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上贴吧了，一楼据说要给百度是么……
这篇12月在闲欢贴了个开篇，说好1月11号更新的，但是闲欢上不去了…………在这里暂更算是履行承诺啦~~~
另外期末考试结束心情好~本文中篇，不BE了
PS：伪新人一个，就不求轻拍了，但是求评论哈~之前那些没填的坑等我能上论坛了再一个个来~~

【文案】
齐婼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所有人，她这辈子绝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也绝不会和任何没有爱过别人的男人恋爱。
她说——
我是女人，我要的是被爱，而不是教人如何去爱。
而这一切却在她遇上了那个操场上画风的少年之后悄然改变。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见识了世界上最美好最深沉的爱情，在抚养她长大的那两人身上，到了最后才知道，爱，从来无法被比较。

苏罄一次次告诫自己他没有爱和被爱的资格，也以为自己在经历过那些事之后再也不会奢望那个字的到来。
他说——
我是这座城市最卑微的人，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身上背负的罪孽已经罄竹难书，可我仍旧必须为了某些人非常非常努力的活下去。
而这一切也在遇见了那个明明应该骄傲如公主却在他面前甘心和他一起卑微下来的女孩之后改变。
他以为活着对他太艰难，所以无暇去爱。到了后来才明白，爱，从来无法被遗忘。

这是一个贫穷卑微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的落魄王子和一个高贵闪耀永远那么美好的真正公主之间的故事。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会不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足够打破人与人之间那些毫无理由的评论，足够忽略别人异样的眼光，足够放下自己可笑的自尊或者自卑？
在看着你眼睛的那一刻，你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就算下一秒你的世界就会毁灭，这一刻我也要许你倾世温暖。”


【引子】
“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就算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永远一副冷冰冰的脸拒你于千里之外。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了他，就像下一秒他的世界就像2012电影一样被毁掉，他自己就是那个自由女神像挣扎着却还是慢慢被淹没。”
齐婼隔着一排排错落的书架看着那个穿梭在其中的身影，低声问着身旁的人。
陈荞将视线从手中的故事会中收回，瞥了她一眼，冷笑，“你看着的人就是啊。”
齐婼没有回头，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他正将一本厚厚的书放回书架，微微扬起的头和身体形成完美的角度，侧脸的线条在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折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异样柔和俊美。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他的嘴唇很薄，他的眼睛狭长，眼角微微的向上。
这已经不是齐婼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他，却每一次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齐婼微微扬眉，唇边挑起的笑意让对面桌子那个带着至少一千度近视眼镜穿着人字拖花裤衩的IT男痴痴发愣。
“我就是爱他，哪怕他不爱我。”
陈荞显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见怪不怪，合上手中的杂志径自起身离开。
“荞荞，”齐婼在她身后声音发嗲，她皱眉回身，手里被那妮子塞了自己刚刚随手扔在桌上的杂志。
“哪拿的放哪去，苏罄整理图书够麻烦了，不许给他添事儿。”
陈荞翻着白眼踩着高跟鞋在心里默默问候那个见色忘友的倒霉姑娘全家，然后乖乖的在海一样的书中找到这本破杂志该有的位置。
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被那丫头拉着来图书馆看苏罄，百无聊赖的捡了很多书和杂志堆在桌子上随手去翻，走得时候也没有放回去。据齐婼说那天苏罄为了把这些书放回原位晚下班半小时，怕赶不上回家给他妹妹做饭就一路跑回去，后来不知道是吹了风还是怎样总之犯了肠胃炎挂了一星期的水。
这些除了让陈荞在心里给苏罄下了个“这小子是个小白脸弱不禁风”的定义之外，还告诉她苏罄这人是惹不得的。因为那次苏罄挂了一个星期水，齐婼这丫头就跟着魂不守舍一星期，几乎就没怎么吃饭。
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偶然回头看见那丫头果真又跟在那人身后，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陈荞忍不住叹气。
遇见他之前，那是个被人宠上了天的女孩，甩掉的男生可以排队从食堂到宿舍楼。
可好死不死偏偏让她认识了苏罄，还是以那样小说里的方式，可惜公主在一个浪漫的午后邂逅的不是王子而是实实在在的青蛙。
就算这只青蛙很帅不是癞蛤蟆又怎样，这个现实的世界，会允许她嫁给青蛙么？

附前传地址
《等待，在最好的年华》http://www.xiang5.com/bookinfo/6457.html
许疏和凌念的故事，和本篇有那么一点点联系啦~

【3】她惊艳了时光
齐婼为他那一句话心里一动。
起初只是为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后来细细想着，才发现他是在安慰自己。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某一次许疏重病住院，凌念始终在一旁守着，那人醒来的时候她落了泪。彼时许疏握着她的手，声音低弱却温柔，他说，“有你心疼我，多开几刀又算什么。”
那时候她还太小，不知道这样一句话怎么就让凌念破涕为笑。现在听着面前的人说出相似的话，她竟然开始有些理解——
似乎一旦有了人关心疼惜，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齐婼一向被那两人疼惜太过，自然不会明了其中滋味，只单纯的心疼，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握住他的手像凌念对许疏那样轻声说一句我在你身边，却念及昨晚偷听的电话，咬着嘴唇低声开口，“好像还要输很久呢，要不要帮你通知谁来陪你呢？”
苏磬摇了摇头，“不用了，今天谢谢你，快回去吧，都要上课了。”
“要很久呢，真的不用么？”齐婼想了想，“连你的女朋友也不通知一下么？怕她担心啊？”
苏磬一愣，眼睛里带着疑惑，“女朋友？我没有啊……”
这一回倒是齐婼愣住，她凝眉沉默半响，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抬眸看到苏磬眼底疑惑愈浓，忙收敛起笑意，开口声音轻快，“我下午没课……就，陪你一会儿吧。渴了吧？我帮你倒杯水。”
“齐婼……”苏磬被她弄得有些糊涂，开口叫她齐婼却不搭理。
胃里的痛从昨日开始断断续续已经持续了一日一夜却也没有消减的意思，苏磬早已撑不住，退烧的药水里又有安眠的成分，他缓缓合上眼睛，没有等齐婼回来。
也许等他醒来的时候她就离开了吧。
只是几面之缘的女孩，能这样待他已经足够他感激。
上天总是这样，让他在这冰凉的世界不时的感悟出一点点温暖明媚。
只这些就足够他很好的活下去。

校医院没有水房，齐婼跑到相邻的教学楼才接到一壶热水，回来的时候苏磬却已经睡着，单薄的身体陷在宽大的座椅，额角被汗水沾湿的发丝衬着苍白的脸色，怎么看都让她心疼。
心疼。
这两个字让齐婼心里发颤。
过去十九年被许疏和凌念俩人变态的爱情观折腾的也有些不太正常，齐婼心里心疼的等价就是——爱。
齐婼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时候，昏睡的人忽然皱了皱眉，一只手紧紧覆上胃部，按了片刻似乎觉得不够，输着液的那只手终于也按了过去。这一下便惊动了齐婼，她忙上前拉着苏磬的手放回原位，却迟了一步，一段血柱已经慢慢回升。失了按压的力道胃痛更加肆虐，苏磬忍不住侧身蜷起身子。
“苏磬……”齐婼唤了几声，那人睫毛轻颤却是没有醒来。
自小见惯了许疏生病，对各种病例也算是了如指掌，齐婼知道这是痛的狠了，也不再唤他，想着他睡着也许会好一些。只是看到染了血的针头，齐婼忍不住皱眉试着握住那人手指。
冰凉的温度。
和许疏一模一样。
那一刻心疼的感觉这般明显，齐婼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很深的泥潭。然而片刻的挣扎之后便放弃。
心疼就心疼了，喜欢就喜欢了，爱也就爱了。
“反正我未嫁他未娶，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个人了？”
趁着苏磬还在睡，齐婼跑到走廊给陈荞打电话坦白自己开始了初恋——虽然还只是单恋。
“迟早我们会开始的，只是先告诉你一声。”
彼时齐婼信心满满，却不知今后这条路会走的怎样辛苦。
而那时陈荞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想知道这一直信誓旦旦不爱任何人的妮子怎么为爱小小沉沦一把，于是只呵呵笑着，“加油哦，齐大小姐，你家里那二老一定很高兴，因为你终于不会真的去相亲了。”

挂断了电话再回去的时候苏磬已经醒了，却是按紧胃腹呼吸沉重。
“苏磬，怎么了？”齐婼走过去俯下身，伸手探了探那人额头，“不烧了啊，哪里难受？”
苏磬摇摇头，皱眉看着她，“怎么还在？”
“我说过了，下午没课嘛……”齐婼抬头看了看输液瓶，已经见了底，“输完了，找护士还是我来？”

苏磬想了下，浅浅一笑，“你来就好。”
齐婼闻言挑眉，“多谢学长信任啊。”
“不过刚刚你睡着的时候乱动，针头回血，拔出来的时候可能有些疼，可不是我技术不好，痛了不许怪我。”
说话的时候已经动作利落的拔了针，又拿了一边的棉花紧紧按着。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苏磬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手，用力按了几下便将棉花移开，撑着扶手起身，“可以了，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小路，齐婼随意的和他聊着天，起初苏罄还微笑应和，到后来竟只是偶尔回应一两声，声音也莫名低下去。
齐婼侧头看他，果然稍有好转的脸色又褪成了苍白一片，知道药水里有消炎退热的成分会让他胃里不舒服，所以齐婼也不惊慌，没有开口问他情形只是暗自放慢了脚步，同时也不再继续和他交谈免得那人还要分心应付她。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直到身边的人身子发晃，她才伸手扶住那人手臂，轻声道，“坐一下吧。”
苏罄抬起头，动了动唇也许是还想逞强，齐婼却不给他机会，径自拉着他坐好，“我知道这会儿最难受，不要说话，歇着就好。”
苏罄闻言再不说什么，微微弯腰将手臂压在胃上，闭目忍痛。
齐婼侧头静静看他一阵，抽出纸巾轻轻擦着他额上的汗。苏罄下意识的躲避，睁开眼睛朝她勉强一笑，“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她没有说话，只拉开那人的手，继续自己的动作。过了一阵却是忍不住再出声，“疼的厉害？”
苏罄摇头，“没事了，走吧。”
齐婼撇了撇嘴，放任身边的人撑着椅子起身然后不出意料的跌坐回来，伸出手臂稳住他的身子，低低道了句，“让你逞强。”
苏罄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唇，重新低下头去。
又等了一阵，苏罄才抬起头，“真的没事了。”他停了下，又加上一句，“没有逞强。”
被那人说这话时的郑重神色逗得想笑，却又无法忽视明显还苍白惨淡的脸色，齐婼暗自叹气，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问，“中午没吃东西？”
苏罄一怔，“没关系的。”
齐婼皱眉，“早上呢？吃了什么？”
相识虽然不久，却也知道这个小姑娘似乎对病痛懂得颇多，既然瞒不过，苏罄索性也就老实的摇了摇头。
“怪不得这么难受……”齐婼嘟囔着起身，“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不用了，”苏罄拉住她，“我不饿的。已经浪费你很多时间了，我们走吧。”
看着他要起身，齐婼回头睁大眼睛低喝，“不许动。”
苏罄一愣，吓得果真不再有动作，开口想说什么，又被齐婼一声“不许说话”止住。那人讷讷的愣在那里睁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的样子让齐婼觉得好萌，微微俯下身拉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放柔声音，“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回来。”
她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什么一般小跑着回来，抱走了苏罄身边的那摞书。
“不许趁我不在偷偷离开，不然书就拿不回来了哦。”
女孩侧着头抱着书微眯双眼神色狡黠的样子落在苏罄漆黑双眸中，澄澈的倒影在他苍白的生命里留下挥不去的痕迹。
苏罄想起十六岁那一年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人生中总会遇到两个人，一人惊艳了时光，一人温暖了岁月。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是在那一刻，明明对于未来已经不抱期待的自己只因为找到了生命中的前一个人，而开始隐约的期待后者的出现。
苏罄始终没有承认，更期待的是这两者是同一人。

【5】你在我心（上）
虽然痛的厉害，意识却是清醒的。认识她两天，相处过的这些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声音这般慌张。
苏磬想笑着问她不是早就对各种病症了如指掌怎么还会这样慌乱，却终究是发不出声音也笑不出来，被疼痛折磨的身上没有半分力气，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庆幸有那个明明心慌到极点却依旧稳稳扶着他的人在身旁。
早就和自己约定好的，不爱、不恨、不给予、不接受。
可，似乎还是做不到。
心里觉得挫败，胃痛更是无休无止。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环着自己的手臂更紧了一些，看到身边人将另一只手放到自己唇边，听到她带着些鼻音的声音，“是不是吃的东西让你难受了，快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苏磬合上眼睛，只是摇头。
所谓不爱不恨不给予不接受，不过只是为了不辜负。
“苏磬……你不要这样……”齐婼咬着嘴唇，“不许这样……不许像那个该死的许疏一样这么勉强自己，这么让人心疼……他还有凌念那个女人一心一意的疼他爱他，你……你这样多不值得……”
“齐婼，没事了。”苏磬坐直身体，开口依旧有些勉强，“不要哭。”
齐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连忙侧过头去抹脸上的泪，“我……才没哭呢，你不许看……”
苏磬哪里有心思去看她流泪的样子，掌根在胃部重重压下去，深深吸了口气才道，“那个许疏……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你提到他总是会变得不一样，还会为他哭。”
齐婼闻言忍不住惊讶的侧过头，“你知道？”
他认识她不过两天，居然知道什么样是原本的她，什么又是不一样。
居然知道刚刚她的眼泪不是被他吓哭，甚至不是为他而流。
这人……是不是聪明的有点可怕了？
苏磬淡淡一笑，“那么，许疏……是你的谁？”
齐婼一怔，低头想了一下，“我们不说这个好么？”
“抱歉。”苏磬道，“你不愿意，那不提了。”
不知道他对此会怎样理解，齐婼也没心思解释，只细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觉得怎么样了？太难受的话我们还是去医务室吧……”
“不用了，这一下午真的占用你太多时间，我送你回寝室吧。”
“你真的是个很在意时间的人呢。”
“人这一辈子，时间本就不多，怎么可以不在乎？”苏磬挑眉。
齐婼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追问他这份觉悟的来源，看了身边的人一阵却又笑起来，“这一下午的时间，我们还真是狼狈。”
苏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一下，不过一瞬却又皱眉，低叹道，“真抱歉。”
“道什么歉啊，”齐婼目光一闪，“你说这样一个下午在我们的生命里是不是也算独一无二的时间了？”
“每一刻时间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算不算特别？”
“独一无二，自然特别。”
“……说不过你，”齐婼不甘心的想了片刻，追问，“总之，不会忘记的，是不是？”
苏磬沉默片刻却不置可否，只缓缓起身，“走吧。”
齐婼还想再纠缠一阵，却在见到那人明显依旧苍白的脸色之后放弃这个念头。
于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锋，齐婼就这样败了。
和今后的无数次一样，在他们的对垒中，她总是在坚持一下就可以胜利的情况下毫无理由的放弃。
心甘情愿的输给他。

“今天谢谢你。”
一路沉默送她到宿舍楼下，苏磬开口果然是这一句。
齐婼一笑，“我也该谢谢你替我解围啊。”
“其实，很多时候可以不这样好心的。善良太过往往会带给自己麻烦。”苏磬停了片刻，“要学会保护自己。”
“许疏也这么说，”齐婼笑的眉目弯弯，“可是凌念说傻人有傻福。就像这一次，不就有你保护我。”
苏磬无言，只道，“上去吧。伤口这几天不要沾水，记得自己上药，换创口贴。”
齐婼点头。
觉得再没什么可以交代，也不擅长这种道别情景，苏磬尴尬的笑笑转身离开。
齐婼却站在那里对着那个背影静默很久，直到路过的陈荞将她弄醒。

【9】忘不掉
“这是你女人？”
齐婼动了动唇想要辩解，苏罄却抢先开口回应，却是不置可否，“我要找的女孩现在就在这里，还请宋哥帮忙。”
“带着一个女孩来找另一个女孩，哈，小子，时过境迁却是魅力不减当年啊。”宋霖拍拍他的肩膀。
苏罄只是一笑。
“不过你也知道这里的规矩，女孩来这都是绝对的自愿，怕是你找到了，人家也不会跟你走。哥哥可不想让你在自己女人面前丢了面子。”宋霖语重心长，一席话说得竟颇有长兄风范。
齐婼再忍不住，“不是的……她，一定是有原因才来这里。请宋哥帮忙。”
宋霖转头看着她，挑眉，想说什么又看到苏罄恳求神色，于是便点点头。
“小姑娘，你要找谁？有照片么？”
齐婼忙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大头贴，“她叫陈桥，大概一个小时前打给我让我来这里找她。”
宋霖接过，“稍等。”
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他是这里的老板，有他帮忙，你放心吧。”苏磬在沙发上坐下，声音有些沙哑。
齐婼点点头，见他神色疲倦双臂横在胸腹间，想到这地方四处蔓延着酒气一定让他不舒服，要开口让他先离开却又怕他一走再没人帮她找到陈荞，一时间垂眸不语，只觉得这样的自己自私得让她厌恶。
苏罄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心思，低声说了句，“我没事。”
齐婼心里一动，只是他这样为她着想更衬托的她一无是处。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几个字适得其反，苏罄想再解释，胃里疼痛却更加肆虐让他只能咬住嘴唇暗自抵御，一时无从开口。
“苏罄……”终于反应过来他很不对劲，弯腰便看见那人满额冷汗，齐婼也跟着心疼，慌忙的问，“是不是胃疼？很难受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反正那个宋哥答应帮忙了……”
苏罄摇摇头。
刚刚那波疼痛过后胃里便只是冷痛，想来是刚刚趴在地上修电器受了凉，知道缓过这阵就会好，苏罄也不说话，闭上眼睛靠着沙发，同时伸手拉着齐婼在自己身旁坐下。
齐婼冷静下来不再吵他，默默坐在一旁，迟疑着想去握紧他的手却又不敢，便只是双手紧握也跟着出了一手心的汗。
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齐婼下意识的起身，却只是侍者送东西进来。
经理模样的人指点着他们在茶几上放下各种各样的酒，然后又细心的亲自将一杯橙汁放到齐婼面前，“这位小姐，不知道橙汁合不合你口味。”
齐婼微笑着点头，“谢谢。”
经理回以完美微笑，又对苏罄道，“苏先生，这是宋哥吩咐的。都是你过去爱喝的酒，如果有什么不满意请告诉我。”
苏罄摇头，“谢谢。”
“那我先出去了。”
经理恭恭敬敬的带人退出屋子。
齐婼扫了一眼，发现桌子上是各种她平时只在杂志上见过的酒。她站起来，“我去找他们要杯热水。”
“齐婼。”苏罄拦住她，低声到，“不要出去。”
“可是……”刚刚开了门，外面的灯光照进来，屋子明亮很多，齐婼终是看清那人苍白脸色，如此怎能放任他继续难受下去。
苏罄端起那杯橙汁放进她手中，轻声道，“喝橙汁吧。耐心等一下。”
橙汁没有加冰，却显然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透着凉意。齐婼下意识的想要放下，却又想到什么，用力的将杯子握紧。
胃里的痛一阵一阵绵延不绝，翻搅的似乎越来越厉害，身旁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握着杯子一直沉默，苏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不耐疼痛带来的晕眩，唯有在心里暗自祈祷着宋霖快一些，不然他当真要撑不到带她们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门再度开了，宋霖大步走进来，“找到了，不过……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便率先出了门。苏罄趁着齐婼不注意在胃上狠狠地按了几下，然后起身，尚未等他缓过那阵刺痛，手臂就被人拉住，他回头，那女孩将杯子递到他唇边，声音轻柔，“不凉了，你喝一口，把药吃了。”

就着她的手喝下那杯温热的果汁，苏罄在那一刻有些恍惚。
刚刚那一瞬，心里温暖的感觉这般明显，再不可刻意忽略。

苏罄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起走出屋子。
等在外面的宋霖看到那对人携手而来，只是淡淡一笑，大步走在前面。
穿过阴暗的楼梯直到顶层走廊尽头的包厢门前，宋霖回头看着他们，目光复杂，“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不过，和她一起的是个我惹不起的客人。”
苏罄闻言点头，“我懂的宋哥，麻烦你了，我们会自己处理。”
“苏罄，”宋霖摇摇头，微微皱眉，“你最好不要露面。还是让这姑娘自己进去。”
齐婼刚要点头说好，就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
“今晚多谢宋哥了，改天我再专门道谢。宋哥还是先离开吧，让人知道了怕是要你为难。”
素来知道苏罄脾气，也已经做了必要的提点，再多说反而不好，宋霖点点头，带人离开。
“苏罄，我自己进去吧。”齐婼上前一步，“那个人刚刚说——”
她话音未落，苏罄便径自推开了门。
然而面前的场景却让苏罄有些后悔自己的动作。
屋子里烟雾缭绕，酒精的味道让人头晕。包厢很大，两组沙发上坐着五六对男女，统统衣衫不整，甚至浑身赤裸，似乎已是坠入无边幻境无从感知外界。
齐婼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的躲在他身后。苏罄回过头，轻声道，“出去等我。”
她犹豫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苏罄，认真的道，“我成年了。”
苏罄哭笑不得。
“我要找到她……”齐婼目光沉定，“苏罄，我要找到她。”
苏罄静静看她片刻，转身低声道，“跟着我。”
包厢一侧还有一扇小门，苏罄拉着齐婼沿着墙走过去推开门。
这一次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景象，只是屋子里的烟雾比外面那间浓很多。
苏罄呛得咳嗽。
齐婼在他身后稍稍好些，一眼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陈荞。
她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画了很浓的妆，窝在一个男人怀里。面前的茶几上散着一滩白粉。他们身侧还有几对男女，正笑得一脸享受，丝毫没有察觉有不速之客闯入。
齐婼没有多想，只挣开苏罄的手快步走向陈荞，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
“乔乔。”
陈荞眯着眼睛看面前的人很久，呵呵笑起来，“小婼呀，过来一起玩。”
“乔乔？”齐婼一脸不可思议。
“陈小姐，这是你的朋友？”她身边的男人站起来，朝齐婼伸出手，“这位小姐，幸会。”
齐婼拉着陈荞退开一步，“乔乔，我们快走。”
“不。”陈荞甩开她的手，“我还没有找到他呢……他们说，我在这里呆一晚，他们就让我见他。”
“乔乔？你胡说什么……他……他已经不在了啊……”齐婼声音有些发颤。
陈荞执拗的退后一步，躲在那个男人身后，“你才是胡说。”
“看来陈小姐不愿意和你回去，”男人狭长双目危险的眯起，“这位小姐，要不要加入我们呢？”
齐婼从未见过这样场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被苏罄拉到身后。
“陆先生，好久不见。”
陆溟凝视他半响才透过烟雾看清他的样子，微微挑起唇角，声色低凉，“原来是苏小少爷，一别四年，我都不敢认了呢。”
苏罄浅浅一笑，“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陆先生请给个面子。”
“面子？”陆溟悠然坐下，翘起腿冷笑，“苏少爷莫不是还以为自己是市长家的公子？觉得自己的面子值千金么？”
一旁的几对男女闻言哄笑，齐婼不忍他为自己难堪，忍不住要上前说话，却硬是被苏罄挡在身后。
他静了片刻，开口却是不愠不火，“现在的面子确是不值钱了，只怪我自己，在当初面子还值钱的时候用的太肆无忌惮，总是帮一些不那么值得同情的人。”
陆溟闻言神色倏忽变了。
他盯着苏罄看了一阵，闭上眼睛掩去眼底伤痛，沉声道，“我都忘了，还要感激你对小珉当初的救命之恩。”
齐婼闻言也是一愣。
他们在说，陆珉哥哥么？难怪陈荞会这样失常……
“不敢。”苏罄微微凝眉，“请陆先生让我带我的朋友离开。”
陆溟猛地睁开眼睛，唇边笑意愈发薄凉，“好。当初你让小珉喝了一大杯酒才放过他，今日便还了吧。”
说着一个眼神，已经有人动作迅速的做了杯深水炸弹递到苏罄面前。
“这杯酒欠了四年，也该还给他了。”
见那人伸手要去接那杯酒，齐婼几乎没有思考的抢先一步，举着杯子对陆溟道，“我替他喝。”
然而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太好，再加上许疏凌念都从不喝酒，她几乎不知道酒的味道，刚喝了一口就呛得咳嗽。
苏罄微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带着齐婼和陈荞转身离开。
走出包厢的那一刻，苏罄侧头低声对陆溟说了声——
“抱歉。”

【11】偷偷的初吻
齐婼回到客房时躺在床上的人正睁开眼睛。
他四下看了看，眼底有些许迷茫。
“醒了啊。”齐婼扯扯唇角，低头悄悄抹去眼角刚刚因为凌念的话而渗出的液体，走过去看了看点滴瓶，“正好也快输完了……哦，这里是我家。你看，我就说你不听我的会痛死吧。”
苏磬静静看着她，过了一阵试着出声，声音低哑虚弱，“哭了？”
齐婼一愣，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不错。
“是我……吓到你了？”他眼底带着些歉意，低低的道，“抱歉。”
“没有没有。”齐婼慌忙解释，“确实有个人吓到我了，可不是你……是一个从来都那么温柔乐观永远微笑着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好的人忽然说舍不得，这样的消极来的太突然，我……我们都有些接受不了。”
苏磬闻言沉默一阵，“舍不得，便是消极？”
齐婼一愣。
“他以前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从来不会给我们丝毫暗示让我们觉得他要离开，或者要把我们舍弃……”
“只是因为不说，便被默认不会。于是一旦说了，便不被接受。”苏磬轻挑唇角，“这样，不是在逼那个人勉强自己？”
齐婼闻言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苏罄也有些发怔，刚刚自己不过一念及此便说了出来，仔细想想似是交浅言深，淡淡一笑低声道，“抱歉，是我说的多了。”
齐婼摇摇头，视线有些模糊，急忙低下头去。“你说得对，是我们……勉强他了。”
刻意忽略逃避的往往就是事实。
一直在为她们演戏，伪装的久了，竟让他的掩饰才成了真实。
她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他？
站在屋外的凌念听到屋子里的对话，失神许久，然后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冲回了医院。

病房里许疏正侧头望着窗外夜色。没有凌念在身边的夜，他自然是睡不着的。
门忽然被推开，站在门口的女人发丝有些乱，还穿着睡衣。
逆光看不清她神色，许疏被吓了一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怎么了小念？出了什么事？”
凌念没有回答，只快步过来抱紧许疏。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欺负你……”
“小念？”许疏疑惑的皱眉。
凌念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只是收紧手臂。
这么多年相依相伴，早已明了对方每个动作含义。许疏想了一下了然一笑。
他轻轻推开怀里的人，伸手理好她散乱的发丝，带着些故意的委屈缓缓开口，“以后，当真不欺负我了？”
凌念听到他的声音竟一时没有忍住，眼前实现模糊，咬着嘴唇认真的点头。
许疏这一次笑得有些得意，动了动身子为凌念留出一块地方。
凌念会意的爬上去侧身靠进那人怀中。
安静的躺了一阵，许疏忽然摸出手机。
“怎么了？”凌念皱眉。
“把机票退了。”
“我来的时候已经通知秘书替我退机票了。”
“嗯。”许疏气定神闲，“我在退我的。”

也许不知何时便会走到我生命的尽头，但在那一日来临之前，绝不与你分开。
哪怕一分一秒。

“凌念果然去找许疏了。”听到门响，齐婼下楼巡视一圈回来，笑着朝苏罄道，“谢谢你。”
苏罄有些茫然，“我什么也没做啊……”
“谢谢你那些话。”齐婼望着他，若有所思，“你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到。”
苏罄一笑，“哪有。”
齐婼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他是否也不过一种伪装。
戏演得太久，便忘了原本的自己。
那些他脱口而出的话对他自己是否也很适合呢？
心疼在看到那人侧身皱眉按住胃腹的时候被蓦然放大，齐婼也蹙眉道，“还在痛么？这药怎么没效果……”
苏罄静了片刻，恶心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压抑，终是忍不住撑着床起身，“抱歉，借一下洗手间……”
齐婼扶着他一路走过去，然后自然的被挡在门外，却不舍得离开。房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明显的拼命压抑却是撕心裂肺经久不能止歇。齐婼在外面心急的有冲进去的冲动。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门才打开，苏罄倚着门框，见到等在门口的人不禁一愣。

齐婼没心思为自己掩饰，只扶住他的手臂，“还好么？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凌念找的是个心脏专科的大夫，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怎么会输了这样久的夜还这么难受呢……”
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身边的人却看着她神色渐渐温和。
齐婼并不知道苏罄的胃早就在十几岁时不知死活的喝酒以及最近这些年糟糕的饮食习惯中被折腾的脆弱不堪，这一晚上又是着凉又是喝酒，痛成这样并不算过分。只是在痛的时候能有人这样守在身边心里眼里不过他一人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难受的厉害让他变得脆弱，苏罄放任自己靠在她怀中，也放任着被她关心——一心一意。
“苏罄？”他的失神让身边的女孩心里更加慌乱，一时不知道该守着他还是去打电话叫大夫，只能无措的唤着他的名字。
“没事。”苏罄一笑，“睡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齐婼点了下头，小心扶着他往房间走。
刚刚吐过的人虚弱得很，即便齐婼力量不小却也扶不住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苏罄便支撑不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堆里，难受至极却还是咬牙勉强，只怕再昏倒要吓坏了她。
就这样撑着到了卧室，苏罄几乎是跌倒在床上，躺在那里再没有力气动一下，却只缓了片刻便睁开眼睛看着齐婼轻声说了句，“别担心。”
他自己没看到自己的脸色，那样满额的冷汗苍白的嘴唇怎么能让人不担心。齐婼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回应。
苏罄微微笑了一下，发觉自己这一晚似乎真的狼狈极了，一定是吓到了她，想了想道，“……这些，也不算什么……更痛的时候，也有过。”
分明是安慰的语气，说的却让齐婼一阵心酸，“你这人，不会安慰就别安慰。”
苏罄有些无奈的笑着，“抱歉，实在没怎么安慰过别人。不然……你教教我……”
齐婼心里一动。
从未安慰过么？
那她便是第一个了？
“歇着吧。”齐婼扶他躺的舒服些，“我才不用你安慰。”
苏罄依言合上眼睛，也许是痛的精疲力竭，不过片刻便呼吸平稳。昏沉之间眉头仍是微微皱着，想来睡着了也是不舒服。
齐婼拿着毛巾不住为他擦着额上的汗，这样守了许久便看到那人动了动唇，她凑过去听到苏罄呢喃——
“真的……没事……不要担心……”
她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人昏睡中似乎还想着如何以他拙劣的技巧安慰她。
心蓦然变得柔软。齐婼第一次知道凌念为何每每都因许疏苍白着脸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的那句没事而眼睛湿润。
那一刻齐婼发觉，自己似乎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就像凌念爱许疏一样。
就像凌念心疼许疏一样。
灯光昏黄，面前人脸色似乎也缓和了一些。精致如画的清俊眉目丝毫不输给许疏，微微皱眉的样子更有种致命的吸引。
齐婼一时有些晕眩，几乎情不自禁的缓缓俯身吻上了那人薄薄的唇。
虽然因为害怕被发现，只一瞬齐婼便离开，然而那冰凉的感觉却永远刻在她记忆中。
那是，她的初吻。

之后的很多夜晚，当她一个人坐在黑夜中，总会一次次回忆那个吻的味道。
彼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把女孩子生命里最重要的第一个吻给了一个无法回应的人。
就像她把一个人生命里最重要的爱情给了一个同样不会回应的人。
齐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
只是有了这样的初吻，她的人生再也没有遗憾。

【12】明白的喜欢
齐婼醒来的时候已经阳光明媚，她头脑空白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该在那里的人已经没了影子。
客房被收拾的很干净，昨晚她为他擦汗的毛巾洗干净挂在洗手间，输液的点滴架也放到不碍事的角落。
苏磬果然和看上去一样彬彬有礼。
床边留着张字条，说他去上课了，谢谢她昨晚的照顾。
齐婼对着那人清秀的笔迹花痴了一阵，将它小心收到自己抽屉。
简单梳洗之后齐婼去陈荞家里找她，那丫头却不在家，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再打就是关机。过了一阵又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婼我很好，不要担心。昨晚谢谢你和学长，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找到他的机会。
那一刻齐婼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和陈荞、陆珉是初中校友，她是亲眼看着那两人青梅竹马一路恩爱。过去很多年她心里关于爱情的定义除了来自许疏凌念便是陈荞陆珉，她一直相信他们会很幸福，毕竟门当户对又两厢情愿，根本没有任何阻力。
不过，她却漏算了生死。
三年前陆珉意外失踪。七个月之后警方在城郊发现了一具被火烧焦的男尸，种种迹象表明那就是陆珉的尸体，陆家也已经公开表示接受陆公子的死讯。
只有陈荞不信。
三年里她找遍了这座城市，不放过每一个和陆珉相似的人，甚至不放过一点点蛛丝马迹。
那姑娘毫无理由的执着让齐婼感动，于是也就随她去，从不曾干涉过。
这一次自然也是这样。
然而连着四天没有她的消息，齐婼终究不能再等下去，却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寻找。无措之际想起那日苏磬与那个男人似乎很熟稔，言谈之间也提起了陆珉，眼下是她唯一的线索，齐婼犹豫着还是打了苏磬的电话。
连着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齐婼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另寻他法。
晚些时候接到苏磬的电话，开口第一句便是道歉。
“抱歉，刚刚睡着了没有听到。找我有事？”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齐婼迟疑着说出自己的请求，有些担心他会不愿意。苏磬却没有半分犹豫，“好，如果她真的去找了陆溟，我一定可以帮你联系到她。”
“……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想起那日情景，齐婼心里发紧，忍不住后悔，“不要因为我的事，影响了你的生活。”
电话那段苏磬沉默了一阵，再开口声音一如往昔的清朗，“不会的。况且这也不是你的事。”
齐婼一怔。
“放心吧。”
说完这三字，苏磬便挂了电话。
齐婼在宿舍里坐立不安，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放心不下陈荞，也耐不住心里对苏罄的那一点点想念，索性去苏罄家找他。
到了那人楼下才觉得自己这样贸然上去似乎不大好，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耽搁了好久才接通，那边环境嘈杂。
“齐婼？我已经找到她了，等下会送她回家。”
“乔乔？她在你身边么？”齐婼一时忘了自己打过去的意图，欣喜的开口，“可以让她跟我说话么？”
那边迟疑了一下，接着依旧是苏罄的声音，“现在……比较乱。等到家她会给你回电话的。”
回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苏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要担心。”
这四个字沉静平和，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齐婼想了想没有再坚持。
挂断了电话才意识到，那人竟亲自去找陈荞了么……
只为她一个请求？
攥着手机坐在楼下花坛等了很久，才看见夜幕里一个人影慢慢走来，齐婼忙站起身迎上几步，心里却有几分诧异。这样黑的夜色，她却就是知道来的人是他。
就像那一晚，他只凭一个背影就认得出她。
“齐婼？”看到她，苏罄一愣。想了想才明了她来意，又道，“已经送她回家了，她没有打给你么？”
“还没……”
“那可能是累了……放心吧，我看着她进屋的。”
齐婼点了点头，借着灯光看清那人只穿了件衬衫，外衣搭在手臂上，手臂横在胸腹间。她皱眉，上前一步才见他颈间密密的都是汗。
“不舒服么？”
苏罄一怔，笑着摇摇头，“没事。安心了就回去吧，再晚天就全黑了，路上不好走。”

【16】我不甘心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一种动物。
反复告诫自己她没什么不同，心里却明明的不甘心。
然而看着齐婼孩子似的和苏竹一起忙里忙外给他们收拾行李准备搬家，苏罄忽然就再没了多想的心思，只是看着她的笑也跟着舒展了眉头。
原来他，还是可以让一个人高兴的。
他们的东西不多，几个人却忙活了一个周末。说起来苏罄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屋子，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快两年。
到新家的第一餐齐婼嚷嚷着要亲自下厨，结果这个从小被许疏惯的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照着菜谱研究了半个小时还是不明白该先干什么。终究还是苏罄动手。
齐婼却不肯离开厨房，打着学习的旗号站在苏罄身边给他打下手，偶尔偷吃几个他刚洗好的小西红柿。
苏竹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看喜羊羊，十六岁的女孩笑得没心没肺像个孩子。
时光静谧美好，成为了苏罄心中为数不多的珍贵收藏。
事实上，自从他们搬到一起之后的每一段时光对于齐婼和苏罄两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妙记忆。
齐婼曾和陈荞笑言，自己是带着孩子和苏罄同居。

“同居”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11月底，各科期末考试拉开序幕。自从那次自己完不成作业让苏罄熬夜大病之后，齐婼下定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课前预习课后复习上课认真听讲，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两人住在一起，偶尔有题目不会请教学长也很方便。
苏罄每每给她讲解题目之后都有种自己养着齐婼和苏竹两个孩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未必就不叫做幸福。
然而这种幸福却似乎引发了那么一丝不幸。
苏罄想，他也许天生就是个承受不起幸福的人。
起因是齐婼从高中时就没有及格过的八百米成为了各科期末考试序幕中的序幕。那丫头不肯服输每天早晚都要练习，苏罄暗自心疼，索性就一起陪着。
这样坚持了一个多礼拜，倒是苏罄的身体先受不了。最初只是跑过之后吸了冷气头昏咳嗽，心跳不规律许久才能平复，到之后那几日竟是心慌闷痛，有时候可以持续一天。
一开始苏罄并未当一回事，只以为最近忙着兼职、复习还要陪她跑步有些累了，毕竟以往胃痛的厉害的时候心脏不舒服的情况也是有的。然而在连着几晚夜里被胸口和背部的疼痛惊醒，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是一身冷汗之后，他终究是没办法忽略。
苏罄找了个没课的下午去医院检查，这些自然是瞒着苏竹和齐婼的。
为他做检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拿着冰凉的听诊器在他胸口一通乱按之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上下打量着苏罄，“还是个学生吧，没有家人陪你来么？”
医生这样的开口意味着什么苏罄已然清楚，却只是淡定的微笑，“没关系，有话您直说就是。”
大夫愣了一下，“这……我们这里能做的检查很有限，建议你还是去个大点的医院吧。”
苏罄心里发沉，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已经打算转身离开，却还是折身回来，“大夫，我想问您，家族的心脏病史是不是和心脏的毛病有所关联？”
见医生看着自己，苏罄忙继续解释，“就是父母都有心脏病的话，子女心脏有问题的概率是不是大一些？”
医生点头，“那是自然。”
“那，如果小时候心脏有问题，但是治好了，复发几率大么？”
“这个要看当时的医疗水平和疾病程度了。”大夫推了推眼镜，言辞考究，“一般来讲，医生会在当时将复发几率和治愈几率都告知患者，不过复发与否也和病人之后的生活环境，饮食是否健康有关。”
苏罄点了下头，“谢谢您了。”
从医院出来胸口又开始微微的发疼，苏罄没有再逞强，在路口的长椅上坐下来，看着地面发愣。
也许是午饭没吃的关系，胃也渐渐不舒服。口袋里的止疼药已经吃完了，苏罄握着空瓶子无奈一笑。
这身体还当真是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这些年，他似乎太逞强。
果然不珍惜是会有报应的。
哪怕不珍惜的仅仅是他自己。
手机铃声急促的响起，是齐婼的电话。苏罄怔了很久，没有接听。
然而铃声却是一遍遍不断重复，直到他恍然惊醒——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她的电话啊。
“苏罄，怎么不接电话呢？”那边的声音有些急。
苏罄沉了沉心，只问，“抱歉，没有听到，有事么？”
“唔，没有什么大事，我在市场买菜呢，和小竹说好晚上吃火锅，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我吃什么都可以。”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齐婼再开口却问，“苏罄，你怎么了？”
苏罄一愣，实在不知道自己明明就说了两句话，她是怎么觉出他不对的。
正不知怎么回答，又听道齐婼说，“你抬头。”
苏罄依言，隔着宽阔马路看到齐婼站在路对面朝他招手。
看到他抬头，齐婼居然不顾红灯向他跑过来，苏罄忙喝住她，“不许乱闯，等绿灯。”
齐婼吐了吐舌头挂断电话，乖乖站住。
等到她终于拎着东西穿越马路到了苏罄身边，那人已经整理好心情朝她浅笑。
“苏罄，你怎么坐在这里？”不等苏罄开口，齐婼便抢先问。
“有点累了，休息一下。”苏罄微笑，“买了什么好吃的？”
“不要转移话题。”齐婼皱眉。
刚刚远远看他，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莫名的悲哀笼罩，看上去那么孤寂，那么让人心疼。
她放下东西在那人身边坐下，侧头望着他，沉声问，“苏罄，出了什么事？”
苏罄越来越觉得在这姑娘面前自己就是透明的，不过好在，她也是很容易就被搪塞过去的。
他只是摇摇头，轻声道，“中午没吃东西，胃不舒服。”
齐婼立时紧张起来，“我说怎么看你脸色不好，吃药了没有？疼的厉害么？”
“休息一下好多了。”苏罄起身，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拎起来，“走吧。”
齐婼却俯下身捡起那人刚刚从口袋中调出来的纸条，看清那是心外科的挂号单之后心里一紧，“苏罄，你心脏怎么了？”
苏罄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的沉默更让齐婼心慌，忍不住追问，“心脏不舒服？是怎么个难受法？有多久了？医生怎么说？”
她一连串的问话反而让苏罄清醒，只是浅浅笑了一下，“没什么。”
“医生怎么说？”齐婼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医生说……建议到大医院检查。”苏罄声音很低，齐婼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低头想了一阵，迟疑着问，“……很严重？”
苏罄摇头，急急的道，“没有。”
齐婼没有出声，只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直到苏罄心虚的侧过头去。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不严重，按那人的性子怎么能主动来检查。
齐婼径自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凌念的号码。
“帮我预约个孟大主任的号吧。我这有个病人。”
“齐婼。”苏罄出声想要拦她，齐婼却不搭理，又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然后拎起东西自顾自的往前走。
苏罄想跟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只动了一下胸口便是一阵疾痛，接着眼前发黑，只得重新坐下，却抬头望着她的方向，惟恐她走的太远。
只怕，再跟不上。
好在齐婼走了几步便发觉苏罄没跟上来，折身回去才看到那人坐在长椅上脸色惨淡，咬着嘴唇过去扶住他，也不知他是哪里痛，不敢问不敢动，只静静等着，心也跟着揪得发疼。
“齐婼，你生气了？”苏罄稍微缓过一阵，开口竟是这句。
“哪有……”齐婼哭笑不得，“我生什么气……”
“那怎么都不听我说话……”苏罄微微低头，声音里竟带了些许委屈。
齐婼有些发怔，“你能说什么，还不是叫我不用麻烦之类的。”
苏罄闻言轻挑薄唇，笑意无奈，“麻烦你的可是还少么？”
“苏罄……”以为他又要跟自己计较，齐婼皱眉。
苏罄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课的时间。”
齐婼一愣。
他，这一次居然这般顺从？
“我当然知道定周末啦。”
“周末那些专家不放假么？”
“孟大夫也算是我家的私人医生，我们的预约不分节假日的。”
苏罄点点头，微垂视线让人看不清神色。
果然还是，越欠越多。
又休息了一阵，两人便一起走回家里。开门的时候苏罄忽然对齐婼低声道，“不要告诉小竹。”
他眼底异样凝重的神色让齐婼心慌，却什么都没再问，只是点头答应。
晚上那顿火锅齐婼吃的索然无味。
苏罄一如既往的一个劲给她和苏竹夹菜，齐婼却是第一次没有把他给她布的菜全部吃完。
苏竹吃过饭就回屋写作业，餐桌上只剩下苏罄齐婼两人各怀心事。
“今天怎么吃的这样少？”苏罄看她碗中剩了不少，便开口问。
齐婼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爱吃火锅么？那以后咱们不吃了。”苏罄关掉开关。
齐婼摇摇头。
她和小竹不过是看苏罄这些日子胃口不好，想着天凉了吃点热的他会舒服些。谁知道那个人吃的还是一样少。
“苏罄。”看着那人收拾碗筷，齐婼忍不住开口，却再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罄回头朝她笑了一下，“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有检查就这样，若是真有什么，你——”
话说一半便被齐婼抱住，他愣了一下，也再不知该说什么。
“苏罄，我还没有杞人忧天到自己吓唬自己的地步。我只是想着，你肯自己去检查一定是难受了很久，我却一点都没有发现。”齐婼缓缓低下头，声音低落，“我自诩多喜欢你，多在乎你，可说到底也与别人没什么不同。你瞒得过别人的，我同样发现不了。”
显然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别扭了一晚，苏罄定了定心，无奈的开口，“谁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什么都看得出来了？人的心哪里是那么容易看穿的。”
“可是，凌念就能看出许疏哪怕一点点不舒服。”
相处的日子久了，苏罄也多少了解一些齐婼的家世，闻言笑起来，“傻姑娘，他们在一起多久了？我们才认识多久？这怎么能一样……爱情哪里有评判的标准？谁说看不穿就不是喜欢了，我还不是一点都不了解你在想什么……”
齐婼闻言抬头，眼睛闪闪的，带着些傻气的期待，“是么？”
“当然。”
看着那人眼底渐渐浮起的狡黠笑意，苏罄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入了她的圈套。
“这么说，你是接受我的喜欢，也承认喜欢我喽？”
苏罄皱眉推开她，“哪里是一回事。”
“是你自己说的嘛。”齐婼笑语嫣然。
苏罄一时无言以对，干脆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还没收东西呢。”齐婼在他身后笑着嚷嚷。
苏罄关上门，赌气的道，“不管。”
那人难得的孩子气让齐婼笑得弯腰，苏竹闻声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热闹，齐婼搂着她的肩膀大声说，“你哥害羞了，耍脾气呢。”
屋子里的人听着外面两个女孩的笑语，唇角也慢慢浮起笑意，却终究是耐不住身体里肆虐的疼痛，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似乎有些分不清疼痛的位置，只依稀辨认的出是自某个部位而起扩散至整个内腑，苏罄咬着嘴唇独自挨着，屋外的笑声渐渐遥远，飘渺得如同自梦中而来。
这一生，是不是只有痛才最真实？

【17】没有值不值得
周末的时候齐婼逃了实验课陪苏磬去医院。
凌念后来又打过一个电话问病了的是谁，齐婼没有隐瞒。
好在，亲身经历过的人自然理解，不但没有阻挠还特意嘱咐孟大夫多留心。
孟子和是心脏方面的权威医师，这种检查能劳他架当真是天大的面子。
然而初步的诊断之后孟子和却迟迟没有明确答复，齐婼等在一旁早就心急火燎，苏磬却反倒比她淡定，还有心思侧头朝她微笑。
“苏……罄是么？”孟子和自小在美国长大，苏磬的名字对于他倒是中文里的生僻字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一定要诚实回答。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其他人离开，尊重你的隐私。”
屋子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齐婼。苏磬一笑，摇头。
孟子和了然的看了看他们，低头开始写病历，“家族是否有心脏病史？”
苏磬点头。
“说详细一些。”
“我父母都有心脏病，母亲死于心脏病突发，是巨大刺激引起的心肌梗塞。”
齐婼微微皱眉。怎么看个病还要说到他的伤心事？
“祖父一辈呢？”
苏磬摇摇头，“不清楚。”
“那你自己之前可有心脏病史？”
苏磬迟疑了一下，“有。”
齐婼一愣，继续听他说完。
“好像出生的时候心脏就有问题，但不是很严重，六岁那年作了手术。”
“成功么？术后复原如何？”
“应该是成功的，术后……”苏磬停了停，“应该还好吧，记不清了。”
“这么大的事应该留有资料啊，之前的病历呢？”
苏磬微垂视线，声色如常，“后来家里出了事，那些东西自然都不在了。”
孟子和抬头看看面前的少年，又瞅了瞅一直朝他摇头的齐婼，终于知道似乎不该追问的这样详细。
“咳，这样吧，既然之前的资料都没了，我也没办法这么快下定论。去做几个检查，算是变相补全病历。”
“那要多久才能有结果？”齐婼追问。
“一般是半个月左右，不过如果小婼你着急的话，一周之内吧。”
“谢谢孟叔叔。”齐婼毫不客气。
孟子和口中的几项检查居然列了半张十六开白纸。齐婼陪着苏磬折腾了一天才全部做完。
走出医院的时候苏磬明显的脸色疲惫，齐婼心疼的不得了。
却更怕他因此心情压抑，在车上的时候不停的找话跟他说。好在苏磬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和她有说有笑。只是那抹笑意分明的没有到达眼睛里。
“好了，我知道你没事就好了，不逼你跟我说话。你也累了，靠着我休息会儿好不好？”齐婼坐直身子，拍拍自己的肩膀，“来吧，肩膀借你。”
苏磬侧头静静看她半响，居然顺从的轻轻倚着她。
齐婼自己都吓了一跳，屏住呼吸显然不敢相信。
难不成他是真的接受她了？
“齐婼，如果你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会对我这样好么？”
安静的闭目靠了许久，苏磬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让齐婼听的不真切。
“你说什么？”
“没有。”
“什么叫……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就是我身边的这个人么？”齐婼挑眉，“看上去淡漠，其实很温柔，有点别扭，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苏磬喃喃重复着，许久一笑，“不，我不是。”
齐婼不解，侧头却看不到他眼底神色。
“我是这个城市的罪人。”
后面车辆刺耳的喇叭声传进来，正巧掩住了苏磬的声音，齐婼只看到他动了动唇，再追问那人却怎么也不再出声。
齐婼也不纠缠，一心让他安静的休息。

到家的时候苏磬神色倦倦，嘱咐齐婼给她自己和苏竹做吃的，然后便说累了进房间休息。
齐婼知道他折腾一天是真的累，也不勉强他吃饭，只是锅里的粥一直温着，想他半夜若是饿了起来随时可以喝到热的。
苏磬睡的很早，却在半夜的时候一如既往的被胸前和后背的疼痛惊醒，早已经习惯在这样的时候忍受这样的痛，可这种痛却不是习惯了就能轻易忍受的。
就是这种描述不清的感觉，不像刀割不像火烧不像针刺，倒像是把那几种综合在一起，疼得他几近窒息，却偏偏神智清醒。
原来心脏出了问题比胃痛的厉害的时候还要难过。
那么母亲死前，是不是正经历着这样的煎熬？
一念及此痛楚更甚，苏磬侧过身子用全部的力气收紧手指握住了胸前的被子。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似乎有人缓缓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进而将他慢慢扶起来抱进怀里。
“苏磬。”他听到齐婼的声音，低低的，温和的。
“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当然知道这种痛不会持续很久，可是，片刻都是煎熬。
她居然要他忍？
莫名觉得委屈，她也要他忍么？
额上的汗一层又一层，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浸透，苏磬试着睁开眼睛，正对着那女孩双眸，亮晶晶的就好像天上的星辰。
他几乎毫无意识的向着那片星伸出手，触及的却是湿凉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苏磬，我知道不该让你忍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倒像是真的哭了，“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么？我只是想陪陪你，孟大夫说痛起来会很厉害，就让我陪陪你……”
苏磬缓缓收回手，咬着嘴唇忍了半响，才低声道，“不要哭。”
不要哭，越哭，他越心疼。
“嗯。”齐婼应着，将手臂收紧，就这样又等了一阵，才听到苏罄声音平稳的开口，“没事了，去睡吧。”
齐婼点头，察觉那人衣衫都被浸透，便问，“要不要起来换身衣裳？”
苏罄闭着眼睛摇头。
知道他定是还很难受，齐婼也不再问，想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却又很快回来，坐在床边拿着干毛巾轻轻擦着那人额头和颈间的汗。
苏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到她如此动作不禁怔住。
齐婼却不在意，只轻声道，“你睡吧，我帮你擦擦，多少舒服一些。”
苏罄摇头，“很晚了，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齐婼微微皱眉，“你睡你的，也不用管我。”
苏罄无言，静了片刻只得妥协，“明早还有课，别熬的太晚。”
听出话里分明的关心，齐婼一笑，“知道，我又不傻。”
她这样说，苏罄反倒真的有些不信。
那姑娘明明一直都那么傻。
凌晨的时候苏罄醒来，果然看到她靠在自己床边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毛巾。
他失神许久才反应过来，起身轻轻将她抱起来。
从自己房间到她卧室不过几步的路，苏罄却是走的艰难，总算将她好好放到床上，他却也跌在床边不住喘息。
胸口依旧一阵阵的发紧，说不出是疼还是怎样，好在她睡得沉，他才能有片刻放纵。
一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却忍不住轻轻拨开她额前刚被自己弄乱的发丝。苏罄发觉认识这么久，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能这样安静的好好的看看她。
就这样静坐许久，苏罄缓缓一笑，轻声叹道，“傻姑娘，我哪里值得。”

如果齐婼醒着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回答他——
在爱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值不值得。
只有愿不愿意。

【19】不堪回首的过往
齐婼不知道苏磬这一次为何痛的这样厉害，也不知道依那人所言将他带回家而不去医院会不会让他病的更厉害，幸而到家吃了药苏磬脸色倒真的好转。
和苏竹一起安顿那人躺好，齐婼便以让他好好休息为由带着苏竹离开他的屋子。
“哥到底怎么了？”苏竹果然有所察觉，一脸忧心。
“老毛病，胃痛嘛。”齐婼记得他的嘱咐，只能瞒着。
“小婼姐你骗人，”苏竹皱眉，“哥哥刚才按着的分明不是胃。”
“胃痛的厉害是会引起心脏不舒服的。”齐婼硬着头皮瞎编，“你看吃了药不是好多了？”
苏竹眨了眨眼睛，“是么……”
“是啊，小竹乖，快去好好看书吧，别让你哥病着还要为你的学业操心。”
这话果然有用，苏竹立刻乖乖的回屋。
齐婼这才松了口气，倒了杯热水转身进屋。
苏磬显然没有睡着，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小竹……”
“回屋写作业了，找她有事？”
苏磬摇头，“她有没有……”
“我明白，替你瞒着呢。”
苏磬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齐婼没再说话，只凑过去扶他坐起来，将杯子送到他唇边，“喝口热水吧。”
苏磬依言，然后靠在床边静静看着她，齐婼被看得心里发毛，挑眉问，“怎么了？”
苏磬微微垂眸，许久浅浅笑了一下，笑意中透着些许无可奈何。
刚刚痛的厉害，他下意识抽出的那只手竟是握着苏竹的，而任由自己被她握着。
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爱了就是爱了，丝毫由不得讨价还价。
“你这是有话跟我说？”齐婼忍不住再问。
苏磬动了动唇，却终究还是摇头。
“那早点休息吧。”齐婼起身，却忽然被他拉住。那人手指冰凉，掌心带着薄薄的汗。
她回头，却见那人微微扭着头，声音低低的，“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齐婼一愣。
这实在不像他的台词。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跳戏了，苏磬忙松开手，却已经迟了。
齐婼哪里会给他反悔的机会，立刻反手握紧他在床边坐下，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人，直到他别扭的转过头去。
齐婼无奈的叹了口气，“苏磬，你还是难受的时候可爱些。”
话音刚落苏磬便皱了眉，空着的那只手按在胃上，额头又渗出一层层的汗。
“苏磬，”齐婼恨死自己的乌鸦嘴，“疼得厉害了？要不要吃药？”
苏磬摇头，抿着唇忍了半响，而后忽然松开齐婼，起身走向洗手间。
齐婼跟在他身后，苏磬来不及关门便浮在洗手池旁吐得厉害。
她悄悄走过去伸手轻抚那人脊背，触手才知道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想来是已经疼了很久。
将晚上喝的那一小碗粥尽数吐出来，之后仍是觉得恶心，撑着台子干呕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便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眩，身上没有力气，好在有齐婼在一旁扶着才能勉强走回卧室。
“没事的，只是刚刚的药物反应，现在……好多了。”声音虚弱的像是飘在半空，这话说的也没有半分说服力，齐婼闻言心里更是难过，低着头静了半响，忽然道，“苏磬，算我求你好不好，去做手术吧……”
孟子和提前打过预防针，告诉过她服药之后会出现恶心头晕的症状，她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厉害。
看着身旁的人难受的说话都废力，她又怎么能看着他以后的每一天都这样熬着？
他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苏磬，你总说你不爱我，那也应该不喜欢和我住在一起，不喜欢我总缠着你对不对？你去做手术，只要你好起来我保证以后都消失在你的视线里，转学出国，你说怎么样都好……”齐婼眼前已经一片模糊，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手背，苏磬只安静的听着，许久才道，“齐婼，我不值得你为我流泪，也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你哪里不值得？”
“我，曾经害死了很多很多人。”
这话成功的让齐婼止住了眼泪，她怔怔的看着面前那个苍白虚弱到倚着墙才能坐稳的人，“开什么玩笑？你除了害死你自己还能害死谁？”
苏磬侧头移开视线，淡淡开口，“我出生的时候心脏就有问题，但一点也不严重，靠药物完全可以控制。可是六岁那年，我贪玩，非要去坐游乐场里的儿童降落伞，就这样让病情恶化，差一点就死了。”
“苏磬，”饶是听他说着很多年前的事，她却还是为他心疼，手指无意识的喔拢，似乎是在遗憾自己没有自一出生便认识他。
“好像当时情况很危急，需要马上做手术。可那时我父母虽然都是政府官员，工资却都不高，也没什么积蓄，交不起昂贵的手术费。就在此时，父亲分管的一个项目正好招标，于是为了让我活下去，他接受了人生中的第一笔贿赂，出卖了一份价值连城的情报。”苏磬停住，缓缓合上眼睛。齐婼安静等着，没有打断他。
“术后调养也需要很多钱，父母开始接二连三的受贿，以至于到后来我们不再需要钱了，他们也已经无法停手。”
齐婼心里一紧。
是啊，这样的次数多了便形成了一个圈子，谁也不可能放任你全身而退。
“再后来的整整十年，父母的官越做越大，最后成了市长。做事更加方便，金额也越来越大。最后一次便是政府投资的那座大楼。”苏磬咬着嘴唇，手掌在胃部陷得更深，齐婼不忍心他再被回忆纠缠，出声劝他停下，那人却充耳不闻。
“父亲收了那个建材商很多钱，默许他们用劣质建材。施工期间就出了事，死了很多人……事故太大，他这个市长都压不住，中央派人彻查，父亲慌了，暗中准备外逃。”
“我至今记得那个夜晚，他和妈妈一起回来，很慌张的样子。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到箱子里，也让我和小竹收拾东西，然后把我们塞进车的后座。小竹还抱着她的娃娃。”
“我们开车走了一段，父亲忽然让车停下。他说这样不安全，得分头走。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打晕了司机，让母亲开车带我们离开。说一直走，出了T市就有人接我们。母亲问他去哪里，父亲说把警察引开就来。”
“我们开车跑了很久直到车没油了被警察拦住，他们说父亲将车开进了大海，尸骨到现在还没有捞起来。”
“母亲听到之后心脏病发作，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苏磬说道这里竟然轻轻的笑了一下，“媒体报道的时候，说他们是罪有应得。其实错的不是他们，是我……如果我没有贪玩去坐降落伞，如果我没有生病，如果——我没有出生……”
“苏磬……”
话未说完便听见她轻轻的唤着自己名字，苏磬转头，被齐婼紧紧抱住。
“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她收紧手臂，唯恐他感觉不到温暖，“你父母的行为，大楼的倒塌，所有人的死都和你无关，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你可以控制的，所以，不是你的错。”
苏磬没有回应。
齐婼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一直知道他有一些不是那么美好的过去，一直知道他的家境复杂，一直知道他心里很苦，却不知道——
他居然把那么沉重的过往，那么刻骨的罪责都一肩背负。
他居然一人承受了那么多……
“苏磬，这些年你就是这样在心里责怪你自己的么？是不是恨死你自己了？这样的你是怎么忍着外界的压力活下来的？苏磬……”心疼的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齐婼却不得不开口，“你不可以这样欺负自己的，我……舍不得。”
怀里的人身子一僵。
齐婼松开手，那人立刻按着胃蜷起身子。
“齐婼，这样的我，你都不嫌弃么？”
嫌弃？
齐婼有些讶异他居然用了这样的词。
嫌弃他什么？
他不过是生病了而已啊。
一个六岁的孩子只是想玩同龄人都可以玩的东西，却因此要忍着痛苦躺在病床上等着手术，要将自己的命交托给医生的冷刀子。
这样的他有什么可以被嫌弃？
这些话却是说不出口，齐婼忍着泪深深吸了口气，倾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们说，位置不同的吻有不同的含义。
额头意味着疼惜。
苏磬，你能感觉得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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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骗子（上）
苏磬这一晚痛的厉害，也顾不得齐婼守在身边会担心，只不住辗转，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偶尔疼痛的间隙抬起头，总看见她望着自己目光丝毫不移。
那时候心也会跟着一颤。
若是和他一起就意味着一辈子的担忧牵挂，他怎么可以自私的接受她的感情。
这样想着便努力克制，奈何身体却不由得他勉强，努力的结果却适得其反，越来越难受。到了后来他自己都懒得去管去按，索性就这么痛着。
齐婼自然不知道他在和他自己较劲，却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不难受，只一心盼着救兵。
赵晔赶来的时候齐婼已经急的要哭了。那孩子一直是她看着长大的，这样的失魂落魄还是第一次，赵晔不用问也能知道病了的是那丫头什么人。
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人手背上的针孔，赵晔不由得皱眉，“他这些天一直在输液么？都用的什么药？”
齐婼一愣，摇头。
“那是为什么要输液的？”
齐婼依旧摇头。
赵晔低低一叹，再不问什么惹她难受，打发了她出去熬粥然后自己给那孩子打针输液。
收拾好了病人出门的时候，却看见齐婼正站在厨房里对着锅发呆。
“傻丫头，对着粥祈祷呢？”
“小晔阿姨。”齐婼回头，“他还好么？”
“打了针睡了，”赵晔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丫头原来总嘲笑小念，这下有报应了吧。”
“小晔阿姨！”齐婼一脸哀怨。
赵晔不敢再逗她，“好啦，他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虚了点，你多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就是啦。另外你可以带他试试中药调理，补气补血都是好的。”
齐婼认真的点头记下。
送了赵晔出门，再回到家里时却看见苏罄站在客厅，望着窗口一脸茫然无措。
“苏罄，”她快步过去拉起他的手臂，“不是还输着液么，出来做什么？”
苏罄回头看她，没有回答。
他要怎么说刚刚一觉醒来却不见她在身边，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一时心里慌乱竟然什么也顾不得便径自拔了针出去，透过客厅的窗子看到一辆车开走，只以为是自己刚刚昏沉间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又伤了她的心。
这样不忍却又不舍，矛盾得让他从心里厌恶这样的自己。
当真是这些年孤单了太久，再也容不得失去了么？
又几时真的拥有过呢。
心里想的这样多，苏罄却只是一笑，暗暗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没事。”
齐婼却不在意，得寸进尺的伸手环住他的腰，“那回屋去，小晔阿姨特意交代要输完液的。”
苏罄想要躲开，失了扶持却站不稳，再加上齐婼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倒也真的无法拒绝。
他不知道那姑娘是哪里突然来了这样的勇气，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给她太多希望……
可，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已经在克制自己不要对她太好了，然而这件事就像克制胃痉挛一样，不过徒然。
为他重新扎好针头，齐婼却没离开，斜斜的坐在床边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你，到底有没有题目问我？”苏罄躲着她的目光，讷讷开口。
齐婼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理由竟被他这样在意。
“有啊，当然有，不然我回来干什么。”齐婼想了想，“苏罄，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如果下周的线代考试我能考到90分，你就陪我去一个地方，算是奖励我好么？”
女孩目光闪亮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苏罄侧过头不看她，“好好的，为什么要和你打赌……”
“就当……哄着我玩不成么？”
“齐婼……”苏罄声音里透着无奈。
“哎呀就这么定了。”齐婼再不给他机会，“你快睡吧，都这么晚了。”
苏罄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依言合上眼睛。
罢了，就再哄她一次。
能给的注定很少，但在还给得起的时候竭尽全力，会不会少些许遗憾？

苏罄这一觉睡得很好，清晨起来的时候见齐婼的屋子亮着灯，她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胳膊下压着的是厚厚的线性代数习题集。
之后连续几天夜里醒来都能看见她的屋子还亮着灯，苏罄不明白她这样用功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
就像齐婼似乎也不明白，就算她没有考到90，她要苏罄做的，他又怎么会拒绝。
于是整个期末考试就在齐婼的临阵磨枪和苏罄的莫名其妙中匆匆过去。
齐婼怕是继承了她母亲不好好学习的基因，饶是这样努力也没有考到九十分。分数下来的那天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晚上，连苏竹用她平日最爱的薯条诱惑她都不肯出来。
最后还是苏罄亲自出马，只站在她门前低低说了一句话齐婼便乖乖的开了门，眼睛里都泛着光。
“真的？”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急切的追问，“你说真的么？无论我要带你去哪里，你都答应？”
苏罄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没有点头而是勾起唇角转过身，“不过是要骗你出屋而已，谁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把我卖了怎么办？”
“你……”齐婼愣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出那是一句玩笑，她猛地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苏罄并没察觉异常，依旧顾自走到厨房忙活，过了一会儿仍不见外面有动静他才觉得奇怪，便端着刚煮的面走近她的房间。这一回倒是没有锁门，齐婼抱着一米高的大熊坐在房间一角，正望着地板出神。
“饿了吧？”苏罄走过去将碗递给她，“没有好菜了，凑合一下吧。”
齐偌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将头埋在大熊怀里。
苏罄愣了愣，到这时才觉察出不对劲，他俯下身想拉开那只大熊却遭到了反抗，齐婼抱紧手中的东西朝墙角缩了缩，抬头冲他怒目而视，“干嘛？”
这下苏罄才看清那姑娘眼眶有些泛红，眼睛里也闪着泪光，他下了一跳，慌忙放下碗在她身前半跪下来，皱眉问，“怎么了？”
齐偌盯着那个满脸无辜的人看了一会儿，眼泪忽然就这么掉下来，她委屈的嘟囔着，“骗子。”
苏罄一愣，这又是什么说法？
“谁要卖了你啊……”齐偌再度把头埋在毛绒玩具怀里，声音极低，“我哪舍得卖了你呢……”
还有半句没好意思说出来，她做梦都想把他买回来，却不知道该和谁做这笔生意。
到此时苏罄方才明白她是为什么，忙解释着，“这只是个玩笑，齐婼。”
“玩笑？你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么？”
苏罄哭笑不得，“我怎么就不会开玩笑了呢……”
他并不知道在齐婼的印象里这一直是个压抑太深根本没心思也没力气玩笑的人，因此她也尽量避免在他面前玩笑，怕自己哪一句失言伤害到他。
“好了齐婼，你不要哭，是我的错。以后我都不开玩笑了，可以么？”
听那人这几句还算诚恳，齐婼抬起头，这才看到面前人眼睛里淡淡的恳求和那直直望着自己的目光。
她一时有些恍惚，猛然间明白自己刚刚的那几滴眼泪似乎真的吓到了他。
其实在这段他打死不肯承认的感情里，齐婼才永远是主导的那一方。因为相较而言，更害怕失去的那个人是苏罄……
“那，你再答应我一次。”
苏罄无奈一笑，声音却是极尽肯定的承诺，“无论要带我去哪里，都随你。”
齐偌这一次才放下心来，她放开怀里的大熊，倾身抱住了面前的人。
苏罄难得的没有反抗，只是安静的任凭她抱着，直到齐婼自己松手。
“我饿了。”她低低的道。
“面都凉了，我去热一下。”苏罄温和的开口。
“不用不用，这样不冷不热的最好了。”齐婼端起碗，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大口，然后含糊不清的道，“我要喝果汁。”
苏罄笑了一下，“我去拿。”
他似乎想要起身，却又忽然停下，手掌撑着地板微低着头半响没有动作。
“苏罄？”齐婼唤了一声，没有得到答复。她忙放下手中的碗，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苏罄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按着胃缓缓俯下身去。他并非不想回答，而是这几日以来一直闷痛的胃在刚刚狠狠的抽了一下，竟剧烈到让早已惯于承受疼痛的苏罄很久都缓不过来。
担心他跪在地上太久会受凉，齐婼试着扶他起来，“到床上躺一下吧，怎么忽然疼得这么厉害……”
苏罄不想让她太担忧，尽力配合着慢慢站起来，然而每动一下胃里都像是有刀子在搅，疼痛让眼前瞬间漆黑一团，他勉强走了两步坐在椅子上，屈臂撑住面前的小桌子，缓缓俯下身子。
齐婼扶他坐稳，然后快步跑出去灌了热水袋，再回来的时候苏罄依旧趴在桌子边缘，身子有些发抖。
她在他身旁蹲下，将热水袋贴在他胃腹，而后伸手慢慢顺着他脊背。
过了很久苏罄才微微侧过头，看着她轻声道，“去吃饭吧，我过会儿就好。”
“已经过了很久了。”齐婼皱眉，“热水袋都冷了，还是疼么？”
其实疼痛已经减缓，只是最初的那一下痛的太厉害，连带着心脏都很难受，也就一直缓不过来。
苏罄朝她摇摇头，低低开口，“我房间有药。”
“还是止痛片么？不能再吃了。”
这几日她已经很多次看到他偷偷咽药片，只是因为期末考试的缘故她没有拦着。
苏罄却微微皱眉，无奈的开口，“去拿来吧。”
他很少会不听齐婼的话，这样坚持便是真的太疼了。齐婼心里发紧，再不敢迟疑飞快的取了药片和热水回来喂他服下。
又过了很久，齐婼觉得自己忍不住要打120的时候，苏罄终于慢慢的直起身子，“没事了。”
声音依旧是有气无力的，脸色也差得很，根本不像是没事了的样子。
“能走了么？去躺着吧。”
“没事，面都凉了，我去给你重做一碗。”苏罄试着起身，慢慢走出房间，一只手仍按在胃上，腰也仍是弯着。
齐婼忍无可忍，硬是拉着他到房间看着他躺好。
“我饿一顿又不会死。”
苏罄淡淡一笑，“柜子里还有面包，饿了就吃一点。”
“知道。”齐婼替他盖好被子，静了静又道，“明天没事吧？我陪你去看看中医可以么？”
苏罄一愣。
“你答应的，无论我要带你去哪里，都随我。”
她这样一提醒苏罄方才明白她这些日子苦心孤诣费尽心思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苏罄微微侧身背对着她，低低开口，“齐婼——”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我不爱你嘛，可你也知道我会对你说什么的，所以我们把这无聊的对话省略掉，好么？”齐婼微微俯下身，在他额角迅速而清浅吻了一下。苏罄惊愕的回过头，却看到齐婼已经走到门口。她调皮的回过头朝苏罄一笑，眸中充斥着狡黠的光泽，“早晚有一天，我们的对话里会把不字去掉。晚安。”
房门合上，带走屋子里最后一丝光线，黑暗中苏罄静默许久，缓缓勾起唇角，
“晚安。”

【24】骗子（下）
也许是当真怕齐婼将自己当成骗子，转日苏磬竟乖乖的跟着她去看了中医。
“这家医院是凌念介绍的，许疏身体一直不好，凌念为了他了解了城里所有医疗机构，她推荐的肯定错不了。”也许是瞧见苏磬兴致不高，齐婼开口解释。
苏磬淡淡应着，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心里明白他肯来这一趟便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齐婼也不好再要求他其它。
据说这位老中医是全国都数得上名号的，每日都有很多人慕名而来，齐婼虽然早早就预约过了却还是免不了在走廊里等上很久才能进去。
这样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名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他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那双老花镜盯着苏磬看了很久，缓缓道，“疾在胃经与心脉，是也不是？”
“这样就能看出来，好厉害啊。”齐婼满目崇敬。
“哦，看不出来，是预约时问过的。”老大夫倒是诚实得很。
齐婼一愣，有些尴尬的看看他又看看苏磬，“是……我忘了……”
那姑娘窘迫模样让苏磬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中医也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样也能笑得出来么？”
苏磬闻言一怔，有些惊愕的看着那大夫。
他话里的含义是看出来自己正竭力忍着胃腹间的剧痛么？
“过来做个触诊吧。”老中医示意苏磬走到里间的小床上躺着，然后顺手合上了门将齐婼隔在外间。
看着那一躺下就忍不住微微蜷起身子，脸上也没了丝毫笑意的年轻人，老大夫低低叹了口气，“下次难受起来要尽快躺下，这样强撑着只会越来越糟。”
“谢谢大夫。”苏磬感激的一笑，配合的伸出手任大夫诊脉。
“心疾是自打出生时就带了的，胃病也有七八年了，久病成医，你的身子如何心里应当有数吧。”大夫微微皱眉，“胃病可以养，只这心脏的问题已不是中医理疗所能解决的，尽快去做个手术吧。你还年轻，虽说底子不好，但也是可以补回来的。”
“若是……不手术呢？”苏磬忍着胃痛，有些勉强的出声询问。
老中医有些惊讶，“为何不手术？你的症状尚且不算太糟，现在手术是最好的时机。”
苏磬微微垂眸，神色坦然淡定的开口，“我负担不起。”
老中医一愣。
他的出诊费不低，能来找他问诊的怎么也不可能是穷苦之人，更何况看这孩子虽然衣着朴素，但言行举止气度底蕴都不像是出身寒门，何以会负担不起一场并不算太庞大的手术？
“若是不手术，只凭药物控制，近几年会有大问题么？”
这问法有些奇怪，老大夫看了看他，“近几年？”
“大约，十年左右。”
老大夫想了想，“若控制的好，饮食得当，十年应当不会有大问题。但心脏上的病是越拖越麻烦的，你现在虽然年轻，但十年之后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若非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先把手术作了……钱财毕竟身外之物，这条命在还怕还不上？”
苏磬闻言只是一笑。
他也曾经相信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现在才知道，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只有什么都不缺的人。
“你这孩子，可真不像是个听劝的人。罢了，我先替你开些养胃的药。”老大夫伸手去拉房门，苏磬忙坐起来，身子一动却又痛的吸气。
老大夫一叹，抬手示意他躺下，“你再歇一会儿，我让那小姑娘先去取药。”
“不用——”
“躺着吧，脸都白成这样，真当她是傻子看不出来？”
苏磬一怔，说了声谢谢便重新躺下，透过门的缝隙见到齐婼守在门口神色焦虑，他无可奈何的闭上双眼。
从来未曾怨怼命运不公，因为知道那样没有用处。
可此时却无法控制的去想，若是不曾有那场家变该多好。
如此门当户对，想来也会如当年的陆珉和陈乔一般让人羡慕吧。
就这样昏沉的想了很多，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唤他，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齐婼站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紧锁双眉。
“还是很难受么？”齐婼扶他坐起来，“都怪我硬要带你出来。”
“没有啊，就是累了，躺下就想睡。”苏磬轻描淡写，却不知他刚刚分明是已经晕厥过去。
“排队的人很多，不能在这里歇着了。”齐婼抬手去擦他额上的汗，心疼的有些无措，“你可以走么？怎么办呀……”
“当然可以，没事的，瞎紧张什么。”苏磬起身，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走吧。”
两个人出了门又在走廊上坐了一会儿，苏磬喝了半杯热水，脸色终究好看了一点，齐婼却仍旧安不下心，握紧他的手执意让他多休息。
苏磬今日对齐婼是难得的顺从，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齐婼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坐着，直到苏磬脸色好转看上去再无不适，他们才离开中医院。
并肩走在路上，苏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侧头问，“想不想吃冰激淋？”
齐婼一愣，下意识的点头，却又想起他吃不了凉的便不愿意惹他馋虫，又摇头道，“这么冷的天，吃什么冰激淋啊。”
“我知道一家冰激淋很好吃，小竹喜欢，你也会喜欢的。”苏磬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复，拉起她的手快步向前走，“就在转角那个路口，想不想尝尝看？”
他难得主动牵自己的手，齐婼有些受宠若惊，顾不上说话，只盯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笑得心满意足。
冰激淋店就在街角，有个很唯美又怪异的名字——晚安。
店铺不大，因为是冬天的缘故里面也没什么人。老板似乎和苏磬很熟，见他来了热情的打招呼，“是你啊，好久没来了，还是给妹子买雪糕么？”
“不。”苏磬回头看看那个坐在角落临窗位子，正用手在窗子上画画的女孩儿，声音低柔，“是带我女朋友来。”
“哟，”老板惊喜的道，“恭喜恭喜啊，这么多年不见你有女伴，还以为……嘿嘿，祝你们恩爱到老，买一赠一了。”
“谢谢老板，赠的就打包，我等下带走。”
“好嘞。”
苏磬端着雪糕回到位子的时候，齐婼已经在窗子的雾气上画了一幅完整的图。
“苏磬，快来看，像不像你？”齐婼笑得狡黠。
苏磬凑过去，看着那个丑的不像话的小人，微微皱眉。
“像不像嘛？”齐婼盯着他，执意要个答复。
苏磬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哈哈，”齐婼笑起来，“骗子。”
苏磬更是哭笑不得，只得将冰激淋塞给她，“快吃。”
齐婼立刻接过来，一勺一勺吃得认真极了。
苏磬安静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如同陈年美酒，让人心醉。
“为什么忽然请我吃冰激淋啊？”齐婼吃的心满意足，却忽然好奇的寻问。
苏磬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苏磬一笑，并不回答，只看着她手里还剩一半的雪糕，轻声道，“我也想吃。”
“啊？”齐婼一愣，“不行不行，甭说是冬天了，就算夏天你也碰不得这个。”
“就一口。”苏磬孩子般执拗的请求，“一点点。”
“可是……”
“我在嘴里含着，温了再咽下去。”
“……哪有人这样吃冰激淋的……”
“小时候我经常和小竹一起过来，还记得那时候的味道，甜甜的……好多年都没有尝过了呢……”他的声音似是忽然委屈起来，齐婼听得心疼极了。想来这冰激淋做的如此精致一定也不便宜，他们没了父母之后，自然也不能常来了吧，更何况他的胃又是这样……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用勺子舀了一小点送到苏磬唇边。
苏磬满意的笑了。
“还要。”
“什么？”齐婼惊呼。
“刚刚都是果仁，哪有冰激淋啊。”苏磬蛮不讲理。
“喂……”
齐婼凝眉，却拿这样的苏磬毫无办法，几番讨价还价之后，剩下的半杯冰激淋居然被他吃了大半。
“你这人真是……”齐婼皱眉，无话可说。
“怎么，受不了了？”苏磬笑着凑近她，声音低凉，“可，这才是本来的我啊。”
齐婼一愣。
“你曾说喜欢我的一切，可那一切都是假的。”苏磬缓缓收敛笑意，眸光悲凉。
“那，什么才是真的？”齐婼讷讷的问。
“我也不知道。”苏磬再度笑起来，这一次的笑容却含着太多苦涩和嘲讽，“真的苏磬已经死在了十六岁的那一年，带着他所有的爱和恨。所以齐婼，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爱所有人，不爱这个世界。”
“苏磬……”齐婼愕然，沉默了一阵才道，“怎么会呢，你也不爱小竹，不爱你自己么？”
“小竹只是我不得不替父母担负的责任，至于我自己——”苏磬忽然笑出了声，似乎爱自己是件极其好笑的事情，“我这个人有什么值得爱的必要么？”
那一瞬齐婼的心就像是被人撕裂了一样疼，她定定的望着苏磬，而后猛地倾身吻住了他的唇。
对于那一吻的感觉，齐婼无法描述。
只是多年后她无意中听到了一首歌——
一转眼忘了时间，丢了感觉，黑了世界，一瞬间无处可逃，一吻天荒，永远不会凋谢的花。
齐婼明白，自己毕生所愿，不过让那一吻持续到天荒地老。
可这一吻，却是苏磬没有回应的吻。
他只是任凭她执着而顽固的吻着自己，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墙壁，静静的如同亘古雕塑。
“十六岁时死去的苏磬也许带走了你的全部爱恨，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找回来的。”齐婼放开他，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她看着苏磬的眼睛，目光坚定，“你会爱小竹，爱自己，爱我，爱这个世界。”
苏磬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是么？”
“是。”齐婼声音不高，却出奇的肯定，她想了想，挑眉道，“我们打个赌吧，若是我做不到这一点，就把自己输给你。若是做到了，你就把自己输给我，好不好？”
苏磬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齐婼却不容他多想，强迫他和自己击掌为盟。
“我还想吃一个，有推荐么？”齐婼低头看桌子上的菜单。
“大冷天的，不要吃这么多。”苏磬声音平静，“我们回去吧，好像开始胃疼了。”
齐婼忙抬起头，果然见他脸色又苍白下去，额头尽是冷汗。
“刚刚吃的时候怎么不怕自己胃疼，”齐婼皱眉埋怨，迅速的穿好外衣，“快走吧，这里还不好打车呢……”
苏磬只是笑了笑，慢慢的起身，到柜台拿了打包好的雪糕，然后与她并肩走出去。
出门时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苏磬被呛得有些咳嗽，齐婼慌忙上前一步按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
“这……做什么？”
“为你挡风。”
女孩的小身板根本挡不住一米八的苏磬，可她却是那样淡定的说着这句话，似乎这是理所应当，心甘情愿的事。
苏磬缓过那阵咳嗽，然后猛地伸手将她抱紧。
这并非寻常恋爱中情侣充满温情的拥抱，而是过分的用力，带着些许不甘和满满的绝望。
齐婼睁大眼睛，尚且来不及惊诧，就听到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婼。”

@V1V1437这样就可以了么？

咳咳，顺便请个假吧，楼主最近在毕业设计，接下来这周估计不会上来更新啦，大家可以隔周再来，然后会日更一段时间，算年终奖好啦~关于本文的长度，大概和《等待》篇幅相当，所以还前路漫漫，刚一半左右，千万别催我完结…………我很无奈啊，有写的这么挫让人盼着结束么= =让我去边写论文边反思一下好啦……
PS 苏公子会越来越惨，欢迎大家随时弃坑…………坚定要等结局的就自备速效救心丸…………（不过齐婼一直不离不弃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