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

“我說，在伽利略老師身邊呆著不是挺好的嘛，幹嘛非要去湊什麼聯誼的熱鬧！”聽到內海薰語帶哀怨地訴說這次聯誼不但沒有去成，還被湯川學拐到實驗室去連蹭了三天飯的經歷，城之內覺得又氣又好笑，明明身邊已經有一個現成的優質單身漢，這傢夥到底是哪根筋不對還要跑去跟別人聯誼，不過……關鍵時刻伽利略老師的行動力還不賴嘛。

“前輩！你就別再拿我跟老師開玩笑了，我和湯川老師……又不是那種關係……”趴在桌子上的內海薰抬起頭來，急急辯解。

“不是那種關係？那我倒是好奇，究竟是哪種關係能讓伽利略老師連著幾天親自下廚為某人做飯？”享用著內海薰進貢的手工巧克力，城之內對於她這種自欺欺人的辯解已經習以為常。

“切……他只不過想讓我跑腿幫他買食材罷了。”內海薰有些心虛地別過頭，起身到城之內的冰箱裡找飲料。

“哦，買食材。”城之內意味深長地重複著她的話，又是哪種關係能讓內海薰連著幾天為某人跑腿買食材呢？

“因為之前拜託老師協助調查，耽誤了實驗進度，這幾天湯川老師為了趕回進度忙到連家都沒回。幫忙買個咖啡、醬油什麼的，就當是報答老師的幫助吧。”對，沒錯！內海薰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對於湯川學，她只是懷抱著一顆感恩的心，就是這樣！

“報答啊……原來如此。”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幫買個咖啡順便送牛扒大餐，打個醬油就能吃上海鮮刺身，買塊芝士倒貼大龍蝦，還有賞心悅目的型男廚師親自料理順帶浪漫共餐，她怎麼就沒有這種“報答”別人的機會呢！伽利略老師也夠能瞎掰的，工作忙到沒時間回家，卻有時間天天給內海做大餐，這兩個傢夥，擺明瞭是在研究室裡玩起二人世界吧！“話說回來，聯誼那種事情你不是一向不感冒的嗎？怎麼最近又動起心思來了？”見內海薰還在死鴨子嘴硬，城之內話題一轉重新尋找突破口。

“那個……”內海薰露出尷尬的表情，“我也都三十歲了……從前年輕覺得無所謂，現在想想……也差不多該好好找個對象，以結婚為前提認認真真談個戀愛了。”

“以結婚為前提啊……”走到站在打開的冰箱前猶豫了半天的內海薰身邊，城之內果斷抽出兩支飲料，關上門。“伽利略老師要是知道了，該傷心了吧。”

“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內海薰突然激動地喊起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度後，又抱歉地朝城之內點了點頭，“湯川老師自己也說了，我和他並不是那種關係……總之，以後請前輩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會對我和老師造成困擾的。”接過城之內遞過來的飲料，內海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法醫室。

“這兩個傢夥還真是越來越像了，連不誠實的壞習慣都一樣啊……”看著內海薰黯然離開的背影，城之內歎了口氣，轉頭繼續對付那盒出產地在帝都大學附近的手工巧克力。


“您誤會了，我和她並不是您所想的那種男女關係。”

那天，他是這麼說的吧。

坐在警署的天臺上，內海薰打開剛剛從法醫室拿來的飲料喝了一口，陷入了回憶。當時他們正在博物館裡調查一宗離奇的殺人案件，負責接待他們的解說員藤木先生在帶著他們上上下下走了一大圈瞭解了相關情況後，突然好奇地問起了他們的關係。而那句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從湯川學嘴裡說了出來。

“這麼說的話，我可以約內海警官來參觀周日的雙年展吧？”當被藤木先生這麼問的時候，湯川學卻也只是淡淡地回答，“這個問題你直接問她本人比較合適吧。”

“那麼，雖然這麼說有點冒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內海警官這樣美麗又溫柔的刑警呢，那個……這個周日我們館有一個由我負責策劃的雙年展，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到內海警官賞臉光臨呢？”當她收到藤木先生誠懇的邀請，用眼睛的余光飄向旁邊的湯川學，卻發現那傢夥除了在藤木先生形容她“美麗又溫柔”的時候似有若無地冷哼了一聲，之後便開始認真研究起博物館裡的陳列品，看上去對他們的談話完全不感興趣，甚至當最後藤木先生出於禮貌順便問他要不要也一起來的時候，他還一副很上道的樣子用那天有重要實驗之類的理由推脫了。

“藤木先生真是又博學又溫柔，講解起來深入淺出，不像某人整天只會掉書袋講一堆沒人聽得懂的定理。”難得收到異性的邀約，回去的路上內海薰卻窩著一肚子火。

“看上去你似乎對藤木先生也很有好感啊，那就祝你們周日約會愉快吧！”湯川學的回答簡直如同火上澆油。

只是當這把火燒過之後，留在心裡更多的，卻是失落。雖然周日那天當藤木先生帶著她參觀完整個展覽，在博物館大廳見到駐足在那裡仰視著霸王龍化石骨架的湯川學時，除了意外她心裡隱隱約約也有幾分期待，可後來證明那時他也只不過是突然來了靈感跑去重新確認案發現場罷了。


所以說，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

他們之間，從來就不是那樣的關係。湯川學不過是說出事實的真相，自己到底在失落什麼？除了調查石神的案子那一年，說起心事的時候，他問了一句“可以作為朋友聽我說嗎”之外，湯川學從未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下過任何定義。她對他的心意，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甚至早在內海薰自己尚未察覺之時，他就已經一針見血地戳破，內海薰對他的私人情感。湯川學與她一同經歷生死，與她分享自己的心事和落寞，為她做了許許多多怪人伽利略以前從來不會去做的事，但他卻從未對她的那份感情作出過任何回應。

作為朋友就好了。她對自己這麼說。反正那個怪人不懂愛，也沒有興趣去瞭解愛。所以，還是只當朋友比較好吧。這麼想著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無法控制那些超過友誼的情感在自己心裡蔓延瘋長，總是為了見他一見面縱容著自己厚著臉皮瞎編各種白爛理由往第十三實驗室跑，沉迷在他偶爾流露的溫柔中，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貪心，開始期待著他可以給予更多，朋友之外的情感。

原來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罷了。就算自己呆在他身邊的時間越久越長，就算湯川學每次抱怨到最後還是會幫她，就算身邊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把他們當成了一對，可是在湯川學眼裡，他們從來就不是那樣的關係。她只是他的朋友罷了，總是帶來麻煩的朋友，需要他的幫助的朋友，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可以分擔心事的朋友，偶爾溫柔關心的，朋友。

雖然這樣的認知讓她感到疼痛。可是，總算清醒過來了，不是嗎？趁他還沒發現，趕緊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吧。三十歲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從前天真的小女生了，已經越來越沒有勇氣放縱自己毫無顧忌地全身心投入去愛一個人了。是時候該結束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跟湯川老師，就繼續停留在朋友的關係吧。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男人，可以給她想要的愛情。像這次遇到的藤木先生，要不是最後在湯川老師的確鑿證據下被送進監獄，這種類型的男人談起戀愛來應該會很貼心吧，至少，不會像某人一樣一句話噎死人。

不過下一次，總會遇到適合自己的男人吧。這樣鼓勵著自己，在研究室裡接到明日香打來電話發出聯誼的邀請時，看著正在認真講解著實驗的湯川學，像是賭氣似的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可是湯川學一出現，自己不但忘記了聯誼，還賴在他的研究室裡連著蹭了三天的飯。真是的，每次只要他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又不爭氣地沉淪了……說好的決心呢？！



“用雞肉做料理的話，你覺得咖喱和親子丼哪種比較合適？”放下飲料，內海薰從外套口袋裡摸索出響個不停的手機，一接通就聽到湯川學沒頭沒尾的提問。

“那個，老師……”內海薰！決心！決心！她暗暗向自己喊話，“我今天接了個新案子，等一下要出去調查，可能……沒辦法幫你買菜了。”

“這樣啊……”為什麼湯川學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一定又是自己的幻覺吧？內海薰！要保持清醒！

“這一次的案件看起來和物理沒什麼關係，所以……我想先自己努力看看，之前總是給老師帶來麻煩，真的很對不起，還有，謝謝老師一直以來的幫助。”

“內海……”在她劈裡啪啦講完一大通之後，過了一陣，電話那頭才傳來湯川學的低沉聲音，然而他只是喚了她一聲，之後便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內海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拿著手機僵在那裡等著。“等你忙完案件，我們再來討論雞肉的話題吧。研究室……你有空的話，隨時都可以來的。

絲襪

“是，這兩天已經取得了很大打進展，按照目前的進度……”

內海薰悄悄打開一條門縫，看著門外拿著資料認真和院長討論科研進度的湯川學，忍不住小聲嘟囔：“真是個善變的傢夥！”重新關上門，不甘心地坐回休息室的小床上，“為什麼把我關在這裡，我就那麼見不得人嗎……”有些失落地低下頭，想起分別了那麼多天，一見面卻得到這樣的待遇，內海薰心裡說不出的憋屈。門外的討論似乎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內海薰勾起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起掛在上面的鞋子，一個不留神，一隻鞋飛了出去，落在一旁的穿衣鏡前。單腳跳過去，重新穿好鞋子，抬眼的瞬間，鏡子裡映照出來的人像讓她瞬間愣住——
“這是……我嗎？”

那個臉色緋紅，眼神迷蒙的女人……是自己？內海薰從鏡子裡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出門前還特地紮成馬尾的一頭長髮有些淩亂地披散著，西裝外套不知何時褪到了肘窩處，塞在裙子裡的襯衣下擺半邊被掀了出來，從被解開了幾顆扣子的領口可以隱約窺見鎖骨下點點淡粉色的痕跡，及膝長度的裙擺更是被撩到了腰間……內海薰呆呆地看著鏡子裡衣衫不整的女人，手指輕輕掠過腫脹的紅唇，那裡還殘留著某人的味道……她還從來未見到過，這般陷入情欲中的自己，他們剛剛……內海薰突然清醒過來，有些慌亂地整理起身上的衣著。“啊！”正打算撫平被揉得皺成一團的及膝裙，卻被已經撕裂得徹底面目全非的連檔絲襪嚇得驚叫出聲。實在是太丟人了，明明等他這兩天完成這個實驗就能回家了，居然差點就在研究室裡……都是那個該死的傢夥！想起了門外若無其事地討論著工作的男人，內海薰那把無名火又上來了，到底是誰招惹誰，憑什麼那個傢夥還能那麼冷靜啊！！


“剛才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

“啊……大概是學生在樓上收拾器材的時候又闖了什麼禍吧。”

湯川學保持著禮貌的笑容，繼續向前來關心科研進度的院長先生彙報這幾天攻關的進展和接下來的計劃安排，眼角餘光悄悄望向休息室，躲在門後的那個女人，又在生氣了吧……這次實驗結束後，一定要好好補償她。這幾天他的研究的課題到了關鍵性的突破階段，這一次的實驗如果能夠順利成功，將更加有力地支撐他之前提出理論假設，為此他已經在研究室裡連續奮戰了三個晝夜。儘管心裡記掛著已經出差一周的內海薰回來的日子，無奈分身乏術的他卻沒時間回家和她見上一面。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兩個工作狂的同居生活似乎沒有想像中的甜蜜，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兩個人卻常常因為工作的緣故陰差陽錯地見不上面。當然有一個同為工作狂的女友的好處就是，她從來不會抱怨他為了工作而丟下她，反倒是自己幾次忍不住在她連續加班的時候跑去警署逮人，然後為了讓她早點結束工作回家而不得不參與她手頭案件的調查。但內海薰似乎不是特別高興他這樣的行為，甚至幾次明確地要求他不要插手自己的工作。女友在工作上越來越獨立，連帶效應就是她到研究室來找自己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這讓湯川學很是不滿，為什麼變成自己的女朋友之後，內海薰反而不如從前粘著自己？


今天晚上湯川學像從前一樣讓辛苦忙碌了一整天的助教和學生們都回去休息，自己一個人繼續堅守著那堆機器，拿出手機正準備撥打的時候，那個一直盤踞在他腦海中害他頻頻走神的女人卻提著一鍋雞湯推開研究室的門走了進來。

“你來做什麼？趕緊給我回去。”見到想念了一周的人很開心，但她臉上深深的黑眼圈卻讓他無法忽視，在外面奔波了一周一定很辛苦吧，這傢夥就是愛逞強。

“有這個時間煲雞湯，還不如用來多睡幾小時。”

明知道他只是想讓自己多休息，內海薰還是被他兜頭澆下來的冷水激怒了。與其自己一個人在家惦記著他到底熬了幾個通宵，即使再累也想要來這裡見上他一面，這種擔心的心情，他怎麼就不懂呢！把裝著雞湯的保溫瓶重重往他的辦公桌上一放，內海薰氣呼呼地轉身就走，卻被湯川學抓住胳膊，用力揪了回來。

“幹什麼？不是讓我趕緊回去嗎？”

惡狠狠地瞪著他，對峙片刻後，她聽見湯川學投降般的歎息，然後毫無預兆地吻上她因為生氣而撅起的嘴。積壓了整整一周的想念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洩的出口，誰也不想停下來，正打得火熱的時候，敲門聲卻不合時宜地響起，“湯川，你在嗎？”

“稍等片刻，院長先生。”內海薰還沒來得及反應，湯川學已經瞬間恢復冷靜出聲回應，就勢推開內海薰身後抵著的那扇休息室的門，在她驚詫的表情中，幹脆利落地把她丟了進去，關上房門。


時間拉回到現在，湯川學已經心不在焉地和院長先生討論了接近二十分鐘。

“我對湯川你還是有信心的，繼續加油，我等著你的好消息！”院長先生拍了拍湯川學的肩膀，終於結束了談話。湯川學起身恭敬地目送他離開，回頭急急打開休息室的門，卻發現內海薰已經著裝整齊地坐在那裡，一臉的平靜。

“要回去了嗎？”話剛出口湯川學就想扇自己耳光，明明不捨得她離開，明明擔心她會生氣，為什麼說出口的話卻總是偏離了自己思維的軌道。

“老師這一次的實驗，很重要吧。”努力控制著心裡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不再冒出來，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從院長深夜的到訪和剛剛他們談話的內容，都可以猜測到這一次的實驗有多重要。

“內海，對不起。”捨不得讓她陪著自己熬夜又捨不得她離開，這種矛盾的心情真是毫無邏輯可言。

“我今天已經回警署報到過了，明天開始我就能自由地享受補休的假期了，老師你就留在這裡繼續努力吧，別太羡慕我！”還是不加任何連接詞地就轉移了話題，內海薰努力作出輕鬆的表情，走上前輕輕抱了抱湯川學，又鬆開手退回原來的位置，“我……我會在家等你回來。”

“內海……”為什麼她不生氣，自己反而更難受了？好想現在馬上就回去，回到那個有她在的溫暖的家。

“嗶——嗶——”像是感應到他的心聲，身邊的機器突然鳴叫起來。

“這是……”湯川學連忙奔到運轉中的機器旁觀察情況，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而後又快步走到一旁的電腦前，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著，看著顯示屏上不斷刷新的數據，眼裡開始迸發出興奮的光芒。內海薰安靜地守在一旁，看著他完全沉醉在工作中的模樣，她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已經來臨了，成功就在不遠的地方。高大的身影在機器和電腦間來回穿梭著，白色的實驗袍在日光燈的照射下發出奇異的光芒，隨著湯川學臉上笑容越來越擴大，內海薰從剛才一直緊握著的拳頭也漸漸鬆開了。終於，那個身影在內海薰面前停了下來。

“成功了！薰！我們成功了！”用力抓住她的肩膀，這個男人此刻的表情就和第一次幫助她破案時，在經歷過42次失敗後終於成功完成激光實驗的時候一樣激動，那是在他最鍾愛的物理世界裡的才能體會到的滿足和喜悅。不，似乎又有些什麼不太一樣，湯川學臉上的喜悅，似乎比從前更加生動鮮明瞭，輕易地就感染了她。是因為這次的實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加重要嗎？還是……內海薰來不及思考，整個人已經被湯川學緊緊擁入懷中。成功的喜悅，因為有了值得分享的人，比以往任何一次來的更加強烈。

“老師——”還是和記憶中一樣熟悉的懷抱，卻比從前又多了幾分溫暖。忽然想起初識他那一年的聖誕夜，那個緊張僵硬的懷抱，和湯川學胸口傳來的劇烈心跳聲，心念一動冒起了捉弄他的念頭，“我是你的學生嗎？”

“啊……”湯川學有些敷衍地應了一聲，就知道她剛才有在偷聽，女朋友越來越精明，真是不好對付啊。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湯川老師的學生了？”內海薰抬起頭，不依不饒的質問。

“沒有我的教授，你腦袋裡那些物理知識和邏輯思維是從哪來的？”所以說，他幹嘛要把她教得這麼精好來對付自己！

“啊……這麼說來真是得謝謝老師了！”內海薰翻了個白眼，作勢要掙脫湯川學的懷抱，“不過作為老師這樣對待學生不合適吧。”

“內海……”湯川學有些無奈地抱緊了懷裡不安分的女人，好不容易解決了工作上的問題，享受這久違的二人世界，拜託就別再鬧了。

“老師平時都是這樣對待學生的嗎？”伏在湯川學胸口，內海薰悶悶地發問。

“也不全是……”就憑她也想要逗他玩？湯川學看著懷裡的女人如他所預期的重新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才不徐不疾地繼續，“內海同學，是位特別的同學……”

“所……所以呢……”討厭，幹嘛老往她耳邊吹氣啊！

“所以，現在是特別授課時間……”

嘛……她要玩老師和學生的戲碼，他很樂意奉陪到底。

……

於是當第二天一早栗林助教和學生們發現實驗成功完成的時候，興奮之餘無不被剛剛出差歸來的師母為了保證實驗成果義務留下來陪著老師通宵加班的奉獻精神所深深感動，紛紛表示收尾的數據整理工作包在他們身上就好，把看起來依舊精神抖擻的湯川學和掛著深深的黑眼圈一手扶著腰的內海薰趕回了家。而後來據說那位感動第十三研究室的光輝人物一直到補休假期結束後才帶著對第101雙後備絲襪宣告報廢的無限怨念重新出現在公眾視線中。

End

汤川薰

“前辈，你的证件。”岸谷美砂从口袋里掏出重新办理的警员证，熟悉的人像下印著“汤川薰”这个崭新的名字。

“谢谢。”从电脑前抬起头，汤川薰微笑著接过自己的证件。

“想到以后要叫你汤川前辈，总觉得怪怪的。”岸谷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汤川前辈和汤川老师，听起来好混乱啊。

“那以后叫我小薰姐就好啦，你不介意的话。”汤川薰微笑著回应，岸谷觉得结婚后的前辈似乎越来越温柔了呢。

“小薰姐~”岸谷用小女生甜腻的语气撒娇地叫了一句，双手合十，“以后也请一定要让你家老师多多帮忙哦！拜托了！”

“这个……”汤川薰露出为难的样子，她现在该以什麼立场去说服老师协助调查呢。

“拜托嘛~你现在可是他孩子的妈耶！汤川太太~”岸谷索性坐下来拉著她的手继续撒娇。汤川太太，这个称谓居然这麼自然就从自己嘴里喊出来了，岸谷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那两个人之前是恋人关系，但独立干练的上司突然变成了温柔婉约的教授夫人，还是让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事情的发生要追溯到一个月前，岸谷美砂突然接到汤川学的电话，不由分说地让她到实验室一趟。到了之后岸谷才诡异地发现那天的实验室竟然只有自己和汤川学两个人，而汤川学不仅为自己泡了咖啡，甚至还主动询问起他们组手头未解决的案件。

“老师愿意主动协助调查我是很高兴啦，但实际上内海前辈才是我的直属上司吧，虽然你们……但是把我们组的情况全部都向老师报告，真的没关系吗？”岸谷忐忑地说出心中的疑虑。对於自己在案件上向汤川老师寻求帮助，内海前辈虽然从来没有制止，但也说过“不能过度依赖老师”之类的话，况且，即使和老师是那样的关系，内海前辈自己也很少找汤川老师帮忙，大多数时候都是凭著自己的力量独立调查。

“没关系，她很快就不是了。”汤川老师没头没尾地冒出这麼一句回答，眼睛却依旧盯著电脑。

“哈？什麼意思？内海前辈要调职吗？”没记错的话前辈刚调任成为他们的上司还不到半年吧？这麼快又要调职？

“在那之前必须先把她手头上的案件解决了，不然内海没办法安心结婚啊。”汤川学喝了一口咖啡，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麼。

“哈？结婚？”岸谷觉得自己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等、等一下……老师，这件事你跟前辈商量过吗？就算结婚也不一定非得让前辈调职吧？”虽然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依照她的了解，那个正义又热血，视工作如同生命的内海前辈怎麼可能为了结婚离开现在的岗位？

“我之前也是这麼想……可是没办法，出了点小意外。”说著听起似乎有点遗憾的话，汤川学的嘴角却带著笑意，“薰怀孕了。”

哐当！哎，下巴掉哪去了呢，容她捡一下。那个万年石板脸的汤川老师，那个满脑袋只有物理定理的汤川老师，那个从头到脚看起来就是个性冷感的汤川老师，那个光是在警署门前牵个手就害羞到面红耳赤的汤川老师，居然……岸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汤川学已经速度换上外套等著她一起出发调查。

接下来的时间里，内海薰手头的几个案件在汤川学主动积极的协助下迅速侦破，然后内海薰被调离刑警的岗位改任文职，成为现在的汤川薰。


“小薰姐你也太好骗了吧！就这样随随便便把自己嫁掉了，连个像样的婚礼也没有！”岸谷替汤川薰鸣不平，那个汤川老师也太不懂浪漫了！

“那也是没办法啊，前段时间反应太大了。”汤川薰轻抚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从前忙著工作疏忽照顾的身体，这几个月让她吃尽了苦头。“都这样了，不嫁还能怎样。”

这个小生命，带给她和汤川学全新的体验。还记得汤川学第一次陪自己做产检，听到胎儿的心跳时脸上那种表情简直就是——“诡异！”数个月后，草剃指著被赏了一身尿后依然一脸乐呵地帮女儿换著尿布的汤川学这麼形容。从前只顾著埋头工作，自己和汤川学之间的联系，也更多是建立在工作之上，以至於后来离开的那段时间，竟有些找不到对彼此的定位。而现在，她和他的关系，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出现，有了更深刻的羁绊。多麼神奇，此刻在她的身体里某个地方，正流淌著他的血脉。

“汤川薰……”岸谷念著这个新组合的名字。“还是觉得很可惜啊，那麼能干的内海前辈，好像突然间凭空消失了，从前的光芒一夜之间被抹去了，连自己的名字也没能完整地保留下来。”同是女警，她怎麼会不懂这其中的付出，自己是花费了多少精力能以那麼优异的成绩成为一名刑警，而在成为刑警之后她才发现之前的付出根本微不足道，特别是见识过汤川学的强大推理和内海薰的观察力和行动力后，发现自己需要努力的还有更多，而当初比自己起点更低的前辈，在这条道路上一定经历过更加曲折的艰辛吧。可现在为了生儿育女，那个直觉敏锐、勇往直前、屡破奇案的前辈只能收起一身本领和从前辉煌的历史，坐在办公室里终日和一堆文件资料为伍。身为女人，不管自己现在再怎麼努力，总有一天也只能走上和前辈一样的路吧，岸谷不无遗憾地感慨。

“什麼凭空消失，不过是换了个姓氏，我不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她笑著给岸谷泡上一杯速溶咖啡。

从内海薰到汤川薰，不是没有经历过困惑和挣扎。对於她的理想和追求，汤川学给予了最大的理解和尊重，让她能够听从自己的内心作出抉择；对於彼此之间的爱，也给予了无条件的信任，相信她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轻易放弃属於他们爱的结晶。他用汤川学特有的方式，守护著他们的爱情，等待著她慢慢成熟。回想起来，好像从自己当上刑警接手第一个案件，他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这些年来他所带给她的并不仅仅是案件上的帮助，还教会了她看待事物的全新角度，理性的逻辑思维，不轻言放弃的执著，反复求证的严谨态度，以及全心全意爱著一个人时的感受。这一路正是因为有了他的陪伴，她才能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成为今天的汤川薰。从内海薰成为汤川薰，短短几分钟的登记注册流程，对她而言，却是一次全新的蜕变。就像自己的名字前冠上的姓氏，从今以后的人生，都将会有汤川学的陪伴。

“汤川太太~”草剃从门外探头进来，“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草剃前辈！你怎麼来了？”汤川薰惊喜地起身，却**剃示意坐下。

“你第一天到新部门报到，不来看看你不放心啊。我和岸谷现在可是被动不动就要绝交的某人给吓怕了。”草剃朝岸谷眨了眨眼，对方感同身受地点头如捣蒜。

说起汤川学这个损友，草剃感触颇多。这些年汤川学和内海薰暧昧不明的关系看得他都著急了，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过，无奈那个怪人伽利略就是不开窍。内海薰远走美国的那些日子，看著汤川学整天冷著一张脸不痛快的样子，也试过狠狠把他臭骂痛扁一顿，直接后果就是当晚自己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把烂醉如泥的汤川学拖回去。本以为那个闷骚货会这样一直把对内海薰的感情一辈子闷在自己心里头烂掉，几个月前却突然接到汤川学的电话，向他谘询告白的正确方式。听到那家夥说自己告白吓跑了内海薰的时候，草剃当下还真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接下来的震惊所取代了。他只不过顺口说了句“告白什麼的，直接吻下去就对了。”那家夥还真就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短短几个月内宣告带球开跑。而当他在电话中听到汤川学拐弯抹角地让自己帮忙活动关系，让内海薰婚后可以调到适合她的职位时，那种震憾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想不到从来只躲在自己的物理世界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物理怪人，也有一天会为了爱妻而动起这样的心思。

“没有被赶回交通科，还能继续跟案件打交道，已经很幸运了。”虽然面对全然陌生的经济案件，一切又要重头来过，但至少，还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追寻真相。她心里明白，若不是丈夫和好友的悉心安排，她恐怕无法如此顺遂地调到这般适合自己的位置。一直以来，工作都是内海薰人生最大的寄托，成为汤川薰之后，她想今后也该把关注多分一些给自己的家人了，就像她的丈夫所为她做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个人了啊。

“咦？这是什麼时候拍的？”岸谷好奇地拿起汤川薰摆在桌上的两个相框。

经过几次医院的偶遇，和小野太太成为朋友之后，汤川薰曾向她发出为自己和老师拍摄婚纱照的邀约。小野太太却拿出这两张当事人也不知道在何时被拍到的照片，告诉他们这是她为他们完成的，最得意的作品。视线跟著岸谷落到相框上，这算是他们的结婚照吧，虽然没有婚纱礼服，也没有从前梦想过的教堂和婚礼，两张照片的背景都是医院，一张是汤川学第一次陪自己去产检的时候，站在出租车外，弯下高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牵著汤川薰下车的情形；另一张则是在医院里的候诊区，等待检查的时候汤川薰疲累地把头靠在汤川学肩膀睡著了，而汤川学紧握著她的手，低头轻吻她的发，目光中写满了温柔。

“真是幸福啊！汤川薰~”看著照片中二人之间流露的真情，小女生笑著调侃。

“小美砂有一天也会拥有自己的幸福的。”汤川薰眨了眨眼，“让我想一想，到时候你是会变成中岛美砂呢，还是太田川……”

“呀！前辈！不要再说了……”一眼瞄到正扛著一箱资料往这边过来的太田川，岸谷瞬间红了脸，急著想去捂住汤川薰的嘴。

“前辈，你的东西我帮你搬过来了。还有别的需要帮忙吗？”状况外的太田川不知死活地跑了进来。

“不用了，谢谢你来看我，太、田、川。”汤川薰笑著回应，眼睛却一直盯著岸谷。

“呀！小薰姐！！！”岸谷大叫，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前辈跟我说话你瞎嚷嚷什麼啊？”太田川依旧不明所以。

“呀！你闭嘴！”岸谷捂著耳朵跑了出去。

“喂你什麼态度啊……”

看著晚辈们吵吵闹闹互相追赶的样子，汤川薰忽然想起从前在实验室和汤川学斗嘴的那些日子。低头重新审视刚拿到手的警员证，汤川薰，真是个美好的名字啊。

End

最後

內海薰收到湯川學的簡訊，如約來到第十三研究室的時候，湯川學正和學生們在二樓專注著某項實驗，她默默走到水槽邊，拿起褐色咖啡杯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到平常習慣的位置，安靜地等待著。兩個小時後，湯川學終於完成了實驗，結束了今天的課程。當第一個下樓的栗林看見伏在桌子上睡著的內海薰時，忍不住驚訝地叫了一聲，在收到湯川學警告的眼神後又馬上捂住嘴，轉身用手勢示意學生們離開。研究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湯川學走到辦公桌邊，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內海薰，轉身從櫃子裡拿出毛毯輕手輕腳為她蓋上，搬過椅子坐到她旁邊。

這段時間他的課題研究進入了攻堅階段，湯川學和栗林帶領著學生們沒日沒夜地奮戰在第十三研究室，埋首於複雜繁瑣的實驗數據中，直到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回過神來他才察覺，內海薰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研究室了。

三年前，三十歲的內海薰對他說想要嘗試著憑藉自己的能力，獨立調查案件。在那之後她便很少帶著案件來打擾。對於她的決定，湯川學並不反對。彼時他已經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辦了三年的案子，看著她從一開始冒冒失失的菜鳥刑X警，慢慢蛻變得成熟理智，雖然對於內海薰他從來不吝嗇提供幫助，但他也覺得是時候該放手讓她學著獨立了。反正他知道，她實在搞不定的時候還是會回來找他的，所以他只需要在一旁安靜地守候著就可以了。

儘管對她說過，沒有案件的時候也隨時可以來，內海薰到訪第十三研究室的頻率還是明顯比從前減少了。雖然當他有需要的時候，她還是隨傳隨到，陪他吃飯聊天做實驗，但偶爾，下課後獨自一人對著空蕩蕩的研究室，看著一整天都沒人使用的褐色咖啡杯，湯川學還是有些不習慣。內海薰的倔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許多時候，她總是咬著牙堅持獨立完成調查，不到不得已的時刻絕不輕易向他求助。

“我想問問湯川老師，我應不應該繼續當刑警。”想起她最近一次出現在研究室時問的問題，湯川學莫名地感到不安。前段時間媒體鬧得紛紛揚揚的那個案子也不知道最後怎麼樣了。湯川學知道內海薰如果不願提起，再問也是多餘，他總是拿她這種莫名其妙的堅持沒辦法。於是他直接找到草剃，卻在得到她被犯人襲擊受傷的消息的同時，意外地獲知了她即將去美國研修的決定。

默默地看了沉睡中的人好一會兒，湯川學伸出手輕輕撥開散落在內海薰臉頰上的頭髮。即使用粉底精心掩蓋過，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得出側臉上隱隱約約的淤痕。這就是被襲擊後留下的痕跡吧，手指輕輕撫過那片傷痕，看樣子已經接近痊癒了，卻還是讓他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當時的場面，一定更加觸目驚心吧。

“老師……實驗結束了嗎……”內海薰睜開朦朧的睡眼，在觸碰到湯川學的眼神時愣了片刻。

“醒了？”湯川學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把視線移向桌子上的實驗資料。“去吃飯吧。”收好資料，他起身到衣架前換上外套。

“哦……”一定是太過疲勞產生的幻覺，內海薰揉了揉眼，整理了一下頭髮，提起包跟著湯川學一起出門。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直到到了熟悉的壽司店，點完餐，又回復了安靜。這樣安靜的內海薰還真讓人有些不習慣。湯川學這樣想著，耐心地等待著她先開口。他希望她能對他說些什麼。關於那一個案件，關於那一次被襲擊，關於她要去美國的決定。

一直以來，她的努力和堅持，他是知道的。他所認識的內海薰，比誰都更加堅定地追求著真相。這原本是從前她用來形容他的話，可漸漸地他卻發覺，她的執著一點也不輸給他。或許正是被這份執著所打動，他才會一次次不嫌麻煩地幫助她吧。這些年他陪著她複習了幾場考試，和她一起慶祝了幾次升職，看著她在男權當道的警界裡努力奮鬥著。正是因為充分瞭解她所付出的艱辛，他才對她去美國的決定感到不解。學習能夠使人進步，適當的充電是有必要的，去美國開闊一下眼界也未嘗不是好事，只是他並不認為俄克拉何馬那種鄉下地方能讓她得到什麼鍛煉和提高。明明對待案件的時候已經可以用理性的邏輯思考和分析，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卻如此魯莽地做了決定呢。

然而她卻一直只顧低頭吃飯，看上去像是剛剛在研究室等太久，有些餓過頭了。

“已經那麼努力，卻還是被視而不見。內海她會決定去美國，大概是對這樣的不公感到失望，也對你感到失望了吧。”

“我？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正是因為你不知道有什麼關係，所以才更令人失望。”

想起昨天和草剃的對話，湯川學忍不住又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狼吞虎嚥的內海薰。他令她失望了嗎？所以才什麼都不說，連要離開的決定，也不打算告訴他嗎？

“內海……”湯川學放下筷子，輕喚了一聲。

“嗯？”那雙貓眼依舊清澈明亮，仿佛什麼秘密都不曾有。

“……你吃慢點，進食速度太快的話，會對腸胃造成負擔。”腦海裡堆積得滿滿的問號，終究一個也沒問出口，湯川學提起茶壺，幫內海薰斟滿了茶杯。

“湯川老師……”

“嗯？”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告訴你。”她突然停下來，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什麼？”終於……要說了嗎？湯川學有些忐忑地等待著。

“老師你——囉嗦起來真的很像我媽誒！”內海薰看著湯川學瞬間黑下來的臉色，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是不想念他的。困惑的時候，迷茫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受傷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湯川老師在就好了。可最後還是一個人咬著牙撐了過來。這幾年，她不再依賴曾經引以為傲的直覺，漸漸地學著湯川學的方式，嘗試從理性的角度去分析思考問題。或許讓自己變得再理性一點，像湯川老師一樣，也就不會再輕易被感情所左右，造成困擾吧。


去美國後，就沒機會再聽到湯川老師的碎碎念了啊……笑著和湯川學有一搭沒一搭地鬥嘴，這種熟悉又溫暖的感覺，以後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給她了吧。

“內海那傢夥，總是太拼命了，讓人看著心疼啊……我說湯川，乾脆你把內海娶回家算了，省得她呆在警局裡受氣！”

回去的路上，看著走在前面的內海薰瘦削的背影，湯川學忽然又想起草剃半開玩笑的話。

“就算我願意娶她，她也不會答應的。會那樣做，就不是內海薰了。”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麼回答的。

“啊！星星出來了！”內海仰頭望著星空，眼神純淨得像個孩子。

你會不會也有感到疲憊，想要停下腳步的時候呢？

湯川學默默凝視著內海薰的側臉，眼神裡寫滿了連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溫柔。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想要回歸家庭的話，他不是不可以給她的。

想什麼呢！湯川學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自己剛剛居然冒出和內海薰結婚的念頭感到好笑。怎麼可能呢？他們明明……只是朋友啊！

因為只是朋友，所以才不能告訴自己，離開的原因嗎？

那種不甘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老師你還要回研究室去嗎？”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帝都大學的校門口，內海薰停下了腳步。

“嗯，要進去喝杯咖啡嗎？”他還在等待著她。

“下午已經喝過了哦。”內海薰笑著拒絕，突然冒出來的不舍情緒讓她不敢再多作停留，“那，就在這裡說再見吧。我先回去了。湯川老師，再見！”

“再見！”湯川學點點頭，看著內海薰的身影慢慢走遠，最終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感覺心裡仿佛被什麼拉扯出一個空洞，而這個空洞症在以他無法控制的速度不斷擴大，侵蝕著他的理智。

這樣莫名其妙的情緒，還真是不合邏輯。

“……第一件事，我要去美國俄克拉何馬研修一年。”數個月後，內海薰帶著久違的案件和新的麻煩製造者岸谷美砂出現在他面前。

“哦，那很好。”所以，最後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告訴自己離開的消息嗎？湯川學負氣地轉身邁開步伐，不去理會跟在身後的內海薰。

“都是因為老師的關係，我被派去負責奇怪的案件，聽說那裡盡是青蛙雨、鬧鬼之類的……”內海薰撅著嘴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是嗎？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些？

煩躁的情緒就像一直跟在身後的內海薰，甩也甩不掉。

去美國明明是她自己做的決定，為什麼到頭來卻全怪到他的頭上？

“……內海她會決定去美國，大概是對這樣的不公感到失望，也對你感到失望了吧。”

耳畔再一次迴響起了草剃的話。

我真的……讓你感到失望了嗎？

看了一眼鍥而不捨地陳述著案件的內海薰，湯川學暗暗歎了口氣，無視旁邊栗林的阻撓，伸手接過她遞來的照片。

處理完這個案子，她就要離開了吧。

那麼，就讓他最後再幫她一次吧。

內海薰的，最後事件。


End

貓出沒

湯川學在睡夢中感覺到手臂有些瘙癢，似乎是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正在磨蹭著，睜開眼望向手邊，那裡正蹲著一隻純白色的小貓。

“喵～”白色小貓動作輕盈地跳到他身上，和他對視著，一雙貓眼總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湯川學正準備起身，伏在身上的貓咪卻不知何時幻化成長著貓眼的女人，將他按倒。

“喵～”貓眼女人帶著神秘的笑容，越來越貼近，湯川學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忘了呼吸。

“喵～”女人眨了眨明亮的貓眼，低下頭，像貓咪一樣伸出舌頭，輕輕舔咬他的雙唇。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湯川學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看著緊緊貼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喵～”察覺到他的目光，貓眼女人抬起頭，沖他輕輕一笑，複而低頭輕舔過他的修長的頸項，再一路往下，開始啃咬起他的襯衫紐扣。

不知名的火焰在身上迅速蔓延開來，湯川學感到口乾舌燥，張開口努力了許久，才找到自己有些暗啞的聲線——

“內海…”

手上毛絨絨的觸覺是怎麼回事？湯川學猛然睜開眼，對上一雙亮晶晶的貓眼。

“喵～”懷裡的白色小貓懶洋洋地沖他叫喚了一聲，轉身跳下地板，躥到不知哪個角落去了。

湯川學毫不猶豫地起身，把自己關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冷水狠狠地沖了把臉。怎麼會做那樣荒唐的夢呢？在夢裡，自己居然對那只貓幻化成的女人伸出了手…身體又燥熱起來了，想起那雙貓眼，湯川學頓時充滿了罪惡感，連忙低下頭又沖了幾下冷水。話說回來，夢裡的那個女人，好像很久沒有出現在第十三研究室了啊，每次打電話找她都說在忙，到底有什麼好忙的，果然離了自己就不行啊，日本警察工作效率都是這麼低嗎？

走出洗手間，白色小貓不知又從哪個角落裡跑了出來，親昵地窩在他腳邊磨蹭了一會兒，又跑前幾步翻過身來，沖他露出圓滾滾的小肚子。

“你是餓了嗎？”小東西刻意討好的姿態讓湯川學有些無奈。皺著眉頭思考著研究室裡為什麼會有貓出沒，依稀記得是早上某個女學生在上學的路上撿了只流浪貓回來，後來學生們都被栗林叫去KEK那邊幫忙為明天的實驗作準備，臨出門前好像聽到她說了句請老師幫忙照顧一下，當時自己正忙著在電腦前整理數據，頭也沒抬隨口就應了一聲。看起來，自己好像給自己找了個麻煩，湯川學找到桌子上學生留下來的一袋貓糧，倒了一些在盤子裡，放到地板上，小貓馬上緊緊跟了過來，撒著歡開吃。

“慢點吃。”看著埋頭猛吃的小貓，湯川學又想起了那個吃飯時從不顧忌形象總是狼吞虎嚥的女警，不禁搖了搖頭，伸手順了順小貓的毛髮。

電話適時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湯川學微微勾起了嘴角，那個從早上就一直不回簡訊的傢夥總算想起他了。

“Moxi moxi，湯川老師，抱歉早上在訓練手機沒帶在身邊，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嗎？”電話那頭很是吵雜，不時夾雜著各種男人的呼喝聲。

“內海，等下休息完了我們再來一場！”

“是！前輩！”內海和身邊的人說完話，回過頭來卻發現電話裡的湯川學一直悶不作聲。“Moxi moxi？老師？你在聽嗎？”

“你在哪裡？”湯川學不滿地皺眉，明明是她打給自己，卻只顧著和別人說話是什麼意思？
“現在嗎？我在道場訓練啊！”

道場？訓練？被警x隊的那群色狼各種吃豆腐嗎？湯川學眉頭皺得更深了，“你現在馬上過來研究室。”

“誒？馬上？老師有什麼急事嗎？我還在訓練…”

“研究室裡跑進來一隻貓。”湯川學撫摸著小貓的毛髮，淡定地開口。

“誒？貓？研究室裡怎麼會有貓？”這個怪人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討厭毛絨絨的生物，趕快來把它弄走。”

“誒？”內海薰握著手機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吐槽，“老師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怕一隻貓？”

“不是怕，是討厭！”小貓在湯川學的撫摸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配合地“喵”了一聲證明自己的存在。

“是，是……”這貨真的已經四十歲了嗎？為什麼還是那麼幼稚，“那還有栗林桑他們呢？”真是的，每次都把爛攤子丟給她，幹嘛只欺負她一個！

“栗林在的話，我還需要找你嗎？總之現在先過來，就這樣。”不等內海薰再回應，湯川學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我說過我不是每天都閑著在等老師您的電話，我們警察也是很忙的好嗎？！”直到進了第十三研究室，內海薰還在抱怨個不停，卻在下一秒見到白色小貓後忍不住驚呼：“好可愛~~~”

從剛才她一進門就一直坐在辦公桌前對著電腦不理人的湯川學終於抬起了頭，看著一臉興奮地抱起小貓的內海薰，露出不解的神情，不就是一隻貓嗎？有沒有那麼誇張？

“呐~小貓咪，跟那個怪人相處很辛苦吧！不用怕哦，姐姐保護你哦！”內海薰把小貓抱在懷裡，自顧自和小貓說起話來。

“喵~”小貓撒嬌地在她懷裡蹭來蹭去，惹得她咯咯直笑，“好癢啦！不要這樣！乖哦~”

見她丟下他和小貓咪玩得不亦樂乎，湯川學冷冷地哼了一聲，把視線收回電腦前。可內海薰和小貓玩鬧時軟綿綿的娃娃音還是時不時傳到耳朵裡，讓他頻頻走神。真是的，對著一隻貓可以這麼溫柔，為什麼對著他卻總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還有，不是一直說自己沒空嗎，為什麼一聽到這裡有貓就這麼快趕過來了，敢情他的重要性還比不上一隻貓？

“老~師~”正兀自生著悶氣，耳邊突然傳來內海薰柔柔的聲線，酥麻的感覺頓時傳遍全身，轉過頭來，卻發現內海薰正舉著小貓湊到他面前來，“湯川老師~不要討厭我嘛！我可是很可愛的哦~喵~”

突然靠近的距離讓湯川學愣了片刻，隱約可以聞到內海薰身上沐浴過後的淡淡清香，而那雙笑得彎彎的貓眼和最後的那一聲“喵~”，瞬間讓他想起了剛剛那個讓他充滿罪惡感的夢……湯川學騰地從座位上跳起來，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轉身背對著內海薰，強裝鎮定地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默寫起公式來，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克制住身體裡突然升騰起來的那股燥熱，失速的心跳聲卻一下一下鼓噪著他的耳膜，閉上眼，腦海裡全是內海薰笑彎的貓眼。

“老師？老師？”內海薰看著湯川學有些奇怪的反應，又喚了他幾聲，黑板前的怪人卻全無反應。

“伽利略的相對性原理指出，在一切慣性系中，力學規律是相同的。經典的時空觀指出，在不同的慣性系之間，時空坐標的變換遵循伽利略變換。所謂時空觀，即是有關時間和空間的物理性質的認識。伽利略變換是力學相對論原理的數學描述。它集中反映了經典力學的絕對時空觀……”不去理會身後的呼喚，湯川學開始背誦起相對論的內容。

“……這傢夥……完全搞不明白！”內海薰只當湯川學又自顧自沉浸在物理世界中探索真理去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抱著小貓到一邊繼續開始玩起來，“小貓咪，我們來拍照吧，茄子~”

所以，貓真是……可怕的生物啊……

黑板前，總算冷靜下來的湯川學做了個深呼吸，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湯川老師！”第二天，內海薰又一次神采奕奕地出現在第十三研究室。

“你又來做什麼？協助調查的話，我拒絕。”況且，今天又沒有貓……應該說，以後他都不會再讓貓這種生物在第十三研究室裡出現了！

“是！是！我說過以後會自己努力調查的，老師請放心好了！”內海薰走到湯川學桌前，放下手上的包，小聲地嘟囔，“不是你說沒事的時候隨時可以來的嘛……”

湯川學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他是這麼說過沒錯，可自從他說了這句話之後，她就很少主動過來找他了，他甚至有些懷疑，這女人是不是智商低到連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明白——畢竟她會錯意的本領一向很強大。

“那你來做什麼？”剛從二樓下來的栗林接過腔，真是見鬼了，他不過上樓拿了點器材，這些陰魂不散的警察就又纏上來了。

“將將~”內海薰笑著從包裡掏出一疊照片，在湯川學桌上鋪開來。

“咦？這不是のえる嗎？”跟在栗林身後的女學生看到照片後叫了起來。

“誒？のえる？”

“啊，是我給它取的名字。”女學生笑著解釋。

“のえる~”內海薰又跟著念了一遍，“很棒的名字哦，那以後のえる就麻煩你照顧了！”昨天學生們回來後湯川學就把貓丟給他們，拉著她去吃飯，害她瞎擔心了一個晚上，得知小貓有人收留還有了新名字，她就放心了。“有空多帶のえる來玩哦！”

“啊哈……這個……”女學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給她十個膽她也不敢再把貓帶到研究室來了，昨天把小貓拜託給湯川老師的時候他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等到他們回來，一進門就感覺到氣氛明顯不對勁，湯川老師黑著一張臉，二話不說就把貓塞還給她，要不是當時有內海小姐在，估計湯川老師早就拿她開刀了吧。

“所以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看著桌上小貓的照片，湯川學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又是貓！

“我嘛……”內海薰回頭沖他一笑，“我來治療老師的貓咪恐懼症！”語畢，拿起桌上的照片在研究室裡四處晃悠起來，最後在水槽邊的變電箱前停了下來，用磁鐵把小貓的照片一張一張貼在上面。

“搞定！”貼完最後一張照片，內海薰拍拍手，轉過身來看著湯川學，“每天都看著可愛的のえる，說不定老師的貓咪恐懼症就會慢慢好起來了哦！”

“這種做法完全沒有科學根據，再說了，我是討厭貓，不是恐懼……”習慣性地開啟了滔滔不絕的說理模式，回過神來，卻發現內海薰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對面，雙臂撐著桌面，向前傾斜著上身看著他，一雙貓眼靠得好近。

“湯川老師！”貓眼又一次彎成了好看的弧線，“貓咪是人類的好朋友哦！喵~”

湯川學頓時喉頭一緊，慌忙移開視線，重新看向電腦屏幕。

“什麼嘛！真是無趣！”湯川學冷淡的反應讓內海薰垮下了笑臉，索性不再理會他，轉身和女學生繼續討論起那只叫のえる的白色小貓。

這女人還真是和貓一樣善變，湯川學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眉飛色舞的內海薰。

“……完全搞不明白！”

End

清晨

湯川學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清晨，當他從晨曦中醒來，睜開眼睛，看見枕邊那張還在熟睡中的面孔時，那份無法言喻的喜悅。已經忘記多久沒有這樣靠近地細細觀察，然而自從7年前她推開第十三研究室的大門那一刻開始，這張面孔就一直被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裡，在之後的漫長的歲月裡，這張面孔總是在他的夢境中或是思維停頓的某個片刻裡反復出現，讓他魂縈夢牽。曾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懂得，也不會有興趣想要去懂得的人心和情感，因為她的出現，因為她那些毫無邏輯的胡攪蠻纏，引領著他一點一點去學習去瞭解。然而一向思維敏捷的他在這方面卻總是領悟得太慢，差一點，他就錯過了她。

幸好……輕輕地在懷中人光潔的額頭印上一吻，昨晚，當他拋下工作不顧一切地朝她奔來的時候，她為他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她的一切都讓他忍不住為之瘋狂。

懷中的人翻了個身，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就快要醒過來了。湯川學忽然有些緊張，她會後悔嗎？昨夜當他抱緊她的時候她並沒有拒絕。還是會抱怨他的不溫柔？畢竟，他真的沒什麼經驗……慌亂中緊緊閉上了雙眼，數著自己如鼓般的心跳，直到耳邊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忐忑不安地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的那張面孔被高高拉起的被子擋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雙明亮的貓眼，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一瞬間仿佛有某種電流穿過心臟，撫平了他所有焦慮和不安，心底不斷溢出的充實而又飽滿的感動，漲得他眼眶發酸。

——終於，逮到你了。

內海薰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或許，他們之間的故事，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只是當她刻意疏離，遠走美國重拾心情，以為這一場曠日長久的獨角戲終於落下帷幕之際，他卻為她翻開了新的一章，用他的行動為他們之間的關係重新下了定義，告訴她，他也和她擁有著同樣的感受，這一路上，她從來都不是孤單一個人。她見過他睿智的樣子，失落的樣子，孩子氣的樣子，卻從未見過昨夜那樣的湯川學，一遍又一遍溫柔地親吻著她，反復呢喃著她的名字，她看著他的眼神，渴望中又帶著一絲卑微，他近乎虔誠地膜拜著她的一切，直到她柔軟而又溫暖地接納了他。如果昨晚的一切美好得如同一場夢，那麼，當夢醒之後，枕邊的人安在，還能感受到他真實的懷抱和繾綣的目光，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了。

目光交匯，沉浸在彼此的柔情中，誰也不想開口打破這一份無言的甜蜜。

被窩裡，有力的手臂微微收緊，讓兩個人更加貼近，呼吸著彼此的呼吸，湯川學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突兀的鈴聲打破了靜謐的交流，湯川學有些懊惱地看著內海薰從自己懷裡逃開，伸手接起電話，之後表情變得嚴肅，一手握著手機繼續通話一手撈起床邊散落的衣物，跌跌撞撞地進了浴室。幾分鐘後，當他還賴在床上眷戀著枕邊她的發香時，她已經換上整齊的裝扮從浴室走了出來。

“抱歉，臨時有突發事件，必須出動。”內海薰帶著歉意朝湯川學笑了笑，又迅速把視線移向別處，湯川學半裸在被子外的胸膛線條分明，讓她又想起了昨夜的親密。“你……昨天也累了……再睡一會吧……”臉上越來越燙，內海薰話說到後面聲音幾乎細不可聞，最後索性轉身握住門把，只留給湯川學一個背影。

湯川學半躺在床上，頗有興趣地觀察著內海薰臉上泛起的紅暈，誰說他累了？本來還打算再重溫一遍的……算了，公事要緊，隨她去吧。往後歲月還長，這輩子餘下的時間，他都會牢牢抓住她，再也不會讓她逃走了。

“注意安全，還有……晚上，一起去吃納豆飯吧。”

內海薰回過頭，湯川學的眼神裡有著不容拒絕的篤定，於是她露出了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


End

旅途（上）
內海把車停在小區路邊的停車位，下車打開車後廂，有些吃力的拎出剛剛從超市採購來的兩大袋生活用品，朝自己的小公寓走去。

“內海小姐，我來幫你吧！”經過大樓管理處的時候，管理員熱情地從她手中接過一袋東西。
“謝謝。”內海薰微微喘著氣表示感謝。

“內海小姐太客氣啦！今天男朋友沒來嗎？一個女孩子拎這麼多東西回來還真是辛苦了，下次讓他幫你嘛！”管理員一邊說著，一邊幫忙按下電梯，把手裡的東西交還給內海薰。

“啊…嗯。”內海薰有些敷衍地笑了笑。

從前兩人吵架賭氣的時候，偶爾湯川學到警署逮不到人，也會跑到她家樓下來站崗，因此管理員大叔一直把他自動默認為內海薰的男朋友。更別說這段時間湯川學整天往這跑，管理員早就見怪不怪了。

真是的，這種小事不用他自己也可以啊！從前一個人生活了那麼多年，不也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滿頭大汗地打開公寓的門，把東西往地板上一丟，內海薰踢掉鞋子癱倒在地板上。

好累，明明從前不會覺得累啊，已經被那傢夥慣壞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地步嗎？才不承認呢！休息了一會兒，內海薰猛地坐起身來。都是因為那傢夥整天賴在這裡不走，家裡生活用品消耗太快，所以這次買得比平常多啦！拎著東西走進房間收拾起來，整理完浴室，內海薰看著成對的牙刷毛巾漱口杯微微一愣，那個傢夥，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融入自己的生活了啊…


雖然早在七年前，湯川學就已經住進了她的心，但在她的認知裡，那個傢夥只是個對感情毫無興趣的怪人，她從來不奢望他會對她的感情做出任何回應，共同生活這種事情更是想都沒想過。在太長久的過去裡，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想念著誰，一個人喜歡著誰，那些寂寞和孤獨，都只屬於她一個人，與誰都無關。

從美國回來後，一切就這麼自然地發生了，湯川學的忽然坦誠一開始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未等她弄明白他轉變的原因，那傢夥就已經大搖大擺地侵門踏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