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华原创】不可见的-Invisible—A Dream of The Iris *虐注意*

法国,卢瓦尔河谷,康代圣马丁,维奥莱特村庄,一间小小的花店。
那天晚上我说服了夏洛克,并打算和他一起在外面愉快地度过最后一个在康代圣马丁停留的夜晚,因为明天我们就要登上回英国的飞机,回到伦敦和我们熟悉的老公寓。可是不巧的是正当我们决定在不远处的村子里好好转上一圈时,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和夏洛克——我们两个,谁都没带任何雨具。夏洛克倒是不在乎淋点儿雨,可我担心他前些天才好的感冒又会再次复发,于是坚决不允许他这么干。在我的好说歹说下,他才同意和我在一间小小的花店屋檐下避避雨势,等雨小一些了再走。

我第一次见这间花店主人时,差点以为他是从中世纪穿越过来的。
老人已经年逾六十,他拄着鹰头拐杖站在被花草环绕的店里(那姿势和迈克罗夫特像极了),穿着一件华丽的普鲁士蓝外套,袖口和领口旁边都用金色绣上了繁琐复杂的花纹,马裤配上高到膝盖的皮靴,最后再加上老人长至胸口并且编小辫子一样编起的胡子,和头上戴的有些夸张的羽毛帽,以及店里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陈设,我甚至怀疑是我和夏洛克误入了什么很久以前的时代。
“约翰,这不是中世纪。”夏洛克在听见我的小声议论后笑着回答,“我想你一定听过‘巴洛克式’这个词汇。”
“噢…好吧。”我尴尬的笑了笑,要我分清楚类似于巴洛克,洛可可等等不同的风格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如果你们想带点什么纪念品回国,我绝对推荐鸢尾花!”
我和夏洛克转过身看向声音的发出者,老人已经把他的拐杖放到了一边并点燃了烟斗,正看着我们笑。他的身体很健壮,面色红润,因此连脸上的皱纹都少之又少。
“您好,”我很惊讶一个法国老人居然可以把英语说得这么好,“我和我的…朋友来这里避雨,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怎么会。”老人笑着抖抖烟斗上的烟草灰烬,露出个老顽童式的笑容,“既然都来了,不如来我的小店里坐坐。这雨?凌晨之前能停就不错啦。”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夏洛克就已经微笑着回应道:“当然,我和我的朋友很乐意在这里呆上一会,等到雨停。”
老人似乎很高兴,他叼着烟斗含糊不清地说道,“寒暄还是免了吧,我是雷欧(Léo)。现在你们两个可以在店里转转,我得去把外面的天竺葵收进来。不过小心——别碰坏了我的小宝贝们。尤其是那朵月季。”
老人哈哈大笑,随后就把我和夏洛克扔在了店里,独自一人冒着雨出去了。
“夏洛克…?”我还没来得及问他问什么答应在这里避雨。
“看那里,约翰。”夏洛克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顺着夏洛克的视线看过去,一把小提琴静静地躺在桌上。我大概能感觉得出这把琴的名贵,但是单从外表我却看不出它和其他普通的琴有什么不同。都是红棕相间的木料,以及四根极细的弦。
我向夏洛克投去疑惑的目光。
夏洛克的解释很简短:“马蒂尼(martini)小提琴,手工制作上弦,绝对的大师之作。”
“你现在用的那把…”
“斯特拉蒂瓦利小提琴,噢,拜托,我的好医生,”夏洛克皱着眉盯着我,似乎我忘记了什么不该忘记的事情。
“约翰,”他说,“但愿你还没忘。”
“没有忘什么?”
夏洛克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不满。
“你原来告诉过我,你想听安东尼奥·维瓦尔第的《四季》,而我告诉过你世界上最适合演奏这个曲目的小提琴,非马蒂尼小提琴莫属。”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22 02:55:00 +0800 CST  
累到无心更文...伪更一发。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24 02:14:00 +0800 CST  
“啊哈,终于有识货的家伙了!”雷欧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我转过头去,看见他的怀里已经抱了两盆被雨淋湿的粉红色的天竺葵。——不只是天竺葵,还有他头顶的羽毛帽上的羽毛也因为雨水没精打采地垂着头。但好在他的衣料是灯芯绒,这种布料可以让水分没那么快的渗入。雷欧把两盆天竺葵放在花店角落里,摆好之后还轻轻拍了拍挂着水珠的花朵,他的神情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温柔。然后他一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那件鹅黄色的扩袖衬衣,一边说道:
“老头子我以为没人认识那把小提琴喽,可是真没想到啊,”雷欧伸手把小提琴从桌上拿起来,熟练地架在肩膀上,“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啦,这玩意现在可值五间我的花店。”
“很漂亮。”夏洛克微笑。
“你想试试吗?年轻人。”雷欧露出个夸张的笑脸,我看着他发红的鼻头和高高扬起的嘴角,简直像是从卡通片里的走出来的。“不过你得先支付点报酬,——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说你们手里的钞票,我想要点什么…让我想想,能让我吃惊的东西。”
雷欧手里捏着琴弓朝着夏洛克点了点。
让人吃惊,这是夏洛克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从巴茨医院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就不断地让我感到惊讶。
“阿富汗还是伊拉克?”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我刚回伦敦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俩就那样相遇了。然后一切就如此理所应当地进行下去,好像生来就该如此。我和他去看了公寓,甚至在我第一眼看见这间小巧,漂亮的公寓时就无法移开我的视线;然后我们去吃了晚饭,在一家很小的餐馆里,我被当成了他的约会对象;接下来我为了他杀了一个人,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家伙杀了人;最后是中餐馆里的宵夜,吃完后我们走回了贝克街,那天晚上没有风,只有显得有些空旷的街道和我们俩的身影。
最开始我惊讶他拥有如此迅捷的判断力和如此敏锐的观察能力,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惊讶于他对于某些方面可怕的无知,现在,我惊讶于他竟愿意为了我一句不知什么时候说的话,为我用那把小提琴演奏一曲。
“夏洛克,你没必要…”
“约翰,我答应过你,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夏洛克歪着头用他宛如碎钻一般的眼睛看着我,“你知道我也很享受。”
天才需要观众。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我更愿意理解为他只是想为了我演奏而演奏。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25 00:06:00 +0800 CST  
“所以,”夏洛克上前一步,直视着雷欧,“让我看看,你年轻的时候是个水手,曾经航行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尽管有那么多地方例如菲律宾,哈瓦那群岛,但不得不说你最喜欢的地方是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你在英国遇见了你一生的挚爱并且从此放弃了海上漂泊的生活,你和你的妻子结婚后定居在了英国——这也是为什么你的英语说的这么好。顺便一提你的妻子,她是那把小提琴的老主人。但是很可惜,我想是因为难产,没错,但是是你的第二个孩子。你的妻子死后你将大儿子带回了法国并把他抚养成人,他很孝顺,这点通过他出钱为你买下这间在康代圣马丁的花店就能看出来。但是我想你的妻子在世的时候,她的梦想就是晚年和你一起在你的故乡法国开一间花店,过上有孩子膝下承欢的日子,你现在只是圆了她的遗愿而已。”
虽然听过那么多次夏洛克的演绎,我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希望我让你感到吃惊。”夏洛克平静地看着雷欧。
夏洛克无疑成功了,雷欧的表情已经把他出卖地透透彻彻。他长大嘴巴,好像刚才吞下了一只苍蝇。
“Mon dieu…(我的上帝)”雷欧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他在表达自己的惊愕,“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了。”
“可是…”
“你刚才答应过我,”夏洛克有些粗鲁的打断了雷欧,“我想用那把马蒂尼小提琴,用它演奏给我的朋友。”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连带着我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和头晕目眩,我急忙扶住一旁的桌子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夏洛克已经自顾自伸手从桌上拿起了那把琴和琴弓,正转过身看着我。他将小提琴垫在肩膀上,修长的手指捏住琴弓,此时他轮廓分明的瘦削脸庞仿佛带上了什么魔力,让我只消一眼便再也离不开视线。我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浅色,就像什么没有经过雕琢的天然宝石镶嵌在白玉无瑕的眼眶里。他这时有些仰头,我能清楚地看见他裸露的锁骨,顺着脖颈往下是一些小痣,在衣领里若隐若现。我就像中了魔咒一样被死死钉在了原地,机械似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约翰,先别说话。”夏洛克笑了,“等我演奏完,你有大把的时间。现在,你只需要听着就行了。”
我点点头,说不出一个字。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25 02:30:00 +0800 CST  
夏洛克将琴弓搭在琴弦上,他动了手腕,于是第一个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那是一种我未曾想到过的欢愉,不同于第一次我在八音盒里听到的那种机械似的齿轮转动,尽管显得生硬,但我仍旧能从这样的曲调里听出对于生命的赞颂和歌唱。我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和作者,可夏洛克似乎对每一个作曲家都十分熟悉,几乎是在我开口问的同时他便回答了我。
这种滔滔不绝的解说持续了十分钟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约翰,”他说,“这很美,但不是我的风格。”
“…好吧,”我有些颓丧,“我本来还希望能听到你的演奏。”
夏洛克只是耸了耸肩,回答道:“谁知道呢,我的好医生。”
可我没有想到夏洛克居然能一直记到现在。

音符像是流水,像是山谷中的小溪一样叮咚作响。音乐时而连贯时而断续,像绵延起伏的山脉,亦或是树下飘落的羽毛。我的脑海里似乎能想象得出那样的画面——碧蓝的天空下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花海。在目力所能及的尽头有寥寥点缀的山峰,仿佛要和蓝天接壤在一起。一条小河自远处流向草原,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下,有色彩斑斓的鹅卵石静卧在河床上,随着水流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洛克在拉琴,他在为我拉琴。
他的手臂在空中摆动,划出让人着迷的弧度,同时微微闭着眼并且随着节拍轻轻晃着身子。——这是他的习惯,凡是站着拉琴总会是这样。每当这时我就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微分开的双腿,挺直的脊背,稍稍扬起的头颅和绷紧的下巴,以及棱角清晰的侧脸,卷曲的头发。

我发誓我能看上一辈子。
就在我出神时夏洛克睁开了微眯着的眼睛,和我四目相对。
天色渐晚,门外的雨下个不停,花店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只老式吊灯孤零零的悬挂在天花板上,投下不算明亮却柔和的光。在那样的灯光下,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能看见的,我能记住的,仅仅只有夏洛克的眼睛和那之中的灿烂。
他的眼睛像是秋天的贝加尔湖,又像是浩瀚宇宙。灯光照进他的眼睛里时,被晶状体和虹膜分割成了无数的细小光点,在瞳孔周围深蓝色的衬托下,就像宇宙中无数的星辰在闪烁。
而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我。
夏洛克拉琴的时候从未像现在这样看过我,不论是贝克街公寓的窗前,还是圣诞节时候的壁炉旁边,或者是在他自己的单人沙发上,他从来不会去看我。他只是闭着眼睛,偶尔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再不然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他穿着睡袍的背影。
而现在他在为我拉琴。
他在看着我。
我的呼吸像是停滞了一般,不敢做出任何举动生怕扰乱了现在如同梦境一般的场景。而他就那样一边拉琴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笑意。


漂亮的结尾,一曲终了。
“你喜欢吗,约翰。”夏洛克放下执着琴弓的手臂,走到我身边。
“…”
“约翰?”
“当然…我是说,当然喜欢。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最好,最好的小提琴演奏。”我发觉房间里有人在哽咽,接下来我才反应过来那人就是我。
“…约翰?”夏洛克显得颇为不解。
“我很好,我没事,我只是很感动…你一直记着…”这是一部分真心话。
夏洛克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拍了拍,“拜托,约翰,只是一曲安东尼奥·维瓦尔第的《春》*而已。”
只是一曲《春》而已,这是一首只要你留心去注意就能在任何地方听到的曲子。
它欢乐,活泼,歌唱赞颂着生命。
“谢谢你,夏洛克。”我低声说道。
夏洛克已经将手里的小提琴放在了一边,转而用两只手扶住我的肩膀,我感到他在轻轻用力,——尽管很别扭,但他最后把我圈在怀里。
一股干净的味道包裹了我,这让我才压下去的眼泪又有上涌的趋势。
“好了,约翰,”夏洛克拍了拍我的后背,“只要你想听,我以后每天都可以拉给你。”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26 02:36:00 +0800 CST  
不知道是不是个巧合,那天晚上的雨越下越大,窗外时不时电闪雷鸣,远处的树在闪电和风雨下摇摆着瑟瑟发抖。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凌晨。
雷欧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并邀请我们干脆留在店里过夜。——虽然小店里只有雷欧一个人住,但是他不介意让我们俩在沙发上勉强凑合着睡上一宿,并且提供了厚厚的棉被。
至于夏洛克的演奏,雷欧除了赞不绝口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甚至拿出了像鱼子酱和黑松露这样名贵的食材,亲自下厨为我和夏洛克做了晚饭。其中有一道在法国享有盛名的“马赛鱼羹”*让我印象很深刻,金黄色的汤汁让人食欲大开,这简直是我们到了法国后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只有一个小地方需要改正。”夏洛克在尝过马赛鱼羹后这样说道。
“是什么?”雷欧迫切地想得到夏洛克的指导。
“你的茴香酒可以多放二分之一。”
“上帝!我现在真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人类了!”雷欧大笑。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雷欧和我很相处得来,因为我们都有过几段关于家庭的,称不上愉快的经历。而夏洛克在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只是安静地打量店里的陈设和装饰,以及架子上摆放的花卉。雷欧似乎很想找个契机证实夏洛克是否真的全知全能,可是又苦于找不到这个家伙的一点漏洞,——法国老人的固执在这个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雷欧果然转向了我。
不知道是阿尔萨斯白酒*的后劲太强,还是这样暖融融的环境下本就会让人觉得醉醺醺的,我告诉了雷欧关于夏洛克在花卉方面的所知甚少。
“我就知道!”雷欧把杯子里的酒液一口灌下去,“真难以想象,你也会有不知道的东西!而且这方面是我最拿手的!”
“约翰——”夏洛克拉长了声音,可是不带一点责备的味道,“我以为你在博客上说的够多了。”
我耸了耸肩,“可是法国人不看我的博客。”
“这不是你又一次揭我短的理由。”
“这件事我没说上几次。”
“你记得你和自动提款机拌嘴的事情吗。”
“夏洛克!你才是最记仇的那个。”
“不敢当。”
雷欧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们俩要是还没订婚的话真是太可惜了!我想象不出来还有第二个人能比你更般配你这位朋友。”

晚餐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结束了,雷欧的作息极其有规律,准时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关灯休息。于是我和夏洛克就被留在了黑暗的客厅里。
说是黑暗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总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道闪电划开漆黑的天幕,与远处的森林相接壤。我和夏洛克已经习惯了晚上出去破案,所以睡眠的时间总是会被留在白天。不管怎么样,十一点半对于我们来说都还太早了,我们压根睡不着。
我躺在沙发上裹着厚厚的毯子,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夏洛克就在另外一张沙发上,我的余光看见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还醒着。
很突兀的。
“约翰。”夏洛克突然低声说道。
我有些意外,“怎么了?”
“我在想…我现在是不是真的…不一样了。”
夏洛克说话的时候极少有这样长时间的停顿,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不一样?你是指什么。”
“我不确定…”夏洛克的语气让我很陌生,“但是我知道我以前,在遇见你以前,从来不会把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放在我的思维宫殿里太久——它们甚至会被我直接忽略掉,就像我告诉过你的,哈德森太太被我调成了永久性半静音。”
我侧过头去看夏洛克,这时恰好有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侦探的脸。
“你在说那首曲子,《春》。”我几乎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你就是那么一说,我却记了这么久。”
“…谁知道呢。”我的轻叹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
“…”
“睡吧,我们明天还有飞机。”
“…”
“晚安。”我把毯子拉好。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寂。又过了很久,我已经在半梦半醒的边缘了,可就在这时我听见夏洛克极轻极轻的声音。声音轻到就像他不想让我听见,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而已。
可我还是听见了,我听见夏洛克说:“晚安。”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27 05:04:00 +0800 CST  
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27 12:13:00 +0800 CST  
开学啦,可能周更可能月更。爱你们。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8-30 14:13:00 +0800 CST  
回忆戛然而止。
我狼狈地大口喘息着,头脑里撕裂的剧痛尚且还在作祟。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周围还是那片草地和灌木丛,远处有警车以及穿着警服的警.察在来回穿梭,他们给犯罪现场拉上黄色的警戒,阻止那些因为好奇而想靠近的人们。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脸上是一片冰凉。
我流泪了。
“夏洛克?有什么发现吗?”雷斯垂德很是时候地出现,打破了文森特和夏洛克的尴尬局面。
“当然。”
“OK…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就好。”探长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笔记本。
“因为尸体有被冷藏过的痕迹,而且想要藏下这么大一具尸体应该不是普通的家庭用冷冻柜。生肉冷冻工厂,医院是两个最有可能的地方。当然不是肉类加工工厂,因为血液基本被放尽,尸体内外全部被用水清洗过,说明在她被冷藏之前受到过强劲水流的冲刷。而送到肉类冷冻厂的肉一定是事先被清洗过的,工厂里不会配备冲洗设备,那么一定是医院,极有可能是停尸间。”
雷斯垂德在稍微的错愕之后开始动笔,在小本子上记下夏洛克的话,“还有?”
“想要把这么大的尸体运到这里,说明医院离这里一定不远。而且显然——这是一个人作案,不是什么团伙犯罪。动机我还不清楚,不过最有可能是情杀。噢,无趣的人类。”
“你为什么断定这是单人作案?”
“很显而易见不是吗?她叫什么来着…贝蒂,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演员。人缘差并且没有什么好友,交过五个以上的男友但都没法维持长久,多半是因为她的挥霍无度。而在她死亡之前,我是说遇害之前,一定收到了什么能让她的生活出现转机的信息。她已经准备好了去另外一个国家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很不凑巧,有人知道她的行程并且在她准备走之前将她绑架。然后她死了。”
“你在编故事?”雷斯垂德皱眉。
“看看她的大腿内侧,手腕和胸口以及脖子上的纹身。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但有些还很清楚,那是五个不同的男人的名字缩写。把纹身纹在那些隐私和至关重要的位置上只可能是恋人。但她的手上没有任何结婚戒指留下的痕迹,所以说明五个男友都无疾而终。至于挥霍无度——她的耳钉是钻石的,没有哪一个小演员能支付得起这么昂贵的装饰品费用。”
“…可是关于新生活?”
“拜托,谁会在出门的时候临时把头发染成另外一种颜色?她原来是棕发而现在是金色,发根长出来的新头发说明她染发不到一个星期,可她失踪才仅仅一个星期。”
“新生活…只是因为染发你就能看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
雷斯垂德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夏洛克很明显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等他继续问下去了,他挥了挥手站起身,将胶皮手套摘掉。
“先去搜查她的公寓——这个你们最在行。你们会找到类似于介绍信的东西,信上可能写着介绍她去其他国家表演的语句。”
“可是你说附近的医院,我们的人查过了,没有类似的停尸记录,你知道的,尸体使用每一间冷藏柜都会有院方的人记录。”
夏洛克转过身,我看见他笑了。
“那就很好办了,找出你们查询记录的人,他十有八九和凶手有关。”
他大步走出现场,文森特急忙跟了上去,兴奋地在夏洛克身后谈论着关于案件的种种细节。
夏洛克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称不上是厌烦,但我看见夏洛克明明前一秒还洋溢着兴奋的表情荡然无踪,留下的只有疲倦和若有若无的哀伤。
哀伤。
夏洛克 福尔摩斯因为我的死哀伤。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9-03 15:39:00 +0800 CST  
“我得去一趟巴茨医院。”夏洛克忽然停住了脚步。
“什么?…”文森特一愣。
“你先去随便吃点东西…呃…你一定饿了。所以,现在,快去。”夏洛克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文森特稍有不满却很快答应,他告诉夏洛克会去巴茨医院找他。然后两人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分别打了两辆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我当然跟夏洛克一起上了出租车,他还是老样子,像只傲慢的大猫一样盘踞在后座上,我就坐在他旁边,看着窗外的树影和斑驳的阳光投下落在他脸上和眼睛里。
除了他不再能看见我,没有什么不一样。
“去哪?”司机往后坐看了一眼,又冷淡地移开视线。
“221B贝克街。”夏洛克简短的回答后看向窗外,陷入了某种思考。
我有些疑惑,因为刚才他还说他要去一趟巴茨医院,并且约好了和文森特在哪里见面。
我不知道夏洛克这时候为什么要回贝克街,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他总是会在接手一桩新案件后去医院的实验室里摆弄那些瓶瓶罐罐,有时候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而更多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思考,实验不过是他打发时间随手做的而已。而夏洛克这时候显得无理的要求更让我猜不透——他将我拒之实验室的门外,却又不许我回公寓。理由是他可能会在任何时候需要“他的好心的医生”的帮助。这种有时会持续上一整天的等待我已经习惯,我甚至会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坐在和夏洛克只有一墙之隔的医院长椅上,查看博客上新的留言,或者是将上一个还未写完的案件画上句号,因为我不能让我博客上的读者们等上太久,他们是如此羡慕我和夏洛克的冒险,以至于博客里的留言时常能出现让我觉得夸张的情绪。有些是对案件的发展感到惊叹,有些是对我们下一个冒险的期待,有些则是毫不掩饰地对夏洛克表示自己的喜爱之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对他们的羡慕,我羡慕他们可以毫不顾忌地对夏洛克说出“我爱你”。

但我不能。
我想起那个活在我的案子里的夏洛克,“他”冷静而缜密,将工作视为自己的唯一归属和目的。我给所有读者描绘了一个特立独行但值得人喜爱的侦探形象,我写他黑色的风衣外套和蓝围巾,我写他灵敏矫健的身姿,我写他举世无双的智慧,我写他无与伦比的观察力。
于是“他”成了他,他成为所有人眼中理所当然的那样,他成为了“夏洛克福尔摩斯”。

出租车拐过一个弯后驶入贝克街,在街边停下。
夏洛克像只黑色的灵敏的大猫一样钻出出租车,然后他站在了尚还开着门的车旁边,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在等我,他在等约翰华生像无数次那样从后座里钻出来,然后和他一起走进公寓。
已经变成幽灵的约翰确实这样做了——可是他看不见。
“先生,请关下门好吗?”司机很不耐烦的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他转过头去看着夏洛克说道,“我还有生意要做。”
夏洛克就站在我身边,我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仿佛大梦初醒的神色。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将后门“碰”的一声关上。
出租车几乎是在后门关上的瞬间就扬长而去,带起了路面上因为快一个星期没有下雨而堆积起的灰尘。夏洛克站在街边,看着那辆车在转过弯后消失不见。他的脸上看不出有太多的情绪,只有眼睛——他的仿佛深秋湖水般寂静的瞳孔深处涌出悲伤。尽管并不明显,甚至稍纵即逝,但夏洛克在感到难过。我不会看错。
我的喉头一阵哽咽。

夏洛克微微眯了眯眼,他转过身走到公寓门前,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掏出钥匙,利落地开门后平静地跨上楼梯,似乎毫不意外地看见正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迈克罗夫特。
“你知道我来了。”
“当然,门环。”
“糟糕的小习惯罢了。”迈克罗夫特挑眉笑了笑,将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指尖相抵搭成塔状。
夏洛克摘掉围巾,从餐桌上凌乱堆放的试管旁边准确地抓起马克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起来,这是我的沙发。”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自私而且咄咄逼人呢。”迈克罗夫特无奈起身。
“同样,你也和小时候一样肥胖而且嗜甜。”夏洛克回嘴。
如果不是我已经不在了,这样的下午会显得稀松平常,因为他们兄弟俩的斗嘴从我遇见夏洛克的第一天就开始了。这时候我可能会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而夏洛克通常会转头,给我一个“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
我没有笑,我笑不出来。
“来干什么?”夏洛克毫不客气地把迈克罗夫特赶到一边的椅子上去,大模大样地在他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迈克罗夫特环视了一圈公寓,“你打算打发那个年轻人走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一个人回了家而不是和他一起。”迈克罗夫特耸肩。
“我第一天见到约翰的时候也一个人回了家。”
“你还对文森特撒了谎。”
“我也对约翰说过谎,而且比这个更过分。”
“看看你,我的弟弟,”迈克罗夫特在公寓里转了一圈后走到夏洛克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约翰,约翰,约翰。真是三句不离他。”
“我只是在理智地比较我的现任室友和前任室友罢了。还有,没有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夏洛克冷冷地看了迈克罗夫特一眼。
“比较的结论?”迈克罗夫特无视了夏洛克赶他走的意思,他把黑伞撑在地上,倚着身子笑着看向夏洛克,“别告诉我你还没发现。”
夏洛克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了,他低了些头蹙着眉,对迈克罗夫特的语气里已经渐渐含了些愠怒,“果然是你。”
迈克罗夫特笑了,“不敢否认。”
“你让一个条子和我见面。”夏洛克站了起来。
“并不是条子,弟弟,不准确。”
“他们都和你一样让人不快。”
我已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如果我还在的话,没准夏洛克会好心地腾出些时间解释给我听。可他现在不需要了,永远不再需要了。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9-23 20:42:00 +0800 CST  

迈克罗夫特就那样直视着夏洛克,仍然是一副嘲讽的表情,“文森特是个现在不可多得的年轻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他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而且他有比你的华生医生更丰富的解剖学知识,你得承认这比他主修的临床外科学在破案时更有用处——”
“我没有兴趣听你夸奖一个骗子。”夏洛克打断了迈克罗夫特。
“不如让我换种说法,文森特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应该有的助手的样子,他能给你最大的帮助,他能成就你。”迈克罗夫特在“夏洛克 福尔摩斯”上咬了重音。
夏洛克沉默着不置可否,而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却是为什么夏洛克会称呼文森特为“骗子”。
[有人愿意解释一下吗?]我无力地问道,尽管没有人能听见。
“我们来玩个推理游戏,”迈克罗夫特用伞尖点点地板,似乎听到了我的话,“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文森特并非是个普通的医学生。”
夏洛克扫了他一眼,“显而易见。”
“不敢苟同。”
“好吧,”夏洛克重又坐回到沙发上,“第一,他与我见面时的那身打扮与我推理所得出的结论不相吻合,虽然他穿了相对廉价的衬衣和鞋子,但那个登山包——不是书包而是登山包。以我的推断他原先体重严重超标,是不可能拥有一个使用时间超过五个月的并且功能齐全的登山包的。”
迈克罗夫特挑眉接上夏洛克的话,“所以你判断他的肥胖是做出来的假象,是他为了接近你学习演绎法而刻意为之的。”
“他知道他骗不了我,所以只能尽力将他的所有谎言都变成现实。”
“除了这个,让你知道他是警.察的人的线索?”
“他不是警.察,但他是苏格兰场高层的儿子。他用的笔记本是专门供给雷斯垂德以上级别的人使用的,纸质很特殊。而且在扉页上有一句‘致我的骄傲。’简单排除就能得出这是他的父亲送给他的。”
“很有趣,”迈克罗夫特点点头,“那么关于我在整件事情里的帮助?”
“这就是第二点,也是最明显的一点。没有哪个正常人会随身带灯泡。文森特的包里居然装着一个崭新的灯泡,而且是在雷斯垂德来过之后的第二天。”
“这不足以证明我在幕后。”迈克罗夫特尖锐地指出。
“第三,地址,雷斯垂德的地址,”夏洛克已经很明显不耐烦了,“雷斯垂德告诉我文森特直接来敲了他的家门,不通过你没人会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很显然你用自己的方式把地址告诉了文森特,让他来见我。”
我已经完全听得目瞪口呆了,夏洛克和迈克罗夫特——这两个智商超群的兄弟合伙拆穿了文森特所有的伎俩和小秘密,而这些在夏洛克见他的第一面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文森特时常会露出那种有钱人习惯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偶尔冒出头来的表情。
“为什么。”夏洛克很平静。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迈克罗夫特盯住夏洛克。
“…”
“我的弟弟,你当然知道我让文森特来见你的原因,如你所言,只是我作为一个兄长的义务。为了防止你在华生医生的死里过度消沉,而使用的一点小小的手段。”
“我不需要。”
“你本来都已经打算留下他了,而且是在你知道他的目的之后。”迈克罗夫特一针见血。
“你刚才还说我打算打发他走。”
迈克罗夫特笑了,是那种已经把控了一切的微笑,“我如果没有猜错,你刚才,就在楼下的时候改了主意。”
我知道迈克罗夫特的意思,刚才夏洛克下出租车发生的小插曲没能逃过站在二楼俯瞰贝克街的迈克罗夫特的眼睛。
夏洛克甚至没有给迈克罗夫特任何一个眼神,他没有说话。
“现在,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了。”迈克罗夫特在夏洛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什么为什么。”
“明知故问,你为什么本打算留下文森特,又改了主意。”
夏洛克又捏起他的马克杯,只是这次他没有喝,在一片寂寥无声的房间里只有风穿过窗户的声音。他低着头看着马克杯里没有半点波纹的平面,刘海遮盖下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森林。
“…我不知道。”良久之后夏洛克轻声回答。
迈克罗夫特沉默了一会,因此接下来的话也显得格外突兀,“我该走了,不过我很高兴你还没放弃思考,和案子。”
“门在那边。”夏洛克没有动。
迈克罗夫特已经拎着他的黑伞走到了门口,却在下楼前突然停住了。他转过半个身子:
“还记得那个新年夜,你在巴茨医院的停尸房外面对我说了什么吗?——‘生命终有尽头,人心终要破碎,太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记得吗?”迈克罗夫特稍稍扬起头,眯着眼睛紧盯沙发上的夏洛克。
夏洛克终于抬起了头,可他的眼睛里毫无波澜,他只是说,“关门。”
“再见,我亲爱的弟弟。”迈克罗夫特出乎意料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理了理衣袖,在出去之后带上了门。

我跟着迈克罗夫特出去,却发现他的笑容在关上门的刹那便消逝地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阴郁和忧虑。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几乎是马上就接起了迈克罗夫特的电话。那是一个我很熟悉的女声,她曾告诉我她叫安西娅。
“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启动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最高级别安全监控,他可能会做出我们无法想象的事。”
“好的,先生,”安西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具体是哪方面的监控?”
迈克罗夫特吸了口气皱起眉,“全部,不论是他潜在的可能对社会造成的危害,还是他会对自己做出来的伤害行为。因为这次,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9-23 22:38:00 +0800 CST  
我不知道夏洛克会做什么,但我愿意相信是迈克罗夫特反应过度。夏洛克不可能去伤害任何人,我确定他不可能真的去犯罪,至少是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
我从大门里穿过走回房间,夏洛克还坐在那儿,出神地看着马克杯里逐渐冷却的红茶。
我突然就觉得整件事情是如此的荒诞,我走不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消失,该怎么离开。也许是因为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就像许多电影中的经典桥段,只是少了那些惊悚的情节,因为没有人知道我还在。
而我的心愿是什么呢?我想让夏洛克知道,我想让他知道我爱他。我想安慰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哪怕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也好。我想让他知道我没有离开他哪怕一分钟。约翰 华生就算已经逝去,也不会离开他的挚友和挚爱,哪怕一分钟。
我的目光长时间地落在夏洛克的肩膀上,我开始想象一个真正的约翰在安抚着轻拍他的肩膀。我感到似乎有一种力量开始逐渐在我的视线里汇聚,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能量在我所看上的地方聚拢,聚拢在夏洛克的肩膀上。而真正让我感到吃惊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本来还是坐着的夏洛克就好像突然被人从肩上拍了一下,他猛的站起身离开沙发,用警觉的眼神打量只有他一人的公寓。
“谁?...”
夏洛克手里的马克杯因为刚才那一下突然的动作已经在他的脚边碎成了细小的瓷片,冷了的红茶泼在地板上,一部分沾湿了壁炉前的地毯。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愕和不可思议将我钉在了原地——我可以,就像电影里(譬如斯蒂芬 金的《魔女嘉莉》)那样,我可以和外界有那么一点点联系,尽管只能有那样微不足道的力量,但我可以让夏洛克感觉到我的存在。
[夏洛克...]我轻声呢喃。
夏洛克仍然处在戒备状态中,他的视线在公寓里来回扫过几圈,却又一次次从我身上掠过。他还是看不见我,他只是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那只手。紧接着他向后退了一步放松下来,我听见他低声说:
“不可能..。”
——我什么也做不了,刚才集中精力的行为让我疲惫不堪,我不能在短时间内再重复一次刚才的动作。于是我走了过去,靠近夏洛克,就站在离他只有不到十厘米距离之隔的他的面前。夏洛克还在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公寓,似乎他的视线聚焦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一样。
我去看他的眼睛,看他们在日光下呈现出的斑驳的颜色,和之中倒影着的房间里的陈设。
他的眼睛里没有我。
我应该做点什么,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害怕我就会这样消失。——于是我仰起头,踮起脚尖吻到了夏洛克的嘴唇。
其实什么也没有,我能吻到的只有一片虚空以及让人绝望的温度。这是我第一次吻他,是不带任何欲望的吻,我想如果他愿意的话,这样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这个吻终究来得太迟了。
“约翰...”夏洛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你吗...。”
[是的,是我,夏洛克。]我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回答,[别难过了,你看,我一直都在,不论你换几个室友,我也一直都在。]
“....约翰...”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还有你的案子,会先关心你的人,你会忘掉我的。]
“...”
夏洛克没有说话,他就那样看着前方,他的眼睛此时是蓝灰色的,只有瞳孔呈现出深蓝。我找不到更多的形容词去描述那宛如伦敦的天空一般的美妙的眼睛,尤其是当中带上了悲伤的神色时。那是一种只要你看上一眼就能迷失在其中的情感,你会愿意献出一切的一切只要能抹去那抹沉重的哀伤。
我想起那个活在我笔下的夏洛克 福尔摩斯。他冷静,缜密,将工作视为自己唯一的归宿和目的。可我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我忽略了夏洛克作为人的感情,他也会难过和不舍,他也会因为挚友的逝去而缅怀。
没有人会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就算他是夏洛克。
我很平静,似乎现在夏洛克的感受能让我冷静的去旁观所发生的一切。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对于人世留恋的不舍。
我很平静。

[我爱你,夏洛克]我说,[我爱你。]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09-24 16:02:00 +0800 CST  
雷斯垂德是晚些时候来贝克街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文森特。
夏洛克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这让别人几乎看不出来他不久前都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算有,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而我知道他没有忘,夏洛克不会忽略他肩膀上蓦然出现的那只手所带给他的感觉——好吧,其实我也并不能够确定,也许他还只是怀疑,怀疑自己因为迈克罗夫特的一席话而精神恍惚,出现了什么错觉也不一定。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是我。
夏洛克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存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他相信物质支配着一切,死去后的人也只是会变成有机物,以另一种方式加入到生物圈的循环中。所以鞭尸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他眼里,那些生前不论怎么受人爱戴的家伙死了之后都是一个样——变成没有活力的蛋白质。他告诉过我,对他而言,“墓碑”和“墓地”都十分愚蠢,在人地关系紧张的伦敦居然还要专门划出一块范围给那些迟早会变成有机物的蛋白质,是“愚蠢和感性化的难以想象的行为。”
而万圣节简直就是个惨剧了,我在此不想赘述那些用卷纸把自己打扮成木乃伊,和穿着黑色斗篷的小女巫们都最后被夏洛克用真的人体器官吓成了什么样。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和尖叫,说实在的,我真替那些孩子的家长感到惋惜。

但是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突破他所有已存在的认知和始终坚信的想法,他想到的是我。
是约翰 华生。

雷斯垂德的到来一点都不算是意料之外,他和文森特一定是在巴茨医院见面的——我这样猜想,而文森特一定傻乎乎的等了夏洛克很久,直到他被探长带回贝克街。
“夏洛克。”
雷斯垂德点点头示意正在餐桌前摆弄实验器材的夏洛克,挥了挥手里拿着的厚厚一沓资料,“我把诺丁汉周边医院所有的停尸间记录全拿过来了。”
夏洛克抬头看了眼雷斯垂德,复又低下头去捏起一旁放着的滴管,“什么也没找到。”
“是的…我们甚至把搜索范围扩展到了周边的几个郡,但很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雷斯垂德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资料放在桌上,“被我们派去调查的警员也更换了,原来的那个被我们扣下调查。但是结果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突破。”
“嗯。”
“…夏洛克,会不会…是你的判断出错了。”雷斯垂德显得很小心。
“不可能。”
“可是…”
玻璃制滴管落在餐桌上的声音很大,把雷斯垂德想说的后半句话都压了回去。夏洛克扔下手的实验器材,粗鲁的将胶皮手套扯下来丢在一边的地板上,然后他跨了几步绕开雷斯垂德走出餐厅。
“我的判断不会出错,至少也是八九不离十。”夏洛克像是压根没看到文森特一样,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那就说明不止一个人隐瞒了实情,你们所有的调查都应该从头开始。”
我看见文森特想说点什么,他张嘴,看着夏洛克,却又在他想说出什么东西之前被雷斯垂德抢先了一步,因此他也只能兴趣恹恹的闭上嘴。
“你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雷斯垂德显得很颓丧,“这种恶性的杀人事件,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凶手找出来,社会会陷入恐慌——再加上有些记者的恶意炒作,我可不想让当年的‘连环杀人的哥案’再重新上演一次。”
夏洛克略微思索一下,“我要贝蒂生前所有的医疗记录。”
雷斯垂德稍微振作了一点,“我们已经检查过这些资料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贝蒂原来一直在伦敦生活,所以很凑巧的,她有三次在巴茨医院的问诊记录,但是伦敦距离诺丁汉太远,我们就没有深入追查。”
“给我看看。”
雷斯垂德从他带过来的那一堆厚厚的资料里快速抽出了几张,递给夏洛克。夏洛克窝在沙发里,等雷斯垂德把那几张纸几乎要塞到他怀里时才伸手接下。夏洛克扫了几眼,然后皱眉。
“三次都是堕胎。”
雷斯垂德耸耸肩,“不算意外,她有过那么多个男朋友和情人。”
“三次…”夏洛克微微低头。
“夏洛克?”
“没什么。”夏洛克有短暂的停滞,但这种难得一见的反应很快又不见踪影。
“所以?…”
“资料留在我这里。”夏洛克毫不客气。
雷斯垂德盯了一会夏洛克,“好吧,好吧。”他最终妥协道。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0-03 00:39:00 +0800 CST  
“还有一件事。”夏洛克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头也不抬。
“什么?”
“我和文森德不太合得来。”
“…你是说文森特?”雷斯垂德看向夏洛克的目光里带上了无可奈何。
我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文森特,——虽然我称不上喜欢这个年轻人(在知道了他的真实目的之后),但是这个时候我也不得不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了,其实他没做错什么,而且他对夏洛克的种种我也看在眼里。但是,好吧,夏洛克仍旧无法忍受一个看似阳光可爱的少年,尽管他隐藏起来的一面根本无伤大雅。

我突然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如果夏洛克仅仅是因为文森特隐藏起来的一面就想赶他走,那么他在见到文森特的第一面就可以这样做了。需要提醒诸位的是,夏洛克绝不是一个会去容忍对方或者忍耐自己个性的家伙,所以这个时候我不得不又重新回想起那些被他直接拒之门外的客户,有些甚至是在政府里,或者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明知故问,你为什么本打算留下文森特,又改了主意。”
迈克罗夫特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而我一同回忆起的,还有夏洛克无数次以为我还在的错觉。
在他检查尸体时,他是那么自然的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在贝克街,他在下了出租车后仍想着要等我一起;在公寓里,从不相信鬼怪存在的夏洛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我,他惊慌地起身,手里的红茶洒了一地。他用他好看的眼睛寻找着我,却始终只能看见空空荡荡的房间。
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失落,我记得他每一次寻觅我而不得时自然流露出来的失落。夏洛克眼里的神色不似平常那样,虽然他在悲伤时也有着仿佛与生俱来的高傲——那是种融入骨血里的高傲,是不容许任何人击垮的高傲,但,其中混杂着一种我看的再真切不过的情绪。


他在意我,我这样想着。
“夏洛克...?”文森特皱紧了眉。
“你可以出去了。”
“为什么?”
夏洛克扫了一眼一旁放着的文森特的还没有开启的行李,“如果你非要问原因的话,Well,你学的是解剖学。”
“解剖学?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文森特的不耐烦和暴躁的表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我说了,如果你非要点什么原因的话。”
我有点想笑,因为我熟悉的那个夏洛克又回来了。
雷斯垂德似乎有些不忍看着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会在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执意要文森特离开,但他作为一个老好人的性格也让他不得不阻止这场对话往更尴尬的情景延伸。
“呃...夏洛克,我们可以过会再谈这件…”
“随你们去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待下去了!”文森特冷哼一声打断了雷斯垂德,一把拽过行李拉杆,“福尔摩斯先生,我现在倒真的开始有点怀疑你有没有人们说的那样厉害了,你三番五次地叫错我的名字,而你到目前为止对案件做出的唯一猜测也是错的——根本就不是警察内部的人员搞的鬼!”
“如果说完了,就可以出去了。”夏洛克似乎完全不在意文森特对他的质疑,他只是耸耸肩,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当然!”文森特粗鲁地拖着行李箱走至门口,一路上甚至撞翻了我原来堆放在沙发脚上的书,最上面那一本狄更斯的《双城记》在地上滚了一圈,夹在里面的一枚书签跌了出来,缩进了沙发下面。
文森特拎着行李跨下楼梯,却在行至一半时转过身朝夏洛克嚷道,“而且,如果不是华生医生死了,我真是忍不住现在就要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等等。”夏洛克终于出声了。
文森特愣了一下,他皱着眉站在楼梯中间,显得不知所措。我猜他这个时候一定以为夏洛克是要挽留他了,或者说些什么表示歉意的话。
“怎么?”
“钥匙留下。”夏洛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文森特此时的脸色已经快涨成了猪肝色,他浑身都有些微微发抖,直到他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才把这串叮当作响的小东西直接抛了过来。雷斯垂德伸手接住文森特几乎是砸过来的公寓钥匙,无奈地看着文森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逐渐不再能听得见,最后是一声关门声,门闩咔哒一声合拢,公寓里又恢复了安静。我靠在窗边看着文森特拉着行李箱的身影在人行道上的人群里逐渐模糊,微微叹了口气。
雷斯垂德是最先打破这一片安静的人。
“夏洛克,为什么?你们明明今天上午还好的就像是一对完美的搭档。”
“我刚才说的是实话。”
探长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学的是解剖学’,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因为…约翰。”夏洛克低声回答。
“什么?”
“约翰学的是临床外科。”
“这有很大的区别吗?”雷斯垂德挫败地在沙发上坐下,顺便把手里的钥匙抛给夏洛克。
夏洛克稳稳接过钥匙,捏在手心里把玩着,“给我根烟。”他朝雷斯垂德伸出手。
“夏洛克,你已经快戒掉了,约翰在的话一定会杀了我的。”探长摇头。
“拜托。”
雷斯垂德看着夏洛克朝他伸过来的手,他无奈地长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到夏洛克手里,“只此一次。”
“谢谢。”
把烟递给夏洛克之后,雷斯垂德自己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摸出打火机,给两人的烟点上火。
房间里已经逐渐暗了下来,黄昏迫近,本来前几天还有的晚霞今晚却是一点也看不见了。太阳自云层后下沉,直射点的南移让伦敦的每一个夜晚都在逐渐变长。没有开灯的公寓显得十分冷清,其中只有被点燃的烟头发出几粒微小的光芒。尼古丁被压入肺叶,夏洛克仰头呼出一口浅灰色的烟气。
“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夏洛克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到他马上会说出来的那句话就像是他在分析一件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的案件一样。
“什么问…噢,为什么要赶走文森特?”雷斯垂德看着夏洛克。
夏洛克用他修长的手指抖去已经燃烧过的烟头,他的因为光线不足而显现出普鲁士蓝的眼睛在香烟燃烧后产生的烟雾笼罩下忽明忽暗,伴随着他每一次眨眼,那之中的光影都在变幻。
我听见他说:
“因为文森特不是约翰,没有人能再成为约翰。”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0-04 15:58:00 +0800 CST  
再次伪更...楼主真的太忙了,每周只有一天休息时间,但是不会弃坑的,一定不会的,希望这个月之内把这篇文完结。
谢谢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


只要还有福华在,就不会是世界末日啊。❤


图源lofter,侵删。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0-15 16:46:00 +0800 CST  
我们到巴茨医院的时候正好是晚上的七点整,在这个时间点,医院里的人已经不多了,还剩下一些准备值夜班的医生和急诊室的护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看到雷斯垂德和夏洛克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什么反应——这个时候来医院的男人,无非是来接自己的女友回家,或者是处理一点白天没法告人的“私事”。
已经习惯了被人们忽略的我跟在夏洛克身边,你知道的,那种感觉非常奇怪。最开始那是一种折磨人的安静,你感觉不到一点外在世界的存在,甚至不能感觉到风吹过时留在普通人身上的触感。再后来就会学着逐渐适应,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的颓废男人,可能刚刚经历了炒房失利,所以没有人会留意你这样一个失败者。再后来是平静,不用再去想象自己仍然存在,只剩下旁观者的身份,或者称之为“上帝视角”。
但我却因为夏洛克逐渐表现出来的情感难受不已,我当然希望他还能想起我——但是我更希望现在他能忘了我,从这种时不时就能清楚地感觉到我已经逝去的氛围里解脱出来,他仍旧是夏洛克,那个无与伦比的夏洛克。
如果我从来没有遇见夏洛克那我这样想着。
直到斯坦福出现的时候,夏洛克和雷斯垂德才被叫住

“嘿!雷斯垂德先生,还有夏洛克,你们怎么来了?”
斯坦福,还是我印象里的那样,两颊红红的显得很健康,咖色套头毛衣和宽松的外套,圆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他的手里端着咖啡,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叠厚厚的教案,仿佛从我回到伦敦见他的那天起,他就是这样。
雷斯垂德看了一眼夏洛克,又转过头朝斯坦福笑道:“来查案子。”
“噢...案子,是那个变态杀人案吗?那个受害者尸体被从中间——”
“是的,就是那个。”雷斯垂德急忙打断了斯坦福,他看了一眼走廊上其他的人,一个妇女刚牵着做完化疗的小女孩匆匆路过,用狐疑的眼神瞥了雷斯垂德一眼。
“那是怎么查到巴茨医院来的?我看报道上说是在诺丁汉附近出的事。”
雷斯垂德无奈的指了指夏洛克,“他说要来看看的,这家伙总是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总是对的。”
“当然,他是夏洛克 福尔摩斯。”斯坦福招招手,“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再见。”雷斯垂德点头。
我目送着斯坦福用稍显得有些笨重的姿态走远,我和他一样都很好奇,夏洛克为什么会查到巴茨医院。
“因为堕胎。”夏洛克突然响起的声音显得很突兀。
“什么?”雷斯垂德皱眉。
“贝蒂有三次在巴茨医院的堕胎记录。”
“可是这和她的死亡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吧?”
夏洛克领着雷斯垂德在医院拐角处转了一个弯,轻车熟路的找到电梯,按下了按钮。
“虽然我告诉过你这是情杀,但是绝对不会她的某一个男朋友。”
“你是说她是同性恋?”雷斯垂德被夏洛克看似前后矛盾的逻辑弄得摸不着头脑。
“我相信你已经查到她的男友们了,两个荷兰人,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瑞士人,身高都超过1米85。”
“好...上帝...然后呢?”
“她的尸体——”夏洛克停顿了一下,“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头发是向后的,还混杂了很多枯枝落叶,就好像有些女人睡觉之前会习惯性地将头发撩到后面去一样,她是被拖拽过去的,不是吗?而他的每一个男友都高大健壮,仅仅是半截尸体,为什么不直接抱过去呢?我知道你想说这可能是为了扰乱警察的视听,但她的下半截肢体是直接落在草坪上的,那么只能说明搬运尸体的人到了上半截尸体的时候,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继续使用搬运,而是使用的拖拽的方式。”
“嗯哼...”雷斯垂德打了个寒噤。
“所以凶手不是她的男友,甚至有可能是个力气不太大的女人。”
“她不会真是个同性恋...”
“不,当然不”夏洛克看了雷斯垂德一眼,“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你为什么...”
电梯门打开时发出的叮咚声暂时打断了雷斯垂德的话,夏洛克目不斜视地跨进电梯,雷斯垂德赶紧跟了进去。可当他看到夏洛克按下了楼三楼时,探长明显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夏洛克。”雷斯垂德叫他。
“什么。”
“你要去见茉莉?”
夏洛克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可是你上个星期才对她...说了那些话。”
上个星期?我皱了皱眉,应该是我刚出事的那会儿,也是我的时间轴里缺失的一段。我没有赶上我的葬礼,似乎我回到贝克街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估算了时间,我错过了一个星期左右。
“说了什么?”夏洛克颇为不解。
“夏洛克,我希望你不是真的忘了。”
电梯运行到三楼后停下,门打开时雷斯垂德已经先夏洛克一步走到了门口,他转过身,将夏洛克堵在了电梯里,任由身后的电梯门再度关上,将他们二人留在寂静的电梯中。
“听着,我不管*****是不是真的忘了,但是请你别再对茉莉说那些刻薄的话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受伤。”雷斯垂德紧盯着夏洛克的眼睛,似乎他不得到一个保证,就绝不会就此罢休。
夏洛克看着雷斯垂德,随后眨了下眼睛,“我保证。”
他这样说道。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0-22 16:01:00 +0800 CST  
巴茨医院似乎压根没有变化,不管是这里的陈设还是三楼的停尸间,它们一直都在那里,那个自从我和夏洛克成为室友后就经常到访的地方,虽然巴茨医院算不上什么规模宏大的医院,但是尸检一直非常专业,各种切割或分离用的大型工具都能在这里看见,这也就是为什么苏格兰场一直愿意和巴茨医院合作。
我和夏洛克总是为了案子而去接近那些已经冷却的尸体,那些形形色色各式各样不同身份的人们。但我甚至不知道我死了以后是不是也在这里呆过,在我中枪后一定也有救护车送我去医院,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慌乱,纱布,酒精,消毒用品以及呼吸机,直到最后心电图画成一条直线,而我再也不会醒过来。
隔着一个窗户,我就看见了低着头,在桌子前忙活着什么的茉莉。
雷斯垂德叩了叩门,然后推门进去。
茉莉似乎早就知道夏洛克会来,她甚至没有一点惊讶和尴尬,只是有些紧张,仿佛是她邀请夏洛克来这里的一样。她放下手里的尸检报告单,有些局促地在一旁挂着的毛巾上擦了擦手。
“很好的天气对吧,你们来有什么事吗?”茉莉看着雷斯垂德笑了笑。
“为了案子...具体的,我想你得问问夏洛克。”雷斯垂德礼节性的点头,我看见他伸手捅了捅半天没有做声的夏洛克的后背。
夏洛克仿佛如梦初醒。
“...你好。”他生硬地看着茉莉说道。
“当然...你好。”茉莉低着头回应。
我感觉停尸间里的氛围被两个人无比单薄而无意义的对话搞得死气沉沉。——“死气沉沉”的停尸间,这是原来我和夏洛克经常讲的冷笑话。
[不如来谈谈案子。]我假装有人能听见我说话一样,咳嗽一声提议道。
“啊,对,案子。”夏洛克清了清嗓子。
如果不是我已经确认过很多次,每次到这种时候我都会怀疑夏洛克能听见我说话。但是,好吧,我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诺丁汉公园抛尸案?被分成两半的女演员。”茉莉终于抬起头看向夏洛克,我看见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很残忍的手段,那样年轻漂亮的金发演员,本来应该有很好的发展吧...”
“你的值班日期一直都是周五。”夏洛克没有接茉莉的话,反而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周五?是的,就是今天。”茉莉在短暂的愣神后点头,她的一缕金棕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搭在脸侧。
“谢谢。”夏洛克十分生硬地道谢后,不等雷斯垂德和茉莉回答便准备转身离开。可是他停住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顿在了原地,夏洛克稍微眯了眯眼睛,紧盯着茉莉,“你涂了口红。”
茉莉笑了,带着那种仿佛初恋的女孩才会有的羞红的脸点点头,“嗯...很让人喜欢的颜色。”
如果不是夏洛克提起,我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茉莉的口红。茉莉的嘴唇很薄,是英国人常见的那样,显得内敛和严肃。但是她的口红总让我觉得不对劲,那是种有点深的紫红色,但颜色很艳,像秋天的成熟的梅子。这不像是茉莉会用的东西,就算要用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下,在巴茨医院的停尸间里值夜班时会有的装扮。
或者,她今晚要见她的未婚夫?
“呃...你和你的...未婚夫?还好吧。”夏洛克咳嗽一声,像是关心茉莉一样问起她的个人情况。
可我没有料到的是雷斯垂德在瞬间变了脸色,尽管他想极力掩饰,可还是能清楚的看见他的无奈。
“我想夏洛克还得去警局协助我们录个口供,抱歉。”雷斯垂德无不尴尬地向茉莉摆了摆手,同时用眼神示意夏洛克,他该走了。
夏洛克看出了雷斯垂德的意思,可他没有动,他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任由他自己的影子投在停尸台的浅蓝色塑料布上。他的眼睛始终紧盯着茉莉,像是要从茉莉的脸上看出些其他东西一样。
“再见,茉莉.琥珀。”夏洛克最后这样说道,他的视线从茉莉微抿的嘴唇上滑过,然后移开。
夏洛克叫了茉莉的全名,而他平时从未叫过茉莉的全名。
“当然,再见...再见。”茉莉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夏洛克刚才对他的称呼似的,依然是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可我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忍耐些什么——她的背挺得很直,手指绞紧。夏洛克也一定不会漏掉茉莉这些反常的动作。
难道是茉莉和她的未婚夫分手了?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随夏洛克走出去没多远时,这个想法便很快得到了雷斯垂德的证实。探长似乎极少像现在这样激动,他几乎是拽着夏洛克把他按在墙上的。
“你在电梯上和我保证过的!”雷斯垂德压抑着自己的低吼。
“关于茉莉?噢,Grey,甚至忘了我对她说过什么。”夏洛克的话虽然满不在乎,可他的表情却异常严肃。
“ForGods sake!”探长低声咒骂了一句麦克罗夫特的口头禅,松开了夏洛克。
夏洛克理了理风衣衣领,让黑色外衣竖起的领子贴着他瘦削的面颊处,显得他本来就棱角分明的脸更像是大理石凿刻出来的一样。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0-26 11:12:00 +0800 CST  
“想听听案子的进展吗?”夏洛克微眯了眼,露出了那种仿佛猎豹一般的表情。
“…了胜于无。”雷斯垂德认命似地叹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茉莉。”
“抱歉…什么?”雷斯垂德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是说,茉莉,茉莉.琥珀是凶手的可能性最大。”
雷斯垂德在短暂的愣神后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扶着墙,几乎要站不稳,他的样子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没有,我告诉自己,夏洛克不是在开玩笑。
夏洛克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雷斯垂德用夸张的姿势弯着腰,手掌撑住医院雪白的墙壁笑出眼泪。
“第一,她的口红。”夏洛克的目光紧紧盯着蹲下身去的雷斯垂德,开始自顾自一样地分析,“茉莉的口红太反常了,紫红色,和贝蒂的一模一样。”
我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在看见茉莉的口红时萌生出来的熟悉感了。雷斯垂德稍微缓过来一点了,他直起腰摇摇头笑着看向夏洛克时,却出乎意料地从夏洛克的表情上看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夏洛克…你是认真的吗?”
“从不信口雌黄。”
“我分不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也许只是个巧合。但仅仅凭借口红,你就想告诉我一个和苏格兰场公事了十多年的法医,是一幢恶性杀人案的凶手?”
“当然不只有口红,手部肌肉的颤抖和略快于正常频率的眨眼次数都证明刚才茉莉在极力忍耐某种情绪。”
“你问到了她的未婚夫,而约翰刚刚出事的那会她正和她的未婚夫分手,是你到了巴茨医院之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你逮着茉莉的痛处说了个遍,”雷斯垂德抿抿嘴唇,“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茉莉是被她的未婚夫甩掉的,你说她被未婚夫嫌弃职业是个法医。——你还说,她如果不做出改变的话,就永远也没机会把自己嫁出去。”
“口红和不正常的情绪表露,这不是我推断依据的全部。”夏洛克皱眉,好像那些伤人的话从来就不是他说的一样。
“还有什么?”
“你还记得茉莉的话吗?‘那样年轻漂亮的金发演员,本来应该有很好的发展吧’这句话。”
雷斯垂德皱着眉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我记不清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金发,金发!”
“…金发?怎么了?”
“噢,你们可怜的小脑瓜里装的都是什么?贝蒂,在一个星期之前染过头发,棕色染成金色。”夏洛克压低了声音。
好吧,就算是站在旁边的经常被夏洛克称为“金鱼”的我也懂了他的意思。茉莉说贝蒂是金发,那么就说明茉莉在贝蒂死亡前一个星期曾经见过她。这绝对够可疑了,一个尸检医生,是完全没有理由见到一个去做人工流产的女演员的。
“还有,贝蒂三次的堕胎记录都是周五,跟茉莉值班的时间完全吻合——”夏洛克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雷斯垂德给他的厚厚的资料里挑出来的几张,他展开那些揉皱的纸团递到雷斯垂德面前,用手指给他看:“第一次堕胎是一年零两个月前,第二次是八个月前,第三次是四个月前,而距离她上一次堕胎也已经快四个月了,然后,她在本该继续下一次的时候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雷斯垂德的舌头似乎在嘴里打了个结,一时半会都说不出来话,“…也许是新闻上披露了死者的个人情况?像是身高年龄之类的…而且还有一个疑点,”雷斯垂德抬起头,“伦敦离诺丁汉太远了,尸体是怎么…”
“看看这个。”夏洛克精准地从口袋里找出一张仔细叠好的纸,“巴茨医院的遗体捐赠,那些生前愿意在自己死了之后捐献遗体用于科学研究的人们——巴茨医院前一个星期有一辆冷冻车的出车记录,目的地就是在诺丁汉郡巴西特劳区的圣马克医院。”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0-26 21:45:00 +0800 CST  
“可是动机…”雷斯垂德脱力一样地靠在墙面上,疲倦地闭上眼睛。这样的可能性——就算仅仅只是可能性,这样的冲击对他来说也确实太大了,尽管办案无数,什么样很多人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场景都看过,但如果有一天你被告知一起恶性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与你共事了十年的法医时,恐怕没有人能够平静地接受这样的消息。
雷斯垂德摸进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边,这次甚至没有等夏洛克开口,他就已经伸长了胳膊把烟盒举到夏洛克眼前。
“这次是破例。”
夏洛克平静地看着里面已经所剩无几的烟盒,却没有伸手去拿,他只是说:“这是医院。”
“对,该死的没错,但这里他.妈.的.是停尸间。”
“约翰会生气的。”夏洛克抬头,看着我所在的方向轻声说道。
于是我就那样和他对视了,我确信我在和他对视。
我看见夏洛克眼睛里的瞳孔,是那种近乎于天蓝色但要更浅一点的颜色。他的瞳仁颜色一直都很深,与周边的蓝显得格格不入,但又在两者之间凭空之中生出一抹很显眼但极不规则的琥珀。就好像墨水滴进澄澈的水里,正在消散溶解时被定格住的瞬间一样。医院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织灯在他的玻璃体上折射出一个很小但明亮的光圈,我甚至觉得我能在其中看见远古时候一望无际的银河。
[夏洛克…]我眨了眨眼睛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你在看什么?”雷斯垂德侧过头看着我所在的地方,而我当然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
“没什么…。”
夏洛克的喉结滚动一下,他无法置信地闭上眼,再睁开。
“没什么。”他最终移开了视线。
我的眼眶一阵酸涩。
我希望夏洛克能接过探长手里的烟,我希望他能像我才遇见他不久时候的那样,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挂念,他没有什么关心的人,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我希望他能爱我,就像我对他那样——但我不希望他现在想起我,我甚至希望他忘了我,或者干脆让我消失。
我无法承受夏洛克的想念,尽管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夏洛克的骄傲,自大,甚至于他的蛮不讲理和为所欲为不应该为任何人放下,但是对我,他做到了。
我只有一个念头。那是一个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念头。
我爱他,我想永远在他身后。
他只需探寻线索破解奇案,而我为他赴汤蹈火百步穿杨。
而为了这个,我愿意做一切的一切。——哪怕让他忘了我。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0-29 15:50:00 +0800 CST  
“夏洛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一天不再继续现在的工作了,你会去做点什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和夏洛克认识了一年有余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早上,夏洛克坐在桌前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他当时可能正在整理他对于不同涤纶布料的适用人群的数据。只是可能而已,对于那些细枝末节我已经遗忘,可我仍然记得他在听见我的问题后竟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真思考了一会后告诉我,“我觉得这不会发生。”
其实我也是一时兴起,我指了指手中的报纸,整整一版都用夸张的手法描述了一位受人尊敬的退休女教师,在84岁高龄的时候学习钢管舞并收获了巨大成功的故事。报纸的右上角刊登了一副老人的巨大的照片,蓬松的大卷发和紫色眼影的老太太笑得很自信,是那种会让很多人忌妒的自信。
“嗯...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能继续追踪那些案子...你知道的,如果你老了...”
当我把这句话说出口后,我才意识到其中的荒谬——夏洛克会变老,他也有一天会不再有现在的英俊,他也会有眼角的皱纹,他甚至可能会有些轻微的驼背和步履蹒跚。更要命的是也许他的头脑不会像现在这般敏捷——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能再往下想了。
夏洛克只是看着我,早晨的伦敦的光线并不算明亮,此时他又是背光而坐的,于是更显得有些昏黄的光覆盖在他的身后,他深色的卷发上边像是笼罩了一层淡金色一样。
“也许我会因为我的某个案子而死,和那个疯狂又危险的幕后首脑同归于尽。”
“...谁知道呢。”我耸耸肩,又低头去看报纸。
我不能再问了,我不敢再问了。

夏洛克是一个人回的贝克街。
雷斯垂德在巴茨医院和夏洛克道了别,说他要去处理点其他事情,可我看得出来以探张走时的颓丧姿态,他更可能去酒吧里消磨一个晚上。在他上了出租车后,一直沉默的夏洛克终于低声向雷斯垂德嘱咐了几句什么,但是我没有听清。

贝克街的公寓还是那样安静,自从我和房东哈德森太太都离开之后,这里常住的只有夏洛克一个人。文森特没有在这里待上太久,夏洛克也始终没有把房子出租给其他的人,于是并不算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旷和安静,好像显得公寓非常的宽广一样。夕阳的余晖缓缓透过窗框,铺在地板上。尽管天气还算不错,可我竟看不见一点晚霞。夏洛克开了门,一个人站在房门口,久久地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没有了因为案子整理的大大小小的纸张和房间里混杂着的各种气味,也没有哈德森太太每天为我们准备好的晚茶。
因为我已经不在了,而我再也不会在了。
夏洛克就是在那个时候收到短信的,我凑过去看着夏洛克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滑开屏幕后,一条十分短小的字母出现在屏幕上。

“明晚一起吃晚饭吧,你第一次和约翰吃晚饭的地方。”

落款是茉莉 琥珀。


楼主 明宵岚  发布于 2017-11-05 16:23:00 +0800 CST  

楼主:明宵岚

字数:60528

发表时间:2017-08-05 03: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07 19:25: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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