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凰郡主】若披霓裳之凰——霓凰郡主同人文

霓凰郡主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将红木盒盖轻巧放下,拿着两封书信慢慢坐了下来。反复端详数次后,手中的纸竟变的如千钧般沉重。“京西灵隐寺 周玄清”几个折笔藏锋、蚕头燕尾的隶体字印在纸上,正如梅长苏一般温润、一波三折。可当生着薄茧的手拿起另一张已泛黄的纸时,却是决然不同得如惊鸿游龙般飞扬劲练。两种大相径庭的字迹让她心中曾一直闪现的期望转瞬幻灭。可他是黎崇老先生的学生,有他的玉蝉。光这一点,就令她今日非要见他一面问个清楚不可。
霓凰郡主放下书信的手有些颤抖,呼吸也变的紊乱起来。来到京城以后,她为何会与梅长苏有这么多的往来和交集,以致流言四起?是因为他是江左盟的宗主?亦或是因为他于她有相助之恩?或许更多的,是因为直觉。是他轻轻拂去发上落花时的似曾相识。
“郡主。”霓凰郡主闻声抬起头,见匆匆而至的慕霁肯定地点了下头,便已然明白。有周老先生相助,这朝堂辩礼的结果已是意料之中的,她并没有太多惊诧。
“备马。”她站起身来,看向慕霁,“我要去城郊。”
马蹄踏过湿润的泥土,发出一阵轻响。霓凰郡主握着缰绳,已望见了长亭下青衫而立之人。她微微皱眉,面色略冷峻地看着梅长苏。他好像早已知道她的到来似的,在寒枝残雪下坦然凝望,平日里对太子誉王时恭敬中暗藏的傲气此时却消减许多。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十二年了,是他吗?”霓凰郡主喃喃自语道,察觉到慕霁在一旁拉住缰绳时的一丝忧虑不安,定了定神,轻声道,“在这等我。”
“苏先生。”霓凰郡主迈上台阶,行了半礼,深邃的目光颇有深意。
“郡主。”梅长苏平淡的面容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凛冽刺骨的寒风卷着枯叶呼啸着,吹乱了霓凰郡主的发丝。她步步紧逼,一层又一层地揭开伪装,脑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喜悦、伤感、疼惜,以至于竟不太记得方才的言行,将逾越之举也抛之脑后了。
霓凰郡主眼中噙着的泪水快速无声地滑过面颊,温热而又冰冷。自她统领南境起,便不再有温暖熟悉的怀抱可以让她放下肩上重担,重新做回那个飞扬洒脱的小女孩。
她从透着淡淡药香的冰冷胸怀中抽身出来,泛红的眼眶中依旧闪着泪光,从衣襟中拿出那块白如凝脂、温润细洁的玉牌,注视着梅长苏的双眸,仍然有些哽咽:“这个玉牌,我们各有一枚。自你出征梅岭后,没有一日我未将它带在身边。对于青儿,对于云南穆府,我就是他们的支柱。可每当我遭遇困苦时,你就是我的支柱。”
“可是时过境迁,恐怕一切都再难回到过去了。”梅长苏不忍地看着面前之人,有些惶然。
霓凰郡主摇摇头,双手搭上了梅长苏的左臂,目光中尽是疼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从来不怕冷的。到底是怎样残忍的事,可以抹掉一个人所有的痕迹,让你变的面目全非?”
梅长苏沉默了良久,无奈地向旁望了望,稳住心绪,转回头时面色变的凝重:“你先不要问,之后我会告诉你。我此次入京,所谋之事异常凶险,容不得半点差错。今日之后,我还是苏哲,你还是郡主,不能让旁人知道我林殊的身份。”
霓凰郡主抿了抿嘴,拂去被风吹得紧贴面上的发丝,带着笑容点头道:“好。我可以等,等你再变回我的林殊哥哥。”
梅长苏没有接话,一时有些无措,目光躲闪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霁儿她——”
“我知道。”霓凰郡主会心一笑,侧身望了望十几步开外迎风而立静候之人,那一袭霜色披风猎猎作响,“我能明白你这十二年的苦衷。若非是她,我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梅长苏淡淡笑了笑,不自主地伸手抹去了霓凰郡主脸颊上的泪痕:“穆青快回来了,别让他看出来你哭过,这样不好。我先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
霓凰郡主对他突如其来的离去有些惶惑,眼眶中又氤氲起水汽。不知何时,亭外已下起了淅沥的小雨,寒气透骨。她出声唤道:“林殊哥哥。”
梅长苏和旁边那个中年人一齐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霓凰郡主真诚地看着他,就像从前的那个小女孩一般恳求道:“我还能去苏宅,看你吗?”
梅长苏宽慰一笑,说:“如果你实在想见我,就来吧。”
霓凰郡主露出一个最温暖的笑容点头应允,心生欢喜,目送着梅长苏的背影渐渐远去。却突然见他弯下腰,手指死死扣住马车门缘,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单薄的身子不住地发抖。她心下一惊,几乎就要冲上前去。
“先生这是旧疾,每到冬日便会发作。想必他是不希望郡主太过担心忧虑的。”
霓凰郡主有些吃惊地转过头,见慕霁面露点点忧色地看着梅长苏慢慢被搀扶上了马车,薄唇轻启。不知不觉间,雨滴越来越密集,接连不断地打在土地中,溅起朵朵水花。
慕霁撑着青伞站在亭边,看向霓凰郡主,微笑着说:“穆小王爷快回来了,走吧。”
霓凰郡主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夜深,薄薄的雾霭渐渐散去,雨水冲刷后的天幕漆黑却明澈,院落里充满了一潭潭积水就好像洒满了月光,屋内的烛光却仍摇曳着。
“我已经派人前去闵州,过些日子便可送来。”慕霁恭敬地站着,说道。
霓凰郡主抬起手,将笔搭在砚上,道:“很好。最近赋闲京中,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对了,魏林上次说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魏将军已传回消息,不过是些侵扰百姓的山贼,不足为惧,他有能力归剿,请郡主放心才是。”慕霁有条不紊地答道,平淡的语气中未掺杂过多情感。
“嗯。”霓凰郡主满意地点头应了句,却发现慕霁较平日沉闷许多,心中定是揣着什么事,便缓和了语气轻声问道,“霁儿,有事吗?”
慕霁有些诧异,定睛看向霓凰郡主,而霓凰郡主还未等她答话便明白了,只轻笑了笑,道:“坐。”
慕霁应声坐了下来,低头思量了一会,缓了缓有些慌乱的心跳,才慢慢道来:“今日见郡主能与先生想认,心中复杂之情难以言表。先生这么多年无一时不惦念着您,因此才命我来到云南,暗中支持保护。三年前那场战役和之后的青冥江水战若无他的帮助,只怕要艰难许多。”
“这我早已有所察觉,今日认出他后便更加确信了。”霓凰郡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回到慕霁身上,目光深邃,“想必你之前所说的自己的身世也不为真吧,若无特殊之处,他当初又怎会遣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做这种事?”
慕霁愣了一刹,随后迅速避开了霓凰郡主的目光,犹豫少顷后,才谨慎地说道:“那时是因为不希望让郡主得知而忧虑。其实....其实是先生他救了我,将我带回了江左盟。当时,我在流离途中染病,若非先生搭救,只怕我已死在街头。”
“流离?”霓凰郡主柳眉轻挑,疑惑地问道。
慕霁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忽然神情坚毅地看着霓凰郡主,一字一顿地说道:“家父,赤焰军大将,慕槊。”
霓凰郡主的动作顿住了,她紧蹙眉头,不敢相信地盯着慕霁。幕槊,她极力思索着残缺不全的记忆。那是赤焰军大将之一。她虽与他只是几面之缘,可林殊哥哥对他却是再熟悉不过。细细回想,似是有那么些许模糊的印象,慕槊之妻亡故,留下一女。她改名未改姓,却也让霓凰郡主根本没有想到。想到这,霓凰郡主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眼眶中竟泛起一抹湿润。她赶忙看向旁处,平复了下思绪。
“梅岭一役,幸存之人寥寥无几,而父亲并未在那其中。因受牵连,宅子被封,宅内尽数人等被抓去为奴,只拼尽心力保全了我。”慕霁盯着空空如也的墙壁,眼里说不清是愤恨还是悲凉。她再次看向霓凰郡主,语气也转变了些,“先生一直对郡主和云南的状况忧心忧虑。为感恩,我才主动提出了来云南的事。”
“真是辛苦你了。慕将军若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吧。”霓凰郡主略带苦涩地笑了笑。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抿了抿嘴,不忍地看着慕霁,“现在看着你,我更加无法想象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他的病,会好吗?”
慕霁的内心挣扎了许久,脑海中闪过一幅幅梅长苏昏沉地睡着动弹不得的画面,最终还是将答案硬生生咽了回去,勉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会好的。”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2-27 00:30:00 +0800 CST  
冬日下午的阳光闲适温暖,照在发丝上映出点点柔和的金黄色。霓凰郡主身姿挺立地坐在马背上,轻松自如地看着同样骑着马的靖王,问道:“靖王殿下有事要办吗?”
靖王依旧是那般冷面如霜,眉目间却显出不同往常的阴郁,深沉地说道:“要去趟码头,再到户部沈追府上去。郡主若无要事,就先告辞了。”说完礼节性地轻点了下头,便驱马向前。
霓凰郡主垂眸回点了下头,待靖王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望了下,才轻夹马肚。靖王这样,估计是又有大事要发生了。朝中局势本来就动荡,又临近年关,令人不得不敏锐谨慎。她这么想着,便调转了马头方向。
“见过郡主。”门口的下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霓凰郡主轻点了下头,昂首望了望门上高挂的匾额。
“郡主请。”下人说完便躬身指引着走了进去。

“兄长。”霓凰郡主脱了鞋径直走了进来,面上挂着一抹微笑,语气倒是轻快。
梅长苏恰巧在整理着书卷,听到后悠闲地转身看向她,放下手中有些破旧的竹简,便走向前盘腿坐下,披了块裘毯。
霓凰郡主解下披风,坐在梅长苏旁侧,疑惑地问道:“方才我遇到靖王,见他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的样子。兄长可知道是什么?”
“户部沈追新上任,发现漕运有问题,一查竟是有火药流通,运往城中一处太子与户部串通牟利的私炮坊。景琰现在必定是急着查明此事呢。”梅长苏将双手伸到烧的正旺的火盆前烤了烤,不紧不慢地说道。却并未透露言侯的事。既然已经解决,他就不希望再让她过多卷入这些纷争中。
“私炮坊?”霓凰郡主惊讶不已,目光如剑,冷笑道,“身为东宫太子,却和户部串通谋取私利,置百姓安危于不故。倒时候沈追上报陛下,太子难逃责罚,还不知道誉王要有多高兴呢。”
梅长苏把手缩了回来,眉眼间显出一抹清傲的神情,不屑地说:“那倒未必,誉王连自己都还操心不过来呢。”
霓凰郡主点头同意,正了正身子,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暗藏嘲讽:“也是。刚赢了朝堂辩论,誉王还正得意呢,不停地往苏宅送厚礼,没想到转眼间就被谢玉用一个何文新
斩断两条臂膀。可真够他疼的。”
“这个年誉王是过不好了。年后两部尚书补缺的场面,一定会更加热闹的。”梅长苏毫不在乎地将写有刑部、吏部的木牌扔入火盆中,紧盯着煤炭间隐约蹿动的火舌舔上了木牌,慢慢侵蚀着,焦黑渐渐蔓延。
霓凰郡主微微皱起了眉,双手杵在腿上,眸中精芒微闪,说道:“可太子经营私炮坊再怎么说只是贪图钱财而已,陛下又一向宠爱,定不会太过严重地惩处。可誉王就不同了,之前丢了庆国公,没了军方力量。现在又失了邢、吏两部,势力被大肆削减。这样一来,东宫的气势不是大大地压倒了誉王吗?”
梅长苏没有答话,而是侧身从旁边盒中翻出一块写有”宁国侯府”四字的木牌,指腹不断摩挲着其上字迹,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未曾移开,说道:“其实太子手里最得意的,也无非就是个谢玉。”
“兄长,是准备对付谢玉了?”霓凰郡主吸了口气,深深看了梅长苏一眼。
“早就准备好了。”梅长苏将把弄了一会的木牌随意放入盒中,转身胸有成竹地看着霓凰郡主,唇角轻挑。
霓凰郡主见他面露自信,便没有为之忧虑,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问道:“兄长需要我做什么吗?”
梅长苏温柔一笑,淡淡地说道:“云南王府,一方诸侯,还是不要过多涉入朝中纷争。你能独善其身便是最好,我也不会分心。”
霓凰郡主默默点了点头,关切地看着陷入沉思的梅长苏,柔声说道:“兄长也不要总是为朝事而烦忧了。靖王耿直,但处事自有他的一套。你要多休息,注意身体才是。”
“我知道。前两日我碰见穆青,他也这么说来着。”梅长苏浅浅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语调中隐露赞赏,“穆青这孩子,心灵澄澈,毫无世家子弟的顽劣之性。入京后,处处不是在维护你?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霓凰郡主低头展颜一笑,略感欣慰地说道:“我就担心他行事冲动鲁莽,不够稳重。”
“穆青聪明机敏,只是缺少历练。正好趁赋闲在京的这段时间,让他留心朝中局势,多思多想。对今后治理藩领是大有益处的。”梅长苏目光温润,语重心长地说道。
“好,我会提醒他的。”霓凰郡主点了点头,渐渐放远了目光,轻叹道,“青儿要成长为独当一面、威慑四方的郡王,还差着好些呢。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梅长苏向斜后方靠了靠,温和地说道:“看来我是要将你方才叮嘱我的话,再讲一遍给你听了。”
霓凰郡主莞尔轻笑,却见梅长苏站起了身,慢悠悠地走到书柜旁,俯身拿出一盘棋子,提议道:“既然你来了,如此久坐也是无趣,我们厮杀片刻如何?”
“霓凰奉陪。”霓凰郡主朗笑一声,利索地起身,步态轻盈地走了过去。

过了少顷,梅长苏倒真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了。霓凰郡主并未用上全力,就足以使他拧眉托腮,想上好久。他长,她便顶;他冲,她便挡。梅长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她就是留有余地,拖延时间,似是存心看其出丑似的。又过了片刻,霓凰郡主也无心再捉弄下去了,几番封、点,便结束了棋局。
“兄长的棋艺,倒是一如往昔呢。”霓凰郡主拂乱了棋子,眸中笑意盈盈,促狭道。
梅长苏清了清嗓子,故意看向旁处,正色道:“你别太得意。等我日后教会了飞流,有你好看的时候呢。你别看飞流心智不全,专注力却是惊人。”
霓凰郡主挑了挑眉,没有理会梅长苏试图挽回脸面的举动,笑着说:“兄长棋意是好,只是不擅计数。日后我再来,若是有空,便和你下上一局。来日必将大有长进。”
梅长苏没有接话,面上表情仍有些不自在,兀自看了眼窗外,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日不如就在这用膳吧。”
“也好。”霓凰郡主先是愣了一刹,后会心一笑,说道,“正好青儿和景睿他们出去了,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梅长苏微微一笑,神态悠然地将满盘棋子重新收好,挑眉示意了下。霓凰郡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耸了耸肩,凝神盯着棋盘思索起来,手中已拿起一颗棋子。
没过多久,梅长苏便又败下阵来,输的惨不忍睹。只因霓凰郡主此局手下毫不留情,尽管口中不断提点着,可磅礴华丽的棋风,仍让他不禁捏把冷汗,心生佩服。他似乎有些能够想象当她在战场上势不可挡地展开攻势时,敌方将领的内心又将是何等忐忑无奈。
“宗主,晚膳时间到了。”黎纲推门而入。
“一直沉浸在棋局里,倒忘了时辰了。”梅长苏收回了思绪,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到霓凰郡主身上,恍然道,“霁儿不是也来了吗?叫她一起来吃吧。”
霓凰郡主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门时轻唤了一声。却见一个身影如风般快速地掠过闪到身前,竟是飞流。身后慕霁慢慢跟了上来,欠身为礼。
霓凰郡主转头看向已缓步来到近前的梅长苏,惊讶的口吻中暗藏欣喜:“我看飞流倒是挺喜欢霁儿的。”
梅长苏轻柔一笑:“飞流一向不愿和人亲近,但却一直挺喜欢和霁儿玩。也难得他这样。走吧。”
霓凰郡主点头轻笑,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摸飞流的头。飞流别扭地向后一缩,浑身打了个激灵,却未露厌恶之色,面上反而泛起一阵绯红。
“兄长,你不再吃点了吗?”霓凰郡主担忧地看着梅长苏,试探道。
“不了,没什么胃口。”梅长苏轻轻放下了筷子,微微摇了摇头。
霓凰郡主正要开口时,就见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碗东西放到了桌上,满面笑容地说:“宗主,你特意嘱咐的桂花羹。”
“吉婶辛苦了。”梅长苏看着她慢慢退下,微笑着说道。
可霓凰郡主却并没有听梅长苏那句话,而是有些木然地呆呆看着眼前的桂花羹,眉睫一动,轻声说道:“没想到兄长还记得。”
梅长苏会心一笑,道:“你一直喜欢吃桂花羹,我怎么会忘。”
霓凰郡主回过神来,解颐一笑,拿起勺时又不经意勾起了尘封的记忆。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2-27 10:03:00 +0800 CST  
窗外,一阵嘹亮的鸡鸣声划破了泛着鱼肚白似的微光的长空,传了进来。霓凰郡主缓缓睁开双眸,隐约听见屋外混杂的声响,才思及除夕的到来。于是立时起身,穿戴整齐。推开门时扑面而来的寒意使她倦意全无,心情却是异常舒朗。
“青儿。”霓凰郡主脚蹬皮靴,轻踏过薄薄的新雪,眸中神采熠熠。
“姐。”正在指挥着仆从挂灯笼的穆青迅速转过身,指着身后随意地说道,“我看这府里还是太冷清了,便让他们再布置布置。”
霓凰郡主观望了下,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穆青一番,赞许道:“你穿这一身新衣还挺精神的。”
穆青抬起双臂,低头草草瞧了瞧,天真地笑笑,随口应道:“过年嘛,就穿穿新衣裳喽。”
霓凰郡主轻松地笑了笑。一旁,慕霁从拐角处快步走了过来,拱手行了礼,简单明了地一条条道来:“郡主。我去看了看,置办的东西都挺齐全的。明后几日去别府拜年,要送的礼也都备好了。基本没什么事要安排了。”
霓凰郡主赞赏地点头道:“好。你多放松下,不用管这么多了。”说完也扫了慕霁几眼。同样是换了新衣,倒调和了不少平日里的硬朗,多了几分柔婉。她负手而立,暗自笑了笑,自然没有漏过穆青格外关注的眼神。
“慕姐,你就少操点心吧。大过年的,满脑子还全是事。不嫌累啊?”穆青抱臂站着,不由得感叹道。
慕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尽可能不被霓凰郡主看出地悄悄白了他一眼。霓凰郡主何尝没有察觉,只是笑而不语。
“姐,那你准备到时候去哪几个府上拜年?你光跟她说了,我都还不知道呢。”穆青虽然像那样劝慕霁,但自己也还是免不了要关心。便凑身向前,好奇地问道。
霓凰郡主望着前方廊道,寻思了片刻,说道:“苏先生相救之恩我感激不尽,苏宅是一定要去的。然后靖王府、誉王府,还有蒙大统领那也得去。说起那次事件,或许还要去趟宁国侯府拜会莅阳长公主。”
“誉王府?你不是说誉王他其实是——”穆青哽住了,将还未吐露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蹙起眉头抱怨道,“为何还要去啊?”
霓凰郡主轻叹了口气,秀美轻挑,用质询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穆青。
穆青撇了撇嘴,嘟囔道:“我知道啦。全听姐姐的。”
霓凰郡主会心一笑,理了理他的衣襟,朗声道:“我还有事。你继续看着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穆青看着她走了几步,不免注意到了覆满地面的松软的白雪,一时间玩闹心起,俯身抓了几把干净的雪揉搓成球,高声唤道:“姐!”
霓凰郡主闻声驻足,刚一转过身,就看见一个雪球朝自己飞来,第一反应当然是闪躲,不过太过匆促,又无防备之心,就被正正地击中肩头。
霓凰郡主掸了掸,见穆青一脸无辜地招了招手,却依然掩不住面上坏笑。她无奈地摇头笑笑,没有丝毫不悦,复又转身迈出步子。穆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移开了目光。不料却突然被一个雪球砸到,猛地回头,疑惑地凝目探寻着,可霓凰郡主似是没有丝毫异常,只是脚步轻快了些许。
穆青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惊诧二字几乎写了满脸。“我姐这样还真是难得。”他啧啧叹道,却良久没有收到回应,侧身一看,才恍然发觉慕霁早已走出老远。
“你们不带这样合伙欺负人的啊!”穆青边喊着边追了上去。
之后的一整个白天,就在忙忙碌碌的准备中度过了。终于到了年夜饭的时间,穆王府里的灯笼已尽数点亮,在檐下轻轻摇晃,喜庆的氛围中透着淡淡的朦胧美。
“我敬大家一杯酒,祝大家新年快乐!平安如意,龙马精神!”霓凰郡主举起酒杯,环视了一周,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掷地有声地说道。
“谢郡主。”一众人等也同样恭敬地举杯,随着霓凰郡主一齐将杯中屠苏酒一饮而尽。
霓凰郡主平时在下属面前并没有很大的架子,却也不怒自威,让人心生敬意。故而开始动筷以后,气氛并不紧张,反而十分融洽。
穆青放下筷子,斟满了酒,难得一脸严肃庄重地举着酒杯,真诚地说道:“姐,这杯我要敬你。无论是在南境,还是入京后,你无不是处处劳心劳力。辛苦了!”
霓凰郡主显露出略微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转化成了欣慰,也举起杯,柔声说道:“青儿能体谅就好。明年也要继续努力,别让我操心。”
穆青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又恢复了那个天真少年的模样。
之后陛下赐的两道年菜,让府里人都心生欢喜。眼看吃的差不多了,穆青和几个将领也去别处喝酒闲谈去了,霓凰郡主走出了屋子,在院中梅树旁静静站着。
阵阵寒意让霓凰郡主一扫屋内的闷热导致的头脑昏涨,神志越发清醒,也更真实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她静静看着一盏盏摇曳的红灯笼,虽然耳边听到的是喧闹欢笑声,四处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和喜悦之情,却仍感觉心中莫名的空洞,泛出淡淡的落寞。
霓凰郡主权衡了片刻,终究还是做了决定,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慕霁,示意她跟随其后。
“我要去趟苏宅。”霓凰郡主边向前走边轻声说道。京城并不安稳,何况已入夜,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带上慕霁跟随左右。
慕霁并没有感到非常震惊,或许说,她其实早有猜到过,一路上也并没有刻意打破沉默。
“兄长。”霓凰郡主缓步走向独自一人仰头望月的梅长苏,放轻了脚步,轻声唤道。
梅长苏看向她有些吃惊,问道:“霓凰,你怎么过来了?”
霓凰郡主莞尔一笑,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可辨她垂眸说道:“除夕之夜,我只是突然想见兄长了而已。”
她来到梅长苏旁侧,也仰望起夜空,眸中波光流转,似是不经意般轻声说道:“还记得上一次与兄长共度新春,似乎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梅长苏微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其中忧凉之色减了许多。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站着,欣赏着月夜的静美,不时轻声交谈几句。
穆王府内,新年钟声敲响之际,霓凰郡主面上的笑容格外明媚。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3-09 17:47:00 +0800 CST  
霓凰郡主略感突然地望着梅长苏匆匆离去的背影,很快平复住心绪,半转过身子倚靠在门上,蹙起双眉,抱臂思索。蒙大哥、谢玉、誉王——一个除夕夜太监被杀的案子牵扯出了数个举足轻重的名字。论身份、地位、权力,哪个不是足以影响朝局的?霓凰郡主踱起步,低头紧盯着地面,将脑中线索一条条地梳理清楚。先不管日后影响如何,此案目前走向至关重要。
“霁儿。”霓凰郡主停下脚步,毫不拖沓地快速说道:“你快去打探下这件案子的最新进展,发现情况立即来报。”
“是。”慕霁立时应道,快步赶了出去。
慕霁跨上马背,一路疾驰至宫城外围,见一女子紫衣黑袍驾马而过,斗篷迎风鼓起,犹显急迫。当下高声唤道:“夏冬大人!”
见夏冬勒住缰绳,回首张望,慕霁轻声吆马去到近前,敬重地拱手行礼:“夏冬大人。在下穆王府慕霁。霓凰郡主想要问您,除夕夜内监被杀一案可有新的进展?”
夏冬注目审视着她,迟疑地问道:“霓凰叫你来的?”
“正是。此案关系重大,还望夏大人能告知一二。”慕霁略略俯首。
夏冬简洁随意的发型颇为松散,顿了几秒后,依旧以冷面相对,低声道:“陛下已派我悬镜司暗中调查此案,限令蒙大统领不过是表象。你去告诉霓凰,近来要多加小心。”
“有劳夏大人了。”慕霁礼毕,目送着夏冬挥鞭而去,也调转马头,蹄下尘土飞扬。
霓凰郡主听完禀报后唇边浮起一丝清冷的笑容,微仰起头,浑不讶异:“果然不出所料。查案并非蒙大哥这个禁军统领所长,陛下定不会只指望他来破此案。等吃过晚饭,我们就去苏宅。”
“好。”慕霁稍加考虑了一番,将目光凝在霓凰郡主侧颊,提议道,“听说蒙大统领被杖责二十,只得在府中修养。我们云南穆府不是有专治此类伤病的良药吗?不如拿几瓶给先生,托他带去。”
霓凰郡主轻轻一笑,未加多虑便应允道:“你不说我一时都还未能想起来。也好,去备两瓶吧。”
慕霁点点头,退了出去。霓凰郡主一手托起下颌,缓缓将目光放远。院里的梅花傲然独秀,却好像蒙上一层灰白的雾霭,令人琢磨不透。
晚饭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穆青信步走着,感知着微寒、清冷之意,倒使得神思一振。忽然看见慕霁穿着披风从前急促而过,心生不解,叫道:“慕姐,怎么,又要出门了吗?”
慕霁停下脚步,回眸看向他,默认地点了点头:“嗯。郡主准备去苏宅。”
“苏宅?这个时辰?”穆青手指着天,皱了皱眉,问道。
“昨夜的案子轰动不小,想必是有要事相告吧。”慕霁耸了耸肩,随口答道。
穆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向前迈了半步,微眯起眼,疑惑地问道:“你说我姐近来与苏先生来往是不是有点多啊?这又是赏梅又是送礼的。依她平日的性情,极少有人能与她深交。”
“刚入京不久时,苏先生出手救过郡主,之后也曾多次相助。如此,就当是感激,应该也不为过吧。”慕霁的惶然只显露了一瞬,还未让穆青发觉便消失殆尽,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看不单是这样。”穆青抿着嘴摇了摇头,“弄得我都有些相信先前城内的流言了。”
只他这么一提,慕霁就知晓了他所言为何。之前比武招亲时,各界都流传着苏哲是早已内定的郡马,郡主有意偏向这么一番传言,一时还流传甚广。慕霁似笑非笑地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小王爷多想了。郡主和苏先生乃是君子之交,并无其他意图。我先走了,不然一会儿更晚了。”
穆青将信将疑地听了慕霁的解释,仍止不住思绪,复又垂首慢慢走了起来。霓凰郡主与林殊的婚约,至今恐怕没有几人记得。但自己的姐姐这些年来未曾改变的心意,他并不是不知道。能蒙得她这般垂青,苏哲定有自己还未可知的特殊之处。

“郡主请。”霓凰郡主走在苏宅内院,一人忽然窜了出来,身影席卷了一阵寒意。不用猜,除了飞流还能有谁?他绽开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从怀中食盒里拿了一块糕点,递给霓凰郡主,一连真诚地说:“给你。”
霓凰郡主有些意外,但还是微微一笑,接了过来,柔声道:“飞流很乖哦。”
飞流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又递了一块给慕霁。霓凰郡主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原本的凝重情绪一扫而光。
“兄长。”霓凰郡主踏进门,语音清越。
梅长苏转头看向她,手中一滑,东西便掉在了地上。他俯身捡起后,霓凰郡主已好奇地来到近旁,眼角一瞥,见卷轴展开的部分上露出青山隐约的一角。于是便慢慢展开了画卷,见画中所绘山水浓淡相宜、景致交掩,实属不凡。
梅长苏莞尔轻笑,看向旁边一摞类似的画卷,颇为自谦地说道:“都是以前随手画的。今日刚好想起,便翻出来看看,整理一下。”
霓凰郡主随着他目光所指循了过去,又随意翻看了几幅。其中有秀丽山水,有栩栩花鸟,也有各态人物,不免由衷地赞许道:“以前不知兄长擅画,今日一见,算是了解了。”
她边说边展开了最后的一幅,画中是一女子披甲提缰,驰骋沙场,极为英武。定睛一看,那人的容貌似有几分相熟,不正是——。霓凰郡主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潮红,默默地合上画卷,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又商讨起了朝事。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3-09 17:47:00 +0800 CST  
“卖酥油烧饼喽!”“快来看看,甜而不腻的糕团小点!”“正宗豆腐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周边的叫卖喧闹声不绝于耳,昭显出庙会的热闹非凡。霓凰郡主坐在一茶摊中,敛衣拿起紫砂茶杯闻了闻,一缕淡淡的茶香飘散四溢,清润悠远。细细轻品时,其中清醇沁心,思绪仿佛也慢慢沉淀了下来。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正对着风车兴奋地指点。身侧,是未及弱冠的青年笑眼如月。霓凰郡主眼波轻漾,惘然间忆起往昔……
“这位姑娘可要算上一卦?我这个老婆子自认为还算有一手,完全准确没法担保,但多半是八九不离十。”
“霓凰,怎么样?你去算算吧。”林殊饶有趣味地看着摊子上各样的竹签蓍草、八卦排盘,说道。
霓凰不情愿地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林殊哥哥不是一向不信这些的吗?你说,命运是靠自己掌握的,不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你还说——”
“好啦。今天是上元之日,只是算着玩玩,何必那么认真。”林殊打断了她的话,耐心地劝阻道。
“那好吧。”霓凰想了想,爽朗地笑着应允,坐到了摊前。
林殊并没有兴趣看那人神神叨叨地摆弄,只是一直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汇聚在霓凰身上,面上掩不住的笑容如五月初夏的阳光般温暖。她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广袖衣裙,饰品简单,妆容素淡,却犹显出不同往常的温婉柔和。林殊只盼望时间凝固在这一刻,不用做别的什么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便很好,看日光映照下她轻柔地一笑。
过了片刻,那人似是算完了,神秘十足地凑在霓凰耳边说了些什么。霓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些木然地回味思考着。林殊忙掏包付了银子,拉着霓凰往前走,迫不及待地问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霓凰眸中一闪,歪了下头, 嘟着嘴:“不告诉你。”
“哎你就说说呗,到底算出什么来了?”林殊按捺不住好奇心,焦急地继续问道。
霓凰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双眉轻扬,一字一句、有模有样地说道:“她说,我今生注定有很好的姻缘,一定要善加珍惜。”
林殊细加品读了下这句话,笑容一如往常的明亮,昂首拍拍胸膛,自信满满:“那不就是我林殊了嘛。”
“才不呢。”霓凰故意将头撇向一旁,嘴角有了弧度,浮现出一抹清丽的笑容……
心绪又重新回到当下,霓凰郡主缓缓收回了久未移动的目光,低头淡然地一笑,无言中道尽了万缕情思。那时,她未曾认真地揣摩“善加珍惜”四字,也不知算命人的预言要历经多少坎坷波折。十三年后的今天,每每见他蜷缩着身躯坐在火盆边,亦或扶住墙边无力地喘息,心弦总是被牢牢牵动,一阵刺痛触及心头。可她却未敢将满腔忧虑吐露出口,只因怕他伤感,便展开蹙起的双眉,展颜微笑,一次次地听从、支持,为一步步铺路前进的他,筑起坚实的后盾。
慕霁默不作声地关注着霓凰郡主,只从她眸中神色便会心了意,没有打断她的沉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旁的穆青瞟了几眼慕霁,便也没有作声,继续悠然地喝着茶。
“我们走吧。”霓凰郡主边说边站起身,理了理衣上折痕,眉眼间已毫无半点忧凉之色,“听说前面有几处表演很是精彩,我还想看看呢。”
“正好小王爷还说想听听黄梅戏。是吧?”慕霁轻笑着说道,唤来小二付了账。
穆青摆了摆手,向外走着:“还不是豫津说的。说什么和州一个有名的师班进京,要到庙会上来。”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方两个熟悉的声音——
“苏兄,你看吧,我就说要出来逛逛。你身体不好,正应该出来放松下身心。”
“苏兄都已经答应晚上去妙音坊听曲子了,你又把他硬是拽着来庙会,倒时候耽误了人家。”
“话可不能这么说,今天是上元节嘛。晚上啊,我们再去游湖赏灯——”
“豫津,景睿。”霓凰郡主打断了他们无休止的拌嘴,令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步转身,面露喜色,拱手为礼:“霓凰姐姐。”“郡主。”
霓凰郡主微笑着点了点头,方才面向旁边一身素雅布衣之人,平淡的眸色中隐约闪动着欣喜,礼貌地行了半礼:“苏先生。”
梅长苏淡淡地躬身回礼,温润平和的面容中似有若隐若现的浅笑。
之后一行人便一齐闲逛着。言豫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其他几人聊着,试图活跃下有些沉闷的气氛:“小王爷,你们去到那家卖糕团小点的铺子了吗?我敢打赌,金陵城内没几家做得过它。”
穆青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四处观望着:“没,我们只去了茶摊。”
言豫津惋惜地耸了耸肩,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前方,碰了碰景睿的胳膊,小声地嘀咕道:“景睿啊,你有没有觉得,郡主遇见苏兄后就把我们撂后面了。”
萧景睿茫然地看了过去,才发觉两人不知不觉间并排走在了前面,融洽自如地交谈着。把背影放在一起来看,倒觉得分外和谐入眼。他猛然止住了自己的想法,顿觉有失,忙压下了尴尬,一本正经地说:“郡主一向钦佩苏兄的才学和品格,故而有更多交流也很正常。”
“说你实诚你还真是。”言豫津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得意地上扬嘴角,提高音量说道,“苏兄,我们先去听黄梅戏去了,你们随便逛逛,一会儿见啊。”说完便在梅长苏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招呼着萧景睿走了。
穆青满头雾水地木然站着,显然没弄清事情的由来。慕霁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指着言豫津他们走的方向,说道:“我也挺想去看看。”
霓凰郡主看着几人找了借口一一离去,一时有些尴尬,但很快就不再放在心上,和梅长苏相视一笑,继续慢慢迈开了步子。
“现在我就这么单独一人和兄长同游庙会,说不定又会遭到某些人的议论了。兄长就不担心吗?”霓凰郡主促狭心起,慧黠一笑,满是期待地看着梅长苏。
梅长苏淡淡笑了笑,抬头望了眼明澈的湛蓝天空,说道:“京中谁人不知霓凰郡主对客卿苏哲推崇备至?且让他们说说又何妨。”
霓凰郡主不由一笑,点头赞同,目光指向人潮涌向的庙宇,淡淡地说:“那就是崇远寺了。据说在那敬香参拜,所许之愿便会成真。以前,也曾和兄长去过,兄长可还记得当初许的愿是什么?”
“国泰民安。”梅长苏几乎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恍然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横槊凌云的少年将军的影子,但也只是一瞬,他就又变的温润平和,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年还去吗?”
霓凰郡主轻摇了摇头,幽幽的目光里多了一抹苍凉,轻声道:“成与不成,并不在于是否去那庙中敬拜。或许纵使你唯有一愿,心诚志坚,再三恳求那庙中神明,他也无法给你你渴望的结果。到头来,空悲切。”
梅长苏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或许已经明白了,那日她所许何愿。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3-09 17:48:00 +0800 CST  
震天动地的闷雷般巨响,火光中隐现的浓浓硝烟……倾倒的房屋被践踏在脚下,孩童的嚎哭和四散求救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遍布烟尘的焦黑的地上,死伤者并排躺在白布担架上……这几乎就是前几日私炮坊爆炸后的全部景象。虽然这里是繁华的帝都,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如此触目惊心。让人只瞟到几眼,便忍不住撇过头去不再看那痛苦地呻吟着等待救助的人。事后想来,仍是心悸。可说到底,那也不过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十年风雨,这样的场面又算得了什么。死亡的气息,血的味道,早已浸入骨髓。甚至不会使她再微皱下眉。那颗心,也该跟着一起变硬了吧。
霓凰郡主眸中神色一时有些黯淡,落笔书写时生硬了些许。但这并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暂且抛开财务损失和百姓性命不说,这仍是一桩与党争有关的事件。对朝堂如何?对誉王或是太子如何?对靖王如何?对兄长又如何?那日之后看他,仿佛罩上了一层拨不开的雾霭,揣不透是何心思。不过,她依然给予了无条件的由衷信任,也是不想让他再伤神吧。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不能使敌之必可胜。”穆青一手抬着书,目光凝聚在其上,自言自语般重复念了几遍,“姐,反复读来,更加觉得孙子这句话说的很好啊。”
霓凰郡主提笔出锋,视线依旧停留在纸上,不温不火地说道:“主动消灭自己的弱点,使敌人无隙可寻,亦即立于不败之地,从而等待敌人发生错误。这可不是单单运用在战场上的兵法,平常生活中何尝不是如此。”
“总之,无非就是说别人的错误和失败是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我们只管弥补自己的短处就行了。”穆青合上书本在手上一拍,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浑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霓凰郡主轻轻一笑,放下笔后抬起了头,目光中带着欣赏的意味:“不错嘛,最近又开始看书学习了。这道理是简单,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穆青嘴角上显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微微正身,说道:“你不是老说我不爱动脑子吗。还让我有事多请教苏先生。可这穆王府和苏宅离得也不近,我总不能天天往那边跑吧。到时候别人以为苏先生欠了我钱呢。”
霓凰郡主一直侧首倾听,未加评论,只微笑着稍稍垂下目光。忽闻一阵透过花梨木门传来的清脆叩门声,应道:“进来。”
慕霁随之推门而入,跪坐在霓凰郡主对面,稍作停顿欠身为礼后,双手递上一封请柬:“这是方才苏先生亲自送来的请柬。”
霓凰郡主稍露喜色,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接过来翻看了几眼后会心一笑,顺手递给了一旁按捺不住的穆青。
“苏先生说,乔迁苏宅后一直未曾设宴款待好友。此番借着园子整修完毕的契机,诚挚邀请郡主和小王爷做客赏园。”慕霁看了眼侧头细读着请柬的穆青,浅浅笑了笑,语气颇为柔和地解释道。
“对啊,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去苏宅的时候,还看见过苏先生所绘的园子整改图样。”穆青这么说着,双眉轻扬,低着头用手轻敲了几下前额,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说道:“据说冬姐撂下一句'好难看的园子'以后就走了,其实我也挺想这么说来着。”
最后一句话虽然声音弱了很多,但还是逃不过霓凰郡主敏锐的听觉。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可自己也并不否认事实,只柔声责备了一句“青儿”,语时嘴角笑意掩藏不住。
穆青大大咧咧地一笑,随意地竖起左膝,全然不放在心上:“不过那个院子倒是蛮宽敞疏朗的,应该算是拙——”
“拙朴有趣。”慕霁抿嘴一笑,迅速接上。
“对!”穆青赞同地猛点了点头,转念想到了别的什么,问道,“那…苏先生帮了我们穆府不少忙,这次他设宴邀请,我们需要备点礼的吧?”
霓凰郡主点点头,远远向窗外眺了下,话语中不夹丝毫犹疑:“于礼节,于情义,都是应该的。霁儿,这就交给你去准备了。”
“好。”慕霁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轻点了点头,说完就立即起身而出。一阵微带寒意的凉风趁着门开的一刹那钻了进来,案上摊开的书翻起一页又落回原处。霓凰郡主一手托腮,将目光定格在不知何时拿出,紧握在手里的玉牌,不禁开始思量,一丝担忧随而徐徐流露出来。私炮坊风波尚未完全平息,此时宴请……还希望只是单纯的宴请。
穆青背着手在苏宅门口翘首站着,不时左右张望,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感觉。刚低头理了理衣裳,就遥见里院一身着湖蓝色布衣之人脚步急促地迎了出来,两手相叠向前一推,和善地笑着:“郡主,穆王爷。这么就来了早。承蒙二位关照,今日能来苏某这儿与二三好友小聚。里面请。”
霓凰郡主轻轻一笑,淡淡地回了礼,说道:“苏先生不必多礼。”然后便随着梅长苏的指引进了院落,并排走在一起,脚步放得极是轻缓,似乎担心搅扰到苏宅里的幽然祥和。
“知道先生爱喝武夷茶,我就找了些前不久刚从闵州带来的武夷茶叶带过来,还有些有趣的小东西要送给飞流。”霓凰郡主转身从慕霁手里把盒子拎了过来,微笑着说道。
梅长苏浅浅笑了笑,不慌不忙地从霓凰郡主手上接过了盒子:“郡主客气了。还不知道飞流要有多高兴呢。”他话至一半,就瞟见屋檐上踏瓦迅疾而过的一道身影,不禁无奈失笑, 转而继续说道:“我记得郡主以前是喜欢铁观音的,怎么现在也好武夷茶了? 倒是让苏某眼前一亮。”
“不知不觉间变的吧。只不过有时候在云南不方便,仍会喝普洱茶。”霓凰郡主垂下目光轻柔地一笑,行步时两手交握放在腹前。
之后他们便边闲聊边参观着整修完以后的园子。无论是亭台轩榭的布局,还是假山池沼的配合,亦或花草树木的映衬,都在大气中凸显精致,令人不禁暗赞梅长苏必是胸有丘壑之人。穆青除了偶尔插几句话外,竟是一反常态地寡言少语,只静静地跟在其后。眼看在宅里也快逛了一圈了,他忽然出神地望着前方两人的背影,心神一颤,眸中隐露出淡淡的茫然。眼前的一幕,总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记不起来是何时的事了。他俯身轻语,她嫣然一笑。他一时少了那份隔阂,她一时多了那份柔婉。穆青出神间莫名觉得,素来强势高傲的姐姐,此时在暖阳映衬下,却是款步姗姗、笑靥如花。
“飞流,你又去哪玩了?”谈笑间,他们已走到了屋前。梅长苏耐心地询问着满头大汗地冲到面前,眼中却仍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的飞流。
“摘花。”飞流冷不丁地将手里一捧花递给了梅长苏,绽开了天真的笑容。
梅长苏作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向后一缩,随之蔼若春般地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花要送给那个姐姐,知道吗?”一时间,梅长苏身上冒出些只属于飞扬少年的调皮,丝毫不似素日人前沉稳睿智的布衣谋士。
飞流歪着脖子费力地想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纯真地一笑,便转向霓凰郡主伸手送出花束:“给你。”霓凰郡主方才侧身和慕霁说了几句话,自然也就没有听到梅长苏压低声音的话语,不禁略感惊喜,莞尔而笑,接过来后轻轻用手掸去了飞流残留在前襟的尘土,眸中流转着似水柔情,笑意盎然。
穆青一时有些羡慕飞流,但这样的情绪也只是隐约闪现了一瞬,便不复存在。转而是因为他送花的举动使穆青对其好感倍增。他走到梅长苏面前拿去了其中一个木盒,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爽朗地说道:“苏先生,不如我亲自把东西给飞流吧。你也知道,对于他那么厉害的武功我可是一直都很感兴趣的。”
梅长苏微笑着点了点头,穆青便靠近飞流身边,将手随意地搭在他肩上,举起拎着的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走,飞流,我有东西给你看。”
飞流虽然稍显嫌弃地皱着眉瞥了一眼穆青,却没有制止他,只是抱着手略微不悦地问:“什么?”
“你来看就知道了嘛。”穆青这么说着,已经转身向外悠然地迈起步子,至转角处还不忘回首向两人示意。
“我也去看看他们,顺便找黎舵主有点事情要办。郡主若是有事吩咐,叫我即可。”慕霁淡淡笑着拱手,也随之而去。
霓凰郡主默许地微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慕霁的身影消逝在墙拐角处,才移到梅长苏面上,说道:“想来今天除了兄长邀请的,还会有人不请自来吧。”
梅长苏无可奈何地笑笑,倒是不太有所谓:“那是自然。他若不来,也就不是之前陆陆续续给我送厚礼的那个誉王了。你们权当是放松,不必太过在意或顾虑。”
霓凰郡主点了点头,不再思考这件事情。她微仰首看向枝上冠放玉兰、青白片片,内心遂生恬静,眼眸轻合。正当此时,一阵和煦的清风徐来,温暖的阳光懒懒地洒在脸上,给逆光而看模糊的轮廓尽镀上金沿。梅长苏一时惘然呆立,视线宛然凝在她身上,薄唇不断轻启又闭合。满树玉瓣傲然,幽香轻溢,花下她也发觉到不寻常的感觉,将自己被吹散的几捋黑发拂向耳旁,转身看向梅长苏,试探地问道:“兄长?”
梅长苏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温暖柔和的目光正对上她秋水明眸:“今年的玉兰,很好看。”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3-09 17:51:00 +0800 CST  
穆青一拳狠狠砸在楠木桌上,震得一个青瓷茶杯弹起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双眉倒竖,离席起身,烦躁地四处踱步,几近咆哮道:“正是有我们穆王府镇守南境,他皇帝陛下才能在宫里面过舒心的安生日子!我们这么多年的忠心还不够吗?是不是得干脆把我囚在金陵,他才放心姐姐不会谋反?!”
慕霁静静地抱臂站着,冷哼了一声,眸色如冰,寒得彻骨。
“枉我们在沙场浴血厮杀,最后换得的只是百般猜疑!有谁能咽得下这口气?!”穆青伸手狠狠指着一方,胸口因恼怒而剧烈地起伏着,意欲捶向墙壁却在半空中被紧抓住手腕。
慕霁轻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眼神坚定却略缓和了语气:“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了。”
穆青愣了刹那才慢慢抽回了手,火气也从咽喉处下降了不少,皱着眉深叹了一声,低声缓言道:“我只是觉得,寒心。别说是靖边有功的将军或是其他身居要职的官员,就连府里普通的家丁都是非常气愤。我姐她居然就还在那坐着看书,一副和她没关系、无所谓的样子。”
“郡主独立支撑南境多年,也见过了太多风浪,这种事又不是未曾发生过。像三年前与南楚那仗为何打得如此艰难?还有当年穆——”慕霁忽然止住了话语,将目光移向旁处,沉默地停顿片刻后,声调似乎仍是淡泠无波,“以她的心性,并不是不恼不怒,只是看淡了,便不再在乎了。”
“哎,你这么说倒也在理。算了,还是先去问问她吧。”穆青抿着嘴微点了点头。刚跨入霓凰郡主房前门槛,就见她系了件银缎披风正欲往外走去
,不由得问道:“姐,你有事吗?”
“要出去一趟。”霓凰郡主低头理了了衣裳,平淡无常地说道。
“出去?去哪啊?”穆青双眉一挑,疑于她似乎丝毫未因诏命而愤懑烦忧,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宅。”霓凰郡主向他露出一若隐若无浅浅的笑容,便走了出去。只是不再像往日般负手阔步,风过眉宇间添了分怅然。
穆青看着慕霁默默地跟在几步开外,只站在原处,按捺住了跟上前的脚步。其实不难发现,几乎每次一有要事发生,姐姐最先去的地方便是苏宅。她常笑言他天真粗心,殊不知他也在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点滴中发觉了些许不同。虽有疑惑,却也只是不道明罢了。穆青凝望着微阴的低沉天空,倒突然有些责怪自己了。想这么多无益的有何用,反正苏先生这个人很好,姐也算交了个难得的知心朋友,其他的就都无所谓了。在阴冷的微雨淅沥飘下前,他就回了房,重又拿起书卷,竭力将自己深埋入晦涩难懂的文字中。

几个街坊外的苏宅,细雨沿着层叠的灰瓦缓缓滴落,渐渐汇成薄幔轻纱般的线帘,给周身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湿冷的水气。本应是如酥似绵地浸润初春,此时却衬的萧索凋敝。清冷之意沁入心髓。
霓凰郡主紧拥住梅长苏,靠在他几近没有温度的冰冷胸膛上,含了许久的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溢出,顺着面颊无声地滑下,抹花了素雅淡妆。
“我也一直盼望着有这么一天,盼望着我可以做回林殊。”梅长苏泛红了眼眶,微颤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霓凰郡主展颜微笑,笑容中隐露了无言的苦楚和无奈。此刻,她只是霓凰,不是郡主,可以放软一直直挺的腰身,可以倾诉深藏于心的孤苦,有了依靠,有了寄托。这样的感觉,久违得以至于如此陌生。
“有兄长这句话,霓凰就知足了。”她微闭眼眸,顿了许久后,轻声说道,“我回云南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梅长苏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哽咽:“我会的。”话音刚落不久,霓凰郡主便从怀中慢慢挣了出来,双手仍轻搭在他臂上,不忍地凝视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像是要将一切都尽数镌刻,害怕再次失去。目光与目光交汇之时,万缕情思尽在不言中。
梅长苏温柔地一笑,伸手拂开了她鬓前一缕乌发,轻缓地说道:“明天你走,我就不去送了。郡主和一介客卿交往过密终究还是影响不太好,会被人说长论短的,对你不利。”
霓凰郡主颔首轻点点头,抿唇忍住了泛起的泪光,微微一笑:“我知道。”
长久的沉默之后,梅长苏目光温和似水地注视着她,只轻吐了几个字:“一路平安。”
“兄长保重。”霓凰郡主一扫黯然,露出了盛夏阳光般明媚的笑容,随而转身迈步走去。纤瘦的背影坚毅、决然,没有丝毫踌躇。方才她还可以是那个小女孩,但一转身,便又将担起南境女帅的责任。
梅长苏将视线停聚在她身上,一直紧紧追随到她被院墙遮挡,不再可视,就突然不可遏制地咳了起来,冷汗细细密密地出了一身,额上青筋突起。待慕霁飞快地从屋外冲进来时,手帕上已掩住一抹刺目的血红。
“先生!”慕霁扶住了他单薄的身躯,目光扫过袖口上的一丝红迹,心中一绞。
“没事。”梅长苏用手死扣住墙边,稳住了身子,剧烈地喘息着。片刻过后,他稍缓过来些,面上也不再似方才那样毫无血色。
“霁儿。现在局势紧张,霓凰离京返滇虽然少了很多危险,却也不是安然无忧。”梅长苏聚神直视着慕霁,气息仍有些紊乱,话语却是坚定不移,“如果有事,可以去联系齐菻和江左盟其他在云南的势力,记得常写信。这次,你要替我照顾好她。”
慕霁脸上表情微微一滞,眸中随之透射出微闪的自信:“先生尽管放心。江左盟安插在云南的力量比起其他地方要多上几倍都不止。以前便是如此,今后也将一样。”
梅长苏眉睫稍动,莞尔一笑,举目望向苍茫长空下一只落单的孤雁,喃喃自语道:“是啊,今后也将一样……”

次日清早,晴空万里,前夜的雨水冲刷了纤尘。霓凰郡主收缰停立,目光所及之处是刻着篆体“苏宅”二字的高挂的匾额。她静静立于马上,眼中神色平淡无波,唯独添了些许南境统领的坚定和傲气。片刻过后,她没有看到病弱青年从紧闭的沉重大门中走出,便只在心中默默描摹,记下了宅子的轮廓,重又轻夹马肚,一驱向前。没有停步,没有回首。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3-25 07:01:00 +0800 CST  
一袭暖风夹带着山间林木的气息徐徐而至。山边灰石上,一个绀青色的身影令人眩目舞动着,随之而伴的是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霓凰郡主闭目凝神,意守丹田。忽然猛一提气,剑锋直出,随着脚步的灵活变动而迅疾不断地挥削。然后翻腾跃起,在空中旋舞直刺。泠然的剑气沿着剑脊流溢,四周碧叶一齐簌簌摇动。几番往来,变换繁复。每招每式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华丽的表象中暗藏着犀利果决。最后稳健落地,微旋一周后定住脚跟,反握长剑别在身侧,戴冠高束的马尾轻甩到脑后。
“当——当……”几声钟鸣从山腰一间冷清的庙宇传来,经久回荡,惊得枝上鸟儿扑棱着飞去。霓凰郡主平复了稍有纷乱的气息,举目俯望,碧蓝透澄的洱海便映入眼眸,泛起微波,接下了苍山投下的影色。
从她能自食其力爬上山时开始,这便一直是她常来的地方。或默立,或静思,或像方才那般舞剑,总能荡涤心中忧愁、苦涩、悲凉、或是愤懑。只不过这些种种,从十年前开始便逐渐变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淡然,是处变不惊,那最自私的任性,也不过是一个人守候多个夜晚的无言。故而来这的次数也变的寥寥可数,只是今天,有些特殊罢了。她远眺向前,轻叹了一声。
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一丈外停了下来。
“郡主。小王爷和先生的信。”
霓凰郡主缓缓转身,接过了欠身为礼的慕霁双手递呈的书函。先略看了第一封盖着穆王府印章的信笺,微微一笑,满是欣慰地说:“看来青儿也没让我多操心,倒还很听兄长的话,不吝言辞地赞赏了一番。”
她说着把信递给了静候一旁的慕霁,拆开了第二封。反复细读多遍后,莞尔失笑,抬头饶生趣意地对上慕霁惘然的眼眸,柳眉轻挑:“兄长这些年都一直是这么爱唠叨的吗?”
慕霁略显惊诧,似是没有听清,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句答复。
“没什么。”霓凰郡主解颐一笑,微摇了摇头,颔首自语道,“这次我回云南,不仅能帮他牵制一方力量,也算是离开了危险重重的乱流中心,于他心理上也少了一层负担和顾虑,总的来说倒是十分有益的。愿他诸事安好吧。”
慕霁浅浅而笑,说道:“郡主只需一如既往地相信先生就好了,不必担忧。”
霓凰郡主默默点头,沉思了片刻,视线才扫过放在地上的木桶、白菊、香烛和黄纸,会意于心,只轻吐了两个字:“走吧。”

长久的沉默之中,她们下了山,来到离山脚下不远的一处。两座并不十分奢华的花岗岩石墓静静地守着,背靠苍山,面朝洱海。旁侧,不疏不密地环植着数棵松柏、银杉,浓密的青翠树冠投下一片荫凉。令人静心平神,不由得也放轻了脚步。
霓凰郡主缓步走到墓前,深深一拜。之后未发一语,只像往年一般沾湿了担在水桶边的抹布,轻缓地擦拭起墓碑上积落的零星灰尘。当手拂过“云南王府王爷穆氏讳深”字样的墨色刻印时,眉睫微动,稍顿了一下。
“上次见到郡主,还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一个布衣麻鞋、四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拄杖走来。
霓凰郡主愣了一刹,方侧头看见久违的熟悉面孔,不禁微微一笑,恭敬地起身拱手:“周叔近来可曾安好?”
他放眼望向四周,黝黑的皮肤上显出超于年龄的沧桑,说道:“我也就还和以前一样守着这两座墓。这儿依山傍水的,挺好。”
霓凰郡主垂眸点头,欲言又止,不忍地凝视着他倚着木杖:“其实周叔本没有必要像这样的。你是穆王府的功臣,就算不能再上阵杀敌,匡境戍边,穆府也仍会给予最好的待遇,让你能如愿安享余生。”
“不了。”周叔摇头淡笑,长叹声中却见不变的铮骨,“我周匡邑,是你父亲,穆王爷穆深的副官。他救了我,我却没能把他平安地带回来。这条腿以及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弥补。”
说完,他缓慢地挪到了墓旁,双膝触地,俯身长拜。静跪了片刻后,言语中多了分敬重,轻声说:“郡主好久没有来看看你父亲了,多陪他一会吧,我就不打扰了。”
霓凰郡主点头示意,眼见周匡邑立掌握拳,行了个干净利落的军礼后强稳住腿脚,僵硬地转身走向冢舍,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点香、焚纸、献花、祭食……她恭谨细致地顺次进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泰然。
彼时一阵强风毫无征兆地吹来,撩起霓凰郡主耳边碎发。她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辛辣刺激,却未稍蹙眉头。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慕霁悄然起身,静静地走到几丈开外,留给霓凰郡主独自与故人相对的空间。
她任神思几番游离怅惘,目光温和地平视碑石,轻声说道:“父亲,母亲,希望你们泉下有知,能了无牵挂地安心。父亲交于我手的南境,我守护着它的安稳和平,刚刚弱冠成年的青儿,我也照顾得很好。不久的将来,他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郡王。”说到这,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唇角轻扬,眼波微漾:“还有......还有林殊哥哥,他也很好。虽然他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但我愿意等,就像过去的十二年一般。”
“所以今后你们也无需再为我挂心了,因为林殊哥哥在呢……”她展颜微笑,昂首仰望起透澈如镜的湛蓝天空,喃喃道,“是啊…他在呢……”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4-12 09:04:00 +0800 CST  
离别…离别……霓凰害怕离别,也习惯于离别。不管是短暂相隔的儿女沾襟,还是生死之差的遥不可及,她都见过太多。这一次离别,让她感到了很久没有过的不安,思绪好像理不清的线团,缠绕糅杂在一起。
疲倦的粽马用头蹭了蹭她前襟,她温柔地摸了摸,从鞍袋里拿出水壶,就向远处走去,离开了围坐在一起闲谈的随众。
那日收到兄长的来信,只是简短的几个字附上一句“请卿保重,切勿挂念”。可细心如她却怎会没有发现笔触间的颤抖,和卷上信笺时的匆忙。心中唯一脆弱的神经便被刺中,于是连夜出发,马不停蹄,善顾四方的沉稳理智都暂且减轻了分量。
霓凰侧倚在树干上,对着刺眼的光线灌下一口壶中清水,微闭上双眸。从比武招亲到私炮坊案,从赤焰帅府到上元庙会,从返滇之后的种种毫无头绪的事情里,她想放空自己,让混沌的杂念随着清水入喉而消散。霓凰睁开眼睛,微眯的双眼随着艳阳掩入云层背后而放松,渐渐多了一丝怅然和苍凉,眉睫微乎其微地轻动了一下。
太奶奶……
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情形,霓凰仍记得清清楚楚。她似乎一直是那样,从一开始就是,从未变过。一头雪白的头发,用有些发颤的苍老嗓音唤着她,满面笑容。纵然她与自己并不如与林殊哥哥那般亲密,可如此毫无预兆的离去,仍令她枉然。
霓凰又喝下了一口水,半仰起头望向远处,太奶奶慈蔼的笑容和重叠在一起的细密皱纹便浮现在脑海里,依稀构成几幅似曾发生过的模糊画面……
“霓凰…你瘦了……”太奶奶乏累地靠着软垫,目光怜惜地落在霓凰身上。
霓凰抚平了皱起的衣褶,缓步向前,稽首拜道:“太奶奶。”
太奶奶蔼若春地笑着点头,关切的目光紧紧相随,示意霓凰起身坐在旁边后问道:“霓凰,这几年,你过的可好?你父亲留给你那么多重担,想来定是有万般辛苦。”
“让太奶奶挂心了,霓凰一切安好。”霓凰淡淡地答道,语气间也多了丝生分拘谨。或许是因为几年未见,又或许是因为在接连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后,一切也早非当初,一时不知从何以对。
太奶奶亲和的笑容没有褪去,微倾向前,将霓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握在手中,说道:“毕竟还是一个不及二十岁的孩子,却能一人独挑南境的大梁。霓凰,太奶奶很为你自豪。”
不同于其他人或客套或真情的无止境惋惜,太奶奶的肯定和赞许令霓凰稍稍一怔,先前的隔阂消退不少,方展颜微笑,说道:“承蒙太奶奶赞许,不过都是我责任所在罢了。”
“要是小殊还在,可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他那孩子,最是护你。”太奶奶将视线移向午后慵慵的阳光,回忆道。
霓凰没有接话,垂眸静默,纠结多时后,抬头诚恳地正视着太奶奶双眸,轻声问出了深藏许久的问题:“您相信吗?您也认为赤焰谋逆,林殊哥哥是逆贼吗?”
“我吗?”太奶奶向后靠在软垫上,淡淡地无奈一笑,“我是个远离朝堂的年迈老人,信与不信又有何意义呢?”
霓凰想起了那个赤脚上殿请求赦免的老人,一时不知从何以对。再往后,画面变得模糊。纷乱的思绪便从回忆中抽离,回到多年后的现在。
现在,霓凰在荒野草地上踱着步,手拎着内空如也的水壶。犹记得两年后她再回金陵,只看到太奶奶呆滞迟钝的目光,和不断念叨着“小殊”的糊涂样子。她轻叹了一声,驻足,回首, 将视线所及的峰峦刻下,眼底的一丝湿润渐渐收回,算是为离别的最后感伤。暂且理清杂念,心中,还有个日夜挂念的人想见。
“霁儿,离京还有多远?”霓凰低头整理着马鞍,问道。
“大概还有六七十里就到了。”
“走吧。”霓凰踩镫上马,轻驱向前。…霓凰害怕离别,也习惯于离别。不管是短暂相隔的儿女沾襟,还是生死之差的遥不可及,她都见过太多。这一次离别,让她感到了很久没有过的不安,思绪好像理不清的线团,缠绕糅杂在一起。
疲倦的粽马用头蹭了蹭她前襟,她温柔地摸了摸,从鞍袋里拿出水壶,就向远处走去,离开了围坐在一起闲谈的随众。
那日收到兄长的来信,只是简短的几个字附上一句“请卿保重,切勿挂念”。可细心如她却怎会没有发现笔触间的颤抖,和卷上信笺时的匆忙。心中唯一脆弱的神经便被刺中,于是连夜出发,马不停蹄,善顾四方的沉稳理智都暂且减轻了分量。
霓凰侧倚在树干上,对着刺眼的光线灌下一口壶中清水,微闭上双眸。从比武招亲到私炮坊案,从赤焰帅府到上元庙会,从返滇之后的种种毫无头绪的事情里,她想放空自己,让混沌的杂念随着清水入喉而消散。霓凰睁开眼睛,微眯的双眼随着艳阳掩入云层背后而放松,渐渐多了一丝怅然和苍凉,眉睫微乎其微地轻动了一下。
太奶奶……
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情形,霓凰仍记得清清楚楚。她似乎一直是那样,从一开始就是,从未变过。一头雪白的头发,用有些发颤的苍老嗓音唤着她,满面笑容。纵然她与自己并不如与林殊哥哥那般亲密,可如此毫无预兆的离去,仍令她枉然。
霓凰又喝下了一口水,半仰起头望向远处,太奶奶慈蔼的笑容和重叠在一起的细密皱纹便浮现在脑海里,依稀构成几幅似曾发生过的模糊画面……
“霓凰…你瘦了……”太奶奶乏累地靠着软垫,目光怜惜地落在霓凰身上。
霓凰抚平了皱起的衣褶,缓步向前,稽首拜道:“太奶奶。”
太奶奶蔼若春地笑着点头,关切的目光紧紧相随,示意霓凰起身坐在旁边后问道:“霓凰,这几年,你过的可好?你父亲留给你那么多重担,想来定是有万般辛苦。”
“让太奶奶挂心了,霓凰一切安好。”霓凰淡淡地答道,语气间也多了丝生分拘谨。或许是因为几年未见,又或许是因为在接连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后,一切也早非当初,一时不知从何以对。
太奶奶亲和的笑容没有褪去,微倾向前,将霓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握在手中,说道:“毕竟还是一个不及二十岁的孩子,却能一人独挑南境的大梁。霓凰,太奶奶很为你自豪。”
不同于其他人或客套或真情的无止境惋惜,太奶奶的肯定和赞许令霓凰稍稍一怔,先前的隔阂消退不少,方展颜微笑,说道:“承蒙太奶奶赞许,不过都是我责任所在罢了。”
“要是小殊还在,可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他那孩子,最是护你。”太奶奶将视线移向午后慵慵的阳光,回忆道。
霓凰没有接话,垂眸静默,纠结多时后,抬头诚恳地正视着太奶奶双眸,轻声问出了深藏许久的问题:“您相信吗?您也认为赤焰谋逆,林殊哥哥是逆贼吗?”
“我吗?”太奶奶向后靠在软垫上,淡淡地无奈一笑,“我是个远离朝堂的年迈老人,信与不信又有何意义呢?”
霓凰想起了那个赤脚上殿请求赦免的老人,一时不知从何以对。再往后,画面变得模糊。纷乱的思绪便从回忆中抽离,回到多年后的现在。
现在,霓凰在荒野草地上踱着步,手拎着内空如也的水壶。犹记得两年后她再回金陵,只看到太奶奶呆滞迟钝的目光,和不断念叨着“小殊”的糊涂样子。她轻叹了一声,驻足,回首, 将视线所及的峰峦刻下,眼底的一丝湿润渐渐收回,算是为离别的最后感伤。暂且理清杂念,心中,还有个日夜挂念的人想见。
“霁儿,离京还有多远?”霓凰低头整理着马鞍,问道。
“大概还有六七十里就到了。”
“走吧。”霓凰踩镫上马,轻驱向前。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8-08 00:55:00 +0800 CST  
霓凰放轻了脚步,目光最先落在檐下独坐的背影。随着一股焚烧黍稷的香火味缓缓飘来,那颗提悬着多日的心刚刚放下,就又快速跳动起来。仿佛恍惚间回到了年少时光,只想毫无顾虑地奔向林殊哥哥,向他一一倾诉自己满心的思念和大大小小的烦恼。可这仍不过是心中波澜起伏激起的一时冲动。
霓凰在屋子中央停了下来,久久地凝目注视着。直到飞流撅着嘴扔下叠至一半的纸钱,异常乖巧地退去,她才迈开步履向前。很轻,很缓,但还是发出了一丝与木板的细微摩擦声。阶上坐着的人随即转头,面露惘然地看向来人。
“你回来了。”梅长苏蓦然起身,目光紧随着霓凰。
霓凰温然点头,轻声答道:“来为太奶奶安灵。她的遗容,很安详……”
“可是我不在。”梅长苏怅惘地叹了口气坐下,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略带哽咽的声音,“回京以后,我就只见过她一次。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是念着我的。我就一直盼着她能够等我,等我回去看她,可我现在连这个念想都没了。”
“对于太奶奶来说,你一直都在。”霓凰柔中带伤地浅浅一笑,未觉眼眶微湿。
月色微朦的夜晚,凉意阵阵,惟有火盆里偶尔传来“嘶嘶”声。梅长苏此刻不同往常地话多了起来,从太奶奶仙逝到尘封的少时记忆,他略显琐碎地说了很多。言语淡然无痕甚至有些轻飘飘。像是在掩藏心里的局促不安,又或是极力抚平隐隐作痛的伤疤,眼角微红。
“卫陵......我可以去卫陵..”霓凰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梅长苏从权衡中犹豫地抽出思绪,点头默允,突然遏制不住地咳了起来。额头上的几根青筋突起,双眼紧闭,冷汗顺着侧颊淌下。
“兄长!”霓凰蹙着眉,不断拍着他的后背,又急切地问了一遍,“还好吗?”
梅长苏又咳了两下,右手迅速抹去唇边一丝暗红,声音低哑:“没什么大碍。”
霓凰伸手搭上他一边腕脉,抿着嘴没说什么。待他平复住紊乱的呼吸,才慢慢将他扶了起来,说:“天气转凉,还是进屋说吧。晏大夫方才还让我叮嘱兄长,要多注意身体。”
梅长苏微点点头,刚站起身,就觉胸口一阵针扎般隐约的刺痛,不由得微颤地紧抓住霓凰手臂,挪着步子坐到床上,乏力地向后半靠。
“你回云南的这段时间,京中格局有了很大的改变。谢玉一倒,意味着带来更多混乱,更多等待着吞噬、卷及所有人或事的无尽漩涡。若是去卫陵,既避开了漩涡中心,又不至于相隔太远,足以牵制一方力量。对于陛下来说是在他的所控范围内,多少都可以放下些猜忌和戒备。无论对南境还是对穆青,都更有好处。”梅长苏眸色深邃,拧眉说道。
坐在床边的霓凰思虑过后,昂首将目光放远,凝神望向黑幕中并不真切的树影,道:“南境目前局势平稳,唯一有的几小波山贼骚乱也已在我回点何况还有魏林他们坐镇,我一直很放心。至于青儿,虽已成年袭爵,但要独掌南境还缺了些沉稳和心智。我去卫陵,对他不仅是一种保护,也算是让他独自在京多学多看,懂得治理和统率的意义。”
“没错。”梅长苏身子坐直了些,唇角似是不经意轻扬,“不过穆青是个聪慧好学的孩子,要成长起来很快的。只要他能拥有你一半的风姿与气势,云南就仍将是天下最难以撼动的藩镇。”
霓凰不禁移开目光展颜一笑,没有继续接梅长苏的话,转而问道:“那靖王呢?兄长有什么看法?从私炮坊那次也看得出来,他对你依然抱有成见和猜疑,并未真正地信任你。”
梅长苏眸中显出淡然的笑意,云淡风轻地说:“他最开始是把我看作一个不念情义,没有底线的阴诡谋士。要转变这最先形成的印象还需要时间。他若是很快就毫无戒备地相信梅长苏,反倒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景琰了。”
见梅长苏好似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霓凰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知不觉间陷入沉思,眉头一皱。
梅长苏的视线落在霓凰笼着雾的眼睛,像是很轻易地就洞察了她的心思,微笑着说:“之后的混乱究竟是攀登向上的阶梯,还是坠下山崖的终结,任谁都无法肯定。不过我为此已做了很久的准备,之后的每一颗石子如何铺,每一步路如何走,我都有数,你也不必担心。”
“我明白。”霓凰轻松说道,眸中精芒微闪,“这些具体的事情我也没必要了解得很清楚,你尽管放手去做就好。我去卫陵的这段时间,穆王府在京城的所有力量,你都可以随意调派。”
梅长苏莞尔一笑,像是有无需言传的默契般淡淡地点了下头。
许久的静默中,梅长苏缓缓地阖上双眼,似是想忘却伤痛而将思绪剥离躯体,又似乎只是倦意昏沉,让难以运转的头脑小憩片刻。霓凰垂眸不语,松开了攥在手心里的衾被一角,向前微倾,将梅长苏冰凉的手合在她两手中,目光泛起似水的温柔,轻声说道:“此次一别,就不知何日再见了。霓凰只希望林殊哥哥能够安然无恙,就当是为了我,也请林殊哥哥…照顾好自己。之后诸事如何,还望写信告知。”
霓凰的话轻柔得像是不着痕迹的一滴细雨,却令梅长苏心头微地一颤。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向后缩了一下,才轻抚过霓凰耳边一缕乌发,只说道:“你放心。”
霓凰觉得梅长苏总是拥有一种能令人安心的力量,紧绷的心也放松了下来,点点头,将眸中微露的水汽藏了起来。屋外清冷的凉意从门缝中钻了进来,令梅长苏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霓凰眉睫稍动,深深看了他一眼,几番斟酌后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兄长该早点休息。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回去交待,就先走了。”
“等等。”梅长苏叫住了正要站起身的霓凰,“你过来的时候有带随从吗?”
霓凰一愣,答道:“没有。今晚走的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自然就一个人过来了。”
梅长苏稍叹口气,神情极是认真的劝道:“京中局势动荡。无论何时出门,都还是要带几个随从护卫较好,以防有什么意料之外的风险。今晚就让甄平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便扬声唤来甄平,简单吩咐了几句,起身相送。霓凰
走到门口时,本应抬起跨过门槛的右脚却迟迟没有离地。她深吸一口气,回首注视着梅长苏依旧带着一惯的浅笑的面容,简短却重若千钧地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保重。”梅长苏扶着门框,目送她的背影渐渐隐匿在夜色里。二更钟鼓在此时敲响,他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直到回音消散,苏宅重归寂静,才慢慢关上房门。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8-08 00:56:00 +0800 CST  
hh..楼主其实像是有拖延症的样子..然后最近开始学习特别紧..会更的不会弃但是不定时,更的时候会艾特各位的。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楼主 列兵02  发布于 2016-09-21 00:02:00 +0800 CST  

楼主:列兵02

字数:5881

发表时间:2016-02-14 11: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8-07 22:50:26 +0800 CST

评论数:6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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