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是个巨大的蚁巢，土石被蚀空，壳薄土脆，我们怕不小心踩踏土壳掉进蚁巢之中，沦为群蚁的零食，因此都紧贴着弧形的洞壁走。

韦离眼尖，发现洞壁藤蔓枝叶覆盖之下露出碗口大小的一块，竟然呈现靛蓝色。洞壁是石灰土，应该是土黄色，怎么成了蓝色？莫非是这些藤蔓的缘故？我怕有毒不敢托大，因此戴上上胶皮手套，凑上前去，用手轻轻一摸，原来是石青涂绘，并非植物汁液所染。

石青是古代常用的壁画颜料，驰名中外的敦煌莫高窟里的彩绘佛像的颜料名单中就有石青。

韦离说：“照你的说法，洞壁上绘有壁画，我们不妨割开这些藤蔓看看，或许能找到越王墓的线索。”说罢她刷地抽出盘腰软剑，作势要去砍缠绕在洞壁上的藤蔓。

我一把将她拉住，劝道：“这壁画不知道有几千几百年了，恐怕一经触碰就会剥蚀脱落，我们还是不要动刀动枪为好。”

我们几人一齐动手，轻手轻脚地将附着在洞壁的藤蔓摘开。藤蔓上有细小的倒刺，阿德做事毛手毛脚，一连被扎了三下，疼得他直跳脚。

清理完毕，一幅巨大的壁画展现在我们眼前，我看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壁画中绘着五朵巨大无匹的蓝色妖花。六瓣靛蓝色的花瓣，花萼为火红色，应该是赭石粉末所绘、花瓣中间有一个球状的花苞，看不到花蕊。奇怪的是整朵花没有花叶和花枝，仿佛是直接从地里冒出来一般。

每一朵蓝色巨花之下都站着一个婴孩模样的人，像是刚洗过澡一般浑身湿漉漉地淌着水，表情扭曲、龇牙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獠牙，说不出的怪异，与惠子家“钟馗捉鬼”花纸上的湿婴鬼完全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看着眼前诡异的壁画，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我背上爬上来，我下意识地搓了搓脖子。

杨采花惊喜异常，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嘴里喃喃道：“这是彼岸花，没想到真的存在。”

我知道彼岸花是传说中的黄泉之花，盛开在忘川河两岸，佛教称其为“曼莎珠华”。其实它并不神秘，是一种学名叫做“红花石蒜”的红色花朵，在野外十分常见。杨采花为什么说这些蓝色巨花是彼岸花？我心下疑惑，便开口相询。

杨采花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搓了搓手，眼睛仍然盯着洞壁上绘的彼岸花，嘴里答复我道：“小兄弟好学，孺子可教也。我就给你普及普及历史知识。彼岸花是春秋时期巴国南部的小国——彼岸国——的名产，因为只生长在国内龙河的彼岸，因而得名彼岸花，国以花闻名，渐渐地就被称为“彼岸国”，而其国本名却被淡忘了。”

“传说彼岸花中蕴藏着生与死的秘密，凡人无法解开。彼岸国当年繁盛一时，有“蜀东明珠”之称，与西边的东女国和北边的中原地区都有往来，但在春秋时期就神秘消亡了。传闻说是由于鬼兵出黄泉占领了国都，因而彼岸国就沦为了鬼国冥都，隐没在了人世之间，仅在血月圆满之夜才会重现世间。自彼岸国消亡之后，蓝色妖异的彼岸花也随之在世间消失。至于‘红花石蒜’是彼岸花的说法纯粹是现代学者自作聪明，以讹传讹而已。”

韦离奇道：“生死的秘密……鬼兵黄泉……血月圆满……鬼国冥都，这些是什么？我师父说世间有许多凡人无法参透的秘密，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吗？”

杨采花媚笑道：“韦离小姐发问了，那我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为韦离小姐服务，是我莫大的荣幸。东汉班昭所著的《春秋史略》中记载了彼岸国和彼岸花的传说，班昭为班固之妹，做学问非常严谨，她的记载应该可信。至于这世上有没有鬼神，我就不好妄下判断了。据说四川大学有一个研究小组转门在研究古彼岸国的历史，其实血月圆满——”

杨采花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听到阿德“啊”的一声嚎叫，我扭头一看。只见他头顶朝下被吊在了洞顶，右腿脚脖子上缠着藤蔓，左脚和两只手臂不住地乱蹬，神色慌张，嘴里大喊：“二，二哥，快救我，这是杀人藤，它要吃，吃，吃我！”

我心里纳闷，这小子怎么跑上面去了，问他道：“你怎么上去的？”阿德双足乱蹬，脑部充血，脸憋成了猪肝色，急道：“我也不，不知道，刚才不知道什——么东西拽了我的脚踝，然后我就，就成这样了，你，你先，先把我救下来，再，再说。”

韦离抛出一根登山绳，让阿德拿稳了，示意我在下面接住，然后一使劲想把阿德拽下来，没想到这一拉不仅把阿德扯下来了，竟还连带拽下来一具棺材，差点把我和阿德砸成肉泥。

这具棺材周身都被藤蔓缠裹得严严实实，砸落在地声沉音闷，扬起呛人的灰尘，令人称奇的竟没碎裂，看起来质量委实不错。洞顶怎么会有棺材？我脑中写满了问号，这时杨采花仰着脑袋喊道：“不止这一具，各位，这里花头很足啊，上面全是这样的棺材！”

我抬头一看，果不其然，虽然洞顶上藤蔓纠结缭绕，但仍有不少地方呈现出棺材状的轮廓，只是由于被藤蔓包裹隐没于绿色之中，一时之间难以发现，所以刚才我们才没注意到。

“一……三……七……二十三……”我越数越乱，头都晕了，洞顶的棺材多得根本不数不清，不知道是谁吊在这洞顶的。古人讲究入土为安，用藤蔓缠裹吊在洞顶算是什么葬俗？

韦离秀眉微蹙：“这么多棺材不寻常，怕是与越王陵有关，我们要不要打开看看？”

我走上前正待仔细观察，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心口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越变越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以为自己太过紧张，毕竟第一次见到斗里的棺椁，心慌意乱也在所难免，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心说我好歹也是一个雇主，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怯。

我弯腰俯身想摘开棺盖上的藤蔓看看棺材的材质，手甫一触到棺盖，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阴恻恻的怨念，整个人鸡皮疙瘩全都吊了起来，我听到棺材里似乎有人在呼唤我，一股扎心透肺的恶寒袭来，我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难受得想去撞墙。

我像触电似的弹了回来，身体后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奇怪的是一离开那口棺材，那种莫名的可怕感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韦离见我脸色惨白，额头缀满汗珠，惊道：“怎么了？你怕棺材？那你歇着，我来。”说着她戴上手套，轻轻扒开缠绵紧密的藤蔓，随着“哔哔啵啵”的声响，棺材露出一角，看材质，是一口黄铜棺材，因为被藤蔓裹在里头隔绝了空气，所以没有一丝腐蚀的迹象，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黄澄澄诱人的光泽。

我见韦离手稳气匀，面不改色，似是没有受到那口棺材的影响，问道“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有啊，只是这些藤蔓有些小刺，颇为扎手。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韦离看着我的脸，有些疑惑。

阿德看到露出的棺角金灿灿的，以为是口金棺，在黄金的刺激下也顾不上害怕，两步抢上前去，跪了下来，两只手不停地摩挲着露出来的铜棺角，眼都看得直了，馋得直咽口水，嘴里嘀咕道：“发财了，发，发财了……嘿嘿嘿。”

我见阿德流着口水一副傻样，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心中更加疑惑，也抛出同样的话：“阿德，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不对劲？”

阿德冷不丁被我一问，感到莫名其妙，一脸的茫然，愣了两秒钟才回道：“啊？不舒服？没，没有的事。二，二哥你，不——要小，小看我。我也，也算混，混过江湖的人。哪，哪能让区区一个棺，棺材吓到……”说着他又眯起眼流着口水傻笑起来：“嘿嘿嘿，黄金棺材，嘿嘿嘿，这下发，发财了，老婆本，老——娘的房子，一，一下子都有了。”

我心里更加打鼓，后背开始发麻，两腋冷汗冒个不停。

我刚才一靠近那棺材就觉得不舒服，触碰到棺盖之后更是感受到一鼓无比强劲而真切的鬼意森然的怨念，仿佛是来自寒冰地狱的呼喊，现在回想起来仍觉肌肤起栗，心里堵得慌。韦离是个练家子，或许修炼了某种内功可以克服这种恐惧，但阿德这个胆小鬼为什么也跟没事人似的？

为什么唯独只有我产生了这种诡异的感觉？难道是——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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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蚂蚁坟墓


我当时以为是由于在地下洞里呆的时间长了，身体缺氧，才会产生那种感觉，因此也就没多想。（当然，事后回想，我当时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这时杨采花说：“我国有史记载冶炼黄铜最早是在南北朝时期，越王老头那个时代只有青铜器，这就说明这些棺材不是给越王老儿陪葬的。”他嘿嘿一笑，激动道：“各位，咱们因祸得福撞大运了，这洞里怕是有一个南北朝以后的大斗，摸金取宝，升棺发财就在今时！”

阿德如同中了魔怔，抱着他认为的黄金棺材不肯撒手。这时一直不吭声的皱眉头突然一个劲步上前抓起阿德后衣领，像提小鸡似的将阿德提溜回来，“大家不要大意，这棺材有古怪。”

说话间他解下腰间的一双长银筷，蹲下身拨开棺身上的藤蔓，露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孔，说：“棺材上遍布这样的孔洞，这些藤蔓叫做玄地尸藤，是从棺材里面长出来的。”

我还瞥见，藤蔓被拨开的地方，阴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看形状似乎是人形雕刻，有点类似罗汉图。

被皱眉头这么一说，我犹如醍醐灌顶，下意识一拍大腿，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植物不进行光合作用只能枯死，这洞里黑得跟锅底一样，怎么可能生长着这么多翠绿欲滴的藤蔓。

玄地尸藤，这名字太唬人了，我心里发凉，从棺材里长出来的，那不就意味着这植物是种在死人身上发芽的？

皱眉头看看我，像是知道我心中的疑惑，接着道：“玄地尸藤是来自西域的奇异植物，只能在死人尸体上才能生根发芽。活人生前吞下玄地尸藤的种子，闷死之后装入提前打好孔的棺材，任其生根发芽。在死尸中生根发芽的玄地尸藤带有一种僵尸真菌，我们看到的那些蚂蚁就是被僵尸真菌所感染。”

“那古人弄这么多棺材种这些藤蔓干什么？”我问道。

皱眉头盯着那棺材看了好久，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接着挥挥手示意我们接着向前走。

照例还是由皱眉头打头，但没想到他刚迈出几步就停了下来，嘴巴半张，一副震惊异常的表情。

我心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把他惊成这样，就问他怎么了。他愣了两秒，也不答话，抬手指了指左前方，我用头灯一照，发现有一个拐角凹陷区域，过去一看，惊得我下巴都僵住了。

只见前面有一根柱子一样的东西那根柱子少说也有一抱粗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蚂蚁，我掏出望远镜戴上，看个仔细。只见蚁群沿着柱子正在头尾相接地往上爬，还有更多的蚂蚁不断从地上的一个小口里涌上来。

我看得头皮一紧，阵阵发麻，仿佛自己的后背也爬满了黑潮一样的蚂蚁，连毛孔都好像抽筋了。

如此说来地下根本就没有蚁巢，蚁巢是在洞顶，但这也不符合常理，哪有蚂蚁把巢筑在洞顶的，莫非这些蚂蚁被僵尸真菌感染得了神经病，所以行为举止错乱反常？

这时阿德扯了下我的衣角，哆哆嗦嗦道：“二，二，二，二哥，快看上面！我的妈诶——”。

我抬头一看，不由地猛吞口水，我的老天，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景象！只见洞顶的绿色藤蔓状的植物，层叠交错地生长，根本看不出厚度，而那根爬满蚂蚁的柱子一直通到洞顶，蚂蚁顺着柱子爬上洞顶，四散分开，沿着绿色藤蔓状植物攀爬。

然后让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四散的蚂蚁各自找到一片藤蔓的叶子停了下来，然后咬住叶子，把自己挂在空中，后续的蚂蚁顺着它的躯干爬到它的身上，然后咬住它的屁股，也把自己悬在半空，就这样一只接一只，后一只咬住前一只的屁股，在空中头尾相衔挂成了一串蚂蚁糖葫芦，洞顶的整片藤蔓下挂满了一串串这样的蚂蚁糖葫芦，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而那根柱子上的蚂蚁还在前赴后继地向上爬，到顶部后四散爬开，形成更多的蚂蚁糖葫芦。

我看的一阵反胃，心也痒得厉害，好像心脏上也有无数蚂蚁在爬一样。这里的蚂蚁恐怕比全中国的人口数量还多，幸好它们看起来不咬人，要不然我这一百五十斤肉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这时皱眉头喃喃自语道：“这里果然是蚂蚁坟墓。”

杨采花奇道：“木头脸，你说这里是蚂蚁坟墓，那是什么东西？”皱眉头就同我们说起了蚂蚁坟墓的事情。

玄地尸藤以棺中尸体作为“土壤”生根发芽，但地下暗无天日，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制造养料，因此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它与一种僵尸真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互助共生关系。

那种僵尸真菌能寄生到蚂蚁体内，通过释放特殊的化学物质能控制蚂蚁的行为，使得蚂蚁成为它的傀儡，被感染的蚂蚁则成为僵尸蚂蚁，从此不再有属于自己的行为和生活，僵尸真菌会吸取僵尸蚂蚁体内的养分，直至其油尽灯枯行将死去。

这时真菌会驱使僵尸蚂蚁回到地下的玄地尸藤上，真菌也借由蚂蚁返回玄地藤，将从蚂蚁体内吸取的部分养分贡献给玄地藤。至于玄地尸藤上的蚂蚁，则已经被吸成干壳，很快就会死去，僵尸蚂蚁死后，僵尸真菌会从其头部破壳而出，掉到地上，伺机再去感染其他蚂蚁。因此这片玄地尸藤的也就成了僵尸蚂蚁的坟墓。

阿德听了十分害怕，脸都绿了，想开口问皱眉头，结巴了好一阵子都没能挤出一个字来，最后只好连比划带说：“僵——尸真菌，会感，感染人吗？我，我们会——不会也变，变成僵尸人？”

皱眉头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人体型太大，僵尸真菌控制不了。”

“不过——”那皱眉头垂下了头，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玄地尸藤……棺材……僵尸蚂蚁……，似乎哪里有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没想到还真有蚂蚁粽子，难怪那些蚂蚁对我和韦离的手指头都毫无兴趣。

但我不得不佩服这一脸臭样子的皱眉头，一个倒斗的筷子客居然知道这么多，都可以当动植物学家了。回想一路上他的表现，似乎他知道的东西真不少。在惠子家借宿那晚，惠子阿爹拿出那个怪鱼标本时，看那皱眉头的表现就十分奇怪，还有当惠子讲起湿婴和越王诅咒的时候，他的表现就更加奇怪，似乎对越王诅咒的了解比惠子更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想多，脑仁又要开始发疼，忽然想到眼下身处这么个鬼地方，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未知数，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徒伤脑细胞而已，于是索性不去想它了。

我正了正头顶的头灯，想要四下照照，看看有没有出口，正要迈步，突然眼前一晕，脚一软，就跌倒了。

韦离见我摔倒，赶紧过来扶我，我摆摆手说没事，应该是饿的。回想从早上拔营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我们只顾赶路，滴水未进，刚才一路心情抑郁加上紧张，所以都没感觉到饥饿和口渴，如今跌了一跤，像是摔醒了大脑中的感受器，饥渴感顿时如泉水般涌了上来。

我知道其他四人铁定也是类似情况，除了那个不用睡觉的皱眉头，其他人谁也不是铁打的，就对他们说：“走了这么久，又累又渴又饿，反正这些僵尸蚂蚁不咬人，僵尸真菌也不会感染我们，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息下吃点干粮喝口水，之后再去找出口，如何？”

阿德早就饿透了，连连点头，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打开背包，就拿出干粮开吃。皱眉头、韦离和杨采花也都表示同意。

于是我们五人席地而坐，各自吃几口干粮喝些水，权且休息一阵。

我虽然腹中饥火正赤，但对压缩饼干是在不感冒，咬着牙干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好在这饼干热量很高，只是啃几口也能顶半天。

军用水壶里的水没喝过，是满的，但不知道要在这洞里呆多久，水是最宝贵的，便不敢多喝，只喝了两小口润了润嗓子。

杨采花坐我边上，他好像不饿，只是喝了两口水，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扁酒壶，拧开盖子抿了两口。我见他倒斗还带着酒，不禁有点惊讶。这洞里气氛古怪阴森，我的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也想喝两口壮壮胆，于是对他说：“采花，你那酒看起来不错，我能喝一口么？”

他见我叫他采花，先是一怔，然后转过头一脸古怪表情，也不知是惊是怒，对我说：“小兄弟，怎么连你也这么叫我？”

我不以为然道：“我们都到这地步了，叫你一声采花有什么关系，采撷和采花不是同一个意思嘛。再者说了，这洞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口，如果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那就是生不能同寝，死却同穴了，这是多大的缘分。”我话刚出口，立马意识到打错比方了，正纠结该怎么补救，却见杨采花嘿嘿一阵苦笑：“也是，小兄弟看得通达。采花就采花吧，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而已。”

说着他把手中的扁酒壶丢给我，我拿起一看，心说杨采花这人果然是个公子哥，挺会享受。

这是一个精致的银质扁酒壶，酒壶表面阴刻一株红豆树，惟妙惟肖，枝头的红豆用产自东海的细小的赤血珊瑚珠缀成。

我对明器古董有一定了解。采花的这把扁酒壶应该是明代晚期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一个断代绝品，价值不菲。

扁酒壶上用来缀成红豆的赤血珊瑚珠仅产自福建沿海一带。福建沿海出产一种稀少的奇特珊瑚，当地人称“红珠珊瑚”，红珠珊瑚像老蚌吐珠似的会结出比米粒还要细小的珊瑚珠，其色赤红如血，因此称“赤血珊瑚珠”，后因过度开采，这种奇特的红珠珊瑚在康熙年间就灭绝了。

不知道采花是从哪个斗里摸来的这把扁酒壶，不过他竟然敢拿死人陪葬的东西装酒喝，我真服了他了！话又说回来，他既然敢用它来装酒喝，就说明没问题，他能喝，我也能喝，我二话没说仰起脖子灌了两口，酒刚入喉，我就感觉不对，那酒极度辛辣刺激，我嗓子都快要喷出火来，呛得我一顿猛咳。

杨采花在一旁抚掌大笑：“小兄弟，这闷倒驴加强版不错吧，哈哈~。”

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见他喝这酒面不红气不喘，心说这么烈的酒都没能放倒这头色驴，看来这个酒厂得推出一个闷倒色驴特别加强版才行。

“这酒不……不错，只是——”，我辣得直吐舌头，说话喉咙都疼，只得摇了摇手，意思是我不行了，喝不了这等烈酒，然后把盖子拧上递还给他。他接过扁酒壶，忽然垂下了头，略带伤感地问我：“小兄弟，你说酒为什么好喝？”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问得愣了下，心说不对啊，杨采花这人言行轻浮，怎么忽然问了个这么“哲学”的问题，不像他的为人啊。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挠挠头，随便找了个答案：“呃，因为喜欢所以好喝呗。”

采花呵呵一笑，又拧开盖子喝了两口：“酒好喝正是因为它难喝。”他拧上盖子把扁酒壶放回兜里，突然又回到了自己的本色风格，吟起一首破诗来：“三环八大少，为首杨小爷，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秦淮河畔云拢月，什刹海里渡春风，试问，何处不逍遥？却见，处处是快活！”

我见他这副样子，果然还是本色暴露，叹了口气，背上背包就想起身，忽然听到一阵怪声，像是狗舌头舔食的声音，可这鬼地方除了不计其数的蚂蚁糖葫芦就只有我们五个活人，怎么会有狗？我以为是自己太紧张听岔了，就没当回事。

韦离耳尖，这时忽然叫了一声：“周围有奇怪的声音，你们听到没？”

听到韦离一叫，我们都跟弹簧似地蹦了起来，忙竖起耳朵细听，可还是没听到什么声音。

我取出手电，四处一照，没发现有异常情况，那一串串的蚂蚁糖葫芦仍然挂在那里，心说果然是听岔了，在这洞里呆久了大家都免不了紧张，出现幻听也是正常现象，就对韦离说：“周围没东西，你兴许是听岔了。”

韦离低着头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猛地一抬头，面向皱眉头，神情严肃：“不对……不对……不对！你刚才所说的玄地尸藤、僵尸蚂蚁和僵尸真菌的事，缺了一环，前后根本接不起来。”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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