供水管上。
冴岛趁此机会带着两名警员靠近父亲那几个共犯，一一给他们戴上手铐。
“为什么……”她听到父亲低低喃着，不知道是在说他女儿，还是临时反骨灭口的杀手们。
直升机无法摆脱牵制，在空中打圈。绯山一直站在没有火力的一侧，试图投出回旋镖破坏螺旋桨，但是气流不稳定，投了两次都失败了。
“也许我该借你一把枪！”旁边有个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来的年轻警察建议道。
绯山飞起一脚将他踹得远远的。
另一侧的步枪手见状，转了180度支援火力。
绯山卷起斗篷，挡掉了几颗子弹。一旁的警察逮捕了犯人，纷纷加入开枪反击。
得到掩护的绯山终于能好好瞄准，一发回旋镖正中直升机尾翼的螺旋桨。意识到局势转向的三名歹徒，也放下绳索，降到大厦上。
失控的直升机滞空了几秒钟，就发生爆炸，燃烧着火焰的碎片如陨石雨一般洒落下来。
带着面具的两个歹徒趁乱抢了地上的四个钱箱，腰间绑了登山绳，就飞身从大厦外墙滑下去。
还有一个抱着霰弹枪的蒙面人，连续开枪打中了三个犯人和旁边的几个警察。
绯山好不容易躲开头顶掉下的直升机残骸，就近先到大厦边沿，发射了两发跟踪器在钱箱上。切换通讯频道，她低叫：“大叔！”
“随时待命，大小姐。”坐镇在地下堡垒的管家先生不疾不徐地说，“您的战车已经在路上了，自动驾驶显示，预计1分钟就能跟上目标。”
“拜托了。”绯山这才转身向另一边，一小队警视厅本部警力竟然只剩下冴岛遥一人还在苦苦支撑。
蒙面人手上的武器换成了半自动步枪，大口径子弹击中那些装备普通防弹衣的警察就像打中布娃娃一样。
绯山迅速反应要冲过去近身战，然而有一个人比她更抢先扑了过去。
那是冴岛卓也次长，以一个正值壮年的警察之躯扑在对方的枪口上，还被拷在一起的双手用力扯下那人的面具。
田泽悟史惊讶的表情被火光照亮。冴岛卓也抱着田泽继续往前，用体重压着他退到天台的边缘。
悟史无法使出力气挣脱，他的挣扎反而让他们互换了方向，冴岛卓也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就全力往后倒下去。
绯山和冴岛几乎是同一时间反映过来，一左一右伸出手去，却是迟了一步。
“做个好警察。”绯山看到冴岛卓也对女儿做出这样口型。然后跟田泽悟史一齐跌落楼顶。
冴岛遥大喊着，扶着护栏无能为力。
绯山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伸出手，却始终差了一段距离。在最低的下降距离内，她腰间的钩锁弹射而出让她钉在大厦中央不致粉身碎骨。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继续坠落。
“白石……”
她在心里呼喊着，一个忽然闪现在脑海里的名字。
可是，那两个人径直落下去，没有飞翔的超级英雄去将他们救起。
……
冲绳县那霸市中央医院，白石惠守候在手术室外已经两个小时了。她的母亲也坚持守在手术室门口，早已过了以往她的入睡时间。
白石在三井出现时接到家里的电话，就停止了监听。父亲白石博文怕孩子担心，就瞒着她接受重要的癌细胞组织切除手术。可是手术情况不顺利，母亲才忍不住打电话通知了白石。她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不显眼的衣服，几分钟内飞到了冲绳老家。
没有谁比地球的这对养父母更加重要，他们是维系她和这个星球最重要的纽带，是她最关心的牵挂。
“没事的。”她握着母亲的手，不停地安慰母亲。
超能力没有赋予她治愈的力量，但是从小看着父亲行医，她相信人类医学的昌明，相信医疗的奇迹。
满怀希望和祈愿，又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一位身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面容宽慰。
“手术成功，后续情况我们要继续观察。麻醉过了以后，白石先生就会苏醒了。”
“谢谢医生！”
……
黎明时分，东京都的天空灰蒙蒙的，微雨飘零。绯山美帆子驾驶着漆黑的超级战车全速驶入绯山宅所后山的密道，进入地下基地。
“辛苦了，大小姐。”梶寿志为她端上热茶。
她迫不及待地解开束缚的面罩和领口，问出下句话才喝了一口茶：“联络到白石了吗？”
“白石小姐没接电话。”管家报告道，“但是我灵机一动查了一下她的家人，今晚是她患肺癌的父亲手术的时辰。”
绯山愣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接着长舒一口气，端着茶杯往里走。电子控制台前，她脱掉斗篷扔给梶寿志。
“追踪到的钱和那两个雇佣兵全部都交给冴岛了，这次总算是人赃并获。”她像是在对管家汇报工作成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我同意冴岛以她父亲是查处犯罪不慎牺牲的情况向公众和警视厅报告……我本来可以处理得更好，不会有人受伤和死亡……”
“您不是未卜先知。”管家安慰道，“很多事都是冥冥之中的命数。”
“你知道吗？冴岛亲眼看到她父亲死去……我也是这样呢……”她双手握拳撑着金属台面，“我不想给她带来痛苦的……”
梶寿志低着头，悄悄地将手臂上的斗篷放在手边的桌面上，盖住那张绯山一家三口的旧合照……
绯山公夫在照片上笑容灿烂。三井环奈歪了歪脑袋，确认那张遗照并不是贴歪了，而是相中人笑歪了。
她把花瓣洒在这对富豪夫妇的墓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她穿着墨绿色的风衣，没有撑伞或戴帽，深秋的冷雨飘在她脸上，像钝掉的冰刺。
“十二年不见了。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她拣起放在地上的背包单肩挎上，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差一点点，我就能把你们的女儿训练成一个恶魔了……还差一点点……”
……
白石惠赶在七点前回到家里，家中空无一人。所有的东西看似都跟她离开时一样。然而，她绝佳的记忆力还是发现了家里某些东西被人动过了。她又回身检查了一遍门锁，微视力观察到门锁有被精密工具撬开的痕迹。迅速扫视了一遍房间，没有看到陌生人的指纹。这显然不可能是绯山所为。
她的手机就放在书桌上。早就因为不堪频繁来电而电池耗尽自动关机。她插上电源，重启手机，发现绯山、梶寿志、蓝泽、藤川、新闻社等各种来电和留言七十多条。
全部收听、阅读一遍，她不肖十秒就出现在绯山大宅的正门口。
绯山家族独家定制的一辆玛莎拉蒂纯黑轿车停在门口。绯山穿了一身黑色套装，正要出行。梶寿志也穿着全黑色的正装，刚为大小姐开门，一见到白石，自作主张地装作不经意先关上了车门。
“对不起。”白石站在门廊下，背后的雨越下越大，“我回来才知道……如果我在的话……”
“为什么要道歉？”绯山瞅着鞋尖，淡淡地说，“他们都是罪犯。”
“可是他们罪不至死。这对冴岛小姐太残忍了……”她能体会即将失去父亲的感受。
“那也不是你的错。”绯山缓缓地抬起头来，站在一级台阶上的她得以平视着白石的眼睛，“就算是英雄，也救不了所有人。正义是有选择执行的。你没有错，也不需要内疚。因为你是个普通人。”
Phase 04.【Alliance】
霜月时雨，11月的最后一日，天空中的雨丝一直未有断绝。冴岛遥站在警察医院的走廊尽头，望着玻璃上汇聚滑落的水滴出神。
汐留事件引起警视厅强烈的震惊和震怒。牺牲的警察包括冴岛次长在内一共有3名，而参与洗钱3名嫌犯全部在枪战中身亡。田泽悟史被视为庇护洗钱链条的腐败警察，他从大厦跌下虽保住一条命，但颈椎、脊椎多处严重骨折，颈部以下完全瘫痪无法动弹。苏醒后，他还坚持保持沉默，丝毫没有配合警方搜查的意愿。另外三名犯人全都被暗夜执法者制服，绑在路边留给了警方。他们全都是外籍雇佣兵，不会讲日语，也说不清雇佣他们的人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要抢钱。
搜查本部的警察们普遍的看法是柏木品酒会的暴动和汐留事件都是洗钱同盟的内斗结果，冴岛次长暗中指导了这一次的逮捕行动，冴岛遥则被高层视为本次事件的第一功臣。本来搜查一课的刑警过度参与这类案件的调查有逾越职权的过错，但考虑到破案速度和其父冴岛次长的牺牲，这项过错反而变成高层眼中冴岛遥有胆有识、灵活应变的优点。樱田门的同僚从上至下完全对这位冷面女警刮目相看，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冴岛知道自己必定会越来越受到重用。
夜行医生默许了隐匿冴岛次长的犯罪事实，这对冴岛的意义不言而喻。或许“他”是考虑到隐匿不利消息帮助冴岛升迁有益于自己的行动，又或者这是送给冴岛一个好处，留给“他”一个可以利用的把柄。父亲死后的殡葬事宜都有哥哥和姐姐在打理，冴岛则是先完成了工作报告，整理和提交各种证据，完成大部分的工作以后才到医院，遗体已经被送走了。她倒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父亲是个坏警察，这件事将成为她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她望着雨幕，依然忍不住想起，作为警界精英的父亲时常望着东京阴沉的天空和成群的乌鸦说：这座城市把很多价值看得比正义更重要。
“那崽子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搜查二课德高望重的福岛警部从田泽的病房出来，走到她面前。
“大概我们永远不能知道所有的真相。”冴岛说，“前辈，一起回警视厅吧？”
“走吧。”老警官点了点头。两人同行回到樱田门，正赶上午休新闻时间电视直播发布会。
因田所良昭社长生病，绯山美帆子以绯山财团经理会代表和翔北重工代理社长的身份出席发布会，表达了对刚刚合作的柏木酒造、川崎银行涉嫌洗黑钱犯罪事件的遗憾，同时也对牺牲的警官和死亡的商界人士表达哀思。更重要的是，她在电视画面里成熟地表达了对未来的信心，宣布川崎银行更名为田所银行继续正常运营，还将参与东京新港项目的投资。
“这点挫折不会击倒我们，只会促使我们更加努力实现梦想中的未来。”
这是绯山美帆子第一次正面站在媒体的镜头前，发表了一段符合她身份和立场的讲话。尽管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是公司公关给她写好的稿子，但她的“表演”已经足够好了。
白石惠坐在她的办公桌前，通过采编室里的大电视看完了整场发布会。如果她还在经济版的话，她也无法在现场——因为那是绯山对她的限制令还未取消。何况，早上见面的时候，绯山的话让她们之间有些尴尬。“因为你是个普通人。”——若这句话是讽刺，白石可能还好受些，大可继续理所当然沉浸于自责当中，但绯山讲得那么认真，比刚才发布会上的样子还要认真百倍，白石忽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尴尬地站在原地等车开走。
蓝泽去警视厅探消息，白石借口赶稿子没有同往。一想到可能见到冴岛，她就犹豫不决，怯于碰面。
留在新闻社里，她很快写完了几篇刑事案件的后续报道，得以准时下班。
进入公寓的电梯，白石的手指在按钮板前停顿了一下，最终按下了冴岛家的楼层。
电铃按了好几下，也无人应答。果然没有这么早在家呢，一定很忙吧。白石为自己明知故为的怯懦感到羞耻，低着头下楼回家。
霜月时雨，11月的最后一日，天空中的雨丝一直未有断绝。冴岛遥站在警察医院的走廊尽头，望着玻璃上汇聚滑落的水滴出神。
汐留事件引起警视厅强烈的震惊和震怒。牺牲的警察包括冴岛次长在内一共有3名，而参与洗钱3名嫌犯全部在枪战中身亡。田泽悟史被视为庇护洗钱链条的腐败警察，他从大厦跌下虽保住一条命，但颈椎、脊椎多处严重骨折，颈部以下完全瘫痪无法动弹。苏醒后，他还坚持保持沉默，丝毫没有配合警方搜查的意愿。另外三名犯人全都被暗夜执法者制服，绑在路边留给了警方。他们全都是外籍雇佣兵，不会讲日语，也说不清雇佣他们的人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要抢钱。
搜查本部的警察们普遍的看法是柏木品酒会的暴动和汐留事件都是洗钱同盟的内斗结果，冴岛次长暗中指导了这一次的逮捕行动，冴岛遥则被高层视为本次事件的第一功臣。本来搜查一课的刑警过度参与这类案件的调查有逾越职权的过错，但考虑到破案速度和其父冴岛次长的牺牲，这项过错反而变成高层眼中冴岛遥有胆有识、灵活应变的优点。樱田门的同僚从上至下完全对这位冷面女警刮目相看，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冴岛知道自己必定会越来越受到重用。
夜行医生默许了隐匿冴岛次长的犯罪事实，这对冴岛的意义不言而喻。或许“他”是考虑到隐匿不利消息帮助冴岛升迁有益于自己的行动，又或者这是送给冴岛一个好处，留给“他”一个可以利用的把柄。父亲死后的殡葬事宜都有哥哥和姐姐在打理，冴岛则是先完成了工作报告，整理和提交各种证据，完成大部分的工作以后才到医院，遗体已经被送走了。她倒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父亲是个坏警察，这件事将成为她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她望着雨幕，依然忍不住想起，作为警界精英的父亲时常望着东京阴沉的天空和成群的乌鸦说：这座城市把很多价值看得比正义更重要。
“那崽子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搜查二课德高望重的福岛警部从田泽的病房出来，走到她面前。
“大概我们永远不能知道所有的真相。”冴岛说，“前辈，一起回警视厅吧？”
“走吧。”老警官点了点头。两人同行回到樱田门，正赶上午休新闻时间电视直播发布会。
因田所良昭社长生病，绯山美帆子以绯山财团经理会代表和翔北重工代理社长的身份出席发布会，表达了对刚刚合作的柏木酒造、川崎银行涉嫌洗黑钱犯罪事件的遗憾，同时也对牺牲的警官和死亡的商界人士表达哀思。更重要的是，她在电视画面里成熟地表达了对未来的信心，宣布川崎银行更名为田所银行继续正常运营，还将参与东京新港项目的投资。
“这点挫折不会击倒我们，只会促使我们更加努力实现梦想中的未来。”
这是绯山美帆子第一次正面站在媒体的镜头前，发表了一段符合她身份和立场的讲话。尽管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是公司公关给她写好的稿子，但她的“表演”已经足够好了。
白石惠坐在她的办公桌前，通过采编室里的大电视看完了整场发布会。如果她还在经济版的话，她也无法在现场——因为那是绯山对她的限制令还未取消。何况，早上见面的时候，绯山的话让她们之间有些尴尬。“因为你是个普通人。”——若这句话是讽刺，白石可能还好受些，大可继续理所当然沉浸于自责当中，但绯山讲得那么认真，比刚才发布会上的样子还要认真百倍，白石忽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尴尬地站在原地等车开走。
蓝泽去警视厅探消息，白石借口赶稿子没有同往。一想到可能见到冴岛，她就犹豫不决，怯于碰面。
留在新闻社里，她很快写完了几篇刑事案件的后续报道，得以准时下班。
进入公寓的电梯，白石的手指在按钮板前停顿了一下，最终按下了冴岛家的楼层。
电铃按了好几下，也无人应答。果然没有这么早在家呢，一定很忙吧。白石为自己明知故为的怯懦感到羞耻，低着头下楼回家。
黄昏时分，雨水落尽，夕阳冲破乌云散发少得可怜的余温。当最后一抹阳光没入地平线以下，冴岛遥走上警视厅连接副楼的走廊天台，用眼神赶走了两个抽烟的同僚。
“我很遗憾。请节哀。”
她蓦然转身，不知何时，夜行医DKN已然站在那儿。
“谢谢你保守承诺。”冴岛第一次对她说感谢。面罩下的绯山动了动嘴角。
“就事论事，我认为你是一个值得托付合作的伙伴。”
“哦？”冴岛并不意外听到这句话，“你还有别的计划？”
“更大的计划。”绯山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出，“通过上次的事情，我决定信任你。希望你愿意配合我清除这个城市最顽固的恶疾。”
“要做些什么？”
“慢慢我会让你知道，可能是会动摇整座城市根基的事情。但是这里会有更好的未来。”
“我答应你。”冴岛压低着声音，“这是因为我看到我们暂时需要你。一旦你的所作所为违反公义、破坏安宁，我会像追捕被你痛扁的罪犯一样逮捕你，无论天涯海角、是死是活，赌上我的警徽。”
“一言为定。”
……
晚餐，白石做了两人份。待到桌上菜都放凉，她竟然还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
白天的新闻发布会等于对外宣布绯山美帆子提前度假归来，便不可能再住在白石家。估计这些也都在绯山的计划之内。
如此看来，绯山这几天的目的就是潜伏打击洗钱链的犯罪，结果白石不但没有更了解她，反而心生更多谜团。为什么现在突然公开管理公司了？另一个身份高调行事不怕惹来危险吗？师父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禁抬头望着窗外阴霾的夜空。
——“就算是英雄，也救不了所有人。正义是有选择执行的。你没有错，也不需要内疚。因为你是个普通人。”
真的好想现在就飞去她面前，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
白石憧憬地、痴迷地望着外面浓黑的夜色，不知不觉就腾空而起。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一个影子转瞬间就悬挂在窗外。打开窗户，不速之客轻盈跳下，巨大的斗篷张开，背上红色十字醒目耀眼。
绯山手撑着地面，站立起来。白石看不到面罩下的表情，只能猜测她不是在生气不悦。
“今天下午梶先生放假，我忘记吃晚餐就出来夜巡了。”骄傲的夜行医生说，“你这有吃的吗？”
“啊……”白石愣愣一声应答拖了好长，然后立即慌慌张张起来，“有啊，有啊……快坐下……额，不要管靴子了……等等！那个还不能吃！我去热一下……”
绯山抱着胳膊席地而坐，像个等待晚膳的公主殿下，注视着笨手笨脚的白石。一想到她正在跟一个超级物种纠结于人类婆婆妈妈的日常生活，就觉得愚蠢至极。
“首先声明，我只是偶尔路过，不是来讨食的，更不是来看你呆在家里颓废消沉的！”绯山始终没有摘掉面罩，用筷子指着白石的鼻子说。
“是。”白石为了忍住笑意，捧起碗筷挡住半张脸，使劲往嘴里扒饭。
其实她有一肚子话想说，但饭桌上她们都默契地缄口不语。世界喧闹极了，毋宁珍惜这片刻的宁静。
不一会儿，两人就把一桌的食物消灭得干干净净，当然大部分是白石吃掉的。
“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会过来了。留在这里的东西，你找地方随便塞一塞吧。”临走前，绯山交代道。
“好的，我明白。”
白石洗好餐具，用纸巾擦着手走过来。她身穿朴素的浅色居家服，显得身材修长。
绯山垂眼瞧了瞧自己。靴子和头盔本该将她的身形拉长，可她在斗篷里的身体总是紧绷微弯，方便随时反应和行动，所以穿着夜行制服的绯山并不比白石高。
“要不给头盔上面加一对尖耳朵吧？”她自言自语地说出增高策略。
“什么？”
“不关你事！”
白石闷闷地低头住嘴，再抬眼时，绯山已蹲在窗台。
“那个，请多多注意休息。”她磨磨蹭蹭，最终用懂礼貌的好孩子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绯山则做出看不出是颔首沉思或点头应答的一个动作，随即消失于窗外。
午夜，白石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浏览新闻通讯，发现不久前塔子的“とうこMEMO”又发表了一篇博客，对夜行医DKN在洗钱事件中所做的贡献完整地统计、分析、列举，而这篇博客也引起了绝大多数网民的赞同。
她读完文章，刚关上网页，邮箱就提醒收到一封匿名新邮件。发信人名称写着：塔子。
“想与你合作，互换资讯，请允许我贸然拜访。”白石读出邮件的内容。
好的。她键入回复，点击发送。
咚、咚咚！
三分钟后，白石听到敲门声。她先透视了一下，才走过去，开锁拉门。
“请问你是……？”
“我就是塔子。”门口的女人微笑着，讲着敬语，“鄙姓三井，初次见面，白石小姐。”
白石迟疑了一下，略微显出惊讶，将她请进屋，两人围着矮桌相对而坐。
“请问塔子……三井桑所说的合作互换资讯具体是指什么呢？”
“我有你想知道的讯息，我会悉数告诉你，而你必须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三井在用词上很客套，态势和语气却强势逼人。
“可以。不过，”白石挺起胸膛应对，“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偷偷潜入我家了。”
从这一刻起，她发觉自己正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tbc
这一回总算完了。下次是新篇章的开始，关于鲜为人知的过去……
EP06. 樱田门与东京新港
Phase01.【Bug】
跨过零点的时钟将东京带入12月。绯山还停留在中央区内，并没有离开白石的公寓太远。她在周围巡视了一遍，就回到了停在隅田川下游的安全艇。一边监听警察通讯频道，一边打开了另一台监视屏幕。
白石惠房内的场景立刻出现在画面中。
事实上，绯山离开之前故意在白石的笔记本旁留下一只没加密锁的手机。白石一开始工作，就立刻发现它。划亮屏幕，便看到绯山留下的讯息：“我知道你家被闯空门。等一下那人会来找你，手机里有窃听器，把它放在书桌的书本之间盖上手账本。保持通讯。”
身为社会新闻记者，偷拍偷录的事白石没少做，但面对知道绯山真实身份而且是她老师的女人，白石仍然不免紧张。
“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偷偷潜入我家了。”她强调了一遍对方的过错，来为自己长声势。
三井环奈随手拢了拢卷发，轻笑着承认：“是，非常不好意思，因为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很难相信美帆子会把另一个女人的家里作为安全屋。”
白石抿了抿嘴，不知如何接话。
「不要跟她绕圈子，弄清楚她到底要知道什么。」通过远程听力收到绯山的指示，白石咳嗽了一声，深吸一口气。
“看来无论是三井老师还是塔子小姐都已经知道很多事了嘛，还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她改换称呼，表明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三井略微眯起眼睛，不笑的时候，她的脸看起来特别苍白可怕。“我是来与你共享情报的，有必要树立敌意吗？没错，我通过网络和私人调查获取了很多情报，但我是个认真求证的人，想从当事人亲口所说的来判断是否属实。你也知道，とうこMEMO就是以高可信度而有别于其他博客得到更大专注度的。”
“好吧。那我可以先提问吗？”白石听从绯山的建议，抢占先机。
“可以。就让我先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吧。”三井双手放在桌面上，挺身略微向前拉近了一点距离，“白石小姐是外地人，对东京都了解多少呢？”
“嗯，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点，不过搬来住没多久，具体也不能说出来什么。”白石如实说道。
“那你认为，这座城市的根基是什么？”
“根基，嗯，包括自然环境优势、民生经济基础和延续性的文化……”
“不。”三井打断道，“这里最重要的根基和发展动力是集团家族，也就是财阀。这个国家的政界、商界直到如今都延续着顽固不化的世袭制，东京都真正的命脉就掌握在各大家族此消彼长的势力当中。她是走向繁荣还是滑入衰败，全都由真正掌握城市权力的几大家族手中，而且他们谁都不会轻易弃权。”
“是、是这样吗……”白石不仅仅是在问三井，也在问监控器那一端的绯山。但她没有听到绯山的回答。
“如今翔北重工的两大股东，绯山家族和野上家族就是影响力最大的财团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东京黑道势力最强的木曜会，它的背后上条家族，虽然表面上与世无争，其实东京很多政客和企业都受他的挟持。他们行动顺利，也要多亏警视厅以冴岛卓也为首的腐败警察保护着……可以抽烟吗？”
白石顿了顿，听到绯山说不行，她便摇头：“不好意思，家里没有烟灰缸。”
但是三井还是掏出了香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在她的手中明明灭灭，几声清脆的金属声响过后，她还是放弃了点烟。
“十五年前，绯山、野上、上条三家联合推动了一个项目，就是建设东京新港。当时通过贿赂威胁各种手段，争取到很多政客的支持，时任东京都知事横山原本一开始反对，后来也转变了态度。没过多久，所有的法律文件都处理妥当，只等拆迁法令生效，第一笔资金到款就开工。谁都没想到、也不明白的是，绯山家的家主绯山公夫突然变卦，宁可赔钱也誓要取消整个建设计划。不过，这个消息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开，他的妻子和女儿就被软禁在静冈度假别墅。他没有其他的近亲，找了当时最有名的神岗律师，利用合法手段最快保住了财产，没有给新港计划投入一个子。同时，他去静冈接回妻女，却有去无回。警方对外的报告是，瓦斯泄漏引发爆炸，绯山夫妇不幸身亡。”
“是真的吗？”白石轻声问。
“你看不起とうこMEMO的可信度吗？”她没在意听三井的反问。
「是。」这是绯山的回答。
“明白了。请继续说下去吧。”白石动了动僵硬的双腿，继续端正坐好。
Phase02.【Prophet】
晚风猎猎吹袭，绯山美帆子穿着超过40公斤重的特别加重型盔甲，站在台场的翔北重工总部大厦楼顶，与钢筋水泥的建筑仿若浑然一体。今晚出发前的梶大叔——所谓万能管家休假显然是说给白石听而且只有白石信的谎言——就不止一次地吐槽这副安全级别最高的装备总重量就快赶上自家大小姐的体重，绯山的增重问题已经迫在眉睫，然后滔滔不绝地陈述各种改善菜单的建议，就像一个活体营养大百科。
此举的结果便是他那位万中无一的绯山美帆子不吃晚饭就飙车出去了。徒留管家先生无奈叹息傲娇大小姐的叛逆期特别长。
微型通讯器传来冴岛遥的声音，这是今晚刚开的秘密频道，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绯山稍微调整了一下头盔，让声音听得更清晰些。
“我申请的人事调令还没有下来。今晚指挥行动的是我哥哥，他是组织犯罪对策部的警部。”冴岛深夜独自在家，“放心，我把情报匿名发给他以后，确信他一定会有所行动。你只要比他们稍微快一步。”
“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处理。”绯山切换了通讯。她从大厦顶端滑翔到附近的小港口，蹲在一个工地吊臂的上面。如果不是凌晨预定要来处理这边的大麻烦，她不会放心白石一个人应对三井。幸好，刚才梶大叔已经确认接到白石，便不必再分心。
今晚一点半，将是上条家族执掌的木曜会成员跟东南亚毒贩交易的时间。她前日拷问了十几个黑道人士才搜到确定的情报。木曜会的首领是上条洋三，但他们一家三口都不会直接参与违法活动，不过，只要今晚的行动成功，上条家族最大的一条财路就断了。
“哔哔。”通讯器呼叫着。绯山的目镜一角在她眼前显示出来电人。
“什么事，大叔？”绯山一接通，竟是噼噼啪啪一阵嘈杂的枪响。
“大小姐，我们遭到埋伏了！他们大概以为我是去接您的，刚开到郊外，就三辆车直接堵上来把车子撞翻了！”
“……我现在就过去！”
“请不用担心！别忘了我跟谁在一起呢。”管家那边似乎安静下来，“我是想提醒你，那帮人是黑道分子，看起来应该是木曜会派来的。”
对啊，有那个女人在——还是担心对方的安危吧。绯山看到远处有车辆驶近，准备关掉通讯。
“知道了，你们小心，早点回去。”语毕，她按下藏在护臂里的按钮，记忆材料制成的披风通电迅速变成硬质展翼，她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毒贩子们的车顶上……
熟悉的建筑物变得越来越清晰，梶寿志坐在驾驶座上，挡风玻璃全碎了，他一路都用泄了气的安全气囊挡住迎面刮来的风。
白石小心翼翼地将撞烂的宾利车缓缓放在绯山大宅的后院，才双脚落地。
“这一定是我最难忘的‘驾车’经历。谢谢，白石小姐。”
“哪里。”她摸摸鼻子，“幸好是深夜郊外，不然我也没办法把您和车一起带回来呢。”这是她说出来的部分，心照不宣的部分是，刚才十来个黑道分子提着长刀下车的时候，白石一溜烟就把他们的刀全都收走，揉成一团废料扔到太平洋去了。也多亏夜黑风高，那帮可怜虫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全体便在一秒钟内被敲晕。
“白石小姐请跟我先进屋休息吧……”梶寿志听到铃声，摸着口袋找电话。
“……不好意思，是我的手机……”白石退开一步，接听来电，“……是，是，好的……”
新闻社的西条编辑紧急来了电话，说港口发生警匪冲突，夜行医生也在，需要现场第一手信息。白石只好听命行事，将行李交给管家以后，立刻飞赴现场。
晚风猎猎吹袭，绯山美帆子穿着超过40公斤重的特别加重型盔甲，站在台场的翔北重工总部大厦楼顶，与钢筋水泥的建筑仿若浑然一体。今晚出发前的梶大叔——所谓万能管家休假显然是说给白石听而且只有白石信的谎言——就不止一次地吐槽这副安全级别最高的装备总重量就快赶上自家大小姐的体重，绯山的增重问题已经迫在眉睫，然后滔滔不绝地陈述各种改善菜单的建议，就像一个活体营养大百科。
此举的结果便是他那位万中无一的绯山美帆子不吃晚饭就飙车出去了。徒留管家先生无奈叹息傲娇大小姐的叛逆期特别长。
微型通讯器传来冴岛遥的声音，这是今晚刚开的秘密频道，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绯山稍微调整了一下头盔，让声音听得更清晰些。
“我申请的人事调令还没有下来。今晚指挥行动的是我哥哥，他是组织犯罪对策部的警部。”冴岛深夜独自在家，“放心，我把情报匿名发给他以后，确信他一定会有所行动。你只要比他们稍微快一步。”
“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处理。”绯山切换了通讯。她从大厦顶端滑翔到附近的小港口，蹲在一个工地吊臂的上面。如果不是凌晨预定要来处理这边的大麻烦，她不会放心白石一个人应对三井。幸好，刚才梶大叔已经确认接到白石，便不必再分心。
今晚一点半，将是上条家族执掌的木曜会成员跟东南亚毒贩交易的时间。她前日拷问了十几个黑道人士才搜到确定的情报。木曜会的首领是上条洋三，但他们一家三口都不会直接参与违法活动，不过，只要今晚的行动成功，上条家族最大的一条财路就断了。
“哔哔。”通讯器呼叫着。绯山的目镜一角在她眼前显示出来电人。
“什么事，大叔？”绯山一接通，竟是噼噼啪啪一阵嘈杂的枪响。
“大小姐，我们遭到埋伏了！他们大概以为我是去接您的，刚开到郊外，就三辆车直接堵上来把车子撞翻了！”
“……我现在就过去！”
“请不用担心！别忘了我跟谁在一起呢。”管家那边似乎安静下来，“我是想提醒你，那帮人是黑道分子，看起来应该是木曜会派来的。”
对啊，有那个女人在——还是担心对方的安危吧。绯山看到远处有车辆驶近，准备关掉通讯。
“知道了，你们小心，早点回去。”语毕，她按下藏在护臂里的按钮，记忆材料制成的披风通电迅速变成硬质展翼，她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毒贩子们的车顶上……
熟悉的建筑物变得越来越清晰，梶寿志坐在驾驶座上，挡风玻璃全碎了，他一路都用泄了气的安全气囊挡住迎面刮来的风。
白石小心翼翼地将撞烂的宾利车缓缓放在绯山大宅的后院，才双脚落地。
“这一定是我最难忘的‘驾车’经历。谢谢，白石小姐。”
“哪里。”她摸摸鼻子，“幸好是深夜郊外，不然我也没办法把您和车一起带回来呢。”这是她说出来的部分，心照不宣的部分是，刚才十来个黑道分子提着长刀下车的时候，白石一溜烟就把他们的刀全都收走，揉成一团废料扔到太平洋去了。也多亏夜黑风高，那帮可怜虫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全体便在一秒钟内被敲晕。
“白石小姐请跟我先进屋休息吧……”梶寿志听到铃声，摸着口袋找电话。
“……不好意思，是我的手机……”白石退开一步，接听来电，“……是，是，好的……”
新闻社的西条编辑紧急来了电话，说港口发生警匪冲突，夜行医生也在，需要现场第一手信息。白石只好听命行事，将行李交给管家以后，立刻飞赴现场。
当她到达现场附近的暗处，从无人的小巷里跑出来，只看到警视厅逮捕了一大堆黑道成员，准备收队离开。现场是一番破坏过的景象，从附近警官们的讨论中，白石听到这都是暗夜执法者的成果。看来绯山又度过了一个忙碌的晚上才回家去了。而白石自己忙碌的一天才正要开始。
清晨的新闻社，大部分员工上班的时间，白石已经工作了四个多小时。
“辛苦了，听说你昨晚基本没睡。”一进采编室，蓝泽递给白石一杯咖啡。
“谢谢。”不睡觉对她而言并不算太大负担，但她还是满怀感谢接过咖啡放在桌上，“蓝泽昨晚家里有事？”
“嗯，我在医院照顾奶奶。”据说是蓝泽唯一的亲人，蓝泽涓江，年事已高，身体并不好。
同样是家人患病的白石感同身受，笑着鼓励他:“没关系。你多陪陪家里人吧。采编的资料我整理好会发给你一份。”
蓝泽盯着她看了两秒钟，仍是面无表情的脸，简单说了句：“多谢。”
昨晚的最新消息有惊无险地出现在各种新闻端口。警方也对成功打击贩毒活动的情况做了通报。白石去参加了发布会，没能被点名提问，空手而归。
下午回去赶上一台空着的电梯，她便靠着电梯的厢壁休息。不料中途有人上来，竟然是总编橘启辅。白石立即立正站好，拨了拨凌乱的头发。
“您辛苦了。”
“嗯。”橘启辅有点心不在焉，走进去就靠在最后面的墙。白石背对着他，从电梯门反射的倒影可以他模糊的样子。
“白石？”
“是。”突然被叫到，她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知道とうこMEMO的塔子吧？”
“知、知道……啊。”白石心虚地说。
“前几天她跟我说，她知道夜间执法者的真实身份，想卖这条独家报道。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少？”
“总编认识塔子本人吗？”白石想起上次撞见三井，原来她跟橘早已认识。
“总要有点本事才能坐上总编的位置呀。”橘启辅夹杂着不正经的语气说，“所以呢，你怎么看？”
“我并不清楚总编对这位塔子的信任程度有多少。”白石转过来，诚实地说，“排除这一点来说，我认为，东邦新闻社是国内第一的大社，一直保持着令同行羡慕的独立性和权威性，万一被人利用做出错误的报道，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嗯……”橘启辅若有所思，在电梯停下的时候走了出去，冲白石挥了挥手，“谢谢你的建议啦。”
她浅浅鞠躬，内心却充满疑惑和担忧。三井要曝光绯山的身份?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とうこMEMO上全都是写的夜行医生的好话啊。还是说，她想要误导大众，声东击西？
记者努力思考，却毫无头绪。她需要多的讯息。
三分钟后，同一座城市里，不远的建筑物内，独立用电的一处地下室里，三井环奈面对三台电脑五个屏幕，翘着腿打电话。桌上杂乱放着资料，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她没能从电话里听到想要的答案，皱了皱眉，想在桌上找根烟，所有的烟盒都空了。
“你是在求我吗？”橘启辅轻浮的口气听起来永远那么欠揍。
“哈哈，你还是求求你后悔的时刻不会来得太早吧。”她粗鲁地挂断，将手机甩在桌上的纸堆里。一台电脑提示有视讯接入，她戴上耳机。
“怎么这么早就打过来了？……我知道、我知道，请不要心急。别忘了，先行动的一方先暴露弱点。我的方法是伺机而动、后发制人。”她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计划稍稍需要变通一下，不过，我已经确信了那个女记者不是地球人，她的能力可能会超乎我们的想象……不，完全不需要担心。我没有弄错，因为那张脸……”她清了清嗓子，清晰地发出每一个音节，“阿勒山上那具尸体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有办法杀死她。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我只需要等到最适合的时机下手，顺便给我的徒弟好好上一课……”
tbc
她说这里是她的家——
这座靠近大海的现代大都市，邻近夜晚的时候，夕阳从陆地的一端落下，海面上升起了银白的月亮。
白石穿着单薄轻便的深色长袖衫，沿着海岸线高速飞行。涨潮的海浪冒着泡泡从她的右边侵袭向左，在一片广袤的深蓝色的海域上空，她停在云层之下，那片区域在视线中化为一个点——绯山口中可以给这座城市带来巨大改变的新港定址，不过是这颗蓝色星球上一片小小的地域，却成为这么多年来许多罪恶的开端。
她难以揣测，白天的绯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她坦白一切的。过去的十五年来，无论是感情上、身体上受到的伤害，还是精神上受到的巨大压力，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而且，她竟然全都承受下来。
“因为这是你的家吗……”她在这片土地的上空，这颗不属于她的星球的大气层之下，喃喃自语。
海鸥振动着翅膀，却被一阵强烈的气流扰乱了方向。一道影子，快如一道闪电，掠过天际。
冲绳岛的上空乌云密布，空气沉闷静滞。
黑田攸二坐在家中书房，正在用手阅读一段盲文书。他学习盲文才一个月，很多信息只能靠猜；而且他只有一只手，阅读速度非常慢，正适合悠闲的傍晚。所以他挑了一本读过多次的名作，作为盲文阅读的练习。
「有人正静静等待着我，没有一丝怀疑，绝对相信着我。」【注】——读到这一句，窗外有风拂面。
他用仅有的左手，摸起书签，夹在书页之中。
“是哪位来了？”
“黑田先生。”
“啊，白石啊。”他循声抬头，脑海中回想着前任下属素净纯真的脸。
“抱歉，打扰了。”她不知从何开口。
“遇上什么问题了吗？”
白石知道他看不见，但大脑帮助他比谁都看得更通透。她也不拐弯抹角，说：“我发现我做不了一个普通人。”
“上次在品酒会爆炸现场曝光的是你吧？”
“那个……”
“我也有听新闻的。”
“抱歉，我说过我不会再用能力……”
“不必内疚，我的眼睛和手臂不是你造成的。”黑田平和地说，“你为了我的事情，下决心隐藏超能力，本来就是没必要的。善用自己力所能及，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去争取满足和幸福——这正是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不是吗?”
“我以为我会给人带来不幸，才装作普通人。可是，不幸的事依然不断发生，有些就在我的身边发生……”白石埋着头说，“世界太大、太复杂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不明白。”
“对与错，都是结果论，不行动就根本不必讨论其必要。这世上的事情要是全都想明白了才去做，就没有机会了。”黑田用左手揉了揉鼻翼，“我很累了。你想要做什么，不必来征得我的允许。你的能力比地球上任何人都要强大，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
……
第二天入夜，绯山美帆子搭乘升降梯进入地下基地，看到管家梶寿志拿着平板有滋有味地阅读电子杂志。
“那个女人还没回来吗？”她刚从应酬的酒会上回来，还来不及洗澡就先下来查看监控中心有没有需要解决的事件。最近是新港提案审查的关键时刻，她跟那些政客、商人们的饭局从周一排到周日都不够时间。但事务再忙，她也记得某个本该出现在自己家里晃荡的纯良高等生物体今天依然无影无踪。
“是啊，她请假一天，说是回老家。今晚也不回来了。”梶寿志的手指轻敲平板，“看看，这篇专访稿写得相当不错嘛。我都要怀疑我侍奉多年的大小姐是不是有双重人格，怎么会有那么多优点呢……”
绯山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屑于理会他递过来的平板：“我早就看过了。”那篇专访对她们真实谈话内容果然只字未提，白石惠将自己对绯山的了解和绯山对财团新项目的期望作为重点，“编造”出了一篇专访稿。这是传统媒体首次对绯山的个人专访报道，吸引了强烈的关注，转载量也持续增长。
梶寿志还在耳边不停地调侃，绯山自动屏蔽他的吐槽，检视冴岛家附近一个摄像头的时候，她注意到冴岛在垃圾袋上留下的暗号，旋即用卫星电话打通了冴岛的手机号码。
“什么事？”她带着变声器问。
“你打电话来，不怕我追踪码？”冴岛的声音很清晰，应该是在某个无人的小角落。
“这个通讯的信号来源用量子密码锁着，由一系列不同卫星发射，无法追踪。你不必担心。”她的话语里带着炫耀的笑意。
冴岛的答话当然多了几分不快:“咳，我是要告诉你，警方成立了针对夜行医生的专门调查组，叫做DKN调查室。因为这段时间你的风头太盛，网络上的讨论对你的支持率增高，对警察的信任度降低，警方名誉扫地，已经很难继续站在合作的立场了。”
“我能理解。”这是不出所料的发展，只是结果来得太快。绯山自嘲地一笑，原来“塔子”在网上大肆给DKN做广告就是这种用意。
“放心，我已经申请调入DKN调查室，有任何新动向再通知你。”
“……”绯山讶然，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但冴岛已先行挂断。
她没想到这个伙伴的动作如此主动而果断，有冴岛在警方做内应，逃避追捕的压力一定能减轻不少。
“大小姐，不是我想泼你冷水……”
还不待她喘口气，梶寿志就捧着平板，插话过来。
“怎么了？”
“我刚刚查到的消息，木曜会的首脑上条洋三正在黑道发布通缉，悬赏1亿日元要夜行医生的人头呢。”
她打了个激灵，结果平板，快速阅读最新发布的格杀令。
“我想这也许是件好事。”管家升高了调子，大声说，“我记得，前不久福布斯公布的财富排行榜上，他们给您的身价估值是193亿美元（约2万亿日元），他们和上条先生一起很公正地评判了您的两个身份之差别。我建议，您以后也以此为比重参考，来调整你在这两项事业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绯山家可不做赔本的买卖唷。”
绯山抬头望着他，眼里充满了无奈：“梶大叔，你又想加薪了吗？”
注：那句话引自太宰治的《跑吧，美乐斯》。
双脚离地面至少有35米，绯山美帆子被一双臂弯稳稳地摁在怀里，但她还是以防万一地紧紧拽住对方的衣襟——其实她很明白如果真的掉落下去，这一措施不会有任何保护作用，可她不能抵抗作为羸弱人类自保的本能。
男式香水的气味扑鼻而来，黑色的西装马甲搭配衬衫，加上黑色的风衣外套，白石惠打扮得跟夜总会里的私人保镖别无二致。她的长发高高束起成马尾，扎在脑后，显得精明干练，但是那张万年不变的纯良无辜脸出卖了她。
户外的空气是凉的，骤然降低温度的环境里，绯山的皮肤因为温差和紧张而生起一层鸡皮疙瘩。接着，她有一种错觉，似乎白石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走了。”白石低头查看，贴着她的耳朵说着，沿着墙壁缓缓落下，在监视摄像头看不到的死角，小心翼翼地将绯山放下，才双脚贴在地面上。
“你又是来做什么的？”绯山压低了声音，却压低不了她的怒气。
“绯山家的管家大人来逛夜店，我是他特别聘用的临时保镖。”白石口气轻巧，眼睛却万分真诚地注视着她，“你喝了多少酒？身体承受得了吗？”
“为什么要向你报告？”她一秒恢复大小姐的架子，“你以后不准用别人的香水，无论男女……不对，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用男式香水比较方便融入这样的环境。”记者说道，“我以前也是潜入采访过不少地方的。”
“啧啧，”绯山突然一步上前，拉着她靠近自己，“那你就该明白，就算是为了乔装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处境。”
“可是你都打扮成这样了，还喝了酒，”白石说，“我不认为我喷个香水有什么危险的。”
“因为我的脸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而你是个无名小卒！”绯山气得鼻尖都快贴上白石的脸，“我不需要你来指导我要怎么做，而你才是……要虚心听取高手的意见。”
白石不想跟她斗嘴，用更简洁明了的方式告诉她谁才是真正的高手：“那么，我也诚心诚意地说一句，请乔装打扮的夜行医生不用花时间找了——他们在财务办公室地下的密室里。”她那双作弊的眼睛不费吹灰之力就免去了她一番工夫，“木曜会出入货品的账目也在那里。”
绯山一时语塞，闷闷地放开了她，退到巷子的对面。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白石问。
“不用你多管闲事！”
“现在有杀身之祸的人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别人的帮助呢？”
绯山索性不理她，从手腕上挂着的一堆饰物中挑出一只手环，对藏匿其中的宝石状按钮按了几下。
十秒钟内，如黑豹匍匐的轻装甲战车就自动行驶到窄巷里。
“它们一样能帮我。”她说着，跳进车里，自动关闭了驾驶舱的车顶盖。
白石有点气恼地试了一下，发现车子的装甲里加了铅，什么也看不清。天知道绯山是怎么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换好衣服的。反正，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从高峰佐绪里变成DKN了。
事实上，除了人质和罪证所在的位置，夜总会里还有36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黑道分子打扮成保镖和客人混迹其中，还有17个为了1亿元赏金而来的杀手等候猎物的光临。白石在来到这里之后就透视了一番所有人的武装情况，大致清楚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她没把这些事告诉绯山，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了，绯山也不会中止行动。另一点更重要的是，只要她在这里，这些麻烦就不是问题。
“我保证不妨碍你，我只是跟着你。”白石摊开手，表明立场。
“回去我再找梶大叔算账！”绯山戴上面罩，毅然决然地转身，扔出飞镖解决了墙顶的一个摄像头，飞快地向建筑的另一头跑去。
绯山用她的高科技小把戏切断了电源。白石听到房子里一片惊呼。然后，白石仔细听着绯山的动向，飞到二楼楼梯间的窗外，戴上墨镜——梶先生事先给她遮脸用的——深呼吸吹了一口气，将楼上通往一楼的通道门全部冰封了。有几个守在楼顶的保镖想系着绳索滑下去，白石很快用热视线烧断了他们的绳子。
一楼守在财务室门口的四个喽啰很快就被绯山撂倒。她最擅长的解锁本领突破了电子门锁，进入房间，找到地板空心处，喷上凝胶炸弹，直接炸开一个地洞。
白石在此时撞开墙壁，封死了一楼走廊通向财务室的一条必经之路，又在一秒之内移动到另一个较近的出口，在对方的手电筒照到自己的脸之前，她搬运了几台厨房仓库的冷柜，用热视线焊死加固成一道防弹的墙壁。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只要能平平安安救出被困的人，保证绯山的安全，并且不让自己暴露就够了。
不过显然，绯山做不到这些，也不打算这样做。她通过无线终端要森本匿名报警，把解救的人质护送到房子外面，从巷子里逃走，自己则开了爪钩枪，跃上三楼，冲破窗户跳了进去。
黑暗的走廊里闪着应急灯的光。绯山一抬手扔出三枚飞镖将它们全灭。光有账目还不够，上条久枝的办公室在三楼，她并不全心信任警察，她需要亲自将他们夫妇活捉。
白石本想跟上去帮忙，但她的双脚还未离地，就看到有人从窗子里被扔出来——他们的腰上都缠了一圈绳索，可怜又可笑地吊在半空中。最后被扔出来的是上条久枝，接着她就看到DKN安然无恙地发射勾枪，从窗户里跳出，刚好落进下面停着的全黑战车里。
“上条洋三带着他儿子跑了！”白石听到绯山在通讯器里说，当然，她知道白石也能听到。
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国产四门轿车冲破停车库的栏杆，朝着跟警车相反的方向超速行驶。
绯山将车开到最大马力，紧追其后。两辆邻道的警车慢吞吞地掉转车头，吃力地被甩在后面。
只追了一条街，越来越多的警车就围堵过来。上条洋三显然不是一个好车手，车头两次擦撞到经过的车辆，终于在绯山就要追上的时候，踩滑了一脚刹车，车尾撞到堪比坦克的DKN的车头立即失去平衡，车轮在地面打滑，发出尖利的声音，底盘向右侧抬起倾斜，右边车尾撞上一个路灯之后，整个侧翻过来凭着惯性飞出了路边。
“危险！”白石追到旁边建筑物的楼顶，暗叫不好。有两个人还困在车里，上条敏明还有心肌梗塞的症状。车子的油箱破了，随时可能爆炸。但是他们都是在街上，警察就在不远处，消息灵通的记者也都在路上了。
“不要动。”突然，她听到有个声音说。
“诶？！”
“我知道你听得见，”她看到DKN从车里下来，确认声音来自本人，“你不用出手暴露身份，这里交给我。”
绯山从腰带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两头带钩锁的伸缩绳索，一头栓住车门，另一头挂在车上，按下护臂内藏的遥控键盘遥控自动倒车就将车门拉开了。
她将上条父子拖出车外，幸运的是，翻倒的车没有爆炸。她从腰带另一侧的备用药品口袋里找出硝酸甘油药片给上条敏明服下，照看他们直到警车赶来，才发射钩枪，消失在漆黑的楼宇之上。而她的车早已自动驾驶离开这是非之地。
夜晚的风吹得绯山的斗篷像羽翼一般铺展，她维持着戒备的姿势蹲在楼顶的栏杆旁，白石就站在她身边。
“好像顺利解决了呢。”看到警方将罪犯们悉数逮捕，白石才真正放下心来。
“我说，那个，”绯山关掉了变声器，用她原本的声音说道，“什么事都想要一个人完成的是你吧。”
“诶？”
“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不要遇到问题只想着一个人逞强。”绯山的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不是你想告诉我的道理吗？可是，你刚才不也是只想到自己冲出去救人，哪怕暴露身份？”
“你怎么知道？”白石惊讶地低头，只瞧见黑溜溜的头盔，上面还比从前多了两只尖尖角。
“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就算你有超能力也是一样。你的想法闷在心里，就不会知道有人也会有同样的想法。总之这条同样的道理，我还给你。”绯山站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她。
“说得也对，”白石恰好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两个人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头罩之下的绯山眯起了眼睛，冷漠地摇了摇头。她拔出钩枪，向西面一幢更高的建筑发射了爪钩。
“哼，我可没打算跟你做拍档。你还不够格。”她留下这句话，就荡到对面的建筑去了。
“我也……不想和你做拍档……而已。”白石小声地说了一句。
明明回去的方向是一样的，却不肯一起走。白石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乖乖跟在绯山后面确保不会有杀手出现，再次惊扰这个已经劳累不堪的夜晚。
tbc
下回预告：
EP07.修修泡菜与卷卷病毒
看到标题，你们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欢（虐）乐（心）展开了吗？
于是，问题来了：
制造病毒哪家强。。。
下回预告：
EP07.修修泡菜与卷卷病毒
看到标题，你们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欢（虐）乐（心）展开了吗？
于是，问题来了：
制造病毒哪家强。。。
EP07.修修泡菜与卷卷病毒
Phase01.【Falling】
完全封闭的房间里雾气蒸腾，流水声从半透明的浴帘后面传出来，伴随一起的还有玫瑰精油和沐浴乳的香气。浴帘后面隐隐约约透出一个曼妙柔美的影子。
“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这句带着骄傲自负语气的问话毫无疑问是出自这座宅子唯一的年轻女主人之口。
“你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还不过来一起洗澡吗？又不是没做过。”
她拘谨地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庆幸这里的浴室够大，可以慢慢吞吞挪过去——纵使她有日飞万里的本事。
但是再慢也总会有走到底的时刻，浴帘拉开了，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那个声音轻佻地说，“噢，难不成是想要我帮你脱吗？”
她羞红了脸，闭上眼睛，等待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流水声，仿佛延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仍是毫无断绝的流水声……
她猛然睁开眼——像是被人在脑袋上拍了一下，头晕晕的，视线渐渐从模糊变清晰，只看到一个比以前公寓高出许多的天花板。
白石惠坐起来，甩了甩头，艰难地想要忘掉刚才那个尴尬的梦境。她几乎从未陷入深眠，做梦的次数用两只手就能数出来，其中大部分都是与黑田受伤事件相关的噩梦。这是她第一次梦到绯山美帆子，没想到竟然是那种情节……
“等等——”她竖起耳朵，很快就明白形成梦境的导火索。
那该死的流水声，仅仅一墙之隔，就在她的房间隔壁。过了几秒，才有关掉淋浴的声音。
“早上好，白石小姐。”梶寿志敲门进入房间，站在门边问道，“昨晚睡的好吗？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梳洗之后就来餐厅用餐吧。对了，美帆子小姐也起来了，如果你跟小姐一样有晨浴的习惯，衣柜里有全新的浴袍——我只是提醒一下。”
现实比梦境更加地缺乏真实感。一个多月前，白石惠还是刚刚上京的穷困小记者，眼下她就住进了东京都最有钱的人家，还跟全日本身价最高的女人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同样的早餐。
房子周围没有汽车鸣笛和列车疾驰的噪声，几只小鸟在枝头鸣叫，这过分的日常感让白石恍惚忘记了昨晚的紧张战斗，切切实实体会到她真的住进来了。
管家见新房客食不下咽的样子，上前问道：“不合胃口吗？”
“不、不，很好吃，超级好吃。”白石赶紧澄清。
“就是多一倍份量才够她吃的。”绯山冷不丁地吐槽。她还记得前几次白石是如何在她面前风卷残云地消灭食物。
“没关系，”梶寿志没有去看自家小姐，笑眯眯地面对白石，“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随时叫厨房准备。绯山家招待客人用餐一向大方。”
“谢……谢谢。”白石看看管家，又看看绯山，不知该感谢哪边才对。
“等我解决了三井的事，你就给我搬出去。”绯山冷漠的话语让房子里的气温下降了一度。
白石哑口无言，笑容僵硬在脸上连梶寿志都看不下去了。
“希望白石小姐对房间的布置还满意。”管家圆场般地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对你们这种兢兢业业的职场人士来说，睡眠质量是非常重要的。”
“嗯，谢谢。”白石有点受宠若惊。但她发现梶寿志说话时一直盯着低头进食的绯山。
“这栋宅子的隔音效果非常不错的，不过我听说你的听力非常的好，但愿你邻居的小动静不会影响到你的睡眠。”梶寿志一边说一边很满意地看到绯山猛然抬头瞪着他，“还有，这栋建筑物的墙体都是不含铅的，我想你前几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尽量不要窥视太多，以免看到一些影响您睡眠质量的东西……我知道你的视线穿透能力很强，所以就算你的邻居换房间，应该不会影响到我刚说的那一条建议……噢，对了，白石小姐请不要那么用力戳你的餐盘，无论是餐叉还是餐盘，坏了哪一个赔偿的费用都够你心疼好一阵子呢……”
停顿了一秒钟，管家心满意足地看到一个气鼓鼓说不出话、一个战兢兢放下餐叉，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地眨了一下眼：“真是一个祥和美好的早晨呢，我去瞧瞧预约修草坪的园丁来了没，先行告退，两位慢用。”
白石在心里恳求着“不要走啊不要留我一个人跟生气的绯山大魔王在一起”然后默默把头埋得更低，彻底没有了早餐的愉快心情。
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沉淀了一会儿，忽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我不知道你房间在我隔壁。”
“我早上没有偷听你洗澡！”
“……”
“……”
白石惠有咬舌自尽的冲动。
“啊，打扰一下！”谢天谢地谢谢宇宙之神，梶寿志又回来了，“还有一项很重要的议题，需要跟两位商量决定。”
“什么事！？”若是换成绯山有超能力，此时此刻她眼神里喷出的火已经把白石烧得灰渣都不剩。
“从今以后白石小姐要如何去上班呢？”管家煞有介事地说，“我只是小姐的专属司机，森本先生的工作内容也没有接送上下班这一项。可这里离市区那么远，白石小姐总不能飞来飞去吧。”
“随便给她一辆车开不就行了。”绯山不耐烦地说。
“区区一个新闻社普通职员每天开着百万美元的车上下班真的好吗？”
“当然不要啦。”白石已经开始想象，万一真的给她那种车开，比起坐在车里擦擦碰碰，还是把车举着飞更令她安心些。
绯山瞄了她一眼，猜到她在顾忌什么，不屑地撇撇嘴：“那就再买一辆呗。”
“太好了。我可以申请贷款……”白石大大地松了口气，喝水冷静一下紧张的神经。
“……但是五千万日元以下的车子不配出入我家。”
“噗——！！！”可怜的白石刚喝进的一口水全喷在对面墙上。
梶寿志无限同情地递上餐巾，说：“不用担心，白石小姐，我可以借你，无限期无利息借款。”
……
Phase01.【Falling】
完全封闭的房间里雾气蒸腾，流水声从半透明的浴帘后面传出来，伴随一起的还有玫瑰精油和沐浴乳的香气。浴帘后面隐隐约约透出一个曼妙柔美的影子。
“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这句带着骄傲自负语气的问话毫无疑问是出自这座宅子唯一的年轻女主人之口。
“你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还不过来一起洗澡吗？又不是没做过。”
她拘谨地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庆幸这里的浴室够大，可以慢慢吞吞挪过去——纵使她有日飞万里的本事。
但是再慢也总会有走到底的时刻，浴帘拉开了，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那个声音轻佻地说，“噢，难不成是想要我帮你脱吗？”
她羞红了脸，闭上眼睛，等待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流水声，仿佛延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仍是毫无断绝的流水声……
她猛然睁开眼——像是被人在脑袋上拍了一下，头晕晕的，视线渐渐从模糊变清晰，只看到一个比以前公寓高出许多的天花板。
白石惠坐起来，甩了甩头，艰难地想要忘掉刚才那个尴尬的梦境。她几乎从未陷入深眠，做梦的次数用两只手就能数出来，其中大部分都是与黑田受伤事件相关的噩梦。这是她第一次梦到绯山美帆子，没想到竟然是那种情节……
“等等——”她竖起耳朵，很快就明白形成梦境的导火索。
那该死的流水声，仅仅一墙之隔，就在她的房间隔壁。过了几秒，才有关掉淋浴的声音。
“早上好，白石小姐。”梶寿志敲门进入房间，站在门边问道，“昨晚睡的好吗？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梳洗之后就来餐厅用餐吧。对了，美帆子小姐也起来了，如果你跟小姐一样有晨浴的习惯，衣柜里有全新的浴袍——我只是提醒一下。”
现实比梦境更加地缺乏真实感。一个多月前，白石惠还是刚刚上京的穷困小记者，眼下她就住进了东京都最有钱的人家，还跟全日本身价最高的女人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同样的早餐。
房子周围没有汽车鸣笛和列车疾驰的噪声，几只小鸟在枝头鸣叫，这过分的日常感让白石恍惚忘记了昨晚的紧张战斗，切切实实体会到她真的住进来了。
管家见新房客食不下咽的样子，上前问道：“不合胃口吗？”
“不、不，很好吃，超级好吃。”白石赶紧澄清。
“就是多一倍份量才够她吃的。”绯山冷不丁地吐槽。她还记得前几次白石是如何在她面前风卷残云地消灭食物。
“没关系，”梶寿志没有去看自家小姐，笑眯眯地面对白石，“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随时叫厨房准备。绯山家招待客人用餐一向大方。”
“谢……谢谢。”白石看看管家，又看看绯山，不知该感谢哪边才对。
“等我解决了三井的事，你就给我搬出去。”绯山冷漠的话语让房子里的气温下降了一度。
白石哑口无言，笑容僵硬在脸上连梶寿志都看不下去了。
“希望白石小姐对房间的布置还满意。”管家圆场般地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对你们这种兢兢业业的职场人士来说，睡眠质量是非常重要的。”
“嗯，谢谢。”白石有点受宠若惊。但她发现梶寿志说话时一直盯着低头进食的绯山。
“这栋宅子的隔音效果非常不错的，不过我听说你的听力非常的好，但愿你邻居的小动静不会影响到你的睡眠。”梶寿志一边说一边很满意地看到绯山猛然抬头瞪着他，“还有，这栋建筑物的墙体都是不含铅的，我想你前几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尽量不要窥视太多，以免看到一些影响您睡眠质量的东西……我知道你的视线穿透能力很强，所以就算你的邻居换房间，应该不会影响到我刚说的那一条建议……噢，对了，白石小姐请不要那么用力戳你的餐盘，无论是餐叉还是餐盘，坏了哪一个赔偿的费用都够你心疼好一阵子呢……”
停顿了一秒钟，管家心满意足地看到一个气鼓鼓说不出话、一个战兢兢放下餐叉，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地眨了一下眼：“真是一个祥和美好的早晨呢，我去瞧瞧预约修草坪的园丁来了没，先行告退，两位慢用。”
白石在心里恳求着“不要走啊不要留我一个人跟生气的绯山大魔王在一起”然后默默把头埋得更低，彻底没有了早餐的愉快心情。
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沉淀了一会儿，忽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我不知道你房间在我隔壁。”
“我早上没有偷听你洗澡！”
“……”
“……”
白石惠有咬舌自尽的冲动。
“啊，打扰一下！”谢天谢地谢谢宇宙之神，梶寿志又回来了，“还有一项很重要的议题，需要跟两位商量决定。”
“什么事！？”若是换成绯山有超能力，此时此刻她眼神里喷出的火已经把白石烧得灰渣都不剩。
“从今以后白石小姐要如何去上班呢？”管家煞有介事地说，“我只是小姐的专属司机，森本先生的工作内容也没有接送上下班这一项。可这里离市区那么远，白石小姐总不能飞来飞去吧。”
“随便给她一辆车开不就行了。”绯山不耐烦地说。
“区区一个新闻社普通职员每天开着百万美元的车上下班真的好吗？”
“当然不要啦。”白石已经开始想象，万一真的给她那种车开，比起坐在车里擦擦碰碰，还是把车举着飞更令她安心些。
绯山瞄了她一眼，猜到她在顾忌什么，不屑地撇撇嘴：“那就再买一辆呗。”
“太好了。我可以申请贷款……”白石大大地松了口气，喝水冷静一下紧张的神经。
“……但是五千万日元以下的车子不配出入我家。”
“噗——！！！”可怜的白石刚喝进的一口水全喷在对面墙上。
梶寿志无限同情地递上餐巾，说：“不用担心，白石小姐，我可以借你，无限期无利息借款。”
……
三天之后，东京新港项目得到全面通过，正式动工。翔北重工在内的数十家相关公司股价暴涨，而绯山美帆子作为最有力的推动者和最高投资人代表再次成为焦点。梶寿志还兴高采烈地拿着某一天的报纸打断大小姐的早餐，告诉她终于有一次头版头条不是夜行医生DKN而是正牌绯山家的唯一继承人。
“别在客人面前丢人。”绯山只是淡淡地用餐叉指了指同桌的白石，用胳膊肘推开报纸。
白石真心为她高兴，同时又有些郁闷。一方面项目通过意味着绯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劳累的双重身份生活会轻松一半，对身心健康都有好处；另一方面绯山坚持不要白石插手她作为DKN的任何行动，她只能偶尔在不加班赶稿的夜晚飞行跟着，或是加班工作的晚上竖直耳朵仔细听动静。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心情，打来电话了——
“白石惠，搬家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哎呀！”这几天完全忘了林田爱美的存在！白石连忙道歉，解释说最近工作忙碌。
电话道歉总觉得诚意不够，她们相约在第二天下午喝咖啡。白石欣然准时赴约，因为她也有些人类的心事想请教普通人类。
“我最近好像恋爱了。”爱美先开腔，“好多事要烦心，该怎么办呢，白石？”
“诶？”她暗暗一惊，这好朋友的同步率也太高了吧，“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唔……很有才华、很有个性的人吧。如果能在一起的话，一定会介绍给白石认识的。”
“是么……”她酝酿着想要怎么开口说自己的问题。
“唉，先动心的人就先暴露弱点，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呢。好像心情完全被对方掌控，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很不爽啊！”爱美喋喋不休地说着。
白石一边听一边悄悄把溜到嘴边的真心话吞了回去：“那个……这就是恋爱吗？”
“是单相思，哪里算得上两情相悦的恋爱，唉……”爱美不禁长吁短叹。
“的确算不上是恋爱呢……”白石也跟着惆怅起来。
爱美喝了一口咖啡，随手翻着桌上的杂志，正好看到绯山美帆子相关的一页。
她的手指点着图片上的女人，羡慕地说：“你说，要是像她那样那么有钱，肯定不会有恋爱的烦恼。无论她喜欢谁、跟谁告白，都不会有人拒绝的吧。”
“对啊，”白石苦笑道，“但是反过来的话，如果要有谁跟她告白，都像是野鸡攀高枝，一厢情愿的主动。”
“哈，那是当然咯。”爱美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