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睿文晟语s』【改文】良辰讵可待

如果连他都不帮她,那么,还能指望谁?

张睿消失在门板后,不到一分钟,李晟感到身后包中的手机震动。
拿出来一看,是一条信息。虽然发信人显示的是一串号码,但那十一个数字却十分眼熟。李晟心头一动,打开来看,上面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
“出来!”
李晟手指微微一紧,捏着手机,不禁看了看紧闭着的门。
似乎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张局长又再凑过来,和她碰了碰杯,随口问:“在看什么?”
李晟转过头,恰好对上老总的视线,那里面明显流露出无奈和忧虑,还有淡淡的拜托的意思。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李晟在心底叹气。敷衍和逢场作戏,总是无可避免的。
于是,强迫自己不要露出厌恶的神色,随便应了几句。而张局长似乎更来了兴致,干脆调转半个身子的方向,直接朝向她,大有撇下一干人等,单独和她聊天的势头。
这时,手机的铃声响起来。李晟低眉一瞥,接起来。
“还在里面干什么?”凌亦风冷冷的声音。
李晟一顿,轻轻嗯了声。
这是个最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转头对谈兴高昂的中年男人道了句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就这样,终于可以摆脱那一屋子乌烟瘴气。
然而,走到门口,迎向她的,却是张睿那张比声音更加冰冷的脸。



25
这是一家老式的港式酒楼,服务水平之好与它的装修之差和消费水平之高并驾齐驱。
两人站在拐角处,面面相对。服务员们远远地见了,也不来打扰,甚至有些特意绕路而行,为客人腾出一方私人空间。
张睿侧倚在墙边,盯住那张表情疑惑懵懂的脸,恨得牙都痒了。看李晟这样子,似乎下一秒便会无辜地问他:“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事实上,李晟确实有疑问,她动了动唇,却在瞥见对面男人的脸色时突然噤声。转念一想,此时此刻,不管张睿为什么如此语气不善地催她出来,都在无形中帮了她一个大忙,既然无法全然摆脱令人厌恶的逢场作戏,那么,少得一秒是一秒。
是以,她索性什么都不打算问,只当是暂时逃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可是,张睿却看着她开口了,声音低凉,其中的斥责成功地盖住了他的担忧:“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不会喝酒,还跑来和税务的人吃什么饭?那些人都是出了名的酒鬼加无赖,你真指望他们能轻易地放过你,你说不喝就不喝?还有,”想到那只总是有意无意靠近她的手,语气不禁更加严厉起来:“我以为你一个人在社会上待了这么多年,至少也能学会保护自己。换作聪明点的,早就找个借口离开了,而你呢,就这么傻,坐在那里任他占你便宜。刚才接到短信就应该立刻出来,你却还耗在里面,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气极。然而李晟却呆呆地看他,眉心微蹙。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却一直什么都不表示,当真算得上是隔岸观火了。
想到那近一个小时的尴尬和狼狈早已被他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李晟憋了一晚上的怒气也缓缓涌上来。她咬了咬唇,冷笑地反驳回去:“是啊,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你能了解一个女人有多辛苦么?我比不得你,是上宾,说一句话人人都得遵从。我算什么?不过是拿人薪水的小职员,老板有所托,我能反抗?况且,他的要求也没多过份,只不过是跟来一起吃个饭,又没让我去当三陪!”她顿了顿,双手却微微握紧,语气讥讽,“再说了,我想,这社会上的规则,也轮不到由我来教你吧。有求于人,必然不得不放低姿态,更何况如今哪家企业会傻到去公开得罪他们这种部门?这点想必你比我清楚得多,否则也不会……”
她突然停下来。
不想再说,因为心开始隐隐作痛。
否则……他也不会在饭桌完全当她是个陌生人。与此刻的怒气相比,回想方才他冷眼旁观的那份冷静和漠然,是多么可怕。
李晟喘了口气,对着沉默不出声的张睿,语带挑衅地笑了笑:“说我傻?你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办法,能够既不得罪人,又可以让我安全脱身。那么现在又在这里生什么气?又有什么权力指责我?”
张睿初时还面色铁青,可渐渐地,神情却柔和下来。看着那张不服气的脸,还有那双漂亮的眼中散发出的忿然光芒,他突然低眉举步向前,在从李晟身前越过的之后,轻声开口,语调还是凉凉的,却明显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笨么?”说完,回头瞥了一眼正打算跟上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吩咐:“不用进去了,在外面等我。”

看着开了又关的门,和那道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李晟背抵着墙,轻轻舒了口气。
已经能猜到张睿再进屋的目的,虽然不清楚他将如何向众人解释,但是此刻,却能够全然安心。
什么公事,什么老板,再不用去管那些无谓的应酬,只要将事情交给他,自己所需要做的只是一身轻松地安静等待,最终一切都能顺利地解决。
要的,就只是这种感觉吧。

一时半刻,张睿再度出来,手臂上随意搭着外套。
“走。”他微微低头看她,言简意赅。
一阵酒气冲过来,李晟脚步跟上,侧头只见他的眼睛在酒店灯光映照下更显明亮,似乎泛着水气,心里立刻猜到他们今天能被准允先行退席必然是以被灌酒换回来的,口上还是不禁多问了句:“没醉吧?”
张睿听了侧过脸看她,半真半假地说:“有一点。”
李晟低头,暗自观察他的脚步。还好,挺稳的。回了一个不相信的眼神,也就不再理他。

出了酒店,立刻有等候在一旁的计程车开过来。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17:00 +0800 CST  
张睿拉开车门,让李晟坐进去。
坐在车里的李晟还没来得及报出目的地,另一侧的门已被倏地打开,高大的身躯钻了进来,挨着她坐下。
“你干嘛?”她瞪大眼睛。
张睿闲适地向后一靠,微微合上双眼,道:“我没开车来,一起走。”
一起?他们两人的家,根本就在两个方向。
“那……”李晟侧头,就着车外的光线隐约瞥到他的脸,显露着酒后的疲倦,心里一软,还是先送他吧。
刚想告诉司机,只听张睿已低低地说:“麻烦去Z大,谢谢。”听那声音,似乎都快睡过去。
她一愣,声音提高:“去那里干嘛?”
张睿皱了皱眉,这女人怎么这么吵?懒洋洋地微微睁眼,看着她,似笑非笑:“我久居国外,太长时间没回母校逛逛,恰好今晚遇上校友,突然很有兴致,只好麻烦她陪我一起重温校园回忆。我就是这么和那帮人说的,否则哪有这么轻易就脱身?”末了,看着李晟,他挑起一边眉毛,问:“我是不是比你聪明一些?”

这有什么好证明的?李晟哭笑不得,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已经喝醉。
窗外霓虹闪烁,落在脸上一片光影交错,身侧的气息靠得极近,酒精气味静静环绕蔓延。李晟侧过头去,只见张睿已经重新闭上眼睛,额前发丝微微垂下,柔和了眉眼间隐约的锋芒,此时就着暗光看起来,无论脸孔或神色,都出奇地安静温柔。
只是,他的呼吸有些沉,在狭小的空间内益发明显,胸膛起伏得也较平时厉害。看来,果然是喝多了。
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吧,所以今晚对于上次在公寓门口“摊牌”一事只字未提。
不过就是三四天前发生的事情,那晚他的讥诮和嘲讽还历历在目,他沉着声音说:“李晟,原来你对我的信任就只有那么一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其实李晟不是没有疑惑过,自从重逢以来,他屡屡举动怪异,言语上更是似乎对她恨之入骨,仿佛她才是那个真正背叛爱情的人。
再加上那晚他震惊失望的神情,怎么会没有怀疑呢?李晟也曾想,也许当年的事还有隐情,可是,怎样的猜想都抵不过亲眼所见。况且,这又不是拍电影演电视,他们只是平凡人,而同样平凡的爱情,也会这样轻易地时刻与阴谋算计同行?

车子在Z大西门外停下,李晟推了推他:“到了。”
张睿眉头微动,睁开眼,李晟已打开车门,说:“下去走走,散散酒气。”

清冷的夜晚,月色极好。两人并肩而行,投在地上的,是一长一短两个影子。
李晟想,爱一个人,是无法用理智强行控制的,但是,是否能够接受往日瑕疵重拾旧欢,那便因人而异了。
李晟自认做不到,就像没办法让自己不再爱他一样,倘若真相便是当年自己所见,那么,恐怕这一生,就算再寻不着第二个让她这样爱上的人,她与凌亦风之间,也终究无法回到从前。
李晟也自认为做不到情义两绝,如果能够和张睿平静地相处,那么,情人之外,仍是有朋友可做的。
就像此刻,陪着他,回到Z大校园里散步。

远处传来悠长响亮的铃声,隔着一片浓黑的小树林,西边最大的教学楼隐约可见。那里灯光星星点点,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喧闹声通过清冷的空气低低地传递过来。李晟看了看手机,看来正好赶上晚上上课的学生放学的时间。她和张睿正走在小道上,不一刻,已有同学三五成群地骑着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隐约还能听见哆嗦的抱怨声。
李晟不禁微笑,从前她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在最寒冷的冬天夜晚,骑着车上课、放学,速度稍快便有冷风扑打在脸上,好像快把脸颊撒裂,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穿过,等回到寝室,五官早已冻得僵硬,说话都变得不利索。
和张睿在一起之后,他时常骑车载她,她正好省了力气,躲在他的身后,手里抓着他被风鼓荡起的衣摆,温暖自是无处言说。

张睿好像能够猜出她在想什么,两人沿着路边走着,他望着前方不远处延伸下来的一道长而陡的坡,笑道:“幸好你那个时候瘦,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有多辛苦。”
李晟瞟他一眼,遥远的记忆涌上来,也笑:“大三那年寒假回来,我长到100斤,你不也照样载我载得好好的?”
张睿回过头,这才知道自己受了多年的骗:“你明明一直号称自己只有四十八公斤。”
李晟挑眉,有些得意:“以前人家总说,‘美女不破百’。况且,这也算是心理暗示,至少这样一来从没听你抱怨过我太沉,不是么。”

那双眼睛亮闪闪的,笑意盈盈,张睿失笑地盯着她。其实,无论再怎样,那时都甘之如饴,自己又怎么可能去抱怨。
无数次,经过那个坡,都有一生载着她走下去的愿望。
他伸手朝右前方指了指:“我们过去坐。”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45:00 +0800 CST  
26
这种季节,篮球场上的热闹程度自然无法和夏天的夜晚相比,但是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还是看见三四个男生分别各占着一个场子,篮球此起彼伏的落地声在清冷的夜里格外清晰。
张睿同李晟一道,在场边的光滑石台上并肩坐下,面前这块场地里,只有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生在练球。
李晟看了看,不远处还堆着他的衣物和书包,不由得想起过去张睿也总是这样,一下场打球,也不管什么天气温度多低,总是很快就把外套脱掉,剩下里面的短袖T恤。他在场上挥汗如雨,她在冷冽的空气里即使裹着厚厚的大衣还犹自打颤。
那个男生的球技不错,跑两步上篮,步态利落姿势优美,一会儿又站在三分线上投篮,力道和角度都很精准,看了十来个球,命中率还挺高。
李晟之所以会懂得看这些,一半是因为中学时电视台正热播灌篮高手,她和同学追着看了好一阵,而另外一半原因则在张睿身上,大学时经常看他打球,时间久了,对于那些专业术语和篮球技巧自然也就熟悉了。

想起以前,李晟不由得一笑,指着那个正流畅运球的男生对张睿说:“他打球倒和你当年很像。”
张睿看了看,琢磨道:“我原来有他这么冲动?”见李晟不解,又用目光点了点隔壁场地的另一个大男生,道:“没发现?对方进一球,他就必然以更加华丽的姿势扳回一球,花样百出,好看是好看,但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
他不说李晟还真没看出来。他们的声音轻且低,被谈论的对象自然听不见,李晟仔细观察,果然如他所说。
只见张睿摸着下巴,又说:“我当年好像没有这样吧。”
当然没有。李晟想,那时候他一向都以球风稳健闻名。
其实球风酒风牌风大抵都一样,全部都是可以从侧面反映一个人性格本质的隐形镜子。张睿的打法,沉稳得有别于一般热血冲动的年轻大学生,只要他在场上,那便是全队的灵魂人物,他是一个发光的核心,稳定坚固。当时代表学院打校内比赛,李晟几乎每场都在旁边观看,也几乎次次都被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吸引。
那双眼睛里,除了洞悉一切的了然,剩下的就是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些,李晟从来没和张睿说过,现在当然更不会说。可是张睿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朝场中男生招手,“同学,可不可以让我玩一会儿?”
李晟一呆,也跟着起身,奇道:“你来真的?”说着指指他脚上的皮鞋,“小心受伤。”
“这有什么关系。”张睿稍微活动了一下,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口,下场。
好像回到Z大,那些年少时的飞扬洒脱,也全都跟着回来了。
估计那个男生也想休息一下,将篮球传过来,一扬手指着不远处的超市,“我去买喝的,你们先玩着。”说完一路小跑,脚步轻快,精力充沛。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46:00 +0800 CST  
修长的身影单立在空旷的球场上,一阵风吹过,掀动衣角轻轻飞舞。
仍旧是当年那个标准的姿势,手腕的弧线优美流畅,深褐色的球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圆润的抛物线……
篮球在篮框上转了两圈,最终弹出来,张睿跑过去接住,拍了拍,笑:“太久没练,果然没手感。”
说完,转过身,第二球出手。
这一次是跳投,夜风中双脚轻轻离地,下一秒,“刷”,球应声入网,而且还是空心。
“恭喜,宝刀未老。”李晟笑道。
张睿又试了几球,兴致更高,转身招手,叫李晟:“你也来。”

李晟抿着嘴笑,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球在地上拍了拍,往罚球线上一站。
这是她的习惯。过去和张睿玩投篮,也总是喜欢站在这个方位。
张睿总说她不思进取,像这样固定在一个点上正对着篮框,其实只要练得久了熟悉了力道,十有八九是会进球的。
“……连提高的余地都没有。”那时候,他轻敲她的头。
她才不想提高。提那么高干嘛?本来就玩得少,属于业余中的业余。
可是,至少还有一项资本是可以让她得意的,那便是,真如张睿所说,在罚球线正中的位置她将手感练得极好,有一阵几乎每投必中。

可是现在,捧着硬硬的篮球,掌心触到略微粗糙的表面,她掂了掂将球转了两圈,一时连该用多大力度都摸不准。
张睿袖子卷至手肘,在一旁插着腰,笑道:“让我看看,现在你还能不能欺骗外行人。”
原来他也还记得。李晟自己都觉得好笑,有一天晚上和张睿跑出来练球,刚巧一旁还有一对情侣,男生正手把手教女生扶球的姿势,可偏偏那女生一看就是文静派,力量也不够,投出的球多半连篮板都碰不着。李晟和张睿占了另半场,那天神勇无比,和凌亦风比赛,她照例定点投篮,百发百中。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惊叹,只见那个文弱女生一脸崇拜地看她:“同学,你是校队的?”
李晟一愣,摇头的同时却不免得意。
然而张睿却可恶地一笑:“校队的同学,请为我表演一个三步上篮怎么样?”

“回神了。”张睿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李晟的目光从手中的篮球上收回,只见他淡淡地道:“虽然一辈子难得碰上一个FANS,但也不用得意这么些年吧?看看,嘴角都翘到天上。”
“胡说。”李晟反驳,却开始全神贯注,用以前他教她的手势,将球慢慢举高。

……果然还是不行。李晟无奈地盯着在原地渐弹渐低的物体。业余就是业余,好几年不碰,竟连半点水准都不剩。
“角度倒是没错,”张睿俯身一捞,灵巧地勾过篮球,“怎么力气还不如在学校的时候大?”
“再试一次。”李晟捋捋袖子。
张睿手一扬,她偏头接住。
再试。
这回力量是差不多了,可是弧度却过高,向上偏了一定距离。
李晟突然不服气,那时候明明自己的水平并不算太差,凭什么张睿只一球便能适应,而她,连着两次都找不回感觉?
可是事实证明,人和人之间确是有差距的。接下来的几球,虽然情况在好转,身体机能也在慢慢调整配合,可是没有一球正落网中。
李晟终于气馁,将球丢还给张睿,拍拍手退到一边。
“不玩了?”张睿挑了挑眉,好笑地看她沮丧的样子。
“过来。”他招手。
“干嘛?”李晟眼尖地发现之前的男生已经远远地走过来。
下一刻,球被递回她手中。
“今晚总要进一球你才会甘心。”
她一撇嘴,“你倒是了解。”说完之后才突然醒悟,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他们目前正处于不尴不尬的关系中,这样的语气听起来未免过于亲昵。
想去看看张睿的反应,可是他已经举步绕到她身后,清冽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集中精力。”

背后的人就这么轻轻贴过来,修长的手臂绕到她身前,若有若无地挨着她的手臂,一双温热的手静静覆在她扶着球的手背上。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46:00 +0800 CST  
李晟用眼角余光瞟到篮球的主人拿着一瓶水,远远地站在场边,完全没有走上前来的意思,显然是因为此刻他们的亲密姿态看起来容不得他人打扰。
李晟有些不自在,身体不由得动了动,张睿却立刻在她耳边说:“叫你集中精神。进了这一球我们就走,人家还等着呢。”声音中微微含着戏谑的笑意。
我又没说非要投不可!李晟在心底小声嘀咕,却不禁真的全神贯注起来。从前初学时也曾用这种“贴身教法”,事实证明还是命中率颇高的。

球出手的那一刻,良辰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的人也僵了僵。
球场旁的路边立着一排灯柱,光线明亮,篮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从篮框边沿轻轻擦过,堪堪砸中篮板的底缘,反弹了回来,落向他们右侧的场外。
李晟一愣,力道看来是恰到好处的,可是角度有些偏差,而高度更是偏得明显,差了近大半个球身的距离。
这些,全都是因为投球那一瞬间,张睿的手突然一晃,带动她改变了之前的瞄准定位。

场外的男生正好跑过去捡球,李晟笑了笑:“看来你也被我拖累了水准。”
回过头,却见张睿的脸上已无半点笑意,不禁微微怔住。

张睿没有看她,只是眉心下意识地动了动,往后退了一步,微微躬下身,双手抵住膝盖。
他的脸顿时隐没在黑暗里,李晟只能看着他后颈服贴的短发,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静了静,张睿才答:“有点晕。”然后若无其事地轻笑:“今晚喝的酒后劲太大,临走时又被灌了三大杯,本来没感觉怎样,想不到现在酒劲才上来。”
李晟向来滴酒不沾,自然不懂什么样的酒有后劲,而这后劲又要推迟多久才会发作出来。然而此时她也不免将信将疑,明明之前一切都正常,他运动时的步子也稳得很。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问:“要不要扶你过去坐着休息一会儿?”
张睿抬起一只手来摆了摆,声音里仍带着笑意:“现在别让我动,晕得很,我怕当场吐出来。”
吐过之后不是应该会舒服点儿么?这点常识李晟还是有的,还想再说话,只听张睿又道:“可不可以帮我拿外套过来?”
之前出了点汗,此时被风一吹,确实冷嗖嗖的,李晟看他衬衫袖口还卷得老高,怕他真受凉,立刻跑去场外拿衣服。
直到李晟跑开,张睿才缓缓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和眉心处狠狠按了按,重重闭了闭眼而后才慢慢睁开,抬起头看了看,月光依旧明亮,和来时一样。

李晟将外衣递过来,不禁蹙眉:“能不能走?”她站在他旁边,随时准备伸手去扶,“你的脸色很不好。”
“没事。”他侧头看了看她,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眉宇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酒喝多了是这样的。”
“那就早点回家休息。”
“嗯。”他顺着话往下说,微微一笑:“所以恐怕不能送你回家。”

李晟连忙摇头:“没关系。”

十几米外就是和校园一墙之隔的马路。大门外停着三四辆出租车,很自觉地排着队。
正靠在车窗边抽着烟的的哥看见有客人过来,立刻灭了烟升上玻璃,发动车子。李晟坐进后座,刚朝窗外挥了挥手,张睿突然弯下腰来敲敲窗户。
“怎么了?”她降下车窗,冷风呼地一下灌进来,令人一凛。
“关于那件事,”张睿看着她,眼睛深邃恍如一泓深潭,认真的表情里带着她看不太懂的复杂神色,他温和地叫她的名字:“晟晟,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在美国看见的那件事,我没有做过。”
说完之后,他直视她的眼睛静了几秒,而后直起身抬手招了招,后面的空车立刻发动了跟上来。
李晟呆愣了一下,迅速回转身,却只能从后窗里看见那抹深黑修长的身影坐进车内,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红白相间的计程车原地调了个头,排气管喷出浓白的烟,载着张睿与自己渐行渐远,最终没入遥远而清冷雾气之中。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46:00 +0800 CST  

27
自己的车子也慢慢滑向前方,李晟隔着车后窗朦胧的白雾竭力看去,那辆红白相间的计程车早已无声息地隐向黑暗。
她慢慢扭转身子,想起刚才张睿的眼神。他说,他没做过。那双清亮深黑的眼睛里透着淡淡的光华,严肃而认真,还带着某些莫名的情绪。
在那之前的一整晚,李晟原以为他暂时将那件事情忘记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已经不想解释,毕竟那天公寓楼下他离开得是那么绝然和冷酷。
可是现在,临分别时,他突然弯下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件事我没做过……甚至在叫她名字的时候,语气里混入了少有的温情与柔和。
面对这突然的转变,李晟有些措手不及。

静静想了想,她突然在包里翻了一通,从一堆零碎的物品中拿出手机,刚刚翻到号码,一条短信便冲了进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名字,手指已下意识地迅速按键,短短一行字显出来:以后别再参与那种场合。
她握紧冰凉的手机,回复的时候一向极少出错的她竟连着打错两个字,不得不退回去删掉重新输入,写了几个字后,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选择取消,直接按下绿色的小键拨过去,只听见“嘟”了一声,电话就通了,张睿低缓地应了声。
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霓虹和车水马龙,李晟侧着头,无意识地看着五光十色的世界,低声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边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气,由于司机正按着喇叭,李晟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见张睿淡淡地问:“晟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信任我。”
虽然是问句,却丝毫听不出疑问的语气,仿佛问并不期望她回答。

李晟突然觉得心酸,以前也不是不信任啊。只不过,那个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并且如今仍旧爱着的男人,只以一个简单的沉睡姿态便在美国的寓所给她上演了一出活色生香的戏码,在她从来顺遂如意的生命里,那出戏简直堪称一场闹剧,荒谬绝伦,却几乎只在一瞬间便毁灭了她李晟过去所有的信心和依赖。

听她沉默,那边的张睿也停了停,然后才平静地开口:“我明天出差,如果近期内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公司找我的秘书,”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我会交待下去,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尽力帮你解决。”
李晟的思绪还停留在当年的事情上,一时没想到张睿话题转换得那么快、而且突然,同时不禁微感纳闷,她会有什么事要请张睿帮忙的?

车子转个弯上了高架桥,公寓大楼已遥遥在望。
李晟想了想,又问:“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亦风却不答她,只是淡淡地道:“我只希望你相信我。”
李晟却坚持:“是不是程今?是不是和她有关?”并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开了窍,而是那天在楼下分手时,张睿脸上的失望和嘲讽刺激着她去做了某些过去不曾做过的猜想。
这一次,李晟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对方的叹息,她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抽。这一声叹气,等于默认,一切全都不言而喻。

李晟闭上眼睛,心底瞬时五味杂陈。
原来,她与他,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人,而且,一错就是五年。
事到如今,她并不好奇张睿最终是如何弄清真相的,此时此刻,夹杂在川流不息的车阵中,突然就想到那些过去了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流逝得悄无声息。
她张了张口,声音卡在喉间,只觉得悲从中来。
原来,竟还有比那出闹剧更加荒谬可笑的事。

握着手机,两端俱是沉默无声。
最后,是司机的声音惊醒了李晟,醇厚温和的中年嗓音问道:“小姐,哪一栋?”
李晟茫然地望向窗外,神思还没回来,那一排排外观和颜色完全相同的大楼,车子从它们旁边低速驶过,她却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家。
这时,张睿的声音才再一次从电话里低低地传过来:“早点休息吧,晚安。”并且,没等李晟回答,就收了线。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46:00 +0800 CST  
李晟忘记自己是如何付了钱、拿回找零,再一步步走向电梯,回到家。
摸到墙上吊灯开关的时候,李晟的手突然停下来,慢慢捏成拳,渐渐收紧。
终于明白,之前的每一次见面,张睿为何总是那样的冰冷而愤怒;也终于清楚,他们之间弥漫着的硝烟从何而来。
原来,真的是她甩了他。

阴差阳错,却错得那么离谱。兜兜转转这几年,此刻,似乎终于走回原点。

朱宝琳听完事情的始末,也不免怔住。一方面为叶子星的最终离开而感到惋惜,另一方面,由于当初,对于二人的分手,李晟从来不肯多说半句,因此朱宝琳只能暗自猜测,以为是思念最终抵不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却想不到,其中还有如此迂回的内情。
“……这么说,全是那个姓程的女人一手导演的好戏?”
李晟点头。虽然还不了解详细情形,但恐怕也差不到哪去。
朱宝琳恨得牙痒痒:“这也就是碰到你!如果换作是我,早在她耀武扬威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冲进去教训他们一顿的!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又憋屈的事?你千里迢迢飞去美国,名正言顺,最后反而落荒而逃,这算什么!……”
李晟不禁苦笑:“的确,都怪我。如果早一点告诉你,恐怕也不至于兜这么一个大圈子,直到几年后才知道真相。”以朱宝琳的性格,必然催她立刻找张睿算账,或者干脆直接代劳了,那么又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低了低头,不无自嘲:“真正的自作自受。”

她这副神情,朱宝琳见了反而缓过先前激动的情绪,半安慰半感慨道:“李晟,你的个性我哪会不清楚。咱们俩不一样,这一点光从对待爱情的方式上来看就能知道。以前我做什么事都能全力以赴、要争第一,可是偏偏对那些男朋友,总是不能完全上心,因为总觉得缘来缘去不过就那么一回事。”她顿了顿,语气渐渐严肃起来:“可是你不一样,平时看似漫不经心的,什么都不大在乎的样子,可是等到出现了一个张睿,他就这么在你心里一直住了七八年。到如今,你有多在意这个人和这段感情,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清楚得很。人家说,有多爱就有多伤,还真是有道理的,况且,你又是这么骄傲的人。”她笑笑,握住李晟搁在桌上的手,“……所以,刚才当我知道自己竟然被你隐瞒了这么久,也不算太惊讶。而你,也千万不要觉得全是自己的错,毕竟遇上这种事,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处理办法,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现在再做无谓的后悔也于事无补。”
李晟抬头,也笑了笑。从大学时代锋芒毕露的朱宝琳,到现如今理智内敛言行毫无差错的名主持,从感情散漫到即将嫁为人妇,这些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可是唯一不变的,是她们之间的感情,反倒历久弥新,何其幸运。

“那么现在呢,李晟?你和张睿,打算怎么办?”
李晟的神色稍一犹豫。
朱宝琳皱眉:“很明显,你还爱他,而他也多半没有忘情。既然真相大白,还在磨蹭什么?你们白白浪费了五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有几个五年好消磨的?……李晟,主动一次又有何妨?”
是啊,主动又有何妨?李晟也赞同她的话。再说,对于那些消逝掉的光阴,说没有追悔是不可能的,她何尝没有想过下一步要怎么做。
只不过,她之前为着自尊虽然态度消极,但感觉并不迟钝。只不过短短一个月之内,张睿的变化,只要稍有时间静下心来回想,便能明显察觉得到。

在Z大的那几个小时,短暂却又出奇的温情而美好,银白的月光下气氛是那样的轻松惬意,以至于几乎差点让人忘记在那以前他们之间所有的剑拔弩张。
可是,只是差点而已。她又怎会真正忘记,自从重逢以来每一次的眉目冷峻,有时候,张睿对着她,甚至恨到咬牙切齿……这些,都不是假的,却偏偏在最后一次见面时消弥无踪。
就连为自己解释的话,那一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都是极淡的语气。
——我只希望你相信我。
认真严肃,却又仿佛轻描淡写得没有下文。
与之前种种大相径庭。
所以,李晟的心底才隐隐生出莫名的惊惧。
未来明明就在前方,她伸出手,却把握不住。

这一次,她不再有隐瞒,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也换来朱宝琳短暂的沉思。
“或许……他只是生你的气?”朱宝琳猜测。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52:00 +0800 CST  
“不太像。”李晟缓缓摇头,“他之前哪里不气我?可是也不是这个样子。更何况依他的性格,如果真到了你说的那种地步,恐怕会连一句解释都不屑说出口。”哪里还会像那晚一样,好言好语?
朱宝琳一手抵着下巴,“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偏偏他说走就走,现在已经关机了,想再找也找不到他。”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李晟再次摇头。
“但是,等他回来,总是要问清楚的。”她突然说。
虽然归期未知,但这一次,她会静下心;只要还有机会,她会为自己的将来努力一次。



28
凌昱前阵子和两位同事去南方海滨城市出差,一回来,见到李晟,脱口而出:“晟晟姐,最近消瘦不少啊。”
李晟摸摸脸颊,看着眼前的人,恍惚想起已有多日不见的张睿,那一晚他高挑瘦削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凌昱出差所在地是著名旅游城市,带回的礼物自然也少不了每人一份,将李晟那份递过来时,他看着周围没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晟晟姐,你认识程今吗?”
到底还是初出茅庐的大孩子,即使知道这是他人的私事,可仍旧因为好奇、也因为早把对方看成自己的姐姐,因此还是忍不住问出近几天埋在心里的疑问。
提起那个名字,李晟眼神微微一沉,却还是点头,淡淡地道:“认识的。”
“她和我堂哥取消订婚的事,在家族里传得沸沸扬扬。”凌昱稍一顿,声音更低了些:“晟晟姐,这事儿和你有关吧?”
李晟看着他,男人的直觉有时也神准得可怕。
她不出声,就算是默认了。凌昱静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得阳光灿烂,“那真是好!虽然大伯大伯母他们气得半死,但我总觉得你比程今更适合我堂哥。那个女人……”他皱着鼻子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也可以看出程今显然不怎么得他的意。
李晟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想多作打听。包装可爱的礼物还掂在手上,只听见凌昱再度问道:“那你们俩……接下来打算怎样?”
李晟反应了一下,才伸手推开他凑得很近的肩,“收起你的八卦,干活去!”转身回位子上,抬手扬了扬,“你的礼物,谢了!”
其实,并不在乎他打听,只是恐怕,连自己都看不见结局。

工作时间不谈下班之后的私事,这是老板的特点之一,所以,几天下来李晟在公司里和他无数次打着照面,可对于那天陪张局长喝酒一事,老板只字未提,李晟也正好乐得自在。况且仔细观察,对于那晚她不打一声招呼就中场退席的事,老板面上并没有不豫之色,一切如常。
只是有一天,李晟突然被叫进办公室,老板正在讲电话,见她来了,忙里抽空点点头:“……李晟,你先坐一下。”
可身子还没坐稳,办公桌后的人又突然对她说:“你来听一下,是税务张局长。”
李晟不明所以地一愣,看看老板,保养得不错的中年脸庞上也有微微讶异的神色。她心里有几分明白了,十有八九是被刚才那声“李晟”引来了。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7:57:00 +0800 CST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走过去,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那端已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仍旧笑呵呵地:“李小姐,那天是不是生气我硬让你喝酒啊?”
李晟动了动眉梢,淡淡地道:“没有。怎么会?”
“哦,没有就好……看你后来都不肯露面直接走掉,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呵呵……”
“那天真不好意思。”李晟顿了顿,干脆把事情全部推给张睿,语气里却满是无辜和歉疚:“出去接了个电话,正好碰见张总,他说很想回学校逛逛。我也不知道他性格这么雷厉风行的,刚去补了个妆,就看他已经拿着衣服出来了,说走就走,还说已经帮我打过招呼。所以……”
“没事没事……”张局长一叠声地笑道,“他确实是说让你陪着回学校转转的。我也就是怕你介意,那天我喝得也有点多,呵呵,不管有什么你都别放在心里啊……”
李晟握着听筒,隐约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虽然说得隐晦,但急着为自己辩解的意图还是被李晟察觉到了。她不禁纳闷,这完全不像他那晚装作若无其事动手动脚的风格。
李晟还没说话,只听那边又说:“睿老弟出差了吧?等他回来,让他带着你一起,我们找时间再聚聚。”
无心和他多谈,李晟随口应了两句,结束了话题,电话重新交还到老板手里。坐下来静静等着的时候,她想到刚才张局长的话,听那语气倒好像已经知晓她与张睿有多熟稔似的。
让他带着你一起……
如果出自并非熟知二人关系的人之口,那该是多么奇怪的说法?

通话很快结束,老板放下电话,看了看李晟,突然显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晟正自不解,他已收回视线,看了眼一直摆在桌上的文件,才又抬起头来,说:“公司最近一直想要扩大规模和经营路线,不止单做广告设计和策划,关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李晟微一点头,在去年的年终会议上,这个构想已被提起过。其实说白一点,也就是目前这一领域的市场渐近充实饱和,竞争比往年更加激烈,而公司近年已吸足足够的资金,有意往广告的发布传播方向发展。可是,这些与她的工作并无太大关系,所谓的决策,从来都由高层和股东讨论得出,而她负责的,不过是创意策划的方面。
老板将她的疑惑收入眼底,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考虑过,就从下个月要签定的江滨新城楼盘广告开始,为公司逐步转向传媒业打基础。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过渡去提前熟悉和适应新的操作流程,“顿了顿,他看着李晟,摸摸额头,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语气:“上次酒桌上,我和LC的张总提过合作意向,由我们负责新楼盘的广告设计,发布和宣传方面交给他们来做。其实我知道像他们那样的大公司,手底下哪会没有专业的企划团队?不过,见机会难得,还是装作无意地提了提,倒是没抱多大希望,但是如果万一成了,这可就是不用交学费的学习。那一套国际水平的规范的模式,倘若我们以后能够借鉴一二,成效自然不言而喻。”
“……那么,然后呢?”想不到竟然牵扯出张睿来,李晟也不由地关心道。
“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了。”老板的眼神亮了亮,轻轻笑了声:“当初我看张总的神情,漫不经心的,好像连我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可是早晨他的助理打电话来,说可以进一步谈谈合作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李晟不免惊讶。老板之前分析得没错,以张睿的实力,根本没必要答应他们的合作。况且,能把生意做到今天的规模,她不信他在同意之前不会去查对方的背景和实力,而如果通过调查分析,他又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自己只是被作为一个跳板,与LC合作的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LC的对手?
张睿的举动把她弄糊涂了,而同样让她糊涂的,是为何今天会被招唤进来告知这一番话。
所幸,老板接下来的问题让她稍稍明白过来。
他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渣,盯着李晟,突然将信将疑地问:“李晟,你和凌总,以前是不是认识?”
李晟微一皱眉。她和他的关系,没必要让其他人都知道。
老板略微尴尬,摆手:“别误会,我无意打探员工的私事,只是看见……”
他还在斟酌,李晟已淡淡地开口:“那天酒桌上是我第一次见到凌总。”眼神平静似水,没有半点躲闪和慌张。
“哦,是吗。”老板笑着点点头,眼神瞥向一早秘书送进来的最新杂志,想了想,又说:“不管怎样,这次和LC合作一事,希望你也参与进来。”见李晟不作声,又解释:“一来,你是企划部的主力,二来,你和张总是校友,又有一面之缘。虽说生意上的事,光凭关系是走不通的,但是,有关系总比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来得好得多,以后沟通起来也更加容易。不怕说句私底下的真话,我看那个张总,也是个精明的人物,厉害着呢。一般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是难免的,可他倒是不露锋芒,内敛低调得很。可越是这样的人,打起交道来,越是要谨慎。所以,李晟啊,以后你要辛苦一点了。”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03:00 +0800 CST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走过去,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那端已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仍旧笑呵呵地:“李小姐,那天是不是生气我硬让你喝酒啊?”
李晟动了动眉梢,淡淡地道:“没有。怎么会?”
“哦,没有就好……看你后来都不肯露面直接走掉,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呵呵……”
“那天真不好意思。”李晟顿了顿,干脆把事情全部推给张睿,语气里却满是无辜和歉疚:“出去接了个电话,正好碰见张总,他说很想回学校逛逛。我也不知道他性格这么雷厉风行的,刚去补了个妆,就看他已经拿着衣服出来了,说走就走,还说已经帮我打过招呼。所以……”
“没事没事……”张局长一叠声地笑道,“他确实是说让你陪着回学校转转的。我也就是怕你介意,那天我喝得也有点多,呵呵,不管有什么你都别放在心里啊……”
李晟握着听筒,隐约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虽然说得隐晦,但急着为自己辩解的意图还是被李晟察觉到了。她不禁纳闷,这完全不像他那晚装作若无其事动手动脚的风格。
李晟还没说话,只听那边又说:“睿老弟出差了吧?等他回来,让他带着你一起,我们找时间再聚聚。”
无心和他多谈,李晟随口应了两句,结束了话题,电话重新交还到老板手里。坐下来静静等着的时候,她想到刚才张局长的话,听那语气倒好像已经知晓她与张睿有多熟稔似的。
让他带着你一起……
如果出自并非熟知二人关系的人之口,那该是多么奇怪的说法?

通话很快结束,老板放下电话,看了看李晟,突然显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03:00 +0800 CST  
李晟正自不解,他已收回视线,看了眼一直摆在桌上的文件,才又抬起头来,说:“公司最近一直想要扩大规模和经营路线,不止单做广告设计和策划,关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李晟微一点头,在去年的年终会议上,这个构想已被提起过。其实说白一点,也就是目前这一领域的市场渐近充实饱和,竞争比往年更加激烈,而公司近年已吸足足够的资金,有意往广告的发布传播方向发展。可是,这些与她的工作并无太大关系,所谓的决策,从来都由高层和股东讨论得出,而她负责的,不过是创意策划的方面。
老板将她的疑惑收入眼底,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考虑过,就从下个月要签定的江滨新城楼盘广告开始,为公司逐步转向传媒业打基础。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过渡去提前熟悉和适应新的操作流程,“顿了顿,他看着李晟,摸摸额头,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语气:“上次酒桌上,我和LC的张总提过合作意向,由我们负责新楼盘的广告设计,发布和宣传方面交给他们来做。其实我知道像他们那样的大公司,手底下哪会没有专业的企划团队?不过,见机会难得,还是装作无意地提了提,倒是没抱多大希望,但是如果万一成了,这可就是不用交学费的学习。那一套国际水平的规范的模式,倘若我们以后能够借鉴一二,成效自然不言而喻。”
“……那么,然后呢?”想不到竟然牵扯出张睿来,李晟也不由地关心道。
“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了。”老板的眼神亮了亮,轻轻笑了声:“当初我看张总的神情,漫不经心的,好像连我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可是早晨他的助理打电话来,说可以进一步谈谈合作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李晟不免惊讶。老板之前分析得没错,以张睿的实力,根本没必要答应他们的合作。况且,能把生意做到今天的规模,她不信他在同意之前不会去查对方的背景和实力,而如果通过调查分析,他又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自己只是被作为一个跳板,与LC合作的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LC的对手?
张睿的举动把她弄糊涂了,而同样让她糊涂的,是为何今天会被招唤进来告知这一番话。
所幸,老板接下来的问题让她稍稍明白过来。
他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渣,盯着李晟,突然将信将疑地问:“李晟,你和凌总,以前是不是认识?”
李晟微一皱眉。她和他的关系,没必要让其他人都知道。
老板略微尴尬,摆手:“别误会,我无意打探员工的私事,只是看见……”
他还在斟酌,李晟已淡淡地开口:“那天酒桌上是我第一次见到凌总。”眼神平静似水,没有半点躲闪和慌张。
“哦,是吗。”老板笑着点点头,眼神瞥向一早秘书送进来的最新杂志,想了想,又说:“不管怎样,这次和LC合作一事,希望你也参与进来。”见李晟不作声,又解释:“一来,你是企划部的主力,二来,你和张总是校友,又有一面之缘。虽说生意上的事,光凭关系是走不通的,但是,有关系总比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来得好得多,以后沟通起来也更加容易。不怕说句私底下的真话,我看那个张总,也是个精明的人物,厉害着呢。一般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是难免的,可他倒是不露锋芒,内敛低调得很。可越是这样的人,打起交道来,越是要谨慎。所以,李晟啊,以后你要辛苦一点了。”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03:00 +0800 CST  
合情合理的公事,老板又将话说得那样冠冕堂皇,高帽子硬是往你头上戴,让人想拒绝都找不到借口。李晟应允,走出办公室,只听见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李晟转过头去,刘秘书坐在桌后,手上还拿着小镜子,状似正在细细研究原本就已足够完美的妆容,一双眼睛却不时地瞟瞟她,意味深长。
垂了垂眼睫,李晟懒得理她,正打算推门而出,身后脆生生的声音凉凉地传过来:“李晟,你倒真会装。”
“我装什么了?”她回头,挑动眉梢。这一上午,为何尽遇上话中有话的人?
刘秘书见她有反应,索性放下镜子,也挑眉,“上次见到人家,怎么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随手抄起桌旁的杂志扔过去,“敢说你和LC的张总不认识?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格子间外,李晟一脚还没来得及踏进去,就差点和低头走路的唐蜜撞个满怀。
见到是她,唐蜜抚着胸口的手飞快伸出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同时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瞪着眼睛:“这个!看过了没有?”
李晟一瞥,神色莫名复杂。轻轻拨开唐蜜的手,只听见一声抽气:“……原来你也拿到了。”
低下头,手上是那本刘秘书抛过来的杂志。
簇新厚厚的一本,全铜版纸印刷,还散发着隐约的墨香。
LC新出版杂志的创刊号,因为是特别版,所以**了财经、家居、旅游、时尚,包罗各种内容,足足有近一寸厚。
银灰色的封面上是男人的侧面照,远距离,却异常清晰。李晟看着,只恐怕也只有这样够份量的刊号,才会使得他头一次允许自己的照片如此正式地出现在这样醒目的位置上。
沉静的侧脸英俊异常,身姿高挑挺拔,黑色合体的西装显得人微微瘦削,侧立的姿态优雅高贵,仿佛每一分线条里都透出淡定的坚毅。
这些都是李晟所熟悉的,也足以吸引每一个女人目光。可是李晟知道,此刻在公司里,至少还有一样东西和张睿的照片同样引人注意。

良辰。
杂志的名字竟然叫《良辰》。
亮白色弧线圆润的两个字,嵌在银灰封面的左上角。与之正对着的,堪堪是凌亦风清亮的眼神。


29
李晟坐在位置上,手指慢慢从光滑如镜的封面上轻轻滑过。
往后的每个月,LC旗下将会有各个领域的杂志一一呈现在市面上,不再是这种包容一切的合刊,可它们都将拥有同一个名字。
其实,对于不了解内情的外人来说,以《良辰》为名,大致算得上无可厚非,就如同当初听说张睿在Z大设立的“良辰基金”一样。
良辰,美好的时光。
相信不论用在哪里,都恰如其分。
可是,唐蜜显然不属于懵懂不知情的那类人。她久久地盯着那本杂志,眼神闪亮,啧啧有声:“……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真是帅呆了!简直是……”
李晟抬头,毫无意外地看见她艳羡的目光。恐怕,不止是唐蜜,所有认识他和她的人,特别是女人,大概都会觉得此举憾动人心吧。
可是……

“深情如此,难道你都不觉得感动?”唐蜜奇道。面前的女人凝着眉,微微走神,完全不像处于此种童话般情景中的女主角该有的表现。
李晟垂眸。
要说完全没有震动,那也是假的。可是,张睿越是表现的情深一分,在她心底的酸涩就更扩大一分,就愈发觉得过去发生的种种,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回过头,身后像是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时间分分秒秒地跳动,落了下去,连点声响都听不见,就这么消失无踪迹了。
心底的失落和晦涩,谁又能明白?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09:00 +0800 CST  
对于从前与叶子星相伴的日子,李晟也曾感到快乐安宁。可是,自从张睿重新出现之后,一向不信命的她,也常常在想,或许,真有劫数可言。
她感恩,能够遇上叶子星这样的好男人,然而,无论是在最狼狈或是心境最平和的时候,她都没办法大声宣告一句:我已经把那个最初爱上的男人完全忘记了。
大概,张睿,就是她的劫。

随后,同样得到消息的朱宝琳也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李晟和她聊完之后,捏着手机,最终还是翻出张睿的号码,拨过去。
自从上次与朱宝琳长谈后,李晟也曾想问他的归期,可屡次得到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回复,冰冷机械的女声,不厌其烦地重复。
这一次,也不例外,张睿的手机照样不通。
李晟气馁之余也不禁纳闷,以他如今身处的位置,难道出差期间都不需要与外界联络?

一位女同事捧着茶杯走到窗边,忽然单手撑在透亮的玻璃上一声惊呼:“下雪了!”
李晟收起手机抬头望去,只见天色微微灰暗。其实只是雪籽,敲打在窗沿,发出轻微霹啪的声响。
这才惊觉,在不知不觉间,时间竟已滑入深冬。
下午,公司行政部的放假通知也及时发放下来。李晟算了算,从年二十九休到来年初八,有整整十天春假,比往年都要长。忙了一整年,终于盼来最长的假期,办公室里的气氛也因为这张通知的下达而更加活跃热络。
大多数同事都是C城本地人,根本不需要担心回家的问题,可是李晟不同。由于此前公司有过年三十当天下午才放假的先例,因此今年她也不敢事先预订返回上海老家的票,此时得到确切休息时间,春运却也已经进行了十多天,全国机场车站人满为患,只恐一票难求。
李晟打电话,辗转问了几家航空公司,费了很多工夫,终于拿到年三十当天下午飞上海的机票,据说还是别的乘客的退票,正好被她赶上。一切安顿妥当,又打回家里,母亲接起来,声音一如既往安祥平和,却又忍不抱怨:“最近很忙?很久没打电话回家了。”
即使到了现在的年龄,李晟在父母面前也仍旧如同小孩子一般,心里有千言万语,然而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又无从出口。
通知了回去的日子,她只低声说:“妈,等我回家,有很多话和你说。”然后又问:“爸呢?”
李母道:“出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比谁都忙。请客,被人家请,收礼送礼,联络感情,破事一大堆……”语调虽淡,可其中的不满仍被李晟听出来了。
她微微抿着嘴笑:“都这样过了几十年了,你还不习惯呀?”
李母似是幽幽叹了口气,顿了顿,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过来又叮嘱了两句,只说等李晟回家吃年夜饭。

离回家的日子还剩一周左右,各人将手头的工作收尾后,便逐渐清闲下来。
下过那场雪籽,大雪果然接踵而至,接连几天,覆盖着C城。中部城市,这样的雪景在近年来看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雪后的天地,显出另一番景象,清朗开阔,空气中都浮动着冰冽沁人的因子。
放晴之后的某个中午,李晟拎着手袋奔向商场,为父母及一众亲友挑选礼物。
但凡礼物,从来都是女性的更加好买。从头到脚的行装,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倒是父亲那边,着实让李晟头疼了一番。
李父平日的衣物并不多,但却偏执得很,几乎只认某几个特定的品牌。因此,虽然时常有家中小辈送礼来,可那些堆在家里全是簇新的,直至最终转送其他亲友,大多连吊牌都没拆下来。
知父莫若女,李晟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无端端白花了钱,却连老爷子一个正眼都得不到。
可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困难。
男士的衣服鞋子,连带皮包领带领带夹和袖扣,只要能想到的,在过去几年的节日里,她全都买过并且送了出去。今年,站在专柜前,面对花样本就单调的男士物品,任凭服务员介绍得天花乱坠,李晟也只是摇头。
最后,看得累了,索性在沙发里从下来。服务员递上温水,笑眯眯地和她闲聊:“小姐您这样用心,看来父女关系很好哦。”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13:00 +0800 CST  
李晟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时常不在家,但自小至今,父亲树立起的威严的强者形象,倒是不曾有一点磨灭。即使在过去那段家中最落魄的日子里,李晟依旧觉得,父亲是最值得依靠的人。

“……我想其实不论您买什么回去,老人家都会开心的。”服务员递过来一件轻暖的羊绒衫,“再看看这件,冬季新款,上周才从意大利运来。”又介绍道:“颜色素,款式简约,最适合中年以上的男士。”
李晟伸手轻抚,触感的确柔软温暖,当然,价格也绝对不菲。
服务员也不催促,只是捧着衣服静静立在一旁。李晟想,就这件吧,再挑剔下去也不是办法。
刚抽出信用卡,手机便响了。李晟道了句“稍等”,站起来听。

苏母的声音轻微颤抖,完全有别与平素冷静自持的形象。
“……晟晟,你爸脑溢血,在医院急救。”
李晟陡然一惊,什么也顾不上,直接打车回公司。

老板也通人情,遇上员工家中急事,又是年关将近,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准许提前放假。其实,即使今天他不准,李晟也是要回去的。电话里说不清,但母亲的失态已经足够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如今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是机票问题。
早几天订票已经如此困难,更何况现在?!
李晟打电话问了几个她认为能有办法的朋友,虽然个个都答应尽力帮帮忙,但最终回复过来都是一叠声的“抱歉”。
李晟也知道人家是尽力了,在机票最紧张的时候,上哪儿让人随心所欲地想飞就飞!可每过一分钟,心底便多焦急一分,再次打电话给母亲,只听说人还在急救室,情况不很乐观。
李晟又去问铁道售票处。心里开始盘算,如果实在没办法,那么就算十几个小时也是要站着回去的。
可是,去上海的车,恐怕连座位底下的地板,都已经被人预订了,哪里还能轮到她的份。

过去,李晟从不觉得回家是件多么急迫的事情,可是这一刻,坐立难安,只恨不能凭空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去。
接近傍晚时分,李母终于报了个不算平安的平安,李父情况稍微稳定下来,送去病房观察。可是李晟却不能安心,因为趁着这段时间她上网查过,脑溢血后三天之内,正是最危险的时期。
可是语气上不能不强作镇定,安慰道:“我买到票就回去。妈,你也别太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知苏母是否也抱着和女儿同样的想法,声音轻而微哑:“是呀,你爸一向福大,以前那么困难都能翻身东山再起,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
李晟微微心酸。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父亲拍着她的肩说:“……相信老爸,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送出国留学……”
他一向了解她的心愿,所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助她完成。
而如今,她却被困在这个当初自己执意留下来的C城,回不去,只能千里相隔。

李晟很少后悔,这一刻,她却真的开始懊悔。如果那时候没有违背父亲的安排,没有坚持背井离乡,那么现在,又怎至于面临这样的困境。

当铃声再度响起时,李晟从浅眠中惊醒。
凌晨一两点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人心惊肉跳,她坐起来,抓起手机紧张地问:“妈?情况怎么样?”
那边短暂地一顿,一道淡而低的声线远远传过来:“晟晟。”一向略微清冽的声音此时竟也掺杂了些许低哑。
李晟坐在床上,屈着膝,愣了两秒之后,心头才陡然一松。可是,紧绷的弦松懈之后,喉咙却意外地微微一哽。

他出现了。
在消失这么多天后,竟然如同早已预料到一般,在她最为窘迫焦急的时刻,重新让她触到他的踪迹。
窗外透着微光,地板乌沉沉的。她无意识地盯着墙角,深深吸气:“……你在哪儿?”声音出了口,才发现不论怎么样去控制,都不可避免地带着脆弱不稳的气息,仿佛一碰便会碎成细微的哽咽。
张睿显然也察觉到了,微微一停后,并没回答她,反倒问:“出了什么事?”
一天下来,李晟虽早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但心底的焦急却半分也不曾减少。如今听他问起,忽然间如同抓到救命的浮木,语气也不免急促起来:“我爸在住院,我要赶回家去可是没票了,怎么办?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不行。你……能不能帮我?”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33:00 +0800 CST  
明知道在这种时刻突然之间提出来,对任何人来说都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似乎在这世上就总有那么一个人,当自己最为难狼狈的时候,仿佛他是唯一可依靠的力量。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或许就真的无望了。
况且,在这种时候,面对张睿,李晟也根本不想再故作坚强和镇定。
“……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尽快回家?”她又确认了一遍,突然听见电话那边似乎还有别的声音,不禁停下来,又问:“你在忙?”
“没有。”张睿想了想,“你先别急,好好睡一觉,明天在家等我消息。”末了,又补充道:“手机别关机。”
“……嗯。”李晟将下巴抵在膝间,终于缓了口气:“谢谢。”之前焦躁不安的心情,倒是真的奇迹般一点一点平静下来。然而却忘了问他,这样晚打电话来,原本是为着什么事?

几个小时后,天色微微发亮之时,张睿的秘书取走良辰李晟的身份证号,又过了半个小时,他开着车来载她驶向国际机场。

超大型电子显示屏上跳动着红色的中英双显字幕,前往上海的航班,将在一小时后起飞。
“……在九号柜台直接取票就可以了。”谦谦有礼的年轻男士将后备箱里的简便行李递给李晟。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38:00 +0800 CST  
“麻烦你了。”站在机场大厅光滑的地板上,李晟心底踏实了不少。
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之前其他人眼中的棘手事,到了他这边竟然迅速解决。如此之高的办事效率,也难怪张睿曾交待,若有困难可直接找秘书帮忙。
“不客气。”男子微微一笑,“总裁出差,我代办的也是都份内事。”将李晟送到门口,又叮嘱:“李小姐,总裁有交待,这两天请您保持手机开机状态。”
李晟点头,“我知道。”
就快过年,张睿居然还没回来。见他忙成这样,她反倒不好再去打扰,于是对秘书说:“请替我跟他说,我先回上海,有事电话联络。”

上飞机之前,李晟问母亲,得知父亲的情况暂时还维持着昨天的状态。
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喜是忧,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再过不久,她便可以赶到医院。

飞机从在跑道上加速滑行,直到冲上云层进入平稳飞行阶段,一共耗时十六分钟。这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拉开遮光板,满目晦暗而大片的云朵,飞机穿行其间,高速的气流夹杂着淡淡的雾气从窗边擦过,清晰可见。
机身有些颠簸,可是李晟并不在意。
终于,能够回去见到家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靠在椅背上,她微微疲倦地闭上眼睛,之前近二十个小时不停歇地运转着的大脑,此刻在这方封闭的小空间内,因为家乡已遥遥在望而有了短暂的空白和放松。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38:00 +0800 CST  
从C城到上海,用了一小时四十分。
出关的时候,早已重新打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李晟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亲昵称呼。由于已经真实踏在这片土地上,与家近在咫尺,心里的紧张便忽然少了许多,接通,她的声音中甚至不自觉地带着此许轻松,“妈,我下飞机了,很快就能……”
她身形一顿,后面一位同机的旅客行色匆匆,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旁边擦过,不经意间撞了她一下。
“啊,对不起!”匆忙的北方中年男士抱歉地停下来,看了看。
李晟却似脚步不稳地向旁边一侧身,微微踉跄,整个人顺势靠在了通道右侧明亮的落地玻璃边。

“……小姐,您没事吧?”得不到回答,旁边的声音渐渐开始焦急,“刚才走得太急,撞着您哪儿了?……”
李晟恍若未闻。撑着坚实的玻璃墙,脚下却一阵发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她的手因为不自觉的颤抖而使手机稍稍远离了耳边,可是母亲低低的呜咽声却萦绕着挥之不去。

母亲在哭。这种压抑而绝望的哭声,曾在外祖父母的葬礼上出现过,李晟听在耳里,寒意顿生,冷得彻骨。
母亲的声音细微悲切:“……晟晟,你爸十分钟前,去了。……”

十分钟之前,那架白色的庞然大物正在虹桥机场宽阔平整的跑道上渐行渐缓。
她还关着机,什么都接收不到。
想不到,仅仅十来分钟,便是天人永隔。

一瞬间,耳边传来的哭声突然显得那么遥远。
李晟木然转过脸,看着玻璃倒影中的世界,一片深灰。



30
明明是那样深切的悲痛,可是落到心里,却仿佛砸出一个空白的洞,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装不了。
从见了父亲的遗体,直到办理身后事宜,其间有不少亲戚朋友赶来安慰、悲悼或帮忙,李晟有条不紊地应对着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言行举止中规中距,无半分失态之处,看着其他人对着遗像流泪,她却只是神色漠然。
不是不痛,不是不想哭,只不过,突然之间,连心都木然了,死灰般沉寂。

陵墓早已订好,李晟从来不知道,原来竟是父亲生前与母亲同去挑选的位置——两人合葬——而且,已是两年前的事。直到此次商讨丧葬一事时,李母才提起。
李晟微微讶异:“……你们在结婚纪念日当天去选墓地?”
“对。”李母温婉的脸上浮现着近日操虑带来的疲态,她微微动了动唇角,“结婚三十周年纪念,这就是你爸送我的礼物。”
李晟皱眉,不确定是否从刚才那道笑容里看见了嘲讽的意味。
李母却手掌合握,自顾离开,声音低低的,仿佛说给自己听:“一座坟墓,真是再恰当不过的礼物了……”
声音细小,却掩饰不住那一丝悲哀,李晟望着母亲纤薄的背影,心中微微疼痛。

这几天之间,只发过一条短信给张睿,说了情况,许久都没得到回复,于是李晟便不再与他联系,开始埋头忙于火化的事。她是不敢打电话,不敢听到他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其实心底万分迫切地想要为自己找个依靠,可以痛痛快快地将情绪发泄出来,可以不管不顾,放任自己花大把的时间沉浸哀痛之中,随意哭泣流泪。
可是,如果她都需要依靠旁人了,那么母亲该怎么办呢?母亲又能靠谁?
此时此刻,由不得她不坚强。
这也正是独生子女的悲哀——欢乐永远与痛苦等份。二十几年独享宠爱,到头来,便也只能以一身之力承担所有的苦处,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遗体火化的时候,她紧紧揽着母亲的肩,身后是关系较亲近的几位叔伯姑母和他们的子女。铁床推进去,火苗吞噬一切,迅速得近乎残忍。
哭声一片。李晟本能地伸了伸手,中间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以及冰冷的铁栏杆,曾经活生生的人,在顷刻间就要化为灰烬。
她跪在冷硬的石砖地上,终于落下泪来。

短短几日,如同过了数年。
待亲戚朋友逐渐散去,李晟回到家,环顾依旧如故的摆设,突如其来地,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一个家,只因为要少了最为重要的那个人,一切便都似乎改变了。

当李母在厨房煮面条的时候,张睿的电话终于来了。
向来清冽的声音此时却低低地传来,他问:“你在哪?”
李晟抬头看到一眼墙上父亲微含笑容的遗像,有一丝茫然:“家里。……你呢?”
这段日子,自从校门外一别,他不露面也不留行踪,究竟去了哪儿?
他让她时时开着手机,可是那条短信发出去,十几个小时也没得到回音,李晟在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终于觉得心酸。
她紧了紧手指,低声问:“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些微喧闹,张睿静了一静,才缓缓道:“虹桥机场。”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8:47:00 +0800 CST  

隆冬的傍晚,天地被沉重的暮色笼罩。
李晟站在寒冷的薄风中,呵出的气串成白雾,模糊了视线。因此,当计程车终于从远处驶来,最终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当那个车里黑衣黑裤的人跨了出来,站在她面前时,她不禁努力地眨了眨眼。
可是,雾气却似乎更加重了些,眼前也愈加模糊不清。
她定定地看着那道挺拔而熟悉至极的身影,冻得泛白的嘴唇微启,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想到,他竟然在机场给她打电话?!并且,短短四十分钟后,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张睿看着几米开外的女人,在寒意凛然的空气里,她的身体愈发显得单薄,除了双眼微微红肿,脸颊和嘴唇,甚至连露在外面的半截手掌和纤细的手指,全都透着脆弱的苍白。
他将行李箱丢在原地,慢慢走过去,李晟还是一动未动地站着,他抬手,挑起一缕被风吹起贴在她脸上的发丝,姿态沉静缓慢,却也前所未有的温柔。
李晟喃喃:“……你是路过,还是专程……”
话未完,已被张睿伸手揽入怀中。
“晟晟,对不起。”低低的声音拂过耳际,“我来迟了。”

只一句话,便如一道电流,迅速地穿过四肢百骸。
早已说过要坚强,也原以为自己的身与心的确足够坚韧,能够抵挡突如其来的一切风雨。可是,贴近这具温暖坚实的胸膛,李晟只觉得全身的力气正被渐渐抽走——这是一方依靠,连日来,在她心底无数次不可抑止地渴望着的依靠,此时终于完完全全地来了,在这沉沉暮霭中,气息温暖,熟稔得几乎就要令人沉溺。
李晟微怔地抬头,落入眼中的那张英俊的脸上有仆仆风尘,额前乌黑的头发有一缕不听话地稍稍翘起,身上黑色的大衣也起了皱褶,这些早已有悖于张睿往日的整齐与优雅。

就是这样的他,在渐深渐浓的暮色中,不轻不重地拥着她,声音微微黯哑,低低地说,晟晟,……我来迟了。
这一刻,坚持了这么多日的紧绷着的神经,在顷刻里轰然崩塌断裂。李晟只觉得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也再不需要刻意辛苦地穿着厚重无敌的战衣,行走于波澜横生的世界,勉力去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他人。
她不够格,也没有足够这样的能力,父亲的离去,早已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想要再继续迈步,都仿佛觉得吃力万分。
而眼前,她扶着他手臂的这个人,才是可以真正给予她更多勇气和力量的人。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浪费了无数个日夜,这一刻,她抓着他,便真的再也不想松开,也不能再松开。

她慢慢抬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语音近乎低喃,她叫他的名字,“睿……”郑重之中隐含着一丝脆弱的音调,却又字字清楚:“请你,不要再离开。”
修长的身躯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震,她却恍若未觉。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19:00:00 +0800 CST  
向李母介绍的时候,李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妈,这是张睿。”
事实上,这个名字在李家曾经一度并不算陌生,当日李晟在大学的恋爱从未对家里有所隐瞒,因此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男生的存在,只不过没有正式见面罢了。今天一见,虽说已是时过境迁,李母仍旧免不了仔细地多打量了张睿两眼,可嘴上却不多问,全当只是女儿的普通朋友,热情地招呼晚餐。
吃过饭后,李晟拿出新被褥去客房铺,张睿坐在单人沙发里,安静地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
从下飞机接到李晟短信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担心,这样大的事,反映到他那儿,却只是一条语气平静的短信。然而事实上,她的表现越是平静,他便越难安心,已经太了解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一直以来,太多的事,她都习惯自己压下,眼泪和痛苦,从来不肯轻易显露于人前,可又偏偏并非真的无坚不摧。
在他的眼里,这样的李晟,反而比其他任何人都需要被保护。从小尊敬依赖着的父亲骤然离世,带给她的打击究竟有多大?这一点,连他都无法去想像。

张睿一手支着眉际,看着李晟的背影,若有所思,气息不由得沉重了些。
李晟仿佛听见微小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他。此时灯光下,静下心来仔细一瞧,这才发觉他比上次见面时竟然消瘦了许多,眼底也有淡淡的阴影,眉间倦意已盛。不禁问道:“累了?”
张睿微微直起身子,却摇头:“没有。”可是疲态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李晟一撇嘴:“跟我还需要装?坐了多久飞机来的?”
不问他之前都在哪儿,只问坐了多久飞机。李晟想了想,说:“十三个小时。”见李晟渐渐瞪圆眼睛,他不禁淡淡一笑,又微微抱歉地道:“再从北京转机过来,又花了两三个小时,所以来得晚了。”其实还要感谢一路过来都有好天气,不至于延误更长时间。
李晟看着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皱着眉:“原来,你在国外?”
“嗯,纽约。”
千里迢迢赶着回来吗?思及此处,李晟心头一动。
垂下眼睫,回身将床角整了整,铺平了软和的被子,她突然想到,“那么,那天呢?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原本是为了什么事?当时,你在做什么?”
张睿眉峰微动,显然没想到她还记得问这事,半晌不语。末了,见李晟眼中的疑惑未曾有半分减退,这才垂眸想了想,缓缓勾起唇角,淡淡地道:“当时……我在赌博。”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一双幽黑的眼睛看着李晟,突然柔和万分,映着灯光,仿佛万点光芒在其中闪耀。
李晟难得地一扫连日来心中的阴霾,歪着头拿眼睨他,微微一笑:“我以为你是去出差,怎么,竟然也好此道?赢了很多是么,所以打电话报喜?”
张睿却不再答她,而是静静地,任由目光在那张清秀的脸上流连。只是那一闪而过的微笑,便将整张脸庞瞬间点亮了,与她眉间仍旧隐藏着的一丝悲伤一衬,更显得明媚异常。
这,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

“……怎么了?”被他长久地盯着,李晟不自觉地垂了垂眸。
张睿终于站起来,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声音清冽微沉,“没赢也没输。”他伸手,修长的手臂绕过李晟的肩膀,清俊的脸俯下去,贴在她的颈边。
“晟晟,我只是……想念你。”

不多时,门板上轻微的响动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李晟听见母亲的声音,应了声,张睿也随即放开她。
“早点休息。”离开前,李晟叮嘱。
她往外走,虽然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可是心口的暖意却仍在渐渐扩大。

李母和律师在客厅等她,宣读遗嘱。
李父户头里的钱,60%给了良辰,而余下的部份以及现有房产和正在经营的公司,则全数留给妻子。
律师读完后,李晟看向母亲,发觉后者表情平静,竟像早已知晓其中内容一样。先是墓地,再是遗嘱,这些全部都是之前她所不知道的,生气自然谈不上,她只是突然发现,原来爸爸妈妈之间还是有许多东西,是她过去从未触及、恐怕也未能触及的。
待律师走后,李母起身倒了杯水,握在手里,对女儿说:“等过了年三十,你就早些回去吧。”
李晟李晟微讶:“可是,我还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辞了工作回来帮你呢。”况且,就算撇开管理公司这一层不谈,如今父亲就这么突然离去,李晟也不希望留下母亲单独在家里过日子。
李母却摇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轻轻一笑:“这些年,我里里外外帮着你爸打点公司事务,如今也总算能用得上,好歹也能应付自如。而且,你不是一向不愿困在家里吗,当年那样执意要去C城,既然那时候我都没拦你,现在就更加不会拉你回来。”见李晟张嘴欲反驳,她摆摆手,话语温和:“趁年轻,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再过几年回来,也不迟啊。”
“可是……”
“别可是了。”看着女儿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担忧,李母将目光调转向黑沉沉的窗外,想了良久,才云淡风轻地道:“知道为什么你爸要留这么多东西给我吗?”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20:16:00 +0800 CST  
李晟一皱眉,直觉她话里有话,因此静静地不答她。
果然,李母挑了挑唇角,仿似无限嘲讽:“这不过是补偿罢了。”语气一转,悲凉渐生,“……和他过了几十年没有爱情的生活,他这样做,只是想要补偿我。”
李晟呆住,如同听到天方夜谭。
李母转过头来看她,眸光柔和平静,“那些平日里的和睦恩爱,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从我们结婚那天起,直到他去世那天为止,我们,从来没有爱过。”

李家母女俩向来相处得如朋友一般直诚随意,李晟也早就知道父母当年的结合是家人之命媒妁之言,因此此时见母亲说得郑重,心里便明白大致不会有假。可是,仍旧不敢相信,难道这二十多年眼中所见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全部都不是真的?!
分分秒秒的相伴,却无爱情。
倘若真如李母所说,李晟几乎不愿去想像,父母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苍白无力。

有一阵,李母像是突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目光幽远,好半晌,声音才又低缓地响起:“我和你爸在一起三十多年,是亲人是朋友,互相关心互相依靠,可偏偏就是没能成为爱人,日久生情那一套,在我们两个的身上,十分一致的,全都不管用。……你也不用觉得惊奇,早在当年婚后不久,我们就坦诚过,知道彼此并非对方心中的那个人,不过是因为身处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无力去抗争。”
“……所以,你们就这样过了几十年?”李晟语调微涩。听着母亲的话,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曾经一直坚信并引以为豪的父母间合谐融洽的爱情,到头来揭开的真相竟是如此令人无奈。
“对。”李母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的不甘愿或者悔恨,她的声音轻而低,只带着一点点不着痕迹的遗憾,“你爸即使不爱我,可也仍旧待我好,这么多年都没让我吃什么苦。可是,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终究没能和自己爱着的人相守在一起。……晟晟,那是一种别的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幸福,我没办法拥有,所以,更加希望你能够得到。”

李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紧闭着的客厅门扉。
这一刻,似乎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属于她的幸福,也终于能够重新回到她身边。



31
遭逢如此变故,早已无所谓什么新年不新年了,可是,张睿却决定留下来和李家母女共渡除夕。李晟虽然稍感意外,可也没多说什么。
陪伴,有时正是抚平伤口消除寂寥的灵药。这一点,她明白,而他亦是懂得的。
也正是因为张睿的这个决定,导致李母新年伊始便催促女儿尽快返回C城。
李晟与张家父母的关系如何,她并不知晓,只是出于礼节,单纯地认为李晟应该及时回去向两位老人拜个年。
李晟却不肯,父亲过世没多久,这个时候怎能留下母亲孤零零地看别人家和乐融融热热闹闹地欢渡春节?
连日下来,张睿倒是半点不耐烦都没有,甚至有点安之若素的意味。李母却皱眉轻斥她:“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特意留下来待在我们家这么多天,还不全是为了陪你?现在不早些回去,到时他父母就该不高兴了。”
李晟有点委屈,可有些事又不想明说,以免徒增母亲烦恼,于是闷闷地:“我让他先走。等初七,我再自己走。”
“这怎么可能?”李母将目光调向屋外阳台上正讲着电话的年轻的身影,笑了笑,“他对你上心得很,这个时候断然不会只凭你一句话就先行离开,”说着,拍李晟的手,表情平和安宁,“你爸这一走,不习惯是难免的,也绝对不会因为你多待上那么几天就有所改变。你回去,好好过日子,记住我那天和你说的话,这就足够了。你爸不在了,我们大家都学着去慢慢适应,只要今后你能幸福,我最大的心愿也就了了。……”
李晟张口欲言,却被母亲的眼神堵回去。侧过头,远远看着张睿的侧影,隔着磨砂玻璃门,脸孔模糊不清,只看见冷冽的空气里衣袂轻轻翻飞。
这几日,他们之间其实并无太多言语,可是精神上强有力的支撑却在他甫一来到的时刻,便立在了她的身后。
或许,正是由于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重要性,所以才会选择陪在她身边

楼主 °向日葵de依赖  发布于 2012-05-12 20:29:00 +0800 CST  

楼主:°向日葵de依赖

字数:136093

发表时间:2012-05-06 02: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29 23:44:54 +0800 CST

评论数:145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